他平日没什么表情，喜怒不形于色，但沈聪跟他住久了熟悉，敏锐地察觉到陆尘的小情绪。

——至于吗？他以前不是也常吐槽？难道是不想在学妹面前被吐槽？

沈聪了然，给他一个“我懂了”的眼神。

他不太高兴地扫沈聪一眼。

来到餐台，沈聪看都不看菜单一眼，说：“我要吃水煮鱼。”

陆尘“嗯”一声，问云意：“你呢？”

沈聪：“……”

云意把湿纸巾扔桌上，笑起来：“逗你的。”

沈聪语带嫌弃：“学妹，他有洁癖，不用理他。”

一转头，云意也拿出湿纸巾：“不好意思，我也有洁癖。”

徽城饮食习惯也偏辣，但不像川菜重油，云意想一想，点了个清炒时蔬。

沈聪表情无语：“你怎么跟老陆一个口味，这炒青菜有什么可吃的？”

陆尘徐徐道：“学妹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你管得着么？”

沈聪干笑一声：“管不着，当然管不着。”

云意耳根倏地热起来。

为那句“跟老陆一个口味”，也为那个从他口中发出的称呼：学妹。

这是陆尘第一次喊她学妹。

同样的称呼，沈聪喊起来就很平常，但从陆尘口中说出似乎带了几分说不出的暧昧。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云意都默默吃饭，不好意思再说话。

陆尘不时看她一眼：这是被他吓到了？不至于吧，他不就喊了句学妹。

沈聪肩膀撞陆尘一下，指指手机：“导员找你。”

陆尘划开手机屏幕，微信里沈聪发来消息。

一棵葱：学妹害羞了，嘿嘿嘿！

是害羞么？

她连沈聪的话茬都不怎么接了，只是埋头小口吃饭。

陆尘看她片刻，把青菜往她面前推了推：“多吃点。”

云意差点被呛住：“好，咳咳——好的。”

她赶紧喝了口可乐，平复一下心情，转头向四周看缓解尴尬的情绪，却看见两个陌生女生挽手往这边走，其中一个不住地向她看过来，跟同行女生窃窃私语。

好的，有人看到她跟陆尘吃饭了。

不知为什么，云意心态反而放松下来。

“这鱼刺太多了，不过瘾啊。”沈聪这时放下筷子，擦擦嘴，“欸？老陆，明天咱们在宿舍煮火锅吧！好久没吃了！”

他说着眼里亮起了对食物渴望的光。

云意：“宿舍不让煮吧？”

沈聪：“我们是二人宿舍，可以煮！”

学校有新建的部分二人宿舍，有名额限制，住宿费高两倍，先到先得，小公寓似的十几平，有独立卫生间，不熄灯也可以用大功率电器。

云意：“那你们好爽。”

沈聪接着就说：“学妹你也来啊！人多热闹，我们那儿随便进人的，而且十一也没什么人。”

“不了吧。”云意想了想，她一个女生去两个男生的宿舍不太好，“不太方便。”

沈聪：“不会啊学妹，这有什么不方便，我手艺很不错……”

被陆尘淡声打断：“那沈聪煮点，到时候给你送过来。”

他看着云意，似是怕她拒绝，又补上一句，“挺方便的，他喜欢跑步。”

沈聪：“……”

云意忍住笑，看向陆尘：“那，谢谢。”

陆尘点头：“你上次拎的那个挺好看的帆布袋，链接还没发我。”

他真要啊，云意还以为他只是为了替她解围。

她忙说：“我回去就发你。”

回到宿舍，云意忙翻出某APP链接发给陆尘。

云一：这个帆布袋因为便宜，里面可能会有些小线头，可以剪掉后再用。

长颈陆：嗯。

云意抱着手机，咬唇——这应该是完全不想跟她继续往后聊的意思吧。

她没再硬接话题。

几十秒后，陆尘又来了消息。

长颈陆：火锅喜欢吃什么菜？

云意屏息回。

云一：我都还可以，不挑食。

长颈陆：有忌口吗？

云一：不吃姜。

长颈陆：辣呢？

云一：辣可以的，不喜欢太油。

长颈陆：鸭肠吃吗？

云一：……不吃。

长颈陆：毛肚？

云一：……不吃。

长颈陆：不挑食？

云一：……

云一：不太吃内脏。[可怜]

长颈陆：嗯。还有不吃的吗？

云一：没了。

长颈陆：你再仔细想想？

云一：……

云一：真没了。

长颈陆：鸭掌吃吗？

云一：……

完了，她不挑食的人设彻底立不住了。

她有这么多不吃的东西吗？她吃的东西明明很多啊。他会不会觉得她麻烦。

她想了想，一口气报出所有自己吃的食物。

云一：很多我都喜欢吃，牛羊肉虾鱼丸子蔬菜豆腐宽粉土豆萝卜鸭血之类的。

云一：真的不算挑食。

云意心中忐忑，抱着手机来回看。

十几秒后。

长颈陆：不算挑。

长颈陆：挑也没关系。

云意心里瞬间仿佛被什么击中，冒出一点粉红泡泡。

隔天醒来，直播游戏时一直没上线。

最近早晨一直跟她游戏，她突然消失云意还不太放心。

11点半下播，她发去个消息。

差一个buff：今天怎么没上线呀？

退出游戏，云意忙把早餐时出去买的水果洗干净削皮切块。

芒果、葡萄、香蕉、苹果四种，分装到买来的一次性保鲜盒里，都弄好收拾完，刚好12点。

她去看微信，十分钟前沈聪发来消息。

一棵葱：学妹，你现在方便下楼吗？我给你送吃的去~

这么快？

云意忙回复：可以的。

她飞速换好衣服，拎着四盒切好的水果下楼。——她不习惯让别人等。

楼下风凉，远处水墨似的青云层层晕染在天边，像是要下小雨。

云意穿了件白色短袖，手臂很快被冻出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由瑟缩一下，看到陆尘拎着昨天那个帆布包，慢慢地从转角走过来。

他身型清瘦挺拔，白色衬衫加白色休闲裤一尘不染，似远山白雪，浑身透着一股神秘疏离之感，又自带一种清贵气质。

云意愣住。

——不是说沈聪给她送吗？

她骤然紧张起来，上下打量自己，还穿了双凉拖下来，太不应该了。

像是看见她，陆尘两条长腿加大步伐，来到她面前。

她穿了件白色V领T恤，下身一条烟灰色松散长裤，拖着一双熊猫卡通黑白色拖鞋，白皙的脚趾露在空气里，齐整好看。

陆尘问：“没多穿件衣服？”

云意脚趾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尴尬笑笑：“反正很快。”

她顿一下，还是问，“沈聪学长呢？怎么是你？”

陆尘看她片刻：“你好像很不希望是我。”

云意下意识说：“不是。”

陆尘声音淡极：“不愿意也没办法，沈聪去给她暗恋对象送饭了，轮不到你。”

云意“喔”一声，忙说，“我没不愿意，我只是觉得社长你给我送饭有点……大材小用？”

陆尘脸色稍缓，平声：“那下次你过来吃？可以带个朋友一起。”

云意本能地：“啊？好。”

陆尘点头，将手里的白色帆布包递给她：“还有，你叫沈聪学长，叫我社长？”

他语调平缓，毫无情绪，云意却从中听出几分不满。

她接过帆布包，轻声：“因为你就是社长啊……职位比他高。”

而且，她不敢喊他学长，好像这个称呼跟他联系起来会莫名有些暧昧。

陆尘没再说什么：“上去吧。”

云意忙把另外一只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他：“这个——给你们的，是水果。”

陆尘看了眼：“不用这么客气。”

云意笑笑：“我也不好意思吃白食嘛。”

第一次跟陆尘单独说话，她有点舍不得走。

但陆尘接过塑料袋后点了下头说“好”，准备离开。

云意倏地叫住他：“学长——”

陆尘转头：“嗯？”

云意：“好像快下雨了，你要不要伞……”

她越说声音越小，脸也开始发热，逐渐滚烫。

她在说什么……宿舍之间就这么一点路，而且天色已经阴沉了好一阵，并没有下雨。

话好像没经过大脑就直接被说出去，只是想跟他多说句话，太丢脸了。

耳旁这时传来陆尘清冽的声音：“要。”

云意连忙跑上去拿了伞，又跑下楼。

再次站在陆尘面前时，她微微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散开的头发也稍显凌乱，却有一种很随意自然的美感。

她递给陆尘一把灰色的伞。

陆尘接过伞，看她：“不用这么急。”

云意笑起来：“没关系的，我怕你等。”

陆尘极淡地笑一下，举了举手里的伞：“回头还你。”

云意跑上楼，站在宿舍阳台上，竟然真的下雨了。

远处陆尘撑开伞，背影原来越远，渐渐消失在雨雾里。

云意抱着胳膊回到宿舍，打开深蓝色饭盒，香味扑鼻而来。

一层是肉片，看起来有牛肉或羊肉，还有鱼片；二层是虾、丸子、豆腐、鸭血；三层是蔬菜。

另有一个盖碗，里头装了一点米饭。

唔，太满足了，火锅味道中辣刚刚好，鱼片新鲜，米饭颗粒饱满劲道，沈聪厨艺不错嘛。

云意吃完，收到沈聪的微信消息。

一棵葱：学妹啊，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没去给你送火锅。

云一：没关系，我懂的，照顾暗恋对象比较重要。

一棵葱：……

一棵葱：火锅让老陆煮了给你带过去，味道怎么样啊？

——竟然是陆尘煮的？

云意有些意外，想不出陆尘那样的人煮火锅是什么样子。

她垂眸，缓缓打字。

那头，沈聪握着手机在宿舍朗诵：“学妹说，很好吃，是我来北城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他语调夸张，“看来学妹很满意啊——”

陆尘语气清淡：“你下次还想不想吃火锅。”

“想，当然想。”沈聪闭嘴了。

陆尘有车，一大早去菜市场买的新鲜黑鱼和牛羊肉，吃起来别提多香了。

沈聪立刻认输：“不说就不说嘛，学妹还挺懂事儿的哈，还给我们带水果……”

他伸手去拿水果盒，被陆尘用筷子敲了下手背。

陆尘指一下不远处宿舍物架上的水果：“吃那个。”

沈聪：“那个没洗没削皮，而且这个都切好了……”

陆尘觑他一眼。

沈聪收回手：“一点水果，这么小气。”

陆尘叉一口水果放进嘴里：“还有更小气的。”

光影交错，十分好看。

她天生一双冷眸，笑起来却像半弯的月亮，有种难言的亮色。

人也活泼，只是这活泼与他无关。

沈聪：“没事儿学妹，让他请，回头社里报销。咱们好歹刻苦训练一下午。”

云意没再拒绝。

沈聪兴奋提议：“吃那家川菜小炒吧。”

陆尘垂眸看她。

她笑说，“看来你才是异类。”

云意脑海里闪过“不认识”三个字，动了动嘴唇，没出声。

陆尘说：“我们不是同一级，不认识。”

夕阳从一侧照过来，金光从错落的树叶缝隙里漏进来，仿佛浮在树叶上。

沈聪颇为遗憾：“也是。”没再追问。

三人到了食堂，假期人少，陆尘从帆布包里拿出湿纸巾，把桌面和凳子都擦一遍，又拿出深色饭盒和筷子。

陆尘懒得理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想吃什么，我请。”

云意不习惯无故接受别人好处，立刻说：“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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