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土洪武在军区炮兵大比武中勇夺全能第三名，特记三等功一次，以资鼓励。请洪武同志的妈妈张淑华接奖状和喜报。大家全体都有，向洪武同志的妈妈，向英雄的妈妈敬礼！”

明白了，是我二哥洪武在部队获得了三等功，他们这是送喜报来了。

“我要当兵”，高中毕业之后这四个字成了我在家里的主题词。

后马公社人武部张勇部长，还有大队民兵营长蒋士勇、大队会计洪坤等五六人站在我家大门口，他们的身后是公社锣鼓队正抬着锣鼓敲着呢。

“行，你去报名吧，我同意你去当兵，但你考不上可不能怪我，你得老老实实在生产队里干活，还有家里的活你也得多帮你妈做。”

“爸，你真是我的好爸爸，那我就去报名了。”

老子和王雅莉婚也没订呢，结不结成婚还悬着呢，咋有喜事？二哥倒是够结婚年龄了，去年年底还与邻村潘家大队一位潘姓的姑娘订了婚，可他还在服兵役，当兵的士兵是不能结婚的，除非提了干。

莫非是我爸有喜事，不对啊？他都五十出头了，官己至公社副书记了，再提也不可能了，现在是新社会，要在旧社会，我爸这么大的官也许真的会讨个二姨太、三姨太的，他不讨才怪呢？

“咚咚锵、咚咚锵……”

锣鼓声不但没有渐渐远去，反而越来越近，竟在我家大门口越敲越响，不走了。

我爸也真跟蒋士勇打了招呼，我顺利地报了名。

那年我们洙溪大队共有八名青年报了名。

体检的时刻到了，体检是在另外一个叫南渡的公社进行的，我一早就和八名青年赶到公社，准备和全公社五十多名青年一同前往，我同班同学王志明也在体检之列。

在公社政府大门口，我看到我爸洪文庚在和公社人武部张勇部长耳朵套耳朵小声地嘀咕着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我并没有太在意，也不必在意他们说什么。

下午体检结束了，我信心满怀，因为我在体检中顺顺利利过了一关又一关，我的自我感觉良好，我觉得我准能体检过关。

下午四点多，后马公社全体体检青年在南渡公社中学操场上排成了三排，等待着体检的结果。

“杨红伟、李三毛、姚军、王志明……”

我站在第一排的中间，边上站着王志明，还有洙溪大队的体检青年。

人武部张勇部长每叫一个人名字时，我的心就嘣嘣跳一次，我挺直胸膛，像一名战士那样立正在那儿，竖着耳朵等待着“洪超”的名字被叫到。

等张勇部长叫到最后一名时，我差点站不住了，耷拉着脑袋，我知道我体检很有可能没有过关，我极有可能被涮下来了。

“最后一名是……”

张勇部长提高了嗓门，我盯着他的嘴，我多么希望他的嘴里能冒出“洪超”二字。

“最后一名是洙溪大队的洪……雪民。”

我绝望了，一下瘫在地上……

那天，我不知道是如何回到了家，十二里的路我竟走了三个小时，当然和我走在一起的还有洙溪大队另外两名落检的人……

我垂头丧气回到了家，我爸和我妈竟在饭桌上又说又笑，我爸还喝酒。

“超超，咋啦？体检没过吧，没事，今年当不了兵还有明年呢，快过来吃饭吧。”

我爸安慰道。

“超超，我早就说过了，你这身子骨那像是当兵的料啊，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别胡思乱想了，老老实实在家种田吧。”

我妈在挖苦我。

我一头钻进房里，倒在床上，把被子蒙着伤心地哭了。

我当兵的梦想瞬间破灭了，我怀疑我是洪文庚和张淑华的儿子吗？三年前我二哥洪武当兵体检时，我爸我妈可一直是陪着他去体检的，我爸让我二哥喝了足足有一瓶的醋，防止血压高呢，我妈则带去了大碗馄饨，在体检时让二哥全吃掉，说是防止肝下垂呢？

可我呢，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努力，啥都没做，我看了体检表，我不就是肝下垂二公分吗？只要我爸与张勇部长打声招呼就过去了，至于不让我过关吗？

我一直认为我爸是不存心让我去当兵，他和我妈不过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而已。

转眼到了春节，王雅莉从县城回家过年了。

“洪超，别灰心，今年当不了兵，不还有明年嘛，就算你明年也当不了兵，还有后年。如果到时候你真当不了兵的话，那我们就早点结婚，你今年是二十岁，明年是二十一，后年就是二十二，到后年年底就见分晓了，假如你走不成的话，那我俩就定在后年春节前结婚，最好是元旦，元旦结婚多有意义，一元复始，万物复苏，我俩结了婚，那新的生活就开始了，到时候你大哥大嫂再帮你在城里找一份工作，我们如再能分到一套房子，那就太好了，我俩夫唱妇随，恩恩爱爱，再生二个孩子，一男一女，那不太幸福了！洪超，你说是吗？”

王雅莉的话我听进去了，照王雅莉那么一说，我渐渐对当兵的事淡忘了，我渴望着和王雅莉结婚的那一天早点到来。

一阵喜庆的锣鼓声传来，我刚躺下睡午觉，就被吵醒。

喜报，哪儿来的喜报？

我一骨碌从床上滚了下来，穿上衣服来到了大门口。

我妈终于说出了她的心里话，我原来以为她担心我身体弱，怕到了部队吃不了苦，可我把她想得太好了，她不让我当兵的真正原因竟是，怕我当了兵家里的活没人干。

我跟妈再吵再闹也无济于事，我便向我爸求助了，在家里，他的话可是一言九鼎的，我妈的话他根本就不听。

“爸，我想今年去当兵，可我妈她跟蒋营长(大队民兵营长蒋士勇)打了招呼，不让我报名。爸，你跟蒋营长打声招呼吧，让他把我名报了，考上考不上那是我自己的事，但总不能不让我报名去考吧。”

“超超，快起来，和妈一起接喜报。”

“卧槽！”

“这是谁家在办喜事啊？谁家在娶媳妇啊？”

只要锣鼓声一响，准有谁家喜事上门了。

“咚咚锵、咚咚锵、锵咚锵咚锵……”

我倒下又睡，把被子拉上盖在头上，蒙头蒙脸，我太困了，昨天晚上八点到今天上午九点，我在生产队里打谷场上和队里的社员们挑灯夜战，抢脱稻谷，听县广播里的天气预报，说今天上午有暴雨将至，可现在己是下午一点多了，可老天晴空万里，哪有一点下暴雨的迹象。

真他x的活见鬼了，县气象站那有准的，他们只是睁眼说瞎话啊！

“妈妈，七六年征兵工作已经开始了，我想当兵，像我大哥那样当个侦察兵，像我二哥那样当个全能炮兵，我二哥能拿第三名，我拿一个第一名、第二名回来，也像今天这样锣鼓喧天，让你和爸光荣光荣！”

“你就吹吧，你这瘦不拉叽的还想拿第一名，第二名？你恐怕连枪也扛不动吧。你连一百斤的稻谷都挑不动，一担水都挑得晃来晃去，你还想去当兵？死了这份心吧，老老实实给我在家里干活。再说，你二哥还在部队，你四弟兵兵还小，你去当兵了家里的活谁干？水缸里的水谁挑？粪坑里的粪谁挑去浇地？还有我家这几年年年超支，我也指望你在生产队里多挣点工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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