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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二十七章

  • 作者:高跷说唱家
  • 类型:综合其他
  • 更新时间:2024-03-07 14:29:31
  • 章节字数:6922字

楚潇无声无息地歪在一头,显然已经昏死过去。

戴洛假借着擦脸的动作,使了劲儿去掐楚潇的人中,然而,直到拇指上的小小指甲痕都印上了唇线,楚潇仍是毫无反应。

少年有些无措,那边的陈七已经烦了:“还没行吗?”

他偷眼看着陈七,趁对方不注意,轻喊了两声:“哥哥?”

“干点活都拖拖拉拉,妈的,我看你真的是欠收拾。”

陈七踹开厅间矮椅,骂骂咧咧地走上来。

陈七不耐地打断:“赶紧去把他的脸给擦了。”

见戴洛踟蹰站立,仍不动弹,陈七似笑非笑道:“怎么,舍不得大当家?你若担心一个人睡觉会寂寞,不如我让苏有贵今夜去陪你?”

戴洛终于明白眼前是何情况了。

少年不忍地望向楚潇,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小声说情道:“陈管事……这哥哥身手很好,放房里有些可惜了,不如……”

戴洛回过神来,慌乱地将楚潇推进床榻里侧,拉过一角被子遮住她的头脸。

“可以了,可以了。”

他仓皇退下床榻,扯下层层叠叠的锦花帷帐:“小心吵醒了他,我们走吧。”

陈七本想去确认一眼,但见戴洛堆下了那叠繁琐的帐帘,又觉麻烦,不耐地顿住了步子。

“慌什么,他喝了大当家调的药,就算是头牛也得昏睡一天。”

戴洛讪讪笑着:“这不是怕扰了大当家的兴致么。”

陈七鼻哼一声:“都随我出去,别留在房里碍事。”

戴洛与那两位院卫喏喏应了,一行人细碎的脚步声行远,楠木房门再次被合上。

依稀听见陈七颐指气使的驱声:“都知道大当家不喜杂声,你们赶紧离这间房远些,省得待会儿不留神,冲撞了我们当家的。”

此声出后不久,院落里的各色响动渐远。

半晌过后,除了耳畔金檠上的烛花偶尔爆鸣,再无旁的动静。

楚潇再也按捺不住,撑起身来,狼狈地咳出几口鲜血。

唇上的人中仍在隐隐作痛,楚潇暗道戴洛这孩子真是实诚。

怕不是想掐死她,方才疼得她险些憋不住了。

她从袖间伸出血淋淋的左手,又抽出腰间短匕,随意划下条衣袍带子,包扎指上的割口。

方才在六角亭中,忠酒端到鼻下她就嗅出了异常。

奈何陈七与苏有贵盯得紧,直接吞服解药恐怕有些冒险。

于是她借着整理腰带的功夫,用匕首割破手指,顺势摸了把藏于腰间的醒神药粉。

这药粉是白无霜调制的,药效强悍,可解市面上常见的迷药,若是触及血肉,起效会更快。

但是……

楚潇喉间腥痒,忍不住又呕出一口血,床榻艳色一片。

她胡乱抹了唇,掀开帐帘起了身,晕眩感再起。

楚潇咬咬牙,稳住了身形。

这戴向荣看起来一无可取,没想到,他竟然在调药上有几分本领,那碗忠酒里的药剂恐怕并不简单。

她压下心肺间的甜意,缓缓环视房内的布置。

雍香袅袅,堆金积玉的奢华雅房,梁间缀满了柔润的夜明珠,似熠熠星辰光彩溢目。

房内一应用具皆显纷华靡丽,单看她身后的千工床榻,每一方寸的雕饰都极尽天工,精妙绝伦,用以上贡亦不为过。

如此气派,不知碾压了多少京城世家,恐怕当今圣上都难与之争锋。

楚潇踩上满铺的皮毛地毯,匕首刀光吞吐,香案上的熏炉便熄了烟。

腻人的甜香清淡不少,楚潇移眸,看向角落里的沉木书桌。

这大概是此间房中最素净的一角了,大沓的软白宣纸被齐整地摞在一旁,名家精制的狼毫紫笔悬于山水玉架上,无一支开了锋的。

侧眼看去,桌面稀疏几道灰印,似乎主人不常使用,底下的人也不怎么尽心打扫。

唯一有翻动痕迹的,就是堆在桌角上的一叠旧信封。

楚潇随手拾起几封,稍一捻便觉得有些古怪。

——里面一张纸都没有,都是些空了的封函。

借着珠光烛火,依稀看清各个封函上歪歪扭扭写的字。

“辛未年腊月,一千八百两,给戴庄。”

“壬申年一月,一千九百八十两,给戴庄。”

“壬申年二月,二千一十两,给戴庄。”

“……”

笔者似乎疏于书写汉文,字迹潦草且吃力。

但每一封信上,都执着地描摹有笔画复杂的“给戴庄”三字。

楚潇逐封看着,心头的思索逐渐明了,答案呼之欲出,待翻到一张微黄的信函,指尖更是忍不住轻力一掐。

这信函似乎被酒水沾湿过,有些微微皱起的浅色印记。

半句龙飞凤舞的胡人文字写于其上,又被仓促划掉,在下方补上了歪斜的汉字。

像是笔者酒意酣畅之际,抬手挥墨了半句最熟悉的文字,而后想起读信的人不识胡语,又草草改了笔。

楚潇垂下眼睫,从袖间摸出张满春院花票。

是白澄床铺里金额最大的那一张,其上金墨斑斓,与那发黄信函上的歪斜黑字风牛马不相及。

但是……

“壬申年腊月,三千两整,给戴庄。”

二者书写的时间与金额分毫不差,唯一的区别就在于黑字的末尾——十年不改的“给戴庄”。

楚潇想明白了什么,鼻尖一酸,险险落下泪来。

她心中叹息,只将手上的信封码回原处,纷杂的纸张就像眼前难解的题,什伍东西,杂乱无章。

楚潇不忍再看,偏过头去,怅然间却被另一物什抢了眼。

桌案边缘上放着一方乌金墨砚,四角平稳,端重似铁,漆黑发亮的砚台正中微微下凹,积了薄薄一层灰。

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她低下头去,果然在砚台两侧找到几枚清晰的指印。

楚潇缓缓拧起了眉。

笔锋未开,砚面积尘,平日里是谁有此等闲心摸玩这方砚台?

正欲细看一下,南侧的门窗的闩闸却“咔嗒”一响。

未及多想,楚潇迅速躲落桌下,暗暗摸出两枚银针。

只听着“吱呀”声起,什么东西被推了开,随后便是一道急沉脚步。

楚潇隐约察觉不对,悄自探眼,登时有些怔忡。

……竟然是宋弦。

青年从南侧的半窗翻入,许是闻到房中残余的甜腻助情香,一入屋便分外暴躁地掀翻了香炉。

他大步跑向床榻,未等楚潇出声就猛力扯开了锦帘。

榻上空无一人,只有翻乱的被褥与染血的床铺。

宋弦一路紧绷的心弦骤然断裂。

沙场上一往无前的英武将军,此时此刻不觉后退了几步,险些站不稳。

……没找到她。

娇气的帷帐被扯脱丝线,松垮疲沓地垂落,半掩着榻上的丛残狼藉。

宋弦不可抑制地想起十年前那个秋日。

万物萧索的时节,他与同窗游学归来,只觉京城的天要格外灰些,吐息间空气都带着别样的死沉。

他一开始并未在意,只管护着怀里的杏仁糕,沿路走着还想再给她挑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

街道上的百姓都在往京北去,闲言碎语窸窣,掺杂着不少的“楚家”。

绵甜的期盼很快转为了火燎的心急。

他重新跳上马,一路向北疾驰,途间飞灰似雪,在残阳零风里越下越大。

直至北街口,漫天烟烬,乌茫茫淹没长街,放眼望去凋败无涯。

矗立百年的楚家大院,在秋风中扬散废墟的齑粉,只余下一地的断壁残垣,朽木枯骨。

街坊们在耳边絮语,说楚家抗旨拘捕,拉着百余抄家的官兵,齐葬火海。

说楚家院落宽敞阔绰,是如何烧足了三日才静落,说那些陪葬的官兵如何无辜,刑部来验尸是何等的烦琐。

他僵滞地停在家甜汤铺子前,一如往日地侧首,却再也看不见熟悉的白墙青瓦,也看不见心心念念的少女款步走出府门,悄悄掀起帷帽一角,在婆娑纱影里对他微笑。

唯一见到的,是白巾蒙面的刑部

但是,大当家一贯的叫嚷声并未传来,反倒是陈七的嗓音响起:“将他丢到榻上去。”

陈七冷眼瞥着:“那还不快去?”

少年垂下头,慢腾腾地挪步,拧了条湿帕子,复又回到榻边。

湿帕子简单几抹,碍眼的粉料被带走,其下的细腻肤色似朵馥郁白芍药,猝不及防就畅意绽开,惊得他的手猛然一抖。

少年呆滞地看着这张娇妍如玉的秀美面容。

鞭法凶戾悚人的哥哥,竟然是名女子……

闻此,戴洛身躯一颤:“不……”

“大当家做的决定,是你可以置喙的吗?”

几道脚步声逐渐靠近,戴洛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探头一看,不觉愣住:“这……”

两个院卫扛着楚潇上前,动作粗暴,随手就将她丢上了榻。

厚重的楠木房门砰然开启,里间的戴洛本能地一下瑟缩。

陈七踱步而来,远远看了一眼,嫌恶道:“任凭苏有贵吹上了天,我也看不出这人有何了得的。”

他指了指站在一侧的戴洛:“你,去把他的脸给擦干净,省得黑糊糊的倒了大当家的胃口。”

“快了,快了。”

戴洛慌忙换手去给楚潇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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