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柔桑权衡了一下自己和大师兄之间的实力差距，又默默地将宋誉的胳膊拉到了自己身后：“大师兄……你保护好自己便成。”

朱明镇东南两面靠河，西面靠山，只有从北面出去才能走上官道。每个从朱明镇经过的行人都会选择从东南两个埠口走水路或者从北面走陆路，所以无相宗这次布下无相阵的时候，重点也只放在了东、南、北三个方位。

然而就在白柔桑四人准备进入无何有乡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宋誉又往灯笼里扔了一把灵石，将白柔桑往自己身后拦了一拦，提醒道：“小师妹，进去后小心点。”

一个逼逼赖赖埋怨的声音从那两个影子里传过来。

“你确定这个方向对吗？什么破镇啊，怎么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啊！淦！你干嘛突然离我这么远？这么浓的雾，我都要看不清你在哪儿了！”

“正是。”明德做着佛礼念了声“阿弥陀佛”，“从朱家幸存的人口中得知，这个毒人是自小就被他们养在家里的。究竟是因为哪里出了差错才导致他发狂后逃了出来，那些人却说不明白，因为与此事相关的人都在两个月前的那个夜里被毒人杀死了。”

白柔桑听完后曼声道了一句：“因果循环。”

原本他们以为药鼎之术在各大门派的明令禁止下基本已经断绝，如今哪怕有人想走捷径也没有获取术法的门路，却没想到这项伤天害理之术已经泛滥到连一个小小的朱明镇中都有人在使用。

明火执仗，简直骇人听闻。

另一个影子没有出声，但大概是用别的方式做了回答，于是方才的声音又接下去：“好了好了，你别用这种被欺负了的表情看我。我也不是故意拽你，但这里很危险，你没有法力又是个哑巴，要是离我太远，出了事我可保护不了你了。”

“嘿，什么叫‘我本来就保护不了’？你这一路吃穿住，难道不是靠我的？信不信我一生气就把你扔下，自己去追小白师姐了？”

浓雾中的人影还看不清轮廓，但从谈话之中，白柔桑和宋誉已经弄清楚了他们的身份。

原来是他们……

白柔桑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扣在剑格上的拇指，漠然地心想：山上还真是跑出了好大两只动物。

“不用紧张了。”宋誉摆了摆手，示意明德和明法安心，“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明德明法：“师兄，师姐，是你们认识的人？”

宋誉点点头，冲着人影开口招呼道：“灵晔，小怪，我们在这里！”

扶昭和苏灵晔显然也没有料到竟然会在诡异的朱明镇里、于一场恐怖的浓雾中同自己正追寻的人相遇。

听到骤然出现的声响，苏灵晔被吓了一大跳，就抓住扶昭手腕的姿势猛地往下一缩头，就差膝盖着地跪了。

“谁？！”苏家小少爷破音一声喊，整个人就是惊恐。

被狠狠拽着手腕的扶昭感受着对方颤抖的幅度，眉毛一扬：……

世家公子，呵。

宋誉被这一声凄厉的“谁”反问得有些语塞。

他默了片刻，方再次开口：“……我，宋誉——还有白柔桑。”

苏灵晔愣愣地抬起头朝扶昭望去，因惊魂未定从而表情极度茫然：“好像是宋师兄和小白师姐……”

扶昭垂眸睨他：是啊，你才听出来？

他没再管胆小如鼠的世家公子，用力将手腕从对方手中抽了出来，然后大步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喂！”

苏灵晔惨遭抛弃，当场气出两泡热泪。

他发誓，之后的一路上如果还与此人同行，他绝对不会再为他花一分钱！

小少爷恶狠狠地赌咒着，操`着被吓软了的腿慌忙往前追了上去。

当然了，对于邪王惨无人道的过河拆桥行径，白柔桑和宋誉是不知道的。所以看到纤瘦的少年从茫茫白雾中匆匆跑来，一双漂亮的眼中盛满了想掩盖却没完全掩盖住的欣喜，青瑶宗师兄妹当即只感受到了两个字：

治愈。

大概是因为陆离给扶昭配的药着实有效，他脸上的那些恐怖的肉瘤消下去了许多。白柔桑和宋誉也是直到这一刻才忽然发现，其实他长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光照之下流光潋滟。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即便他们有心责怪对方行事冒失，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白柔桑：“不是让你留在苏家治病吗？为什么跑来？”

扶昭不声不响地朝她眨眨眼，随即拉起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两个字：「担心。」

写完后又朝她看了眼，然后飞快地将眼帘低下了。

像是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却又保留着一丝不肯完全认错的倔强。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很招人疼。

“苏老先生和陆离姐姐知道这件事吗？”

扶昭抿着嘴唇摇了摇头，依旧一脸无辜相，只抓着白柔桑手指的力道微微紧了一些，透出一丝怕被责怪被抛弃的紧张。

演技绝佳，邪王都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于是在场的人显然都被他的表演蒙蔽了双眼，觉得虽然干出了这样一言不合玩失踪的荒唐事，但他本人一定是无辜的。

宋誉皱眉叹气，面色有些不渝地朝苏灵晔看去：“灵晔师弟，你也太胡闹。”

苏灵晔才刚赶到他们面前，还没来得及喜极而泣就被当头棒喝，一脸状况外：“……啊？”

宋誉：“你自己贪玩，怎么能拉着小怪一起？他的身体情况那么差，吃得消陪你这样奔波这样闹吗？”

“不是——”

苏灵晔在宋誉的指责中试图解释，然而他才刚向扶昭望过去，跟他对上了视线的某人就幽幽转过脸，只留给了他一个无情的后脑勺。

苏灵晔的视线落在扶昭牵着的白柔桑的手上：……

随即瞬间醍醐灌顶，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人竟然将责任都推卸到了他的头上！

啊！这该死的白莲花！

他想要怒吼：明明是他怂恿我来追你们的喂！

而且这一路上为了这家伙的破落身体，他又是雇千里良驹又是买山珍海味，钱都快花完了。到头来这个没心肝的玩意儿竟然到宋师兄和小白师姐面前倒打一耙，明晃晃地栽赃？！

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天理了！

苏少爷再次发誓，从这一刻开始，他和这个叫小怪的白莲花精就是仇人了！

苏灵晔看着扶昭的眼神仿佛要吃人，宋誉不满地收起折扇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自己做错了事，还敢瞪小怪？”

白柔桑也看过来：“苏师弟，你不该这样的。”

手依然被扶昭拉着。

苏灵晔暴走：我不活了！

小少爷说不活就开始红着眼睛闹别扭，又说宋誉冤枉人又说扶昭撒谎精，直言自己满肚子委屈。

宋誉和白柔桑原本确实有些不满，但被苏灵晔一通控诉后只剩下了糟心，心想“罢了罢了”，终归是为了自己来的。

于是宋誉只能转而安慰：“好了好了，既然来都来了，我得空了向苏老先生写封信便罢。”

默认了这件事。

被新加入的这两人一闹，进无何有乡前的紧张氛围也被冲散了不少。

明德明法两个小和尚站在一旁全程围观：“……宋师兄，白师姐，我们还去找我悟色师叔吗？”

“去。”

虽然该教训的小孩要教训，但眼前的正事更加不能耽

雾气挤满了空无一人的街道，借着黑夜里稀薄的一点光亮，即便是修仙人的眼力，能见度也不到十步。

明德和明法闻言也只能多念了几声“罪过，罪过”，同意了白柔桑的观点。

四人一行不多时便到了镇西。彼时雾气越发浓，连他们手中那盏灯笼里用灵石燃烧出来的光亮都变得很微弱。

明德和明法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后望：“那是条断头路，连着山壁的。或许是山中动物发出的响动吧？”

说是这么说，四人心中的警惕却没散去，依旧沉默地关注着身后的动静。

直到在浓雾中，他们看到了缓缓出现的两个漆黑的影子。

语调很淡，似乎一点都没为朱家的这场灭门之祸动容。

“所以这个毒人是从朱家跑出来的？”宋誉问。

明德和明法在听白柔桑二人说要进无何有乡时连连惊恐摇头，但一来，他们只是无相宗里籍籍无名的两个普通小和尚，着实没有什么能力拗过眼前这两个在修真界内名声赫赫的青瑶宗翘楚；二来，他们心里也实在放心不下无何有乡里的同门。

故而此时一前一后跟在白柔桑和宋誉身边，借着他们手中那盏靠燃烧灵石来照明的灯笼的光，明德和明法一边带路，一边紧急地给对方灌输有关那个逃跑的毒人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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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镇是个古镇，当地有半数人家都姓‘朱’。朱家身为当地望族，与十大修仙世家之一的韩家结有姻亲，所以也走了修仙这一道。”明德说着，眉头皱起来，“只不过外人都没有想到，朱家虽然修道，但走的却不是寻常的路，反倒选择使用药鼎。”

听到“药鼎”两个字，白柔桑和宋誉的目光不由都一沉。

隔得远，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但还是让眼下四人瞬间生起了戒备。

宋誉神色一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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