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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蓑衣游客
  • 类型:穿越重生
  • 更新时间:2024-04-15 03:15:10
  • 章节字数:77540字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宋景总是觉得自己出任务时轻松了很多,他一般会搭配精神控制定住畸变体然后再用冷兵器砍下它们的头颅,但最近他出的任务,很多畸变体行动迟缓,甚至不用他浪费精神力,轻松就能杀死。

一次两次是这样,多了之后,他觉得有点异常。

这一天,在绞杀写字楼里的畸变体的任务时。

虽然只是一种很微妙的稳定。

宋景提起唐刀,跟众人折返。

或许是他多疑了?

他也没法插手左右物资发放的问题,所以只好闭口不言。

他依旧如机器般按部就班地工作。

很多难民对南渊市伸出援手的行为表示非常感谢,并且都非常拥戴陈康和南渊的市长,陈康力排众议接收难民的行为在难民中广受好评,大家都说他是真正的爱民如子的好官。

在宋景的印象里,他确实也一直都是,他在南渊的口碑非常好,肃正廉洁,然而这次南渊市民都说他爱心太泛滥了,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插手管别市的事太圣父了。

他走后,写字楼无人的拐角处,渐渐浮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看着众人消失的地方良久,脸色阴沉。

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厌恶和不满。

“迟早有一天要把这人类意识从我身体里剃掉,妈的。”

外面正要上车的宋景动作忽然一顿,他对几个正要上车的队友说:“你们先回去。”

“干嘛去,副队?”有人问。

宋景已经折回头了。

夏安宇和乔顺正在处理尸体,忽然见宋景回来,都有几分诧异:“怎么回来了?”

宋景并未答,身形快速移动。

拐角处,男人的身形一顿,猛地扭头,察觉到什么,手掌撑着窗棱,就要跳窗而逃,但宋景的动作比他更快,压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拧过他的后背,勒抱住他。

短短瞬间,二人在压制与反压制中挣扎了几个来回,没有人动用原生种或者疫苗的能力,只是单纯凭借力量角逐。

宋景将他按在地上,下一秒赵乾朗就翻转过身钳住他的手腕,压在他的头顶。

小小的空间有细微的搏斗的动静以及喘息声。

夏安宇在外面问:“宋景,怎么了?”

宋景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男人的面容,嘴里答:“没事,掉了东西,回来找一下,你们忙你们的。”

他对上方的男人笑了笑,小声说:“真的是你,我没感觉错。”

“老公,你为什么在这里?”

在打斗的短短瞬间,男人的鳞甲就冒了出来,附在他脖子腮骨处,怎么看怎么妖异,他面上恹恹,放开了宋景:“路过。”

宋景将他拉到楼梯间,确保夏安宇乔顺等人听不见,才放开手。

男人嗤笑道:“怎么,怕被发现你跟畸变体勾结,丢了你这副队长的位置?”

宋景忽然抱住他,脸颊压在他冰凉的鳞甲上:“我好想你。”

男人闭了嘴。

他静静地站着,任由宋景抱了他一会儿。

宋景抱了会儿,放开 ,仰着亮晶晶的眼看他。

“抱够了?”男人说。

“你不讨厌我了,是不是?”宋景问。

“谁给你的错觉。”男人眯起眼睛冷笑。

宋景微笑着说:“我能感受得到。”

男人面上泛起不耐。

他正为自己再一次违背意志做了傻逼的事情而感到耻辱,宋景这话,就像在他脸上揭开遮丑的面纱,这让他倍感丢人。

“你想多了,又不是青春期,你自我感觉怎么这么良好。”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宋景说。

脸上是欣喜的那种有底气的神情。

“你在这里,是因为知道我在这里,是不是?”

“我最近总觉得出任务时杀畸变体很容易,是你在背后帮我,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其实一直跟着我吗?”

“老公,你要回来了吗。”

他试图再一次去牵赵乾朗的手。

被男人一把甩开。

他确实经常对这个人类心软。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

他虽然不喜欢他,但偶尔会不想杀他,所以他给他忠告,让他离开。

他一直都觉得在可控范围内,做人类做久了,毕竟十年,残留一些人类情感在所难免,偶尔他会放任自然。

他有自信,觉得无伤大雅。

人类是不可能入他的眼的,不过受人类时期情感影响而已,但现在他觉得这个影响令他太不爽了,这几天他为了一而再再而三为了这个人类做出丢人的事情,虽然没有神志的畸变体对他来说不算同类,顶多不过是动物而已,杀便杀了,但越来越不受控制的行为简直就像在挑衅他的尊严。

此刻眼前这人的话,无异于揭他的短。

男人的面上浮现怒气。

然而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发怒。

他冷笑道:“我劝你清醒一点。”

宋景眨了眨眼。

“我迟早会清醒过来,现在不过是人类时期的意识影响了我。”男人笑道。

宋景的脸上失去笑意。

“你别得意,你真以为我拿它没办法吗?”男人说。

他没有大发雷霆斩钉截铁地否认,宋景反而有点心慌,他去牵男人的手:“老公……”

“还敢这么叫?”男人危险地笑道。

宋景怔怔的,眼睛一点点红了:“你不回来跟我一起过年了吗?”

男人不笑了,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半晌。

伸出大拇指,揩去他脸上的泪。

指腹捻了捻。

脸色复又变得阴沉可怕。

“你好自为之。”男人说,然后转身。

“老公,”宋景在他背后叫道,“如果你不爱我了,我会把你锁起来。”

“哼,”男人勾了勾唇角,“拭目以待。”

男人消失了。

年关将近。

天地阴沉。

虽然和平,仍然暗潮汹涌。

特管局的特警们发现最近宋警官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工作起来好像一个工作狂,杀畸变体时毫不手软,简直可以称作杀戮机器,笑得也更少了。

不过有一件好事就是,最近在特警的努力下,畸变体的数量似乎减少了,闹事的频率也有所下降。

前一个月每天有十几起,最近几天开始变成七八起,并且很少再出现在闹市区,不知是什么原因。

不止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我怎么感觉最近好像畸变体减少了?”办公室里,司想说,“不是我的错觉吧?”

“确实好像是减少了,”粟伍说,“而且最近出现的畸变体等级都挺低的。”

“是空间漏洞消失了吗?还是稳定了?”荣晓晖说。

“感觉紧急预案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解除了?”

“应该不会这么快,”司想说,他抒了长长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好事。”

夏安宇若有所思:“会不会是躲起来了。”

“躲起来?躲起来干什么,不用吃东西吗?”荣晓晖说。

“希望是真的稳定了吧,希望这次是有惊无险,让大家都能过个好年。”司想说。

“对了,过年要值班,大家应该都知道的吧,值班的人七倍工资,休假的可以休三天,要休假还是工资,今天都报给我,科长要安排值班了。”司想说。

“七倍,工资比去年还高啊。”

“工资高有啥用啊,说句不好听的有没有命花都不知道呢,这全年无休的,我得回去陪我老婆孩子。”有人说。

“去你的,大过年的乌鸦嘴。”

“不过我也选休假。”

这一行确实是全年无休,比普警更忙更累,工作强度大,危险性高,工资确实对大家来说诱惑性都不太大了。

“我值班。”宋景在一片选休假的人当中第一个说。

大家都看向他。

宋景家里的情况大家都清楚,大家都知道他是赵乾朗的爱人,大家也都知道赵乾朗死了,因此没人多嘴去问他怎么不回家过年,所有人心有灵犀。

司想说:“我也值班。”

“臭小子们,正副队长都值班给你们休假,快谢着点吧,这么好的领导哪里找。”

大家嘻嘻哈哈地闹开。

“我也值班。”粟伍说。

“沈医生的实验没做完,她也留下来,我们四个一起过年。”粟伍说。

第42章

畸变体闹事的频率持续降低,到了年二八二九这两天,已经降低到了一天只有一两起,甚至有时候没有,一切风平浪静,静到宋景觉得有点不正常,然而又说不出缘由。

民众们对此欢天喜地,都觉得可以过个好年了。

如果防御预案能解除就更好了,不过不解除也没事,反正这样的和平持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解除的。

年关愈近,即使还有一大堆问题没有解决,但喜气洋洋的氛围已经弥漫开来。

“休假也都警醒着点儿,还有巡逻别忘了,早晚一次,巡完你们爱怎么过年怎么过年,知道了吗?”年二九,司想对大家说。

众人嘻嘻哈哈地应是。

随着畸变体出现的频率降低,巡逻也只是走一圈,不费功夫,因此没人有异议,有也没用,人手不够,总不能都休假,过年不巡逻了。

休假的时间是年三十跟初一初二,但其实年二九这天没有任务之后,大家就都提前放假回家了。

特管局除了每个队留下来值班的一两个特警,基本全空了,人最多的地方反而是技术部,沈医生和新调过来的研究人员全都留了下来,她们醉心研究,连晚饭都不出来吃,司想去找沈医生一起来吃饭,然后在群里吐槽他连门也进不去。

粟伍跟宋景没等他俩,自己去吃了,这几天,宋景一直没回过家,一直住在宿舍里。

“听说明天有加餐,大妈说明天吃烤乳猪,还有什么鲍鱼海参汤,”粟伍笑笑说,“原来留下来值班伙食这么好,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你不回家陪家里人可以吗?其实不用留下来陪我们。”宋景说。

“没事,我爸妈会理解的,我家就在本市,要回家很容易。”粟伍说。

“倒是景哥。”粟伍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过年,副队……”

之前他们工作都很忙,很少有单独相处的时间,而且感觉粟伍自己也有意避开赵乾朗这个话题,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可能是怕他伤心。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提起赵乾朗。

粟伍说:“如果是以前的他,他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过年的。”

宋景吃了口菜。

“他……你别伤心,你就当他们不是一个人……”粟伍感觉想安慰他一下。

然而说出来,又感觉味道不对,反倒像是捅刀子。

他为难地皱眉,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景说:“他们就是一个人。”

“嗯?”

“他就是赵乾朗,不是两个人。”宋景说。

粟伍抬头,对面宋景的表情平淡,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有点害怕。

“景哥,你的意思是……”

“我会让他回来的。”宋景吃完最后一口米饭,筷子不落声地被归放在碗口上。

“他会回来的,我不会让他变成别人。”宋景用餐巾抹了抹嘴角,抬起眼说。

粟伍默然无声。

他以前还没认识宋景的时候,是个成天跟在赵乾朗身后的小屁孩,但早就听说过宋景的大名,他只知道副队特别特别爱老婆,还经常开玩笑似的抱怨老婆清冷不爱搭理他,他以为副队对他老婆的爱比他老婆对他的爱要深得多。

然而认识了宋景,他才一次次刷新认知。

宋景对赵乾朗的爱,不比赵乾朗对他的少。

不显山不露水,但惊鸿一瞥,就深得惊人。

上一次有这种认知是在宋景出现后遗症的时候,现在又有了更深的认知,那就是,即使赵乾朗成了畸变体,性格大变,已经不再是赵乾朗的时候,宋景依旧爱他。

他沉默良久,拼命地往嘴里塞光碗里的饭。

嚼巴嚼巴咽下,他才抬头,对宋景说:“景哥,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我不是怕你叛敌,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他伤害,他是畸变体,他其实永远都不可能变回来了的……

但是他又不太能得说出口,这太残忍了。

然而他也知道,即使他不说,宋景心里也明白。

他又何尝不是呢,即使知道副队已经变成畸变体了,他不也依旧对他下不了手吗?他只能希望他做的决定是对的,希望他没有上报副队变成畸变体的事情无伤大雅。

畸变体那么多,只要他不伤人,多他一个畸变体活着又能怎么样呢?

但他的心里一直不安,时不时就会想到当时赵乾朗说的话和当时他做的事,一直跟一根刺一样梗在他心里。

幸好,现在他们现在似乎销声匿迹了,这么久以来没有再做坏事。

吃完饭,他们俩打包了饭菜带去技术部给司想和沈医生。

沈医生刚好从实验室里出来,饿得脸色苍白,看到他,欢喜地上来搂了搂他的肩膀,大叫道:“宋美人,我果然没有白疼你!”

司想叹道:“这个看脸的社会,我给你带了那么多次饭怎么没见你感激过我?”

“嗯哼,”沈医生坐下来打开餐盒,贼兮兮地道,“你终于坦然面对你长得没有宋景好看的事实了,其实从宋美人能上电视而你却没上就能看出来啦嘛,不过你也不要太自卑,其实你没多差……”

他们惯常地斗嘴,宋景笑了笑。

隔壁房间的笼子已经空了,那只猿型畸变体已经不在里面,地上遗留着一根黑色的锁链,是以前用来捆它的。

宋景的目光在上面定了会儿:“沈医生,我想跟你要点东西。”

沈医生扭回头:“什么啊?”

宋景走近隔间,提起那根锁链。

沈医生问他要来干什么,他没多说,只说有用,沈医生也没细问,豪爽地让他随便拿,不合手还可以帮他改造。

“啧,我刀缺口好几天了,叫你给我补补你说没空。”司想抬头瞪她。

“是没空啊,我不是跟宋美人也这么说的吗,最、近、忙,所以要改造的话得过几天,你耳朵怎么长的。”沈医生立刻说。

他俩边吃饭边又斗起嘴来。

斗着斗着又讨论明天大年夜该怎么过,搞点什么活动,气氛和谐而温馨。

第二天早上,年三十,宋景五点半在床上睁开眼睛。

辽远的地方传来不清晰的鞭炮声,狭小的空间里更显得昏暗与寂寥。

宋景坐起来,拉开窗帘,看着仍未破晓的天空。

自认识赵乾朗以后,这是他第一个没有赵乾朗陪在身边的年三十。

洗漱完,他提着唐刀下楼,在宿舍楼门口看到站在车子旁边打哈欠的司想。

司想说:“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去巡逻。”

“你跟我去?”

“嗯,”司想说,“怎么了,不行吗,我又没有自己巡逻的区域,闲得慌,陪你去逛逛,顺便看看能不能搞点烟花回来,虽然说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我一大早就听见有人放了,我们也偷偷搞点,晚上四个人一起放,应该没事儿。”说完他又打了个哈欠。

正队长是没有被安排巡逻的区域,那是因为正队长管着一个队,事情非常多,就算过年闲下来了,但这点难得的空闲,用来补觉不是更好吗。

他其实是想陪着宋景。

不让他一个人落单,尽量让他在这个失去爱人的第一个年三十不感到那么寂寥。

宋景知道。

粟伍也好,他也好,其实都是为了他才留下来值班,一直在尽力照顾他的情绪,他知道,所以为了配合,他没有拒绝。

司想一路上一边打哈欠一边跟他聊天,东扯西扯,展望未来。

一路开到巡逻的驻扎点。

驻扎点是还有军人在驻扎值守的,车开到附近,那边没有能停车的地方,司想隔着一条街停了车,二人下车,刚好遇到了也来巡逻的乔顺,三个人互相道声新年好,一起走过去。

还没走到,隔着老远,宋景就看到了老城区围墙里面好几个人在跟驻扎的军人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这么吵。”司想说。

三人对视一眼,离得近了,听见围墙里面的难民在喊着“让我出去”。

“让我出去,我就去找到我姐看一眼,她没事了我就回来,我一定不惹事好吗?”

“我也是,我就去看看我奶。”

负责的军人有点焦头烂额:“不好意思,理解一下,我真的不能让你们出去。”

“不好意思,你们说的问题我们会上报的。”

司想走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

驻扎的人看到他身上的制服,无奈地说:“他们一直闹着要出去。”

“为什么要出去?”宋景走近,问一个年轻的男孩子。

然后里面的人叽里呱啦地你一言我一语地同时开口。

“安静,一个一个说。”宋景说。

“我想去找一下我姐,我已经三天没能联系上她了。”那个男孩说。

“你姐在哪?”

“她在另一片区,说是在一号方舱那里,”男孩说,“我们被分散了。”

“我们之前一直都有联系,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两三天她手机一直关机……”

另一个大妈也说:“是啊,我儿子也在一号方舱,也是这几天就联系不上的了。”

另外几个人附和。

好几个人都纷纷说他们同时联系不上在另一个难民区的亲人了,像这种被分开在两个区的算是极少数,原本他们都还没有多想,但昨天大家一聊天,发现好几个人都同时联系不上在一号方舱的亲人了,这才感觉应该有点不对劲。

司想和宋景对视一眼。

一号方舱?出什么事了?

第43章

“警官,你就让我们出去看一下行吗?我保证不惹事儿,都过年了,我只想确认我姐的平安,确定她没事儿我就回来待着。”那个男孩儿说。

宋景认得他,他是之前那个给他糍粑的老奶奶的孙子,没想到那老奶奶还有个跟他们分开了的孙女。

宋景和司想还没出声,那两个驻扎的军人先阻拦道:“真的不行的,上面有规定,大过年的,你别让我们难做。”

围栏里面的几个难民一下子急了,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宋景跟司想对视一眼,司想说:“问问他们亲人的名字,我们过去看看。”

宋景照做。

其实跟亲人分开的难民不太多,也就几个,宋景一边询问他们亲人的名字,司想一边安抚他们:“大过年的,大家各退一步,别为难驻扎的同志们,我们替你们去一号舱问问。”

那几个难民连声道谢,说如果不是实在担心,其实他们也不愿意给军警和市议庭添麻烦,司想直说不麻烦,这是他们应该做的,又安慰了他们几句,解决了这场小纠纷。

他们一起把宋景负责的区域巡逻完,然后拿着名单开车前往一号方舱。

乔顺这时也巡完了自己的区域,见他们要走了,赶紧小跑过来,也跟着上了车。

司想看着他:“你怎么还跟着,巡逻完了,接下来的我跟宋景去就行了,你可以回去陪家人过年了。”

乔顺坐上来,关上了车门,笑道:“没事,我也去吧,不差这会儿功夫。”

他笑了笑,笑得有点不好看:“我女儿从昨晚开始就一直闹着要妈妈,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宋景和司想瞬间了然。

没再多说什么。

车子启动,一路疾驰,路上,宋景翻到区域划分表,给负责一号方舱附近区域的五队的一个队员打电话,问他最近一号方舱有没有什么状况发生。

但没想到那个队员似乎也很懵,他在一片鞭炮声中大声回答:“我不知道啊,那片不是我负责的了啊。”

“不是你负责的?”

“对啊,”那个队员说,“几天前就移交给市政了,那边说是要统一管控,怎么了吗?”

司想说:“没事,过你的年吧。”

司想和宋景对视一眼,要统一管控?他们怎么没有听说过。

而且怎么老城区就没有下达这样的通知?

一号方舱和老城区一样,都在外面建了一层厚厚的围墙,非常高,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靠近方舱之后他们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他们是沿着围墙开过来,方舱里面非常安静,直到把车开到方舱门口,他们都没有听到里面有一丝声音。

怎么会这么安静?

就算是难民,过年也不应该这么冷清吧。

老城区的那些难民除了在门口闹着要出去的那几个,其他人的脸上还是挺热闹挺喜庆的。

车子开到方舱门口,停下。

门口保安亭里值班的两个人在玩牌。

发现他们后,赶忙站了起来:“干什么的!”

“巡逻。”司想说。

“巡什么逻,这片不归特警管。”其中一个人说。

他们二人都穿着普警的警服,然而身上没有一丝正气,语气也凶得很,司想笑道:“其实说巡逻也不对,这不今天大年三十嘛,奉上级的命令来给峡边市的市民们送点温暖。”

“送什么温暖,不需要,他们好着呢,赶紧回去。”其中一个普警说,另一个普警已经拿起了武器,一脸凶悍,这阵仗看起来是怎么都不会愿意让他们进去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处处透着异常。

正常来说就算只是进去看看,需要这么拦着吗?更何况普警特警算起来都是一家人。

三人对视一眼,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别这样,别这样,通融一下嘛兄弟,大过年的,这个你拿着……”司想笑着说,一边说一边拉着那个特警的胳膊,走到一边。

他伸手到怀里,像是在掏什么,比如想掏包烟或者一瓶酒,但他什么也没掏出来,猛地一回手,一个迅猛的手刀利落地砍在了那个普警的后脖子上!

同时喊:“宋景!”

宋景意会,立刻动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被司想砍了一手刀的那个普警竟然没有晕过去,而是捂了捂脖子,瞪大眼睛一脸愤怒地看向司想。

司想:“!”

他的手刀还从来没有失手过!这普警什么身体素质!

那普警立刻愤怒地向他袭来,他抬手抵挡,余光瞥到那边的宋景已经拔出了唐刀!

他赶紧道:“哎!他们只是普通的人类,别用武器!”

话落,身上挨了那普警两下子,手臂阵痛,他惊觉这个普警的力量似乎……都快赶得上他了,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该有的力量。

而那边,宋景对付的人类身形迅速嚎叫着膨大,两根触手从他的袖口伸了出来。

将变未变的阶段,宋景动作更快,在那触手碰到自己之前,唐刀一横,将它头颅砍了下来。

尸体倒地,扬起一阵灰尘,致命伤口出缓慢地流出来乌黑的血,蜿蜒了一地。

“他们不是人类。”宋景说。

早在靠近他们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属于畸变体的波动,只是动起手来才确认了。

司想终于也反应过来,快准狠地抬枪,一枪洞穿了袭击而来的畸变体的头颅。

一号方舱在无人的郊区,附近没有居民居住,一丝年三十的热闹氛围也无,只有阴冷的风吹过,吹乱司想三人的头发,他们静默立着,互相扫过对方的脸。

一号方舱的守卫竟然是畸变体。

而且,还是穿着警服的,人形的畸变体。

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稍微想想都让人脸色凝重。

他们究竟是真的警察,还是只是畸变体假扮的警察……

宋景不免想到之前特警们刚知道空间漏洞增加的时候在装备室里的那次聊天。

知道空间漏洞短时间内大幅增加后,那只猿型的畸变体说,这个世界迟早都会是它们的,不如想开点,早点自动成为畸变体。

当时司想警告大家,不许动那种念头,也不许传播出去。

他相信特警里应该没有人动过那种念头,然而他们忘了,知道这件事的不止有特警……

别的队伍里会不会有动这种念头的人,不在他们的管控范围之内。

宋景上前,从两具尸体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两张警官证。

“是假扮的。”宋景说。

但那也很严重。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小不了,司想眼神阴霾:“把尸体和血处理一下,我们进去看看。”

宋景和乔顺把尸体和血处理了,司想去把车子开到没人能见到的地方,然后把那两个畸变体身上的普警服脱下来,司想和乔顺换上了两个普警的警服,宋景也脱下了特管局的制服。

他们把锁弄开,再原样锁起来。

进去之后,整座巨大的方舱出现在他们眼前,安静,静得没有一丝人味儿。

方舱是一个回字形 ,外面的舱房将中心房间包裹了起来。

他们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有人,没难民,也没看到有普警。

“都谨慎点,别弄出声音。”司想嘱咐。

然而当他们从一个小门闪进去之后,何止是没有弄出声音,他们简直是发不出声音。

震惊,震撼,到哑然失声。

方舱安静,生活用品杂乱,扔了一地,在一片杂乱中,巨大的铁笼巍然耸立。

密密麻麻,一眼望过去视野里全是笼子,钢条粗壮,笼格细密,数量望不到头,阴森庞大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而令他们震撼的不是笼子,而是笼子里装着的东西。

男女老少,形形色色,跟市场上被贩卖的猪鸡牛羊一样,毫无尊严地肉挤肉地挤在笼格里。

有的笼子分开了男人和女人,有的笼子里只装着小孩儿,但也有很多没有被分开的。

他们灰头土脸,形容狼狈,或坐或躺,全都鸦雀无声地闭着眼睛,宛如尸体一般。

宛如被献祭的牲畜。

乔顺的枪掉在地上。

“这,怎么回事。”

“他们是……死了吗?”乔顺颤抖地说,“这,到底是谁干的?”

“难怪不敢让我们进来。”司想握紧枪,面沉如水地说了一句。

“妈的。”一向斯文的司想也愤怒地爆了粗口。

他们半晌才抬脚,安静而缓慢地行走在一排排笼子中间的过道里。

隔着笼格看笼子里的人。

近距离看他们安静闭着眼睛的脸,就像在看灾难默片。

让人浑身发凉。

宋景握唐刀的手无意识地抖动,他明明不冷,然而胸腔里却涌起来一股爆裂的情绪,让他每个细胞都不自觉颤抖起来。

他后来知道这种感觉,原来叫愤怒。

他想到那个给他糍粑的老奶奶,那张和蔼的笑脸,再看到眼前这些躺在笼子里跟老奶奶同样带着峡边市特色的难民,他整个人都无法抑制地愤怒起来。

这绝对是一场巨大的毫无人性的阴谋。

“应该是原生种做的。”宋景阴寒地说。除了他们,他想不出来还会有谁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市政,有问题。”司想也眼角眉梢都是怒意。

宋景伸手进笼子里,探了几个人的脉搏和体温。

“还活着,是昏迷了。”宋景说。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乔顺说,“是要把他们都变成畸变体吗?还是?”

“恐怕不是,没有必要,而且人太多了。”宋景说。

“这件事太大了,不能轻举妄动,我先报告局长。”司想说,说着他在终端仪上敲敲点点,开始对那头说话。

宋景和乔顺安静地听完他跟局长汇报了整件事情。

乔顺颤抖地说:“怎么会这样,今天是除夕啊。”

本该是人类喜庆的节日,这些远道而来的难民,却生死不知地被关在笼子里。

本以为获得的是援助,没想到等来的是被当做牲畜。

“局长已经紧急召回了所有休假的……”司想转过头来说。

就在这时,宋景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比了个手势:“嘘。”

他盯着还很安静的门口的方向:“有人来了。”

三个人躲在笼子后面,笼子里装满了人,恰好能完美隐蔽他们三个的身形。

“为什么门口没有人看守,”一个严肃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你们答应过我不会让人发现的!”

笼格背后的三人对视一眼。

——陈康!!!

第44章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门口有人形的穿着制服的畸变体守卫,里面的难民也像牲畜一样被关在铁笼里,宋景其实在看到这些笼子的时候,就明白市议庭一定是有问题的,有人跟原生种他们联手了,搞了一份这样的“大餐”。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陈康。

那个多年来口碑清正廉洁的督察,被老城区那边的人们挂在嘴边感谢的陈康!

真是讽刺啊。

门推开,门口照进来的光现出两人的身形。

同时另一个柔媚的声音随之响起来:“舅舅,你放心吧,发现不了的,这附近哪里有人啊。”

喊陈康舅舅的,是陈嫣。

宋景看了乔顺一眼,原来如此,这么明显的关系线,他那时候太忙了,顾不上去查,而且他当时也没往这方面想,毕竟,那可是陈康啊。

“等它们饱餐一顿,答应给你的名额会如约履行的,你可以带上舅妈,等到那时,你们就可以活下来了。”

陈康皱了皱眉:“我说过,我不要名额,只要你们放过南渊。”

“我可以死,但南渊的人们得活下来,不要把他们变成畸变体,只要你们承诺不杀他们,让他们好好活着。”陈康说。

宋景三人对视一眼。

陈嫣叹了口气:“舅舅,你还真是迂腐,不过,这也是人类的通病吧,等你加入我们你就会想通了。”

“你帮他们争取活命的机会,但等到全世界都会变成我们的种族的时候,他们可不一定会感谢你,是你剥夺了他们进化为更高级物种的机会,说不定,到时候,他们还会恨你。”陈嫣戏谑地说。

“高级物种?就你这样的?”陈康的面上浮现冷笑。

“你妈妈到现在都还不肯相信你变成了畸变体的事实,你的女儿还在苦苦等你回去,而你却在这里!为了口腹之欲变得贪婪丑恶!像你们这种六亲不认的冷血物种,有什么好高级的!”陈康一连串地说。

陈嫣的脸色难看下来:“舅舅,你也说我六亲不认,你说话给我小心点,我可不讲什么血缘亲情。”

“你不敢杀我,你们还需要我继续替你们打掩护。”陈康说。

陈嫣的脸色难看,她咬牙切齿地说:“迟早会有你没用的那一天,你等着。”

陈康看着自己的侄女半晌,面上没有害怕,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良久,他叹了口气。

“嫣儿,你变得太多了。”他轻声说。

“以前,你多温良可爱。”他说。

陈嫣没说话。

陈康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走在笼子面前,抬头看着面前这些笼子里的难民,脸上有一丝悲戚和歉疚,他回头,语气变得温和下来:“全都昏迷了吗?”

“别让他们那么痛苦。”陈康轻声说。

“嗯哼,照你说的,全弄昏迷了,你提的要求有哪条是我们没办到的?我们对你的容忍是有限的,所以你别太嚣张。”陈嫣道。

说到这个,陈康似乎又愤怒起来,他说:“你们答应我只要把他们送给你们就不再让畸变体闹事,但是这一个月以来一直都畸变体闹事!还有许多人死伤!”

“没办法啊,不是已经慢慢减少了吗?一下子突然风平浪静才惹人怀疑吧,特管局的那帮人可聪明着呢,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那一刻,宋景终于明白。

为什么空间漏洞增加了而畸变体却一直在逐步减少了。

陈康原来跟他们做的是这种交易!

畸变体不是减少了,只是转移到了地下!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康要力排众议,即使存在物资紧缺人手不足等问题,即使全南渊都反对,他也依旧一意孤行地要接收峡边那边的人。

原来是这样。

他并非有多么仁爱,只是更加偏爱在他管辖下的南渊。

增加的空间漏洞使得畸变体暴增,然而他们这些畸变体在寒冬里需要吃人补充能量,跟陈康合作,不费时不费力,原生种打得一手好算盘!

躲在笼子后面的三个人用唇语交流,在商议是否要现在就把陈康和陈嫣抓起来。

乔顺面如死色,仿佛已经灵魂出窍了。

他呆了半晌,轻轻动了动嘴:“我……服从安排。”

“狂欢会在晚上,我们也过一下人类过的年,到时候你要不要来看看?”陈嫣笑着说。

狂欢会。

它们把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称作狂欢会。

宋景和司想的脸色非常难看。

宋景,从来没有一刻感受到有如此愤怒过。

就在他们要动手的时候,宋景忽然又伸出手拦了一下,司想和乔顺不解地看着他。

“还有人来。”宋景说。

就在宋景的话落下的那一刻,清晰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紧接着是一个嫩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k,我跟裴哥还有陈嫣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看了保准喜欢,对你身体有好处的,那样你的身体就会好起来了。”

k,没听过的称号。

三人对视一眼。

“小雨,你还是不太了解k啊,你猜我为什么不让你告诉他?”一个很斯文的笑声响起,他说,“我可不是为了他准备的。”

这个应该就是——裴春!

“啊?可是你不是说……”赵小雨惊讶地道。

“不这么说,你怎么会瞒着你的偶像呢,小丫头片子。”裴春笑着说。

“那你为什么要……”赵小雨懵懂地道。

“你猜猜?”裴春戏谑的声音说。

门口走进来三个人,两高一矮。

踏进来的那一刻,另一个声音响起来,那个k说话了:“你有完没完?”

背着微弱的天光,面容模糊不清。

然而那一刻宋景还是立刻就认出来了,那个声音,那个熟悉的身形。

那个叫k的男人,竟然是——赵、乾、朗!

那一瞬间,宋景目眦欲裂。

他也在这,他也参与了这件事情吗?!

他怎么能!怎么敢!

看到赵乾朗的那一刻,他的理智全面崩盘。

不不不,他一边慌乱地告诉自己,按他们的对话来说,赵乾朗应该是对这件事不知情的,但他仍旧觉得无法接受。

他一直都知道赵乾朗已经变成畸变体了,成为跟他对立的阵营了,他一直觉得,无论是什么的赵乾朗,是他老公就是他老公,无论是人还是畸变体,他会一直爱他。

然而到此刻他恍然发觉,他其实一直都没有正面去面对赵乾朗是坏的原生种的事实。

他一直都在麻痹自己!

他无法接受赵乾朗参与这样的事情,他接受不了!

就算他没有参与,他甚至无法接受看到赵乾朗跟那些丧心病狂的原生种们站在一起!

无法接受他——跟裴春他们同样属于蔑视人命的物种!

跟人类站在对立面!

宋景的唐刀不自觉地颤抖,整个胸腔像是要爆裂开,不知名的情绪烧红了他的双眼,他看上去像是要吃人的阎罗。

而与他同一时刻认出来赵乾朗的还有司想,跟宋景的反应不同,他双眼睁大,眼睛里都是茫然无措和震惊,他是七队的正队长,是一整个队的主心骨,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无措。

他茫然地看了宋景一眼,看到宋景烧得通红的眼角流下来一滴生理泪水。

他怔了片刻,反而渐渐镇定了下来。

他不能不冷静,在队友都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得主持大局。

他一把压住了宋景的肩膀,冲他摇了摇头。

那边,被叫做赵乾朗的k仰着头看着笼子里的人,静静看了很久,半晌,他嘴角勾起一个笑:“这就是你们的礼物?”

他扫了扫陈康:“真是好督察。”

陈康的脸色难看:“赵副队,彼此彼此。”

陈康讽刺道。

赵乾朗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瞥了瞥裴春:“你居然会跟人类勾结,裴春,你真是越来越像人类了,阴险狡诈被你学了个十成十。”

“不过这份礼物……”赵乾朗脸上的笑消失。

“礼物你不喜欢?”裴春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不让你知道啊,新增了那么多族人,大家都要过冬的,理解一下吧。”

“所以你用跟人类勾结的方式?”男人的神情轻蔑。

“k,刚孕育出来的族人都很弱小,这是最保险的方式了。”陈嫣插了一句嘴。

“谁允许你跟我说话了?”赵乾朗睇了她一眼。

陈嫣立刻颜色煞白。

宋景一直盯着赵乾朗,双眼通红,甚至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他手中的唐刀捏紧,骨节发出细微的响声。

正要说话的赵乾朗话音一顿,微微偏头,但没有看过来。

裴春陈康等人也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

男人立在那里,把玩手指,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地说:“有老鼠混进来了呢。”

被发现了!三人对视一眼,纷纷明白过来!

“动手!”司想立刻喊。

一道锋利的黑色利刃划过来,将他们藏身之处的笼子削掉上方一个角。

宋景三人的面容顿时暴露出来。

“宋景……”对面的男人怔了怔,喃喃道。

但司想三人已经朝他们一帮人飞袭过去。

对面的人多少都愣了一下,像是猝不及防。

人少对人多,但幸好那边陈康不能算在其中,赵小雨的战斗力也不太强。

司想这边三人分工明确,似乎都不用商量,心有灵犀。

乔顺直奔陈嫣而去,司想则朝裴春袭去,宋景,则对上了赵乾朗。

“赵、乾、朗!”宋景大喝一声。

这是自他们重逢以来,宋景见了他第一次没有喊他老公。

烧红的眼在他白玉的脸上非常醒目。

他举起刀。

第45章

方舱一下子就混乱起来。

赵乾朗和裴春的战斗力都不弱,陈嫣虽然不强,但乔顺的等级也不是很高,一对一都很勉强了。

原生种那边的人在短短的怔愣时间之后马上就都反应了过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特管局的后辈们来了。”裴春说,他一边躲避司想的子弹一边揶揄地说。

“就三个人,也敢闯进来?”裴春说,“你们胆子真大呢。”

“去你妈的。”司想骂道,一手持枪,另一只手腾空抽出盘在腰间的长鞭,一鞭子抽了过去。

不过短短几瞬,方舱就混乱起来。

打斗声,枪声,兵器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没人顾得上陈康,他懵着退到角落里看了一会儿,意识到势头不对后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宋景的余光瞥到了,但他完全没有去追的余力,他现在的眼里只容得下眼前的赵乾朗一个人。

唐刀落下。

通体漆黑的沉重的唐刀和他指尖变幻出来的黑色利刃相接,发出独属于金属的清脆碰撞声。

那把漆黑的唐刀砍过来的时候赵乾朗都还像是有点懵,没有回神,在唐刀落到身上之前,他才勉强用黑色利刃抵挡了一下。

然而下一刻,更猛烈的攻击向他袭来。

唐刀的攻势形成漂亮繁乱的刀花,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赵乾朗抵挡了一会儿,渐渐从动用一根手指化作利刃抵挡,到两只手掌都化作利刃接下宋景的攻击。

越打他越恼怒。

人类果然阴险狡诈,人类的嘴都是骗人的。

就连宋景也不例外。

说爱他?

不会杀他?

下起狠手来不是比谁都要干脆利落吗?

他就不该有一丝一毫相信人类的念头!

怒从心头起,他腰腹发力,手腕力量强化,在“ 锵”的一声兵器相接之中震开了宋景,将他震退了一步。

刚想开口嘲讽,他看见一米外宋景通红的眼,以及有些失去理智的眼神。

他怔了一刻,就那短短的一瞬间,宋景复又举刀袭来。

刀刀狠厉。

他顷刻间明白宋景愤怒的理由,他轻巧地格挡开,朝宋景喝道:“宋景!你冷静一点!”

“你发什么疯!”他怒道。

“赵乾朗,跟我回特管局!”宋景瞪着一双烧红的眼厉声喊。

赵乾朗愣了一下,然而还是道:“你是不是在做梦呢?”

宋景闭上嘴,神色刹那间变得更加狠厉了。

他不肯走,那他就强制把他带回去,他受不了他跟裴春这些原生种待在一起!

绝对不行!

他狠狠一刀劈下,同时旋身横腿往赵乾朗身上踢去,赵乾朗竟被他的力道逼退了一步。

赵小雨在旁边站了一会儿,那边的打斗速度快招式又紧密,她压根无法插手。

看到赵乾朗被逼退一步之后,她有点着急:“k,我来帮你!”

她拔出一把匕首,朝宋景的背影掠去,还没靠近宋景就被黑色的利刃抽开,她小小的身躯砰一声撞到笼子上。

“滚开!”赵乾朗厉声喝。

赵小雨撞到笼子上,差点被自己的匕首划伤,她有点委屈,红着眼看着赵乾朗和宋景顷刻间又过了十几招。

而另一边,乔顺明显不敌陈嫣,也许是因为他依旧对陈嫣保有旧情,无法出全力,然而陈嫣对他却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乔顺的短匕首被抽飞出去,陈嫣整个人半变形,将他压在地上一拳拳地狂揍。

司想和裴春则居然打了个平手,也许是司想作战经验丰富,一手鞭子一手枪,竟然将裴春逼得不能近身,不过也没能伤到裴春,双方僵持不下。

裴春一个闪避避开司想的鞭子,同时喊道:“小雨,傻站着干什么!开笼子!”

赵小雨愣了一下。

这小女孩显然十分聪明,一下就明白了裴春的意思,她把她身后的笼子打开,爬进去,抓起一个难民,将匕首横在那个难民的脖子上。

“都给我住手,不然我就杀了这些人!”赵小雨厉声喝道。

这道声音一出,宋景三人立刻抽空朝那边瞥了一眼,动作不约而同地顿了顿。

就在他们动作稍微滞缓的这一刻,裴春一跃而起,一脚将司想踢得摔出几米。

“放下你们的武器!举起手来,不然我动手了!”赵小雨及时地喝道。

宋景和摔倒在地的司想以及乔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边。

被赵小雨抓着的难民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面容姣好,闭着眼昏沉沉地睡着,宛如不谙世事的睡美人。

锋利的匕首已经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了一条血线,鲜血直流下来,流进那个女孩子的白色围巾里,那围巾立刻被染红了一片。

热烈喜庆的颜色,本该是这个大年三十的主流色彩,然而此刻却丝毫没有带来喜庆的感觉,反而显得愈发悲凉。

他们对视一眼,然后又看着赵小雨。

大家脸色都非常难看。

距离有点远,就算闪移过去也没办法及时从赵小雨手里救下人质,而且就算救了这一个,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光凭他们三个根本保护不了。

是他们大意了,对方人多,而且还有这么多的人质在手,他们三个人确实非常被动。

然而没有办法,当时他们已经被发现了,迟早都要走到这一步的。

“没听到吗?”赵小雨一点都不像个小孩,“放下武器。”

大家都没动,赵小雨的匕首立刻深了几分,更多的鲜血从女孩儿脖子流了下来。

“知道了,你别伤她,”司想森冷地说,“你要切到她的动脉了,松点儿劲。”

“别废话。”赵小雨说。

她显然不上当。

他们没办法。

司想和宋景以及乔顺在片刻后都慢慢放下了武器。

即使知道不能放,但也还是得放。

“手举过头顶。”裴春说。

他们照做。

宋景寒着一张白玉似的脸,双眼一边看着赵乾朗一边将手举过头顶。

赵乾朗眯起眼睛,脸上的表情相当微妙。

就在他们都举起手的那一瞬间,裴春捡起司想的枪,朝司想的双腿和腹部都开了一枪。

司想被子弹的冲击力冲击得退了一步,双腿和腹部的血立刻弥漫出来。

他双膝微弯,差点就在裴春面前跪下来,然而他踉跄了一下,仍旧倔强地挺直了腰背。

“司想!”宋景目眦欲裂,立刻大喊,“住手。”

他想瞬移过去救司想,然而裴春却像早知道他的意图一般,将枪对准司想的脑袋。

“不想他现在就死的话,就别动,宋景。”裴春说。

宋景立刻不动了。

他看着裴春。

裴春也看着他。

脸上笑意盈盈的。

“第一次见面,你好啊,我是裴春,你老公的好哥们儿,很高兴认识你。”裴春说。

“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一直都没机会能见见你,今天总算是见到面了,果然是个美人呢。”裴春说。

“新年好。”他说。

他这副热情虚伪的假象在这个破败杂乱毫无生气的方舱里显得格外突兀。

宋景阴寒地看着他,并不回应。

“目光真锐利,不愧是k看上的人类。”裴春笑着说。

“你想做什么?”宋景厉声说,“放了他。”

“唔,你觉得可能么?”裴春笑了笑。

宋景眉眼阴沉。

赵乾朗也皱了皱眉。

他看着宋景隐忍的脸,啧了一声,踢开地上的武器朝裴春说:“差不多行了。”

“这怎么行了呢,还什么都没开始呢。”裴春笑道。

“你想干什么?”赵乾朗问。

“杀了他。”裴春一脸春风和熙地对他说。

“什么?”

“我说,让你杀了宋景,”裴春说,他用下巴指了指地上被赵乾朗踢开的刀,“喏,武器也有现成的,就用你脚下那把刀。”

方舱顿时变得寂静,鸦雀无声。

赵小雨依旧蹲在笼子里,匕首横在昏迷的难民的脖子上,眼珠子一会儿看着裴春,一会儿又咕噜噜地转动去看赵乾朗。

被陈嫣按在地上的乔顺也看着那边。

司想的血越流越多,可能是疼的,他脸色苍白,静默无声地看向那个昔日并肩作战的队友。

他并不笨,虽然有时候比不上宋景聪明,自从赵乾朗跟裴春以及赵小雨一起出现,并且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之后,他就知道了他曾经的副队恐怕已经不再是他的战友,而是成为了站在他们对立面的敌人了。

然而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恍惚,很难相信。

那个曾经骁勇善战,杀畸变体毫不手软的男人也加入了畸变体的阵营。

他动了动嘴,虚弱地说:“老赵,别做会让你后悔的事情。”

“司想,是叫司想是吧?”裴春对他说,“你别说话。”

“让我猜猜,你们之前在这儿潜伏了这么久,应该早就向特管局通报了吧?我知道,你们脑内有芯片,可以定位,还可以用来联系,很方便,k,你之前也是特管局的,你也知道吧。”裴春依旧慢条斯理地说。

“虽然我也很想将他们绑起来,让他们也参加一下我们晚上的狂欢会,”裴春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情,“想必到那时几位警官的表情都会很好看。”

“不过因为有芯片,留着他们就是给特管局留定位,所以呢,便只好都杀了。”他笑了笑,对赵乾朗说,“你应该理解的吧?k。”

赵乾朗看着他,并不说话。

“看在宋景好歹跟你夫妻一场的份上,所以他就交给你来亲手杀死好了。”裴春说。

他对宋景笑笑:“美人,第一次见面我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就把这个当送你的礼物吧。”

第46章

“裴哥,当着他们的面这么说不太好吧?”依旧蹲在笼子里的赵小雨有点震惊地说。

横竖都是要死,就不怕他们殊死抵抗吗?

裴春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哈哈大笑道:“放心吧小雨,只要你的匕首还在那个女孩子的脖子上,就算是你让他们现在去死他们也不敢反抗的。”

“这就是人类的愚蠢之处啊,有时候也挺可爱的呢,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裴春说。

宋景和司想等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动手啊,k。”裴春说。

众人都看向赵乾朗。

天寒地冻,门口卷起寒风,吹散他一缕卷曲的发丝。

他双手插在兜里,随着裴春的话看向宋景,宋景的目光也移向他,平静的,似古井幽波。

“老赵……”司想又喊了一声。

砰一声,枪响,裴春又朝他肚子开了一枪。

这回司想再也站不住,踉跄两步摔倒在了地上,更多的血从他身上涌了出来。

“司想!”

“队长!”

宋景和乔顺同时道。

宋景深呼吸一口气。

对裴春开口:“我们确实向上报告了,这个方舱的位置已经暴露了,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待会儿就会转移这些难民吧,但其实,你没有必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们身上是有芯片没错,你只要把我们打晕了然后随便扔到其他什么地方,或者扔到车上,往跟你们相反方向开,既可以混淆特管局的视线,还可以拖延时间,比杀人要有用得多。”

“如果你实在要杀人解气,我可以死,请你放了我的两个队友,司想已经被你伤成这样了,没有了战斗力,乔顺的等级也不高,你完全可以把他们绑起来,用他们来拖延时间。”宋景说。

裴春看着他,半晌,弯了弯眼睛笑了笑。

“怎么办,我居然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宋景!”司想皱眉。

“副队!”乔顺也着急地喊。

“司想你别说话了,节省点体力。”宋景说。

说完,他看向赵乾朗。

赵乾朗也看着他。

他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像是事不关己,又像是不为所动。

宋景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可惜背着光,赵乾朗的表情模糊不清,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于是一直盯着。

能看一眼是一眼,或许过不久,他就要死了呢?

他会杀了他吗?

“k,死兄弟还是死老婆,你自己选一个吧?你要是对宋景下不去手,那么杀了司想也一样,不过,都得由你亲自动手噢。”裴春说。

“你在威胁我?”赵乾朗眯起眼睛。

裴春笑了:“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只是把选择权交到你手上,这样不好吗?”

“毕竟你受人类时期的意识影响比我们都要深,你亲自动手,比我们动手都要有用得多,这是为你好。”裴春说。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翻出一捆绳子,将其中一段抛给陈嫣,让她将乔顺捆起来,自己则拿着另一段,蹲下来将司想双手反剪在身后,也将他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

然后用枪抵着司想的脑袋,将他的脑袋抵在水泥地上。

“噢?”赵乾朗的声音难辨喜怒,“为我好?”

“当然。”裴春说,“为了你也为了我们的族人,我们是不可分割的,我们种族不能没有你,为了你早点跟人类时期的意识告别,彻底回归族群,我只好帮你一把。”

他看了眼手表:“时间不多了,k,你得快点做出选择了。”

然后他吹了声口哨,那哨声刺耳且声音辽远,带着一股畸变体特有的奇异的波动,宋景听得出来,那恐怕是他呼唤同类的波频。

“如果我说不呢?”赵乾朗戏谑地问。

“如果你做不出选择,那我也没办法,”裴春无奈地耸了耸肩,“那就只好我来替你做选择了。”

“不过,我下手的话,他们可能死得就没那么好看了。”裴春说。

“如何,要我代劳吗?”裴春问。

赵乾朗从地上捡起了宋景的那把唐刀。

他慢条斯理地说:“不了,我还是喜欢自己来。”

“嗯哼,随你。”裴春笑道。

锋利的刀尖拖在地面上滑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所有人都注视着男人的动作。

宋景放下手,岿然不动地站着,古井无波地静静地看着赵乾朗,像是等待命运的审判。

到了这种时候,他竟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

他对自己的死亡没有太大的恐惧,对于可能即将要死在赵乾朗的手上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可能是有点不真实,或者也可能是不抵触。

如果真的要死,死在赵乾朗的手里,总比死在裴春的手里要好些。

又或者是,他不相信赵乾朗会对他下手。

赵乾朗捡起刀,用刀尖挑起宋景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跟自己对视。

司想还是忍不住阻止:“赵乾朗,你放开他,你真的会后悔的。”

乔顺也着急地说:“景哥你快跑啊,我跟队长跑不了了,你还能跑,反正都是要牺牲,谁牺牲都一样,你跑了大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连你也死在这里的话这些难民就真的没救了。”

陈嫣一个巴掌扇过来,将乔顺扇得口鼻出血,脸歪到一边。

他勉强地扭过头,看着压制着他的面目严肃的陈嫣。

他苦笑一声:“嫣儿……”眼角已经泛起了心酸的泪花。

“不对我说点什么吗?宋景。”赵乾朗一边挑起宋景的下巴一边眯起眼对他说。

宋景以冷静到有点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没有话说。

事到如今,他觉得无话可说,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如果有得选择,他会选择直接把赵乾朗抓回去。

刀尖顺着他的下颌线下滑,漆黑冰凉的金属贴在他白玉般的脖子上。

宋景只是看着他,不躲不避。

裴春也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像是欣赏一般。

然后在他的目光中,赵乾朗持着的刀尖从宋景的单薄躯体滑下,垂直对着地面,他提着那把刀,转身朝这边走来。

朝他和司想的方向走来。

“这是……还是对宋景下不了手么?”裴春笑着摇了摇头。

“也不是不行,虽然这不是我最想看到的。”裴春说。

他对司想说:“看来他选择了你呢。”

司想被捆得结结实实地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地看着朝他一步步走来的赵乾朗。

他苍凉地笑了笑,心中滋味复杂。

不知该如何表述。

他既替赵乾朗没有选择杀宋景而感到高兴,又对自己即将被昔日好友杀死而感到唏嘘。

“赵乾朗,你要是敢对司想下手,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的。”宋景在他背后说。

赵乾朗的身形顿了顿,他回头,神色莫辨:“噢?杀你你毫无怨言,杀他你却做鬼都不会原谅我?”

他脸上的笑意一收:“我需要你的原谅?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好,”裴春哈哈大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k。”

宋景脸色阴沉,没有再说话,但浑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赵乾朗如果真的动司想,那么他就跟他拼了!

赵乾朗再次看了一眼宋景脸上那副杀气腾腾的表情,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他提刀面朝裴春和司想二人。

高大的身形犹如鬼面阎罗。

司想不闪不避,当然,他也无法闪避,他坐在地上,跟赵乾朗对上目光,半晌,他笑了笑。

他看着自己昔日的好友、队友,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这家伙手里好。”

“来。”他说。

第47章

赶工匆忙的水泥地被刀尖划出一条明显的沟壑。

宋景浑身绷紧,宛如即将离弦的箭。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对什么都没有所谓的人,如果不是到了危急的关头,如果不是他这时候满脑子控都控制不住的危险的想法,可能他还会对自己抱持这样的认知。

他无法用言语说明他在乎什么,但他深深地明白自己无法接受什么。

他的脑子疯狂转动,飞速地在思考如何将大家带离眼前的困境。

然而想了许多,都不可行。

就在这时,他感到脑子里的芯片在有规律地传来长长短短的轻微的敲击声,像是某种信号。

笃笃。

是摩斯密码。

芯片里的数字还在缓慢地调整数值,他辨认了一下,是裴春等人的具体方位。

他愣了愣,看到司想对他快速地做了个口型。

一脑子疯狂的思绪暂停了一下。

他辨认出司想的口型,援兵。

援兵?

他只是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司想想表达的恐怕是援兵将近,救援快到了,司想之前上报的时候通信就一直开着,他跟乔顺的没有开。

但是援兵的到来还要多久?

他们能撑多久?

赵乾朗提起刀,靠近了司想裴春二人。

宋景的心提到嗓子眼,就在他要忍不住的时候,赵乾朗的动作突如其来,猛地一刀劈了过去。

宋景的声音卡在喉咙口,蓄势待发的身形停滞住,因为赵乾朗劈的人是——裴春。

没劈中,裴春反应敏捷,立刻一个后弯腰避开了。

他愣了愣,依旧笑着扭头看向赵乾朗。

“k,你这是做什么?”裴春笑着问。

“二选一?嗯?你以为你是谁。”赵乾朗说,“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裴春看着他良久,脸上终于也失去了笑意:“是不喜欢被威胁,还是你下不了手?”

“兄弟,爱人,都不想杀?”裴春说。

“你可以试试。”赵乾朗说。

这一句试试,指代的是裴春之前说的,自己是他的“好哥们儿”的自称。

裴春沉默了片刻。

二人之间的氛围竟有些剑拔弩张。

赵小雨在笼子里有些着急地大叫着让他们不要现在起内讧,陈嫣也附和。

“你们各退一步,好吗?”陈嫣说,“裴哥你也不要总是激k,你知道他脾气不好的。”

“不要吵架,现在也不是吵架的时候啊。”赵小雨说。

宋景则在思考,如果他现在出手的话,成功从赵小雨手上救下人质并且从陈嫣手上把乔顺救下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宋景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他看着赵乾朗和裴春。

裴春跟赵乾朗僵持半晌,然后又笑了:“算了算了,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这脾气 。”

“那我来吧,”裴春说,“这总不算威胁你了吧。”

“你该不会拦我吧?”裴春揶揄地笑道。

“走开。”赵乾朗说。

裴春又愣了愣。

赵乾朗举起刀,缓慢地对准了司想。

宋景的呼吸急促。

“别杀他,冲我来,他已经受伤了,反抗不了了的,放过他。”宋景说。

“赵乾朗,放过他。”宋景对赵乾朗说。

“赵乾朗!”

赵乾朗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不作回应,垂眼打量着司想,像是完全听不到宋景说话。

宋景忽然闭嘴了,仿佛第一次认识赵乾朗这个人一般,定定看赵乾朗半晌。

司想也看着他,他仰着头,面容平和地跟赵乾朗对视着,脸上没有惊慌,也没有愤怒,就只是看着他。

赵乾朗忽然动了。

那一瞬间,所部注意力都用来捕捉赵乾朗的动作宋景的速度开启到最大,他赤手空拳闪移过去,想要挡在司想的面前替他挡下那一刀,一切都像慢动作,同一时刻,赵乾朗朝司想劈下去的那一刀因为宋景冲过来的动作一顿,刀被撞偏了。

宋景手疾眼快地夺下了赵乾朗手中的刀。

难民会怎么样,乔顺会怎么样。

他没办法管那么多了。

他只知道他不能看着赵乾朗在他眼前杀了司想。

他不能。

他做不到。

幸好,上天眷顾,在他们动作的同一时刻,一颗粒子炮轰然而响,精准地洞穿了裴春正后背的铁皮墙壁,铁皮四溅,裴春被波及到,被轰得向前翻了个跟头,赵小雨和陈嫣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援兵到了!

“宋景!”司想大喝。

宋景不用他嘱咐,自觉将精神力开到最大,精神波直冲赵小雨而去,制住她的动作。

特管局的援兵犹如神兵天降,手中武器穿破脆弱的铁皮屋,直接落于笼顶上。

仓促建立起来的薄薄的铁皮方舱瞬间破了几个大洞。

形势瞬间反转。

密集的炮火不断地朝裴春等人轰炸,就连陈嫣都不得不放开了乔顺,赵小雨想跑,然而她身在笼子里根本跑不掉,直接被几个特警堵住了。

“抓活的!”混乱中宋景听到局长的声音。他竟然是亲自带队来了。

“真恐怖,这些特警属狗鼻子的吗,动作真快,所以就说了要快点下手啊。”裴春说。

司想和乔顺已经被几个队员救起,司想避退,乔顺则重新加入了战斗。

整个特管局的特警都来了。

局长估计把所有正在休假的特警都紧急召回了。

这个年,谁也别想好过。

部分特警训练有素地开始转移难民。

其余人则活捉原生种。

形势瞬间变成几十个特警对上裴春赵小雨四人。

赵乾朗浑身冒出鳞甲,除了那张脸,身上大半肌肤被鳞甲所覆盖,卷发顷刻间长长。

已经没有半点人类模样。

炮火只能映衬得他更加邪佞。

或许昔日的队友已经没有几个人能认出来他了,因为炮火毫不留情地朝他轰炸而去,只有宋景还认得他,宋景执拗地奔向他。

他是去抓他回家的。

他已经不再是人了。

他已经没有半点人类的情感了。

他连对司想和粟伍都毫不手软。

他或许也会生食难民。

……!!

但他抓不住他,赵乾朗犹如一尾滑溜的鱼,在炮火里游移,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嘲讽和笑意。

“赵乾朗!!!跟我回去!!”宋景在炮火里嘶吼。

赵乾朗没有回答,但不回答,就是他的回答了。

“副队!给你枪!”有队员追上来。

匆匆扔给他武器就直奔赵乾朗而去。

活捉的指令意思当然是留着对方的命,所以不会下死手,炮火也都是封锁他的动作,可惜,他们昔日的副队长对他们却不会手下留情。

宋景眼睁睁地看着赵乾朗指尖变化出来的利刃捅穿了追击的队员。

鲜血迸溅。

有被捅穿之后才认出来赵乾朗的队员,满脸不敢置信地倒下。

有认出来犹豫着没有下手就被摔飞的队员一脸茫然无措。

宋景想起这些人偶尔平时聊天透露出来的对赵乾朗的尊重。

想起粟伍曾经说过他们很多人都曾经是赵乾朗的拥戴者。

想起他们因为自己是赵乾朗的爱人所以经常对自己多加关照,即使是新官上任,他们也从来没有对自己有过任何不服从。

“住手!!!”宋景目眦欲裂。

他飞奔而去,一手枪一手唐刀,刀刀狠厉,双眼猩红。

子弹打在赵乾朗坚硬的鳞甲上,留下白色的弹痕。

漆黑的唐刀一刀破鳞甲,两刀见骨肉。

赵乾朗乌黑的血溅在他自己过于苍白的脸上。

“赵、乾、朗!!!”

“老婆,喊我做什么,”赵乾朗亲密地说,“你因为这些人对我发火?嗯?”

他们顷刻间就打了十几个来回,砸翻了几个空着的笼子,由于速度招式都过快,一时竟无人能插得上手。

而就在这时,变故再生,宋景感到一股庞大的铺天盖地的畸变体的波动直冲方舱而来,几乎眨眼而至。

大波的畸变体也赶到了!

第一只畸变体冲天而降,冲破铁皮落在笼子里,越来越多的畸变体涌入方舱。

它们踩破特警们没有彻底踩踏的铁皮顶,袭击正在转移难民的特警们,袭击已经转移到了车上的难民们。

它们奇形怪状,密密麻麻,乌乌泱泱。

仿佛南渊市这段时间藏起来了的畸变体全都在这里了。

畸变体有多少?五十只?一百只?还是两百只?

特警们再也顾不得活捉原生种的命令,投入到和畸变体的战斗中。

厮杀、混战,鲜红的血液和乌黑腥臭的血液混杂在一起,溅得方舱哪里都是。

也溅到了难民身上。

直到这时,笼子里的难民们都还没醒,原生种们不知道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弄晕了他们,这么混乱的声响都没能把他们弄醒,他们在混乱中沉睡着。

特警们在外围拼命厮杀,为他们争夺活命的机会。

他们在笼子里面容平和地安睡,带着不合时宜的安逸和不谙世事的祥和。

同时也有人死在睡梦中。

有阻拦不及的畸变体打开笼子,提前开始享受这份除夕夜大餐,然后再在进食过程中被特警杀死。

宋景的余光瞥到一只火系的畸变体口中吐出火球,地上的生活杂物等等东西轻易被点燃,火势瞬间连成一片。

那些火蔓延上还在昏睡中的难民,被烧上的难民终于从疼痛中苏醒,吱哇乱叫地惨叫成一团。

有人去杀畸变体,有人去灭火,也有人忍着灼烧的炙铁打开笼子,转移难民。

肉眼所及之处一片混乱,真真可以算得上是人间炼狱。

宋景和赵乾朗翻滚着撞到笼子停了下来。

宋景将赵乾朗压在地上,拎着他的衣领一拳揍在他的脸上。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啊?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宋景吼得喉咙都在滴血。

第48章

“现在才明白是不是有点太晚了,”赵乾朗被激得火起,残忍地反讽,“你不是早知道了我是原生种?”

“你难道还指望我是什么好人不成?”

“赵、乾、朗!!”宋景眼睛通红地大吼。

赵乾朗扬着头颅。

没有人敢像宋景这样愚弄他。

嘴里说爱他,想他,不在乎人怪有别,会一直爱他,实际上为了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都可以对他拔刀相向。

翻脸无情,人类最佳。

他揪着宋景的头发:“你不是说爱我吗?现在还爱吗?嗯?”

“你爱我还是爱这些人类?”赵乾朗危险地逼问,“要我还是要他们?”

“我今天就把他们全杀了!看你还跟不跟我叫板!”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赵乾朗倨傲地说。

他做得出来的,他有什么做不出来,他是原生种啊,他连司想和粟伍都能下手,宋景的理智崩线。

赵乾朗仰着下巴,望进宋景的眼睛里。

看见他眼中疯狂凌乱的神采。他沉默了片刻。

宋景是个理智的人,能让理智的人眼中出现这种神色,那必然是刺激很大了。

他不心疼难民,虽然看不上裴春那种低级的做法,但他对难民确实没有什么怜惜之情,就算全杀了他也不会感到可惜,他没有那么做,纯粹是没有兴趣,其实直到此刻这种兴趣也不是很大。

毫无反抗之力的,病恹恹的难民,看着令人乏味,了无生趣。

算了,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宋景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在人类时期的时候他就明白。

他狠狠地掼了一把宋景,欲要将他搡开。

就在这时,宋景的后方一只巨大的笼子从天而降,赵乾朗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宋景推开,指尖利刃凝聚,朝宋景后方划去。

宋景跟他同步反应,或者说他本来就已经处在应激反应的边缘了,几乎同时,赵乾朗的利刃划出去时,宋景的唐刀就砍在了赵乾朗的利刃上。

利刃划开笼子,倾尽全力的一刀将赵乾朗手指的五根利刃全部斩断。

血液飞溅。

打在宋景白皙的脸上。

赵乾朗觉得不敢置信,又愤怒异常。

宋景!!!

然而定睛一看,宋景白玉般的脸上面无表情,但眼神分明已经疯狂了,他的神情冰冷到看上去有些偏执。

他没有管脸上的血,甚至也没有在意赵乾朗的伤。

赵乾朗一愣,甚至怀疑宋景都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根锁链,阴寒着脸要往赵乾朗的手上铐。

赵乾朗认得那东西,又怒又震惊。

以他的骄傲,他怎么可能愿意被铐上这玩意儿,这简直就是在把他身为原生种的尊严按在地上狠狠践踏。

他真想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宋景!

他怎么敢!

一边说爱他,一边用刀破开他防御的鳞甲,一边表现得对他爱入骨髓,一边把他当做猪狗一样践踏!

可笑他因为那点旧情,因为那点微末的人类意识,一直都对他手下留情。

而他那把唐刀却已经将他伤得遍体鳞伤。

这就是他的爱!

他刚刚不该选司想,他就该杀了他!

裴春说得没错,他太优柔寡断了,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宋景!他就该把这个影响他的因素从根源上去掉!

杀了他!

手铐的一端铐在赵乾朗的手腕上,他不仅没有躲闪,反而就势一抓,将宋景扯过来,另一只手弯曲成爪,一把扣住了宋景的脖子。

二人一下距离极近。

赵乾朗望进宋景那双烧得通红的,已经失去理智的眸子,里面有自己的倒影,有周围燃烧起来的火光,然而没有焦点。

他心脏蓦然一疼。

“宋景……”

宋景没有管自己的境况,只是执拗且麻木地要去抓赵乾朗的另一只手,要将他反擒压在地上。

赵乾朗下意识地松开了他,变出利刃想要划断锁链。

但被唐刀隔开了。

宋景不管不顾,打得有些疯魔。

“妈的!宋景!”

他能感受到他磅礴的精神力,宋景一边无意识地想要用精神力越级压制他,一边用刀封锁他的退路,只攻击,不防守,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

这样的宋景太不对劲了。

他想让他清醒一点,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透支精神力然后力竭的,然而宋景像是连他的声音都听不进去。

唐刀再一次朝他刺来。

特管局的冷兵器对畸变体都有添加克制元素,加成破坏力的同时伤口会难以愈合,被弄伤的畸变体即使侥幸逃脱,战后伤口也会血流不止,等级低些的甚至会因伤口扩大溃烂而亡,这也是特管局冷兵器一直比热武器要受欢迎的原因。

赵乾朗以前就惯爱用冷兵器,他比谁都要熟悉这一点。

然而这一次唐刀再刺来的时候,他不闪不避,当然,宋景也已经把他逼入死角了,他怎么都会受伤。

唐刀噗嗤没入肉|体。

在混乱中只发出了很轻微的声响。

赵乾朗闷哼一声。

他站在那里,嘴角流下来一缕乌黑的血。

他抬手,用手背抹去,咽下了更多喉头涌上来的血液。

他轻微地喘着气,立在那里看着宋景,唐刀仍然插|在他的腹部,汩汩地流下来乌黑的血液,打湿了他的黑色衬衣。

他说:“冷静下来了吗?”

宋景维持着将唐刀刺入他体内的那个姿势,像是被定住了,听到他这句话,才缓缓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双眼依旧是猩红的。

或许比之前更红了。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

眼睛开始出现焦点,视线一点点恢复清明,映入他眼帘的是被他插了一刀的赵乾朗。

赵乾朗浑身浴血,一身狼狈,衣衫破碎,鳞甲皮开肉绽,束起的发丝也散开了,凌乱地附在他的颈旁。

最显眼的伤口是依旧插着唐刀的腹部,那里没有鳞甲,或许有,但被唐刀破开了。

宋景眨了眨眼。

泪珠在他漂亮的眼睛里缓慢凝聚,赵乾朗几乎能看到那层水光是如何凝聚在一起,形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然后六神无主地砸下来的。

“撒气了?老婆。”赵乾朗说。

他一张口,更多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流下。

宋景吓得双手离开刀,怔然地看着他。

“现在冷静一点了吗?”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露出一个笑,但是配上他一身的血,怎么看都觉得虚弱许多。

“老……老公。”宋景惴惴地说。

“我……”他看着那把刀,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他的声音太小了,而周围的环境又太嘈杂,畸变体和特警杀成一团,火光喊声冲天,破碎的方舱铁皮在火光中扭曲变形,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塌掉。

赵乾朗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可能是环境原因,也可能是插在体内的那把刀导致,他只看得到宋景的嘴皮子动了动,一副泫然欲泣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屏了口气,目测这里撑不了太久。

在火烧过来之前,他一把抓着宋景的手臂,提气带他冲破铁皮离开了这个地方。

血蜿蜒了一地。

宋景被带着跌跌撞撞离开了方舱,逃离时仍旧六神无主。

他们似乎离开了很远,又似乎没有,这附近是郊区,无人居住,冬天了,入目到处是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

宋景在偶尔一次的停顿中低头看到挂在衰败灰黄色草地上的黑色的血。

都还有点晃神。

那是赵乾朗的血。

一路都在流。

宋景在一颗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树下将赵乾朗拉停了下来。

“去哪,你要带我去哪?”宋景问。

赵乾朗四处看了一下,似乎也拿不定主意,他卸下了一口气,靠在树干上。

“不知道。”他喘着气说。

唐刀依旧插在他的腹部,只要刀还在,他的伤口就不会停止流血,也不会愈合。

宋景看了赵乾朗的腹部只一眼,呼吸就急促起来。

在方舱里时,赵乾朗问他冷静了吗?他冷静了,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清醒。

他捅了赵乾朗。

用那把杀过无数畸变体的唐刀。

他捅了他老公。

白皙的手指颤巍巍地伸出,似乎是想要去握住插|在赵乾朗身体里的唐刀的刀柄。

“怎么,还想再捅深一点?”赵乾朗嘴角挑起嘲讽的笑。

宋景修长的手指顿了顿,无措地僵在那里,他摇摇头。

然后脑袋低下去。

小声地:“我……老公,对不起……”

“对不起,老公……”

赵乾朗没出声,靠着树干看着他。

从他这个角度,宋景垂着脑袋后,只能看到他露出来的一截雪白的下巴。

那下巴上挂了漆黑的血,想必是他的,已经干粘在上面了。

此刻的宋景头发有点凌乱,身上的衣服脏污不堪,火灰、泥土、血液混杂在一起,令宋警官看上去有些像一只在煤堆里打滚的小脏兔子。

并且还是可怜兮兮红着眼睛的那种。

方才在方舱里的冷漠偏执和狠厉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慌乱的呼吸、无措的双手。

赵乾朗能看得到他的脸毫无血色,他的一双唇同样如此。

如果不知道内情,会以为他才是被捅了一刀失血过多疼痛过度的那个人。

赵乾朗看见一滴滑落到他下巴的泪。

晶莹剔透的。

安静无声的。

悬在他下巴上。将滴未滴。

像是悬在赵乾朗的心上,带来一丝痒意。

赵乾朗明明还很疼,他从来没有被一个人类伤成这样过,他明明该取了他的性命。

但他伸手抹去了他下巴上的那滴泪。

“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哭什么?”他说。

“现在知道喊老公了,嗯?”

第49章

扶在他下巴上的手还没收回来,被宋景用两只手一起握住了。

赵乾朗的手也伤痕累累,多处破皮见骨。

宋景后知后觉,此时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赵乾朗没有抽回来。

安静地看着宋景用两只手把他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看着他低头,温热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他心里涌上来一点微妙的、奇异的满足?

总算这泪是为他而流了,终于他所有的情绪都是因为他,而不是因为其他那些乱七八糟毫不相干的人了。

他原本该因为重伤而暴躁,但他此刻出奇地平静。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景为他而哭泣,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是不想杀了他,只是他伤太重了。

就算是原生种,特管局的冷兵器带来的贯穿伤也是足矣致命的,更何况他原本身体就……

他只是暂时放过了他,待他伤好,再找他秋后算账。到时候杀与不杀不全在他一念之间么,他只是暂时地放过了他而已。

他看着宋景难过的样子。

看起来格外地乖巧。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自己,现在他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

他的思绪忽然转了个弯。

其实……就算不杀他又能怎么样,若这人类意识这么难清除,他就不清除又能怎么样,就算把他放在身边,又有谁能够说什么,又有谁敢说什么?

等到他腻味,再杀了就是了。

他们这一族从来做事随心,他何必非要跟那点微末的人类欲念过不去呢。

他想通了,觉得通体舒畅不少,也任由宋景静静地抓着自己。

他把自己伤成这样,为自己哭一哭不是应该的么?让他哭。

但他看了片刻,呼吸又一点点粗重起来。

宋景长睫毛被打湿,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砸落,他蹙着眉,小脸哭得脏兮兮,鼻头都红了,鼻翼脆弱地、可怜兮兮地翳动。

他哭起来几乎是没有声音的,但四周太过安静,寒冷的天连风也静止了,屏息仔细听就能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像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声。

赵乾朗静静注视他被自己咬得湿濡的唇瓣,听着他微弱的呜咽声。

喉节攒动。

心上像被蜜蜂用毒针扎过,又麻又痒、又疼。

宋景真是祸害,害人不浅。

他忍不住用话激他,好止一止心上的麻痒感:“捅是你捅的,现在哭什么?”

宋景的呼吸一滞,抬起眼睛来看着他,满眼都是惶恐,害怕老公怪他。

他的眼睛会说话。

赵乾朗的呼吸更重了。

“捅的时候一点没犹豫,现在做这样子给谁看。”他继续道。

并把手抽了出来。

宋景慌乱地要来抓他的手,叠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公对不起。”

“别喊我老公。”赵乾朗恶劣地说。

被呵斥了,宋景像犯了错的小孩般瞪大眼,嘴巴闭上了,手指的动作也无措地顿在空中,最后一颗眼泪慌不择路似地圆滚滚落下。

“对不起……”

“……我不想伤你的,你怪我吧,你砍我,好吗,对不起……”

他好像真的不敢喊了,一叠声地哽咽地道歉。

“疼……疼吗?对不起,我帮你拔|出来好吗?”宋景内疚又心疼,“我帮你拔|出来。”

好像把人逼得太过了。

赵乾朗心里的麻痒一点没缓解,反而听着他一叠声的“对不起”听得愈发呼吸粗重。

他忽地倾身,伸手捏住宋景的下巴。

宋景瞪大眼。

他的唇贴了上去。

刀柄挨到宋景的腹部。

将刀捅得更深了一点。

他尝到宋景唇上咸湿的眼泪的味道,他含住他的唇瓣,将咸味吞入腹中。

宋景闻到了浓重的血液的味道,腹部感受到刀柄坚硬地触感,他双手不知所措,呼吸慌乱得不成样子,手抵在赵乾朗的胸膛上,像是想要将他推开,然而却不敢用力。

于是他拼命朝后弯腰,想要躲开靠过来的身躯。

但赵乾朗却不让他逃,他握着宋景的肩膀,又顺着他的臂膀往下,捉住他无措的手掌,抓在掌中。

分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紧扣。

宋景呜咽出声,鼻翼翳动,呼吸杂乱。

刀柄捅得更深了。

血液顺着赵乾朗的腹部源源不断地流下,他逼近与宋景的距离,像是想要将宋景抱入怀中,于是血流得更汹涌。

宋景甚至都能感受到传过来的濡湿的感觉。

“呜呜……”

“唔……”

宋景拼命抽出手,躲闪他的亲吻,推搡他的胸膛。

眼里的心疼和无措浓得要溢出来。

他不是不想要亲吻,他渴望他的吻,渴望他的爱,渴望他的一切,但不是现在,不是此时。

俩人中间还隔着刀啊。

这会让他伤得更重的。

“呜……”

赵乾朗听到了,也感受到了宋景的挣扎,但他抓他更紧,吻得更狠。

宋景仿佛才是那个被捅了一刀的人,他狠狠地用了一把力,将赵乾朗推开了。

“哈……呼……”赵乾朗微微弯着腰,弓起腹部,轻轻地喘息。

露出一个混不吝的笑:“捅了我一刀,亲你一下都不愿意?”

赵乾朗坐到了地上。

似乎这个吻耗光了他所有了力气。

宋景拼命摇头:“不是,刀,刀还在。”

他跪下来,看着赵乾朗腹部的伤口,现在那把刀已经完全将赵乾朗捅穿,深深地插|入其中了。

“得拔|出来,我帮你拔|出来,”宋景心疼地看着伤口,眼睛红红的,“你忍一下,好吗?”

赵乾朗没说话,像是默许了。

宋景颤巍巍伸出手。

赵乾朗的伤口周围甚至已经有些腐化了。

捅得这么深,他当时是怎么能下得了手的?

宋景简直无法回想当时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赵乾朗啊。

是他老公。

他那么爱他,怎么能对他下这么重的手?他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现在他连帮他拔刀都胆战,看着伤口都腿软,他是个不怎么怕疼的人,但他此刻却似乎感受到了从身上传来的疼,他替赵乾朗感到疼。

他的心好疼。

呼。

他深呼吸,手落到刀柄上,还未拔,只是刚用力,就听到了上方赵乾朗传来的粗重的呼吸。

抬头,赵乾朗冷汗满额,嘴唇煞白。

“拔,快点。”赵乾朗说。

宋景秒落泪:“很疼吗?”

当然疼。

这种冷兵器所伤,痛感是普通伤的数倍。

更别提还是贯穿伤。

他之前还想激宋景,看宋景为他露出心疼的表情,然而此刻他看着宋景的那双红眼睛,却鬼使神差地说:“不疼。”

“不疼,别磨磨叽叽的,快点。”

宋景咬紧唇,知道他在说谎。

但不能犹豫是真的,越犹豫,时间越长,伤得越重。

宋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跪好,强制自己专注于伤口,双手握住刀柄,一狠心一咬牙猛地将深插于赵乾朗体内的刀抽了出来。

那一瞬间,即使是赵乾朗都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

血液迸溅。

溅到宋景身上。

赵乾朗额头脖子青筋暴起,唇色苍白如纸,胸膛起伏不停,他疼得蜷起,双眼紧闭,不断落下来汗珠。

没了刀堵住腹中伤口,更多的血涌出,很快就将赵乾朗身下的杂草和土地都打湿了。

宋景崩溃大哭,一把扔了刀,抱住痛苦的赵乾朗,将他搂在自己怀中。

“对不起呜呜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老公……”宋景抱着赵乾朗,不断地摸他的头脸脖子,他身上没有伤的其他地方。

他好心疼,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不起老公,是不是很疼,很疼对吗?”

“我该怎么做……”

赵乾朗气息微弱,他说了句什么,慌乱中的宋景没有听到。

血还在流。

宋景边哭边撕下自己的衬衣,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但是血很快就将包扎的布料浸透了。

宋景就用手去捂他的伤口。

天地寂静,方舱的打杀声似乎已经离他们很遥远了,他俩像一对私奔的亡命鸳鸯,在远离世俗的枯黄树下情定终生。

宋景一直用手捂着他的伤口,他担心自己一放手,赵乾朗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他好担心赵乾朗死去。

他无法接受赵乾朗二次死亡。

更无法接受是自己杀死的赵乾朗。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他不确保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过了很久,直到他听到赵乾朗的声音。

“放手……”赵乾朗缓过最初的那阵疼痛,虚弱地说,“死不了,别哭……”

他喊了宋景那么多声,宋景可能太害怕了,一点也没听见。

这让他既心疼,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满足。

“别哭了,过来。”他喊。

宋景终于听见了,他抽了抽鼻子,赶忙放开捂着赵乾朗伤口的手,膝行到赵乾朗的脑袋旁。

赵乾朗躺在地上,没了尊贵倨傲的神采,苍白得好似假人。

他伸手摸摸上方宋景的脸:“心疼老公?”

宋景点头,伸手帮他擦去额头的汗,眼泪又落下来。

他捉住他颊边赵乾朗的手,用脸贴贴,侧头亲亲。

亲他伤痕累累的手指。

亲得赵乾朗的觉得手指痒痒的。

他静静地注视着宋景。

放下种族的偏见,背离世俗一切,世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俩,自苏醒以来,他第一次觉得他们如此相近。

宋景问:“还疼吗?”

最疼的巅峰已经过去了,现在的疼痛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

赵乾朗眨了眨眼睛:“亲一下就不疼了。”

宋景愣了下,虔诚地俯身去亲他的伤口周围。

他说:“别亲伤口,亲我。”

宋景抬头。

赵乾朗点了点自己的苍白无血的唇:“亲这里。”

第50章

宋景很乖,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听话地低头,在赵乾朗冰凉的唇上亲亲,他好像把赵乾朗当做一个易碎的花瓶,亲吻的动作格外轻柔和怜惜。

不敢深入,只是嘟起嘴巴压一下,偶尔含着他的唇瓣,用小巧的舌头舔舔。

赵乾朗觉得自己像在被一只小兔子不得其法地亲昵。

亲得他心尖都痒了。

怎么这么纯情?

他不满意地伸手,大手抓在宋景细长的后颈上,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这边压。

他在宋景的下唇上咬了一口,有点重,宋景小动物般嘤咛一声。

他想,疼?

他身上的伤可比这疼多了。

但这么想着,他又伸出舌头,在被他咬了一口的那个地方舔了舔,像是安抚。

宋景鼻翼阖动,被安抚到了,像小动物一样发出那种满足的鼻音,湿粘的鼻息萦绕在他们唇齿周围。

四周寂静,荒凉的草地平阔辽远,天地间好像只剩他们一对眷侣,偶尔一点寒风吹来,枯寂的树枝摇摆一下,能从上方俯瞰得见树下俩人亲吻在一起的身影。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并逐渐演变成不知道谁安抚谁的吻。

宋景的手捧着赵乾朗的脸,闭着眼睛,长睫毛不断颤抖。

他的后颈和腰肢都被赵乾朗抓在手里,被赵乾朗的大手顺着他细瘦的腰肢滑动。

冰凉的手碰到宋景的肌肤。

腰间肌肤敏感,又数九寒冬,宋景被冰得无意识瑟缩了一下。

赵乾朗似乎有所察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就停止了,他把手从他衣服里拿出来,扶在他腰上,专心地吻他,时而轻轻地咬他一下。

宋景仰着脖子,一点儿反抗也没有,乖得不行。

又过了不知多久,这个吻才结束。

宋景闭着眼,靠在赵乾朗的肩窝,呼出的气息把男人的脖子都打湿了。

赵乾朗似乎也有些情动,他偏着头,下巴贴在宋景的额头上。

俩人依偎在一处,没有下一步的举动,只是抱在一起静静地平复气息。

任谁看都不会想到一个小时前他们还红着眼睛拔刀相向,站在对立的阵营厮杀得你死我活,他们此刻只是世间一对很普通的爱人,四周萦绕着谁也无法融入的氛围。

宋景缓慢睁开眼睛。

“你还生我的气吗?”他喘着气说。

“生,怎么不生。”赵乾朗说。

“对不起。”宋景说,他在赵乾朗的肩窝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自己更亲密地跟他贴在一起。

“那我也让你捅我一刀,好吗。”宋景说。

赵乾朗像被小动物拱了拱,他不做声,揽好他的肩膀,心想,狡猾的人类。

一边说让他捅他一刀,一边却用讨好的姿势跟他贴在一起,用这么软的声音跟他说话,真是个坏种。

“没力气,不想动。”他漫不经心地说,“等我伤好再说。”

“这种伤要多久才能好?”宋景抬头。

“谁知道。”他又没有被谁捅过。

宋景揪着赵乾朗胸口的衣服,惶然又担心。

“会死吗?”

赵乾朗低头瞥他:“你想让我死吗?”

宋景摇头。

赵乾朗从胸腔里哼出一点得意的声音,把他抱抱好,蹭了蹭他的额头。

这个动作,他们以前常做,是人类赵乾朗抱着宋景时最经常做的动作。

他又被人类意识蛊惑了。

想要抱抱这个人类,想要亲亲他,想要跟他贴在一起。

男人知道自己又被蛊惑了。

但他又想,他都重伤了,放任自由一点也没什么,以后伤好后不这样就行了。

宋景也被他的动作牵起回忆,舒适地眯起眼睛,贪恋他此刻的温柔。

他也蹭蹭他的脖颈,蹭着蹭着,眼角流出一点点怀念的泪水。

他已经哭太久了,眼角有点干涩,此刻的泪水不太多,更像是生理性的泪水,但可能是碰到赵乾朗的脖颈了,他还是很快就发现,伸手摸摸他的眼睛。

“不是说了我死不了,又哭什么,”他语气有点凶,但又添了一句解释,合在一起就显得温柔,“会自己愈合的。”他说。

“嗯。”宋景轻轻地应,又跟他道了一次歉。

赵乾朗原本享受他的道歉,此刻听多了,反而又不想听了,听着很疏远。

他哼哼:“对我只有歉疚?”

宋景摇摇头:“不是。”

他亲亲他的脖侧。

带着怜惜,心疼。

他不说还有别的什么,但其实俩人都懂了。

赵乾朗挑挑眉,略微满意了,没再刁难他。

宋景问他:“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躲开。”

静了片刻,没等到答案,宋景揪着他的衣服,抬头去看他。

但却被赵乾朗用另一只手盖住了他的眼睛,随后被按着脑袋,重新按回了男人的肩窝里。

宋景长长的睫毛眨了眨:“老公?”

男人觉得颇没面子,不想回答,但架不住宋景一直问,他哼了一声:“躲不开,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当时有多疯。”

其实并非躲不开,再怎么样他也不至于无法避开这种致命伤,只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躲开,硬生生地受了这一刀。

可能他也疯了吧。

提到这个,理智和情感又开始打架,他又有点烦躁。

“别问了,烦。”他说。

一时安静。

宋景也就真的不问了。

赵乾朗没有说话,宋景于是也没有再出声。

他睁着漂亮的眼睛,望着赵乾朗凸起来的利落的喉结,思绪不由自主地走空。

他顺着赵乾朗的话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整件事。

他们打起来的缘由,他失去理智的始末,想到司想,想到受伤的队友、被献祭的难民和涌进来的畸变体。

……方舱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出来这么久了,任务完成了吗?难民被救出来了吗?还是事情滑向了更不可控的糟糕的局面?

逃避过后,还是要面对现实。

如果重来一次,他觉得还是自己依旧无法确保不会失去理智、不会伤到赵乾朗。

只要他们还是对立阵营,只要赵乾朗还站在裴春那一方,他们就避免不了兵戎相向,今天这样的事情还是会重演,即使不是今天,也会是未来的某一天。

宋景的手往下,避开赵乾朗腹部的伤口,抓着赵乾朗的手腕。

他不想伤赵乾朗。

更不想杀他。

他爱他。

但他不能再让赵乾朗回去原生种那里,他不想再一次跟他作对,不想让今天的局面再一次上演。

他顺着赵乾朗的手腕摸到他腕骨上的那根锁链。

从沈医生那里拿过来的锁链依旧铐在赵乾朗的手腕上,铐了单头,另一头拖在地上,蜿蜒在草地里,在一片枯黄的颜色里若隐若现。

他睁着眼睛问:“老公,跟我回家好不好?”

“回去做什么。”赵乾朗懒懒地说。

“不做什么,我不想你再跟裴春他们待在一起了,你跟我回特管局吧。”宋景说。

赵乾朗低头,与他对视。

察觉到什么,赵乾朗将手抽走,不让他碰自己手腕上的那根锁链。

“你什么意思?”

宋景实话实说:“我不想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不想哪天再跟你针锋相对。”

“那你就不要跟我作对。”

“可是你是原生种。”

“原生种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宋景反问。

赵乾朗瞪着眼睛,怒视着他:“你看不上原生种,看不上我?”

“不是。”宋景平息了一下气息,感觉话题跑偏了,他重新回到正轨。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要你回来,”宋景说,“你还回来特管局,当你的七队的副队长,我会去跟上级申请,看能不能减免你的刑罚。”

“减免我的刑罚?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人类来审判我了。”赵乾朗眯起眼睛说。

宋景怔了怔:“可是你确实做错了事……”

“做不做错,轮得到你们特管局来置喙?”赵乾朗推开他。

宋景坐了起来。

赵乾朗也撑着地面坐起,与他拉开距离。

二人隔着一小段距离对视。

赵乾朗面无表情,宋景的脸上也失去笑意。

宋景的眼角还残留着哭过的红肿,指尖还有着对方肌肤的触感,然而方才温馨的氛围却已经消失不见了,空气中隐隐有一丝剑拔弩张的味道。

他还伤着,宋景不想惹他生气,更不想与他争辩。

于是退一步说:“我们不说这个,好吗,那你不回特管局,回来我身边,可以吗?只要你不再跟它们待在一起。”

“你接受不了畸变体,但你忘了,我就是畸变体,你要我背离种群跟你在低级的人类社会生活?”

宋景:“对。”

赵乾朗胸腔发出笑声:“你好狂妄。”

“凭什么,我凭什么跟你走。”

他一把抓住宋景的手腕:“为什么不是你跟我走,去我的种群生活。”

宋景愣了下,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去原生种那边生活?跟裴春他们一起?

他摇头:“我不可能去的。”

赵乾朗静默看他半晌,冷笑一声,丢开他的手:“正好,我也不会回去。”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扶着树站了起来。

宋景也跟着站起来,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你要去哪里?”

赵乾朗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他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看起来依旧十分虚弱,宋景心急地拦在他的面前:“你都受伤了还想去哪里,跟我回家养伤好吗?我帮你找沈医生。”

沈医生是特管局的人,这更激怒了赵乾朗。

他喝道:“滚开!”

宋景没有滚。

方才还甜甜蜜蜜依偎在一起,转眼间就变成这样,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他不想与他站在对立面,不想与他分离,不想与他吵架,不想让他生气,可是好像不管他怎么说,就是无法达到他想要的终点。

为什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

他们明明是相爱的。

他能感受得到赵乾朗也是爱他的,但为什么每次事情都会演变成这样。

微怒、焦急、心疼、难过等等情绪混杂在他的胸腔,令他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了。

赵乾朗喝道:“滚不滚,好狗不挡道。”

宋景大吼:“赵乾朗!!!”

赵乾朗眯起眼,倨傲地看着他:“怎么?还想再捅我一刀?”

“来啊,反正我现在打不过你。”他说。

宋景才像是被他的话捅了一刀,他怔了一下,看着他的伤,拼命摇头。

赵乾朗面无表情看着他:“不捅就滚。”

他推了宋景一把,宋景崩溃地抓住他的手,几乎又要哭了:“你别这样。”

“你非要这么说话吗?”

“不然你期望我跪着跟你说话?求着你把我当狗一样铐回去?我还没那么低贱。”赵乾朗一把抓着他的领子揪过来,充满怒意地吼。

亏他不闪不避让他捅了一刀换他清醒过来,到头来他把自己当成什么?

他就不该犯这个贱。

是他疯了。

传出去会笑掉族人大牙。

方才的浓情蜜意和放任自我不再,他此刻理智占据上风,想一刀劈死那个心软的自己,更想把宋景一刀劈了。

但他现在不复之前的武力,血直到现在都没有止住,令他虚弱无比。

一时脚下不察,他绊到一颗凸起的石头,他踉跄了一下,宋景大惊,慌慌张张地就势抱住他,两人磕磕绊绊地踉跄了几步,宋景架着他一个大个子,勉强站稳,充当他的支架。

他愣了一下,更加觉得自己丢人现眼。

破口大骂:“惺惺作态给谁看,给我放开!”

他想挣扎,宋景不愿意放,又怕弄到他的伤口,于是崩溃地大喊让他别动,伤口要崩开了。

赵乾朗怒气上头,哪里肯听他的,骂道:“关你屁事。”

怎么能不关他的事呢?

宋景崩溃地声嘶力竭地大喊:“为什么不关我的事,我爱你啊。”

欲要推开他的赵乾朗动作顿了一下。

“我爱你,老公。”

“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宋景又哭了。

滚烫的眼泪砸落在赵乾朗的肩膀。

赵乾朗喘着气。

他听到宋景用嘶哑的声音哭着说:

“我只是想要跟你在我们以前的家重新开始,一起好好生活,我们结婚那么久了,这是你第一次那么久不回家,我真的好想你。”

“我只是想要你回来,为什么这么难做到。”

宋景的声音渐渐小下来,他靠在他的肩头,死死地抱住他,潮热的脸颊偏头贴着他的冰凉的脖子。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他最后说。

音量渐低,最后安静下来,宋景偏着头静静地抱着他。

赵乾朗手上推拒的力道也逐渐随着他音量的降低而减轻。

宋景安静片刻后,赵乾朗终于放下手,不再挣扎,静静任由他抱着自己。

他看着远处的不再青翠的山峰。

良久,叹了口气。

太狡猾了,人类……不,是宋景太狡猾了,他好会说甜言蜜语,最知道怎么扰乱他的心神,熄灭他的怒火,让他心软。

他不想吃这一套,每次都上钩的话,那样太没出息了。

然而他却生不出推开他的力气。

他伤得太重了。

不是不想推开他,是没有力气了,他对自己说。

半晌后,他的怒气无奈地被迫烟消云散,他抬手,缓缓地抚摸宋景的后颈,摩挲他凸起的颈骨。

嘴里说:“我已经不是人类了,我们的婚姻关系不再作数了,你可以不用再等我回家。”

宋景摇摇头,黏糊地挨着他:“作数,只要我活着,你永远是我的丈夫。”

宋景抱他很紧,温热的躯体贴着他的,心脏隔着胸腔挨着他跳动,令他有种错觉,似乎自己的心脏也热了起来,明明他们原生种是生来就没有心脏的。

这是最后一次心软,他对自己说。

“以后,我会偶尔回去一次见你,这样可以了吧。”他说,他想了想,“两周一次。”

宋景没出声。

他又说:“一周一次?”

宋景还是没说话。

“再多就烦人了,你怎么这么粘人,”他又退一步,鼻音里带点笑,说,“那我也允许你来找我好了,但说好了,不许带任何人过来……”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枕着他的肩膀的宋景脸上却没有笑意,眼神清明,却又坚定。

一周见一次?

他不想要。

他不满足。

他当然想要的是天天,他要每天都能见到他,他要每天醒过来就能看到他的脸,他想每天都跟他生活在一起。

他更不愿意去原生种的地盘见他,他不愿意让他再回去,跟裴春那样的渣滓搅和在一起。

可他也知道,赵乾朗是不会愿意跟他回去的。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永远呆在自己身边吗?

“老公。”他鼻音软软地喊了一声。

“嗯?”赵乾朗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声线是罕见的温柔,几乎与生前别无二致。

宋景说:“我爱你。”

知道了,真是粘人。

赵乾朗啧了一声,不无得意。

就在这时,他忽然面色一变,原生种的敏锐令他察觉到了氛围的异常,因为抱着他的宋景忽然手部用力,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肩膀。宋景的右手高高地扬起,五指并拢成刀,就在他反应过来的这一刻狠狠地朝他的后脖子劈了下去。

赵乾朗没来得及推开宋景,后脖子和太阳穴就相继一痛……

宋景不止用手刀劈了他后脖的穴位,还保险起见叠加了一个掌拍太阳穴。

动作迅速利落,赵乾朗连闷哼一声都没有发出来,就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或许平时不会那么容易成功,但因为此刻他重伤,并且毫无防备,因此很顺利地就被放倒了。

宋景接住他软倒的身躯。

小心翼翼地抱住,凝视他晕过去之后的帅气的面容,赵乾朗眉心蹙着,眉眼间仍旧带着刚升腾起来的怒意,看起来十分不情不愿。

或许他醒过来之后会怪他,会大发雷霆。

但……只要他在他身边就好,只要他在他身边,即使他天天对自己发泄怒火,他也愿意。

他会让他在家里好好养伤,他不愿意回特管局的话,那他就不让他回特管局,他们还跟以前那样,两个人好好地过日子。

他会更爱他,会对他更好。

他偏头,怜惜又温柔地亲吻赵乾朗的侧脸。

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又亲了亲他的唇,避开他的伤口,将他背起来。

转身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赵乾朗的手腕垂落在宋景身前,凸起的腕骨上仍铐着那根黑锁链,细细长长地拖在地上,在一片枯黄杂草里十分显眼。

随着宋景的走动,铁链偶尔磕碰在凸起的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混杂在宋景单一的脚步声里,天地辽远,草原寂静,他们仿佛只有彼此。

南渊接收的峡边市难民,是分好几批住在新建设起来的方舱和老城区郊区等地的。

畸变体伤人的概率下降了,因为防御预案基本隔开了密集的人流,加上武力充足,特警们总能第一时间解决掉畸变体,将人财物损失降到最低。

在防御预案的实施下,一切似乎渐渐趋于稳定。

宋景垂下眼皮,扩展的精神力仍未收回,他什么都没有察觉到,没有畸变体的波频,检测仪也毫无动静。

“走吧,夏安宇乔顺留下来善后,其余人回局里。”宋景说。

众人应是,从善如流地听从他的安排。

等级的提升是有好处的,他工作的效率越来越高,死在他唐刀下的畸变体也越来越多。

宋景不懂这方面,不予评价。

有驻扎点封闭管控,每个人口都进行登记,不允许外出,同样也不允许外人进来,因为难民分散出去可能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治安问题,所以他们一直都只能待在固定的地方 ,市议庭会派人定时会发放生活物资给他们。

“没关系,还能再熬熬,说是明天就发了。”老人说。

第41章

“噢。”宋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整片老城区飘荡着的氛围非常复杂,有焦虑煎熬,有些许不满的声音,但更多的是感恩感激。

再次出现了畸变体会在关键的时候僵立不动的状况。

他一刀砍掉柱子后面的畸变体脑袋后,夏安宇和几个队友摘下探测仪走过来:“应该没了,副队,跟你一起出任务就是很顺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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