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逃不过利益两个字。”盛域看孟飞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开口道，“想不通就不用去想，你也没必要去共情那些人的想法。”

对于恶人来说，行凶的意图有千千万万，正常人可能都理解不了，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为什么要这么做根本没意义。

盛域侧头看着娃娃：“你刚才说，他们的任务不算完成是什么意思？”他显然抓住了李昀州话里的重点。

他呆呆地跪在床边：“所以你之前说, 宋严宇并不是毫无干系……是因为当时只有他带着人出现在那个地方？他们很可能触发了同样的支线，甚至已经做了大半，给我们剩下了整个幼儿园的尸蟞……然后，然后等我和郑圳到了那里，抵挡不住的时候又装作救命恩人出现，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骗我跟郑圳的感激？”

“两个都不对。”李昀州语气冷冷淡淡，“在样本不够的情况下，本来不应该妄下结论。”

“我想知道。”盛域看着他。

尸蟞当然不好对付, 但只要有足够的武力值或者克制它的技能是可以清除的，对比我们之前触发的同样能推动主线任务的【黄昏列车】, 整个任务的难度和清除尸蟞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包括你和郑圳在【丽和嘉园】之前完成的前置支线【纸扎店的哭声】, 都不是那种单纯考验玩家武力值的任务。”

李昀州问孟飞：“你们当时在嘉嘉幼儿园还发现过别的线索吗, 到了那里，你们只是把折纸交给了那个叫清清的小女孩？”

孟飞回忆道：“我们去幼儿园的时候，遍地都是那种拳头大的尸蟞，幼儿园凌乱不堪，根本就没办法找线索。直到宋严宇找上来, 用神圣祈祷净化了尸蟞之毒后，我们才杀出一条路。最后，我们从园长办公室的柜子里找到了躲起来的清清，把折纸交给她，任务就直接通告完成了。”

“我也是。”孟飞连忙跟着应和。

“我认为黑天鹅游戏的支线任务有隐藏的完成度。”李昀州话音忽然一顿，停了好几秒没有说话。

孟飞震惊地抬起头，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什么？什么完成度？

“李昀州？”盛域察觉到不对，连着被子一起把娃娃抱起来放到膝盖上。

“大佬？”孟飞不知为何，心脏突然一紧，跟得了心脏病似的，甚至有些呼吸不过来。

李昀州语气变得更缓也更冷：“【纸扎店的哭声】这条支线，如果七天之内救出了二楼的孩子，才算是最高的完成度。如果只是按游戏要求，送满七天的食物，虽然同样算是完成了任务，但你们拿到的奖励只是单纯的引导道具，实在太单薄了。

况且，任务之前给了足够的时间让玩家跟孩子接触，促使玩家不断去刷孩子的好感度，铺垫了那么多，孩子却在任务结束后完全消失了，没有任何的后续和交代。这就像是游戏打出了一个最普通的结局，你们甚至没看到应该看到的CG。

你之前说，如果玩家们齐心协力是有机会救出二楼的孩子的，也就是任务存在最优解，但玩家也可以选择只去完成支线里的要求，给孩子送饭。

这像不像我们刚刚做完的[黄昏列车]？玩家可以选择只去保护布娃娃，但最优解其实是救出卢万梅。

支线任务没有要求，并不代表不希望玩家做到。相反，在支线里隐藏的，才是游戏最核心的东西。”

李昀州说着，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得异常厉害，根本不像是因为身体一时不适导致的反应。

“李昀州，够了。”盛域察觉到情况不对，立刻阻止他。

“大佬？”孟飞显然也感觉到了什么，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李昀州却丝毫没有理会，他声音越发冰冷，态度也越发无畏。

“包括【丽和嘉园】在内，不管是不是宋严宇做完了前置，最终消灭尸蟞，你们只是完成了最基础的游戏要求。隐藏的完成度根本就不够，所以，最后的游戏奖励是只破损的[纸飞机]，你们和重要的NPC没有接触，没有得到后续的线索和主线的碎片，而其他那些奖励，对游戏而言不值一提，只是一块遮羞布。

当你和郑圳试图修复[纸飞机]却遇袭，除开宋严宇和[纸飞机]本身的吸引力这一层，郑圳是不是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现了什么？郑圳这样的玩家不应该是那样的死法。”

“咳咳咳咳咳……”娃娃咳得喘不上气，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

“李昀州！”

“大佬，别说了！”

眼下这情况，盛域和孟飞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是游戏规则不让说出来的话！

李昀州轻笑一声：“黑天鹅游戏，就这么怕玩家堪破你的底层规则？你在怕什么？”

“简直是疯了。”盛域一把捂住娃娃的脸，把他用被子全部包住，再整个搂紧。

李昀州终于闭上了嘴。

盛域心口跟火烧似的，他都分不清这是娃娃本身体温太高，还是因为那个临时主人的契约，把李昀州的感觉分给了他。

孟飞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想过一个玩家的分析，居然会让游戏捂嘴？

在愕然惊诧之余更觉得毛骨悚然。

大佬他刚刚那样子，简直像是想要一口气把他发现的游戏的秘密全都抖落出来，而他在游戏里挣扎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黑天鹅游戏里隐藏着这么多不能说的规则！

大佬刚才说，郑圳当年的死有疑点，是不是他也跟大佬一样，发现了什么，所以游戏才顺水推舟……

不能想了，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孟飞的眼睛红了，他咬牙站起来，对床上的两人道：“大佬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你……你这样很危险，你能用伤药吗，我这里有，没有的我还可以换。”

“他用不了。”盛域已经试过了。

“那……那要怎么办？”

“时间也差不多了，今晚先休息，明天我们去疗养院。”盛域直接道。

“可是大佬他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游戏的手段，孟飞都不敢去想。

“他说死不了。”盛域代替李昀州结束了这个话题，“时间不早了，先去睡觉。”

孟飞知道这时候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一个小时，他实在接收了太多之前根本没想过的信息，纷杂的思绪充斥在脑子里，他根本不可能睡着。

“盛队，大佬，你们先睡，我守夜。”虽然这间他跟郑圳一起打造的安全屋绝对算是整个丽和嘉园最安全隐蔽的住所之一，但孟飞此时也只能拿守夜当借口了。

“你守前半夜，后半夜喊我。”盛域扯开被子，裹着娃娃一起躺下来，娃娃还紧紧压在他胸口。

孟飞点点头，熄了照明的符箓。

盛域睡下后，发现李昀州还是没动静，下意识地用了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交流方式。

李昀州，李昀州？

要是这人还清醒，就现在这个状态，只怕要跳起来咬他了。

不会真的晕过去了吧？盛域在心里喃喃。

……我有时候觉得你很聪明，有时候觉得，这可能是我的误解。李昀州略有些疲惫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

原来没晕。我以为你胆大包天，刚被拉进这个鬼游戏就试探游戏的底线是打定主意要找死了。从前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这么任意妄为的人，还是说，你现在根本装都不想装了？

李昀州低声咳嗽，娃娃仍旧浑身滚烫，但至少可以正常交流了。

你在担心？

盛域冷笑，你承认你在试探游戏底线了？你可真行啊，刚进游戏才几天，什么都没摸清楚就开始肆意妄为，你是真的不怕死，还是自己要找死？

盛域一边揪着布娃娃的头发，一边冷嘲，现在的结果你满意了？

刚刚李昀州那个拼着游戏捂嘴的劲头也要把规则说出来的行为，分明就是在试游戏到底会做到哪一步。

李昀州没有否认。

至少确定了不会因为公布了隐藏的规则而直接被抹杀，这也再次验证了游戏也有它必须遵循的法则，这点代价很值得。

李昀州放缓了声音。我没有肆意妄为，从郑圳的例子来看，游戏有90％以上的几率不会直接出手，它最多顺水推舟。他算是头一次在盛域面前多解释了几句。

那你现在的状态会持续多久？

我不知道。

黑暗中，盛域挑了挑眉。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这似是嘲讽又似是挑衅的一句却并没惹恼对方。

我又不是神。李昀州的语气竟然松了两分。

或许是这一天经历了太多，到了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时，两个人的交流反而平和了不少，更像是在曾经生活了几十年的世界里朋友间的插科打诨了。

黑天鹅游戏处处都是陷阱，被莫名其妙地拉进来，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也许今天还说笑的人，明天就会死在面前。总有人要去弄清楚规则，否则这些规则就只能靠人命去填补，我这种程度的试探至少代价是可以接受的。

李昀州的嗓子哑得厉害，但让你们听到了这些，同样也是把你们推进了危险之中，你不怪我？

盛域沉默了半天，翻了个身，连带把布娃娃也挪到另一侧，却依然在他胸口的位置，他咕哝了一声，白痴。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滴酝酿着。

李昀州被压在盛域胸上，深深吐出一口气。

盛域难道不知道，娃娃的触感是真实存在的？

靠太近了。他已经忍了很久了，到这个程度但凡是个普通人都忍不了。

盛域也知道，如果不是到了极限，以李昀州的性格是绝不会开这个口的。

那正好。他微微勾唇，反正对我来说，你就是个布娃娃。昀州少爷，有什么难受的，你就先受着吧。

正好也杀杀某人的胆大妄为。

盛域的报复幼稚而有效。

过了好一会儿，盛域脑子里又传来声音。

盛域……

睡了。盛域拍了拍光溜溜的布娃娃，要是冬天，你这简直就是个热水袋了，不错，还算有用。

李昀州：……

“真真？为什么会是真真？”孟飞连忙打断他们。

“从之前那些支线来看, 【丽和嘉园】不可能只是一条靠开门杀为难玩家的支线。要么是有人已经提前完成了这个任务的大半进度，要么就是你们这个任务根本不算完成。”

李昀州都分析到这个地步了，孟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丽和嘉园】作为玩家的安全区，其实很像是设置给刚刚进入游戏的玩家的奖励，让玩家在这个诡异的世界有个安身之所，可惜，玩家们直到进入游戏四年才触发这个任务。

“你是觉得【纸扎店的哭声】奖励太简单了？”

盛域确实足够敏锐，甚至让李昀州都有些惊讶。

它更多的是需要玩家谨慎观察, 步步试探去寻找线索，拼凑任务的碎片。

“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这个任务本身就是这么简单……你不觉得它设计的过于潦草，根本就不像黑天鹅游戏的风格吗？

他真的听不懂这两位之间打哑谜！

“既然空间是乱的, 时间当然也可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不是一直被喻为真理？”李昀州沉默片刻, “就连[康安疗养院]的支线, 或许也跟真真有关。”

22、

盛域思索片刻。“你现在能确定，真真就是这个世界的核心了？”

“起码从我们经历的支线来看, 概率很大。”

孟飞不久前才说过，他们收到过支线完成的奖励。照常理来说，游戏是不可能在这点上作假的，否则，把他们这群蝼蚁放进来游戏的意义又在哪里？

“现在这个安全区不也是【丽和嘉园】任务的奖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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