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只有风裹雪落的声音，与身下少年僧人濒死的呼吸声交织。

再度睁开眼，归夜雨学着静玄大师姐的作态，双手合十，长念一声“阿弥陀佛”，便捞起冻结成冰的重伤和尚，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

她闭目倾听一息。

圆法移开双目，朝说话人看去。

两点橙黄的篝火，在那年约十八的少女眸中摇曳跳跃，她眉心的观音痣殷红如血，让圆法一时怔愣，恍若见到神明。

强撑起最后一口气，圆法握紧手中禅杖，便要朝说话人猛击过去。

归夜雨动也不动，静静看着少年僧人动作。

归夜雨看着被冰雪掩埋的年轻和尚，此刻他白皙的肤色更加惨白，几道血痕在他脸上凝固，显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这不是少林的希望吗？”

停顿一瞬，圆法终于深吸口气道：

“你是朱家村里借宿的女子。”

归夜雨点点头，“也是破庙外偷听你们师兄弟们刑罚的女人。”

听到归夜雨这句话，圆法突然苦笑。

归夜雨觉得，他此刻笑得像哭。

想必，他的师兄弟们都遭遇不测了？

归夜雨见圆法如此形状，心中猜测顿生。

下一刻，圆法的话，也证实了归夜雨猜想。

“圆音师弟和慧风师侄他们.......都已经圆寂了！”

说到这里，圆法终于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

归夜雨闻言，因心中早知他们武功不济，怕是在金刚门讨不了甚便宜，所以面上并未流露同情之色，只是眉尖微跳，暗想：

看这林希望悲戚模样，金刚门确有高人坐镇？

二人一个有心探听，刻意问询，一个大难不死，心有郁结，便就此在洞穴内对答起来。

随圆法讲述越深，归夜雨也终于放下心来。

她已然意识到金刚门境况，与自己所想大有不同。

“你是说，金刚门如今仅有5人坐镇，他们先是假意求和，邀你等详谈，后又趁你一行不备，暗在食水之中下药，欲将你等屠戮殆尽？”

归夜雨如是总结问道。

圆法听了，双目赤红地看着洞内篝火，咬牙说：

“李姑娘明察！唯独贫僧一人，因不喜米饭之中，隐有荤腥之味而未曾食用，因此性命得保，却被他们一路追杀，终是体力不支，倒在冰雪之中。”

话至此处，圆法强撑起身子，自洞穴内归夜雨的睡袋中坐起，便想向她行礼叩谢。

“李姑娘大恩大德，圆法没齿难忘，来日姑娘但有吩咐，贫僧必定倾力相助，若有食言……”

“我不姓李。”

话还未说完，归夜雨便清声打断圆法的话。

“李春风是我的朋友，在下姓归，名夜雨，乃是峨嵋派灭绝师太门下第二女徒。”

说到这里，归夜雨又缓缓道：

“既然暗下毒药，说明金刚门那5人并无把握将你等全部拿下。也就是说，他们武艺，绝不及你们十人之力。”

说完这话，归夜雨又在心中默默补充：

这林希望武艺平平，金刚门5人追杀他，竟还能失手，可见这两方都无甚厉害角色。

——看来我先前谨小慎微，却是高看他们了。

归夜雨如此想着，却听对面圆法声音扭曲道：

“你便是峨嵋第二弟子？金刚门三人，都是折在你手里？”

听得圆法声调奇怪，归夜雨抬眸，对上对方视线。

二人四目相望间，归夜雨总算想通了心底的最后一丝不解疑异。

难怪少林寺会派出10位武艺平平的弟子远赴西域，找金刚门的梁子。

——原来这里头，竟还有我自己的缘故……

归夜雨熟读原著，自然对“金刚门”一派深感忌惮。

但对于此方武林世界的人来说，这金刚门三子先是投靠汝阳王，是为无耻；

后又被归夜雨这初出山门的峨嵋第二弟子生擒，是为无能。

在名门正派眼中，他们可不是跳梁小丑一般的鼠辈人物吗。

清理如此鼠辈，少林寺能一举派出10位武僧出动，已算大动干戈。

谁知，这金刚门也绝非好惹的，这才吃了大亏。

想通一切，归夜雨终于点头。

“在下正是归夜雨，金刚门三兄弟，皆是被我以迷丸生擒，押上武当紫霄宫后所杀。”

洞穴之内，一时陷入岑寂。

圆法看着眼前少女许久，终于全身一瘫，脱力朝身后睡袋倒去。

归夜雨见他神色颓然，眉心忍不住随之皱起，生恐他突然吐血，弄脏自己睡袋，于是赶紧忙奔至圆法身前。

“枉我修行十八载，竟还放不了我执之心，才害死9位同门……”

只听圆法躺在睡袋之中，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语，紧接着面色一白，张口便要大口吐血。

一双粗糙的手掌，突然冒了出来，迅速压住圆法的头，将他上半身拎起，正面朝地。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满地。

洞穴内静悄悄的，只剩圆法唇角鲜血的“滴答”落地声。

归夜雨松了拎住圆法脑袋的手，眼见对方呆呆地看着自己，似乎不明白归夜雨想做什么，她尴尬地解释道：

“睡袋吐了人血要洗，这山上冰天雪地的，有点麻烦。”

圆法原本心中无限懊悔愤郁，只觉全因自己自大，认定西域金刚门皆是鼠辈末流，不足为惧，才最终酿至如此惨剧，恨得当场口吐鲜血。

可谁曾想，这峨嵋派女徒陡然出手，让他满腔的愤恨都被打散，忍不住双眼一虚，指着归夜雨道了声“你”，便再又昏死过去。

徒留归夜雨站在原地，心头微跳：

这和尚不会被我气死了吧？

……

圆法再度醒转过来时，只见一张放大的人脸在眼前紧凑，他看着那晃来晃去的观音痣，喃喃自语

山径之上，一片白雪茫茫。

再看雪地之上，那和尚已口吐鲜血，彻底昏死过去。

归夜雨侧头瞧精铜禅杖在冰天雪地间滚了几滚，接着“锵锵”几声，彻底堕下山崖。

少年和尚气虚微弱地喃喃自问。

“还早，遇到妙手回春的武林第一医神李春风，你想死都死不了。”

一道动听的女声突然响起，打破洞穴内的宁静。

果然，黄铜色的禅杖还未触碰到她的裙摆，已经轰然坠地。

寂静的雪山之间，少女的声音陡然传来，也惊醒了昏迷雪地的圆法。

归夜雨脚步轻点，在雪上留下轻之又轻的印记。

不过瞬息，她便到了那粒黑点人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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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朱长龄死后回魂。

不过，也是一位“故人”呢……

圆法再度睁开眼时，只见一道人影照在岩壁上。

“达摩祖师，弟子见到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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