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茗没有反驳他。

时运似是累了，率先起身道：“既然雪想睡觉，我们还是别打扰他的休息。正好我也困了。”

话音一落，他便迫不及待离开，仿佛生怕晚了一步他便会当场睡去。

“好吧好吧。”时运看向林茗,和解道，“科研员的身份果然是s级身边无可替代的，我猜汤廷也是如此，所以你才那么放心让他当卧底吧，这样就算和s级起了冲突,你们科研员总归是能全身而退的。”

他压根不在乎时运的疑点，只在乎她的安危。

而且裴问的很巧妙，林茗哪里知道他解析成什么意思了。她说道：“你怎么把对方随便说的话当真了，时运的真面目都没暴露。”

“……”

时运又玩味地瞟向符雪从,说：“雪，你有时候真令我伤心。我拼了全力保护你,但你似乎没有感恩戴德。”

林茗自然点头承认。

时运笑了两声，眼中眸光微诡。

她现在有五成的把握，猜到了时运真实的样子。

裴路行：“行，以后就别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林茗毫无异议地应下，随即她预见到什么，凑到裴的耳边说：“不过今晚，先破例一下。”

……

午夜凌晨三点半。

林茗睡在裴的客房，但是没完全睡着，枕着床头黑暗中苦思冥想。

不一会儿，房门果然被推开。时运精准无比找到了她的方位。

林茗见到他，并不意外，说：“比我预计的晚了点。”

时运哼笑：“总得让我休息吧。”

林茗却摇了摇头，先问自己的问题：“裴毁掉了电脑cpu，为什么我们会没事？”

她担心是裴自己承受了代价，所以换来他们的相安无事。

“谁说没事？”时运拉开厚重的窗帘，借着外面的街景灯光来打量审视她，“我可是快死了，要不是意志坚定，早就被剥离意识回到现实世界了。”

林茗怔愣住。

时运笑：“你还挺心软啊。”

林茗没有应答他的话。这下一切倒是都解释通了，时运身体受了重伤，但是用权限隐藏了起来，在客厅的突然离去，到现在凌晨三点才来找她，估计一直在暗中疗伤。

时运继续说：“s级裴你打发到哪儿了。”

林茗确实想跟他好好谈一谈，不止他要确定些什么，她也要印证下自己的猜测，所以对他坦白道：“我骗裴在阳台保护我，然后给他施了沉睡公式，在隔壁客房睡着，但是只能维持三个小时。你来得太晚，时间已经浪费了一半。”

时运刚才拉窗帘，说明也是警惕着裴路行。

“那我总算放心了。”时运倒是信她，“我对他没意见，就是他除了你好像六亲不认一样。”

林茗抬眸跟他谈：“那你在绿洲呆了多久？”

“这么快就过渡到话题上了。”时运好像还想跟她唠叨下家常，“不过时间紧迫，我就原谅你好了。”

时运：“没记错的话，我刚进绿洲没多久，你们陪伴的那一批s级就登陆平行世界了。之后你们三个，不，四个科研员都跟着登陆进去。”

林茗神色自若，直道：“我们见过么？”

时运：“嗯。”

林茗：“在哪里？”

时运观察她，说：“学校里啊。”

林茗闻言一震，跟自己的记忆，以及时运的梦境联系起来……直击她那个大胆却又只能这么解释的推测。

她问：“是你……扮成了自己的妹妹么？”

时运咧开嘴，“还真被你认出来了，学姐。”

当时应该是时运刚开始替代妹妹在她考上的大学生活的日子。

他在学校漫无目的地走，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那一天下雨了，他便无所谓地慢吞吞走近建筑物屋檐下，不是很认真地避着雨。

那栋大楼好像属于生物系的，空荡荡的人烟罕至。

他想：妹妹考这个系挺罪过的，传闻有个变态教授，尽喜欢折磨学生，好像这栋楼就是他的实验室大楼。

想得有点入迷了，迎面走来一个女生，收伞踏进来。

她往里走了几步，好像是迷路了，又反折回来问他：“学姐，你知道季教授在哪个实验室吗？”

把他错认成大几岁的学姐了。

时运没什么反应，好一会儿才回答：“你也是生物系的？”

女生笑：“是啊，我是32届的。”

时运淡淡道：“我是35届的。”

女生随即惊讶地挑眉，“……原来是学妹。你长得好高啊，我以为你比我大呢。”

时运无聊地演戏，配合她道：“学姐好。”

女生笑得肆意，说：“既然这样，我们很有缘分啊。外面的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这把伞借给你吧。”

时运毫无知觉地接过来。

等女生走远了。

他忽地这才回过神，那个女生并不是迷路了，而是误以为他因雨走不了，这才找了个借口搭话，顺其自然把伞借给他。

“……神奇。”时运声线清澈，压低了音量故意学妹妹的声音，一般对方不仔细听，很难听出他真实性别。

后来他装成妹妹在这所学校渐渐得知，那天他碰到的就是很著名的一个人物，叫林茗。

她掀起的波浪没有一千也有一万，大家对她又爱又恨，通常恨多一点。

后来竟然发展到一个难以置信又不可收拾的程度。

时运将那封联名书看了好几遍，尽管他不可能在那上面签名，但有些不理解。

签下名字其实是一个很需要勇气的过程，为什么这所学校大部分人毅然决然地签了呢，还是有谁在推波助澜。

这会让校方很难办的。毕竟一个优秀的人引起如此大的争议，他们再惜才，也得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退让。

甚至后来还有绿洲的介入，引起了时运的注意。

之后他又见过林茗几面，最后也算成了一时的朋友。

当然，他用的一直是妹妹的身份。

他们俩兄妹长得很像，完全能以假乱真，校方从未怀疑过。

时运偶尔白天在这里，夜晚会回到自己的学校，继续做孤僻的怪才。

林茗的风波平息后，他坐在长椅上，跟没有朋友的她聊天。

时运低道：“学姐，你好像过得很惨啊。”对于她，他总有种对照的错觉。

他说她惨的同时，觉得好像也在自我厌恶，他何尝不也很惨。

林茗垂眸，说：“是挺惨的，没有几个朋友。”

时运：“那位姓汤的学长呢？”

林茗：“在生我的气。”

“哦。”时运说，“他挺小气的啊。”

林茗也没有因为小小的调侃而展颜，叹气道，“他是为我好。”

时运也听过他们俩的传闻，说：“你是不是也觉得当初帮他向李教授求情，做错了呢？”

林茗微怔，“……没有。”

时运替她分析道：“说实话，我感觉你当时帮他解救出来，是一步很重要还走错了的棋。”

林茗沉默。

时运：“汤学长应该也拒绝了你吧。他知道，这会让你背上更夸张的名声，而且他因为你被帮，其实心里也会不舒服，最后面对学校的流言蜚语，没准还会跟你反目成仇。”

林茗仍是沉默。

时运继续一击必中道：“我甚至还能猜到，我刚才推测的过程，其实都有发生过或者有这种趋势，对不对？”

“……”林茗终于开口，“时文，你说得没错。”

“汤廷因此产生了嫉妒的心态，大家对我的不满也越演越烈，我曾经思考了一个晚上，在想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时运侧头看着她，瞧着她依旧善良，但是身上的锐气收敛了许多。

但上天仍是善待她的，事情结果都还算稳住了。

时运便又道：“没关系，学姐，你完成得很好。人的一生有双面，你既是天才，那么就会引来争议，没有你这个性格，恐怕李海教授也不会选中你吧。”

林茗笑了笑，无力道：“时文，你的语气比我还老成。要不是认识你这么久，我会以为你也经历过这些。”

时运也笑：“没准我在梦里经历过呢。”

他刚入学体验的都体验得差不多了，赶上妹妹去世，他们才对他有了可怜的心态。

完美引起不满，缺陷则换来同情。

时运对一切都看得很淡，及时行乐，如果不是为了替妹妹报仇，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而绿洲。他曾经去绿洲乞求，愿意把所有赚来的钱和资产求来一朵治病的花药。

时文还是早期良性，花药能救回她的命，而不是重症的延长寿命。

但是绿洲不同意，那位高层接见了他，说：“你的钱跟我们的垄断比起来，不值一提。”

他们要垄断，势必就不会因为某一个人就额外开恩。或许只有富人除外。

时运：“……s级计划救了这么多人，你们却不愿意救我妹妹的命？”

“话可不能这么说。”叶提道，“不要有这种你弱你有理的心理，况且你也不弱，别跪在地上像个可怜的乞丐。不如进绿洲帮我好好干活，我可以给你开一个复刻花药的项目，给你配一些合适的人才，如何？”

时运：“你们如果有花药的资源，为什么不先给我救急病！我哪怕下半辈子卖给你们绿洲都行！！”

叶提和善地微笑：“你要明白，我们绿洲也有难处，世界上因绝症死的人那么多，绿洲哪救得过来。如果今天因为你一个人破例了，那么传出去让其他人知道了，垄断就是个笑话，大家就会全都涌过来，说这样不公平，既然给你破例了，那么可以给他们也破例。无规矩不成方圆。”

时运无话可说。他不可避免地看着妹妹死在病床上，还让他不要愧疚难过，是她身体太弱才没能好好陪他一起慢慢变老。

他非常恨绿洲。恨那个只会说大道理的叶提。如果能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滋味就好了。

时运藏着仇恨进绿洲，除了林茗和s级裴的事迹，他还打听到，有个股东的女儿生来残疾，但是绿洲就毫不犹豫地出手救了。哈哈哈果然。原来公平不是对他们的，而是对富人的。

林茗的计划他也略有耳闻，他当然恨不得双手双脚赞成，去协助对方一臂之力。

等到工作人员准备登陆进去的时候，林茗找上他，他便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

林茗有些晃神，看来时运女扮男装的真相给她的冲击不小。

“你……”她欲言又止，“跟你妹妹长得一模一样吗？”

时运微不可闻地点头，“是啊。”

林茗：“那你跟我一样大？”

时运算了下，“嗯，应该差不多。”

林茗只好无奈地笑，“学妹，是我占你便宜了。”

时运说：“学姐，我挺喜欢你的。如果传闻是真的，你能气到叶提，我对他却达不成威胁，这点上来说你比我强多了。”

林茗叹气道：“可是你的话才是让我受益匪浅的啊。”

时运闻言给面子地笑了下，说：“可能每个人都有擅长的地方，我还是认为你天赋上比我厉害。”

林茗：“那么，你今天在电脑里没有杀我，就是考虑到我们曾经还是朋友的关系么？”

“当然不是。”时运忽地来劲儿了，欺身坐到她床上，眼底含着浓厚的笑意，“我是要确认，你身上的权限力量到底来自于哪里。”

“可惜，反而把我自己暴露出来，你仍是藏得干干净净。”

林茗：“汤廷之所以能当卧底，是老师当管理员时，分给他的权限,而那条分享权限的公式，是老师进来后才试验出来的。”

那对兄弟对霍格思也不错,但那是建立在s级思能给管理员带来力量的基础上。

时运在没暴露真实性别之前,符雪从确实快被他说服了。虽不可否认,他这个人还行,可以当朋友。

“看什么？”裴握住她的手腕，倒不像吃醋，而是仍怀疑时运那句无心说出的话。

阿裴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敏锐得惊人。林茗心中有苦涩，面上不表，跟他解释道：“时运的妹妹，早在我和她见面以后，就过世了。”

裴路行面无波澜，只问：“那他说的，你早就回不去了，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符雪从嘴硬道：“你也没比a区的管理员好到哪里去。”

符雪从忽然道：“夜深了,该睡觉了。”

李海是什么资质,时运如果在绿洲呆过，就会明白，李海能做到的,他们不一定能做到。

林茗想让时运带入这个固有的印象。

时运闻言非常意外,“真的吗？”脸上明晃晃写着不信。

但是时运微眯着眼,很是觉得神奇,说：“所以你身上的权限力量,也是取之s级，李海分享给你的？”

这几乎是一个不用回答就能确定的问题。

林茗若有察觉地望及时运的背影。

客厅顿时散得差不多了，只剩她和裴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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