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以为船上很乱很窄也很暗，进去之后才发现是那么整洁宽敞...窗外的风景如放电视一样不停的变化，上一秒还在烦恼着什么，下一秒就被芦苇里的野鸭吸引了...”

“我记得，当时还问了人家一个特蠢的问题...呵呵...”

哥哥当然记得，他喜眉笑眼的等妹妹说出来，而苏可还没开口就先笑出了声：

她轻轻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的时候，就翘起了大大的嘴角，悠然而笑的说：

“是的...人不管在什么处境，只要迈开腿，就能发现与众不同的，全新的世界...”

苏可明白这是哥哥在担心自己开导自己，她心中猛然冲出一股热气，一脸傲娇的仰望哥哥：

哥哥剥了一颗糖放进她嘴里：“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有一个货船坏我们这里了，船主让我们去里面参观...那时候，你高兴的从船头跑到船尾，从船上跑到船下，新奇的跟什么似的...”

苏可回忆着过往，展开面容，眉欢眼笑的凝望着远方。

她坐在铺着厚厚被褥的平车里，由哥哥推着来到大运河的高岗上。

太阳如一个没有熟透的番茄，一半淡粉一半青灰的挂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上。

“哥哥，我没事...这一年不学，我也会考个好大学...你告诉爸妈不用担心我，我一定会为自己规划一个美好的未来...”

哥哥听后鼻子一酸，忍着不停打转的泪水，轻揉着妹妹的长发，丝丝哽咽的说：

“听妈妈说你回家这两天虽然不耽误吃饭，还看书看电视...但她能感受得出你心里憋屈，那些笑都是装出来的...妈妈看着心疼啊...我打电话的时候，听得出她在哭...我...我也心疼，妹啊...哥...哥心里难受啊...”

苏可伸手为哥哥擦眼泪，强作欢笑的安抚他：

“哥哥，我只是还没有适应，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等我能自由活动了，那就可以东跑西逛，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哦对了，哥哥，我给你的那几张英语试卷，你做完了吗...”

哥哥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还没有做完，你知道，咱刚进单位，什么都要表现得积极一点，所以看书的时间就...”

苏可打趣哥哥：“呵呵，我又不是老师，你紧张什么啊...我希望你今年能多过几门，尽快拿到成人大专以后再升本科，这样等你转正的时候，才能有更好的机会...”

哥哥认同的点点头：“放心吧，我也是经过高考的人，我就扒层皮也把它拿下来...”

苏可嬉皮的晃了晃脑袋：“那咱兄妹俩就一个复读，一个成人，来年这个时候，我们都能如愿以偿...”

哥哥握着她的手，抚摸着她脸上的伤疤，双眼含泪的用力点头：

“嗯...你就看哥哥的吧...等哥哥有钱了，就带你去国外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咱又可以漂漂亮亮的啦...”

苏可想去走走，哥哥把她搀扶下来，慢慢散步在树叶沙沙的泥土路上。

在靠近野炊的地方，她看到小河里的一片荷叶，高高低低的铺满了湖面。

一阵凉风吹来，她抖了抖肩膀，哥哥怕她着凉就回平车拿衣服。

苏可往河边走近了，才发现已然没有了荷花的影子。

重绿叠翠间，只见几株深绿色的莲蓬，躲藏在碧玉的圆盘里，随风摇摇晃晃，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凝神注目间，一股莫名的坏情绪突然袭来，让她瞬间迷失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那种幽深的恐惧的压迫感，沉重的像块石头，又飘渺得像只影子。

她犹如一个还没有上战场就被宣告战败的将军，缓慢而疲惫的托着遍体鳞伤的身体，苟延残喘的浮游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

在这个不战而溃的世界里，她已感觉不到自己的坚强，像一只折了翅膀的小蜜蜂，只能孤零零，跌跌撞撞的向前爬行，而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无助与酸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最高那片荷叶的一部分露出了枯黄之色，苏可伸长手臂隔空把它托在掌心里，不知想起什么，越发急促的喘息变成了低声啜泣，眼泪扑簌簌的滴在草地上。

慢慢的，小声的啜泣呻吟又变成压抑嘶吼的悲鸣，她任凭泪水肆意的奔流，浑身颤抖的如那一株枯萎的荷叶。

渐渐地，她努力让自己停止哭泣，可没过几秒，这个肝肠寸断的女孩又止不住的痛苦呜咽。

无尽的悲伤溢满了红肿的眼眶，泪水不断线的滚滚而下，她大口大口的一呼一吸，剧烈跳动的胸膛渐渐缓和一些。

那纹路显现的双唇，微微抖动的张张合合，在唇齿之间喃喃低吟：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一阵猝不及防的鼻酸令她不由的蹙紧了眉头，快速眨了眨挂满泪珠的睫毛。

她仰起头，长长的吐出一口紊乱而颤抖的气息，吞声饮泪的浅浅叹惋：“留的残荷听雨声...”

在哥哥的脚步靠近时，她快速整理好状态，动作浮夸的扬起大大的嘴角，故意高声掩盖自己的哭腔：

“哥哥，昨天你高中女同学的妈妈来咱家了，她还提了好多东西，说是来看我的...嘻嘻...”

苏海把妹妹揽在怀里，听着压抑颤抖的呼吸，他强忍着情绪没有说话，因为只要一开口，这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会哭的稀里哗啦。

苏可感觉到哥哥的情绪波动，她用力吞下心酸，靠在哥哥臂弯里又调皮起来：

“哥哥...咱妈让我们都瞒着你在市里工作的事情，不光是因为你还没干出名堂，我想...妈妈还想看看，哪个女孩是真心对你的...对不...嘻嘻...只有那个女孩不嫌弃，还让人家妈妈来看我...我觉着呀...你可以跟人家联系一下...”

哥哥从小就内敛的如一个大姑娘似的，一听妹妹说起自己的亲事，他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苏可看着哥哥扭扭捏捏的样子，又顽皮的嘲笑他：

“哥哥，你都二十好几了，怎么一说还脸红啊...哈哈...”

哥哥拍了拍红热的脸颊，遮遮掩掩的说：

“哪有...热的...现在先不提这事...就算我和人家联系了，又不能承诺什么，那耽误了人家多不好...还是等你上了大学，我的工作有所起色...再说吧...”

苏可笑眼咪咪的逗哥哥：“那...那万一人家找个更好的呢...那万一...嘿嘿...到时候，你反而看不上人家了呢...”

一连两个针对性的问题，让哥哥一下子慌张起来，他磕磕巴巴的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只好收了声默然远眺。

苏可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给哥哥空间，让他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九月过后，美丽而广阔的天空渐渐褪去了炎热的浮躁，向大地送来的习习凉风，轻柔的抚慰着那颗灰暗而沉闷的心灵。

“唉...这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真快啊...”

苏可的思绪跟随哥哥的话，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光，恬静而舒心的听着马达的轰鸣声，好似看到一个光着满是泥水的脚丫子，还嬉皮笑脸的小姑娘。

苏可闭上眼优哉游哉的回应哥哥：

“记得...他说人只要有腿有脚，不管在船上，还是在地上，大步迈开腿就能向前走路...”

哥哥看着妹妹坦然自若的样子，欣慰的舒了一口气：

哥哥说：“他家有一个小男孩跟你差不多，在船舱里学习...他是趁着暑假跟爸妈出来跑船的...我们叽叽喳喳的问他很多问题，他都笑呵呵的回答，还拿了他家乡的东西给我们吃...”

苏可看似面色平静，但思绪纷乱的望着一艘艘拉货的轮船。

天空高爽明镜，大地秋意盎然，独立而自由的气息一大片一大片的扑面而来，纵情又放肆地铺向田野的尽头。

国庆假期的第三天，表嫂，自强，莎莎，在病房里收拾东西，苏海去办理出院手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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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可一边吃着自强带来的零食，一边听莎莎描绘大学生活。

苏可回家了。

“我问人家，你们到地上还会走路吗...哈哈...你还笑了我好几年，一到过船的时候，你就想起来，一想起来你就笑话我...哈哈...”

哥哥也随她笑开了怀：“人家被你问的快要笑岔气了...哈哈...那你还记得那船主怎么回答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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