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宁承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顶，没有说话。

程岚将手放进外套口袋，轻声问道：“生气啦？”

“没有。”

“这不是有你吗。”程岚穿上外套，抬起头笑道：“谢谢。”

冯宁承并未答话。说起来，他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可这话他又不能在程岚面前说，只能自己生生闷气，在程岚面前努力刷刷存在感，让他安慰自己。反正他的男友是个脾气软，好说话的笨蛋。

“宁承？”程岚却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小九九，他担心冯宁承胡思乱想，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倾身吻了吻他的脸颊。

坐电梯一路上到顶层，迎面吹来的海风微微有些冷。程岚双手揣在裤兜里，提溜着拖鞋往外走，一路上都没有碰见一个人。

他来到甲板，堆积的云层遮住了隐隐探头的太阳。程岚绕过餐厅，观察了一阵四周，没有发现摄像头，爬上了船头。

程岚将脸埋进枕头里，紧接着就听见屋内的广播响起。

“老师们早上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邮轮的露天餐厅将在十分钟后准时开放，那里也是海上日出的绝佳观赏点哦。”

冯宁承眼神一暗，程岚却道：“好了，工作时间，不能太过分。”

他抽出手，与冯宁承拉开一段距离，无声说道：回家可以。

冯宁承忍不住嘴角上扬。

两人在甲板上吹了好一会儿海风，就在程岚打算下去时，一转身，却看见了韩景驰。

韩景驰双手环胸，身子倚在金属柱上，面对程岚错愕的表情，笑道：“早上好。”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韩景驰点了点太阳穴，“我想想……”

程岚生怕他语出惊人，赶忙道：“想不起来就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韩老师不冷吗？”冯宁承看向韩景驰。竟然破天荒地扯出一抹笑容，“早上风还是挺大的，别着凉。”

韩景驰穿了件T恤，听到冯宁承的话，他抬手扯了扯领口，说道：“是吗，我没什么感觉呢。岚岚，你冷吗？”

程岚只想找个借口溜之大吉，“的确有点冷诶，我回去加件衣服吧，你们聊。”

没等两人反应，程岚便快步离开了船头，从这里往下看，并不能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韩景驰收回目光，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以为冯总应该很看不上我们家岚岚的。”

冯宁承的目光被额前垂落的黑发盖住。他将手搭在身后的栏杆上，侧过头道：“韩景驰，你很无聊。”

“再无聊也比不过冯总。”韩景驰的笑容看起来纯良无害，“岚岚要是知道自己被前男友雪藏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会怎么想。”

他直起身，双手垂在身侧，轻声道：“他会不会恨你一辈子？”

冯宁承却笑了。

“你觉得呢，”冯宁承将视线望向远方，“程岚会不会恨我一辈子？”他那样的人，会真的狠得下心来记恨谁吗？

“韩景驰，提醒你一句，就算你把这些话告诉程岚，也改变不了什么。”

冯宁承转过头，“也收起你那些自以为是的小动作，要是被程岚知道你这么查他，他反而会恨你一辈子。”

韩景驰眼睫微垂，缓缓道：“是吗，你倒是很自信呢。”

餐厅里，程岚听着林茸茸抱怨早餐，对面的温谨见他低着头，问道：“在想什么？”

林茸茸闻言，也扭头道：“哥，你怎么啦？”

“没事。”程岚笑了笑，说道：“我刚才走神了。”

温谨看了眼林茸茸，挑眉道：“听到了吗，让你别说了。”

“我才说了两句话！”林茸茸气鼓鼓地说道：“难吃！讨厌！我要回去了！”

程岚急忙拉住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哄，小姑娘又惊呼一声，自己挪着屁股坐回椅子上，“快看，太阳出来了！”

云层不知何时散开了。阴影被渲染成一条平整的直线，将海面与天幕完美地切割开来。巨大的圆日从海平面直直升起，透着淡粉色的金光照亮了整片海面。

海鸥逆光飞过，程岚看见其中一只飞过太阳，细长的尖喙张开来，像是要把那颗巨大的圆球吞进肚子里。

林茸茸满眼放光，“好美哦。”

温谨单手支颌，笑道：“总觉得心都平静了。”

程岚呆呆地看着满天朝霞。

这个瞬间，程岚脑海中率先浮现的面孔并不是冯宁承。

“程岚。”

程岚如梦初醒，他转过身，温谨担忧的表情映入眼帘，道：“你没事吧？”

“……你们先吃吧，我回去换身衣服。”程岚起身告别两人，离开了餐厅。

程岚。

程岚，你永远可以拒绝我。

不要离开我，程岚。

程岚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键，待电梯门关闭，他整个人靠在了墙上。

池远霁的眼泪就像海水，无声的，那么深，那么冷。

而那些泪水，似乎无一例外，都是因为自己。

作者有话说:

感觉写的不好所以单独解释一下

程岚没什么朋友 对他来说自己和小池的友情甚至比爱情更重要（在某种程度上） 所以他很害怕搞砸 再加上他有点讨好型人格+敏感 很容易胡思乱想 这里程岚是在担心池会因为被自己“抛弃”而生气

第102章 意想不到的交点

第二期录制大爆特爆，尤其是假面舞会之后，《心跳》的收视率简直攀升到了一个夸张的数值。

节目做到这个地步，创作团队已经没有任何话语权了。资方大手一挥，要求把逃生号做成特辑，取消了直播的形式，分为三集播出，又加入打赏功能，吃相难看到了极点。

节目改版的通知发出后，不可避免地被网友骂上了热搜。观众们一边群情激愤，口诛笔伐，又一边乖乖等着更新，变着法在官博账号下留言——“记得多给谭今镜头”、“我们家茸茸是很可爱的宝宝，就别让她去劈柴了吧！”等等。

从开播到现在，《颤抖吧！心跳》的确凭着其恶心的节目设置以及观众们开天辟地的脑补程度，登顶话题热度第一。

当然了，你可以不买账，如果你一点也不好奇影帝影后私下的相处模式，不好奇富豪和偶像怎么恋爱，那么恭喜你，这个鬼节目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我不行！妈妈，我真的不行，我感觉我的心脏都不在跳了。】

【逃生号特辑还没剪好吗吗吗吗吗吗？都三天了。】

【是八十二个小时。】

【我就想知道在船上那几天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吗，这很过分吗！？】

【我有钱！让我花钱！我花钱还不行吗！】

诸如此类的留言是大多数，另一大部分就是恶评了。

【这种节目有任何花钱的价值吗？我宁愿把钱烧了。】

【把观众当傻子逗呗，脑残才继续看。】

【选角莫名其妙，发展毫无亮点，硬塞到嗓子眼里的饭连猪饭都不如，不用谢。】

【垃圾人上垃圾节目，是这个道理没错。】

评论两极分化尤其严重，好在没过多久，热度就被另一条消息转移了。

#Alex 零下十五

池远霁国内的第一部片子即将上映，也是他的第一部爱情片。而TG作为最大的投资商，更是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片子的质量。

电影定档在八月，距今还有五个月的时间，粉丝们叫苦不迭，边骂边哭，直到官方发出了一条预告。

以电影的预告来说，时长太短，仅仅只有两分钟。剧情也非常简单，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纠葛，所有的情节都是那样老套：霓虹灯下的亲吻和牵手，雨中的拥抱和告别，就像大多数爱情片那样。孟溪饰演的时逸阳光帅气，楚潇饰演的豆豆清纯神秘，以及程岚饰演的郭骁铉英俊痴情。

预告一出，新电影顿时霸榜热搜。

#零下十五 全员破碎感

#零下十五 剧情梗概

#零下十五 程岚

三位主演获得超高关注，尤其是程岚，他和池远霁本来就属于二搭，新电影的选角一公布，两人在综艺里的互动又被人单独剪出来品鉴，这一品还收获了不少cp粉。

顺带一提，这俩人的cp粉叫做风驰电程，起因是部同人文里的关键情节，太太手抖把“风驰电掣般的快感”打成了风驰电程，评论里直呼过瘾，传来传去就决定叫这个名字了。

预告之后，零下十五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主创在网络上销声匿迹，主演们连张杀青照都没有，可谓吊足粉丝胃口。

宣发期间，冯宁承和程岚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两人几乎见不到面，只能在手机上发发牢骚。

恋综的录制暂时告一段落，程岚回想在船上鸡飞狗跳的三天两夜，默默为剪辑的老师点了两根蜡烛。

在各种各样的通告和拍摄中，程岚的春天悄然接近尾声。生活渐渐走上正轨，事业也在稳定发展，不论工作再忙，程岚与冯宁承每周都会抽出一天时间来约会。有时会出门走走，但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家里。

这期间，程岚和池远霁没有见过面，反而和爱丽丝见得更勤。两人只在手机上聊天，大多数时候是程岚主动找池远霁，哈两句有的没的，最后以程岚的猫猫表情包结束。

程岚有心想要试探池远霁，可惜对方的回复滴水不漏。也不知道是不是程岚心里有鬼，虽然两人的关系和相处模式还和从前一样，他却总感觉池远霁在躲着自己。

第二期的录制结束后，程岚和大家都加上了聊天方式，不过也就止步于此了。三月底，韩景驰邀请程岚参加他的新书签售，程岚忙得晕头转向，一直到签售会当天才想起来，急忙订了两小时后的飞机去隔壁市。

他全副武装去大排长龙的粉丝队伍站了快三小时，居然没有被一个人认出来。排到程岚时，他以为韩景驰应该也认不出自己，于是嗲声嗲气地说，韩老师，我特别喜欢你的书，你能给我签个马到成功吗？

人模狗样的韩老师不仅签了，还画了个巨大的爱心，笑眯眯地把书还给他，说了声谢谢。

当晚他就收到了韩景驰的消息：程老师，我也特别喜欢你，你能在我胸口签个名吗？

程岚面无表情地把他送进了黑名单。

林茸茸爱和程岚吐槽工作上的烦心事，她和孟溪可以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骂人的架势一脉相承，不骂到爽快绝不罢休。

不同的是，孟溪总是在他们三人的小群里口无遮拦，楚潇时不时出来做个和事佬，程岚倒不需要给太多关注。可林茸茸没那么好糊弄，程岚的回答要是不能让她满意，小姑娘有本事闹得程岚心焦。

油豆包在新电影预告时给他发来消息祝贺，对方表现得比程岚本人还要高兴，笃定地说会越来越好。程岚问了他近况，油豆包只说工作还是很忙，但电影上映后一定会去看的。

程岚顺势提出了要见面，结果对方又不再回复了。

这天晚上拍摄结束，程岚早早就回了家，和冯宁承一起吃晚饭。这个月冯宁承格外忙碌，程岚也不打听，本想着这么忙就别折腾了，冯宁承却不干，硬是挤出一晚上要和他待在一起。

晚餐喝了点酒，收拾完厨房，程岚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冯宁承先去洗澡，打算一起看部电影。

程岚正在选片子，突然接到孟溪的电话，吓得他手机都没拿稳，砰地砸到脸上，疼得他呲牙咧嘴，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程岚！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程岚整张脸都在疼，皱着眉头道：“什么怎么办？”

“你他吗没看热搜吗？你是原始人啊，出大事了你还问我怎么办！”

程岚于是点进v博，服务器一直显示异常，什么也刷不出来。

“v博好像崩了，出什么事了？”

孟溪在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楚潇和爱丽丝被偷拍了。”

“然后呢？”

“那张照片里，她们在接吻。”

程岚惊得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卧槽！”

他立刻把v博卸载，然后重新下载了一遍，问道：“不会吧，她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了，她们在恋爱吗？楚潇和爱丽丝？楚潇是同吗？啊？”

“你是不是蠢啊！这他吗是重点吗？！重点是咱们电影也被连坐了，网上那些神经病全都跟疯了一样！”

v博下载完毕，程岚立刻点开，果不其然，热搜第一就是#楚潇，相关话题里浏览量第一的正是那张所谓的接吻照。

其实这是个两秒的视频，虽然很短，但可以清楚地看见楚潇亲了对面的女人一口。程岚看着视频里的金发女人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孟溪在电话那头叫道：“喂！你还要看多久！”

“你不觉得这地方很眼熟吗？”程岚又看了好几遍，“这不是我们外景的那条街吗，这视频谁传的？”

孟溪说道：“还在查，但肯定是组里的人。让我知道我一定要杀了他。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楚潇不接我电话，我怕她看到网上那些评论……不行了，我感觉我心脏病都要犯了，这些贱人！”

程岚在这条热搜里翻了很久。发出这张照片的营销号配文用心险恶：零下十五大女主吻戏路透，这条屏蔽男主，观众们放心食用。据知情人士透露，视频中的另一位女主角还是电影制作人，和导演合作多年，关系十分要好。

评论简直惨不忍睹，几乎全是指责楚潇不知廉耻。还有骂她卖色上位，暗讽她只能靠这种手段出圈，更过分的是有人怀疑楚潇本人为了热度自己发布的视频，想要在电影上映前再爆一次。

程岚看得怒火中烧，“这些人都在乱说什么！”

不论楚潇有没有和爱丽丝恋爱，她的表现在剧组内一向是有目共睹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卖色上位。他又想到楚潇先前遭受的舆论冲击，几乎要把后槽牙给咬烂。

“怎么站这么高？”

冯宁承从浴室出来，见程岚站在沙发上，脸色铁青，问道：“怎么了？”

孟溪也听到了冯宁承的声音，说道：“那先不说了，你别着急，我已经让人撤热搜了，等楚潇回我消息吧。”

挂了电话，程岚才从沙发上跳下来，“楚潇和爱丽丝出事了。她们接吻被人录了像，现在网上全在讨论楚潇。”

冯宁承皱起眉头，转身进了书房。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冯宁承在书房打了几通电话才出来，匆匆换好衣服又要出门。

“今晚可能不回来了，你早点休息。”

冯宁承亲了亲程岚的眼睛，轻声道：“别担心，我会处理好。”

程岚紧紧抱住他，嗯了一声，“开车小心。”

冯宁承走了，程岚回到卧室，想了想，只给楚潇发了一条消息：你不用给任何人解释。

楚潇没有回复，程岚除了担心，没有任何办法。他甚至不能像孟溪一样，出了这样的事，他能做的，竟然只有祈祷。

程岚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给池远霁打个电话。嘟声没响多久，那头就接通了。

“小池，我想问问……”程岚顿了顿，“爱丽丝和楚潇，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池远霁的声音有些嘶哑，“她没告诉过我，抱歉，我刚知道。”

程岚沉默了一阵，池远霁又开了口。

“楚潇呢？”

“她也什么都没说，我联系不上她。”

程岚倒在床上，“有没有可能，让爱丽丝出面解释呢？”

池远霁的叹息在耳边响起，“没这么简单。”

“为什么？”

池远霁低声道：“因为爱丽丝有未婚夫。”

作者有话说:

逃生号特辑将在日后同步本文番外 敬请期待（滚啊）

第103章 与情敌保持距离

会议室内烟雾缭绕，小陈刚推门进去，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桌上的烟灰缸，干笑两声，“我先去把烟头倒了。”

宣发的几位负责人大气也不敢出，小陈低着头离开了。他在茶水间算着时间，五十秒内准时返回了会议室。

“楚潇呢？还没过来？”

开口的是金羽传媒的代表，他对着刚进屋的小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早就说不要请这种污点演员！现在出了事，人直接找不到了。你让她自己来看看，网上都怎么说的！我还是头一次见这种，闹绯闻给闹成这样了！”

会议室内坐着其他资方代表，无人搭腔，只是沉默地抽着烟。金羽传媒的态度也正是他们的想法。

小陈推了推眼镜，一夜没有合眼，他的笑容难掩疲惫，“楚老师的电话打不通，请黄总多理解，这样的事，艺人也算受害者。现在公关部那边正在向冯总汇报，等方案确定下来，我们一定第一时间向各位说明。”

这群人吵了一晚上也没得出个结果来，眼看着天都快亮了，个个成了霜打的茄子，只有这个金羽的黄总还在喋喋不休，一定要TG把楚潇和爱丽丝找来，给大家一个解释。

小陈在心里比了八百个中指。

黄总还想说些什么，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冯宁承大步迈进屋内，身后跟着公关部众人，如同天神下凡，看得一屋子的尸体当场复活。

“我和池导联系过了，电影提前上映，取消点映，之前联系过的那几家媒体，再和他们解释一下。”

冯宁承不紧不慢，刺鼻的烟味没能对他造成半点影响，眉眼在暖黄的灯光下晕染的更加深邃。“首映那天的发布会，一切照旧。”

“你意思是楚潇也要跟着参加首映礼？”

挑衅的还是黄总。他对这位人人称赞的小冯总并不感冒，满脸写着不耐烦，“冯总，现在因为楚潇一个人，对整部电影都造成了恶劣的影响，您这个解决方法恐怕不能服众啊。”

小陈站在冯宁承身后，微微皱起眉头。

冯宁承抬起头，黄总这才看清他的长相，不由一愣，紧接着听他低声道：“黄总想要讨个公道，不如我让人带您去隔壁派出所登记立个案？”

小陈没忍住，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黄总被堵得接不上话，一张脸涨得通红。

“不过黄总话粗理不粗，就算提前上映，舆论没能平息，观众也很难买账。冯总，我们理解您的心情，楚潇毕竟不是TG亲生的，可出了事，起码给我们个态度吧。”

接话的是时谨的代表，小陈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别人他还能稍微敷衍过去，可这位文逸林可没那么好对付。温总贵人事多，面上说着投资亏钱不要紧，眼下有了麻烦，却还是派了自己身边的一把手过来。

文逸林整晚没说过几句话，小陈原本都已经放松警惕，没想到他这是在等老板过来。

黄总一见有人帮腔，顿时有了底气，开始胡搅蛮缠，“是啊是啊，一晚上给她打电话不接，TG就是这么惯着艺人的？池远霁呢？当时选角是他一个人说了算，那现在他选的女主角着了火了，他是不是该出来我们一个交代！”

又来了，这种维权味十足的台词。小陈抬头看向自家老板，见冯宁承神色如常，不由替他心酸。金羽传媒投的那点银子，砸到他们TG的场子里连点水花都溅不起来。他们亏钱，老板亏的更是大钱，他都没着急，你们着急什么？

“必要的声明我们当然有。”冯宁承抬手，公关部的负责人便立刻上前将文件递给桌上众人。一时间，会议室内只剩沙沙的翻阅声。

冯宁承说道：“不过关于这则视频，澄清比声明更有力。视频拍摄的地点就在剧组，监控录像也能证明这一点。”

文逸林挑眉道：“冯总这是要带头造谣啊。”

“是将舆论带到正确的方向。”见会议室内还是有几人露出疑惑的神情，冯宁承将文件放到桌上，面无表情道：“剧组那边会发文解释，楚潇对戏时的片段泄漏，才造成了这次乌龙事件。天亮之后，官博通知提前上映日期，再撤掉这几个热搜，现在不是省钱的时候。”

他脸上终于浮现出今晚第一个表情，长眉微拧，“各位，明白了吗？”

慕强是本能，是天性。小陈注意到，冯宁承出现后，会议室内的气氛顿时和先前不同了。他的话语是强心剂，他的决策是救命稻草，是眼下能够保全自身的唯一良药。冯宁承刀枪不入的躯壳下有着一颗更强大的心，而那颗心似乎能支撑他实现任何愿望。

小陈不由好奇，像老板这样的人，程老师究竟是怎么征服他的？

十分钟之后，会议室就撤了个干净。小陈送完几位代表离开，回来时，见冯宁承一个人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

屋内灯光昏暗，他半张脸沉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小陈站在门口，说道：“冯总，池导和制片来了。”

冯宁承抬起头，“去办公室。”

凌晨五点，程岚接到了楚潇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破绽，反倒是程岚嗓音嘶哑，问道：“你现在还好吗？需不需要我过去陪你？孟溪很担心你，你给他回过电话了……”

“程岚，我没事，别担心。”

“那就好。”程岚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顿了顿才道：“爱丽丝那边你别担心，池导他们正在TG开会，肯定有办法的。”

他小心翼翼的态度反倒让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楚潇？”

“没什么，只是想起上一次，我是不是说过……不要把我想得太脆弱了？”

程岚急忙道：“我这不是太担心了，关心则乱关心则乱，你别生气啊！”

楚潇的笑声很轻，待笑声渐渐停止，她叹了口气，说道：“其实玻璃要比我坚硬多了，程岚，我如果是块玻璃，一块碎片就能让人流血，让人受伤。”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晨曦的日光尽收眼底。

冯宁承转过身，池远霁与爱丽丝一起进屋。金发女人似乎无法面对冯宁承直白的审视，仓皇扯出一抹笑容，又匆匆低下了头。

“坐吧。”冯宁承与两人一起往沙发坐下，说道：“目前的舆论……”

“如果我退出，楚潇能留下吗？”

爱丽丝突然打断了他。她抬起头，湛蓝的瞳孔透着一丝迫切。

冯宁承的回答公事公办，“对《零下十五》来说，是的，楚潇还是女主角，这点不会改变。”

爱丽丝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等电影上映，热度过去，楚潇的结局如何，谁也无法保证。

她崩溃地垂下头，“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冯宁承拿出手机，打开了视频，把屏幕推到两人面前，“这个地方，你还有印象吗？”

爱丽丝不愿意看到这个视频，痛苦地闭上了眼。池远霁坐在她身边，说道：“这是外景旁边的一个废弃工厂。”

冯宁承看了他一眼，“当时旁边有什么人，还能想起来吗？”

爱丽丝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

她离开的背影显得有些狼狈，办公室内只剩下冯宁承和池远霁，一时无声。

冯宁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正要收回手机，电话就响了起来，而来电显示是一个橙子。

池远霁很难装作没看见。他唇角压得更低，见冯宁承没有接电话的意思，说道：“我可以出去。”

冯宁承却将手机摁灭，“先谈正事吧。”

池远霁看着冯宁承，良久才道：“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冯宁承目光一沉，微笑道：“池导想说什么？”

“一直都这么的……”池远霁顿了顿，像是在脑海中搜索准确的形容词，缓缓道：“坚不可摧吗？”

作者有话说:

你们俩有点暧昧了

第104章 姐妹抱一下

大概是没想到池远霁如此语出惊人，冯宁承罕见地愣了愣。

回过神后，他轻笑出声，说道：“我就当池导是在夸我了。不过当初casting的时候我就想问，池导这么坚持楚潇的原因是什么呢？”

冯宁承唇角上扬，目光紧紧追随着池远霁的表情变化，“池导和爱丽丝认识很多年了吧？”

池远霁的回答几乎没有停顿，冯宁承话音刚落，他便说道：“因为楚潇很适合我的镜头。”

他声音很轻，“我不知道爱丽丝和楚潇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们的确是在这部戏才认识的。”

冯宁承挑了挑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爱丽丝是不是有一位……”

“未婚夫。”池远霁平静地说道：“所以我们希望，TG在处理的时候，最好不要将爱丽丝牵扯太多。”

冯宁承笑得意味深长，“有难度，爱丽丝可是另一位女主角。视频里虽然没有拍到她的正脸，但网上已经有人顺着制片这个线索在查了。可能要不了多久，爱丽丝的个人信息也要大白于天下了。”

日出的光亮照进大楼，将池远霁的瞳色映得更浅。

“之所以选择和TG合作，是因为相信你们的能力。”池远霁终于认真审视起面前这个男人，“我相信冯总可以做到。”

冯宁承但笑不语，良久，他才抬眼看向门外，低声道：“爱丽丝去很久了吧。”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小陈匆匆推门，说道：“冯总，楚潇刚刚发v博了。”

他快步进屋，将平板递给冯宁承，才朝沙发对面的池远霁点了点头。

冯宁承拿过平板一看，突然道：“池导，看来现在要解决这件事，爱丽丝势必要做出牺牲了。”

他将手中的平板递给池远霁，池远霁垂下眼，默不作声地看向屏幕。

楚潇的博文短到简陋：很抱歉占用了公共资源，也让喜爱我的大家感到失望。视频中的另一位女孩是我的好友，私下相处时没有把握好分寸，才发生了这件事。我感到非常后悔和羞愧，也将负起全部责任，希望大家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条帖子很快就上了热搜，各式各样的声音都有，质疑为主，剩下的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

一旁的小陈说道：“因为是池导带的人，所以前期准备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收回楚潇的媒体账号，是我疏忽了，抱歉冯总。我以为经纪人给她的留言，她应该会……”

冯宁承摆了摆手，“楚潇本来就没签公司，这件事她选择自己处理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她已经这么说了，那我们之前决定的对戏方案就不太合适了。”

小陈看了眼池远霁，才低声道：“还有，发视频的人找出来了，先前在会议室不太方便，这个人是TG的艺人。”

冯宁承神色如常，“唐华？”

“没错。”小陈看着他的表情，见他似乎并不意外，又道：“视频大概率是他拍的，这个人有点心眼，特意用他朋友的账号给多家媒体提供了消息。但可能是担心这条视频不爆，他又自掏腰包贴了不少钱出去，我们才从转账信息查到他经纪人。”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小陈离开办公室后，冯宁承叹了口气，“火是自家放的啊。”

虽是这样说，可他的语气却几乎没有变化。冯宁承看向池远霁，缓缓道：“池导，决定好了吗？楚潇可是打算揽下所有责任了，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女主角饱受争议吗？”

池远霁没有回答。对他来说，这根本算不上是一个选择。只是冯宁承的问题令他有些不爽，就好像是他为了爱丽丝放弃楚潇，又狠心地把她逼上了绝路。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冯总需要我做什么？”

“让爱丽丝退出吧。”冯宁承说道：“彻底退出《零下十五》的制作，和这部电影不再有任何关系，包括楚潇和你。我会尽快让法务那边拟好合同，毕竟爱丽丝为这部电影跑前跑后，卸磨杀驴这种事，TG还不至于做。不过后期的准备，由我们接手比较好。”

就在池远霁沉默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又被敲响了。这次的小陈显得有些慌乱，他推开门，喊道：“冯总，程老师他……”

冯宁承皱了皱眉，小陈急忙将平板给他，语速飞快：“程老师转了楚潇的帖子，网上的评论就连着他一起……”

程岚转发了楚潇的帖子：楚老师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演员。视频里的另一位女生是我们的共友，当时大家在一起对戏，我也在现场。造成了这样的误会，我有义务说出真相，也希望大家能够原谅楚老师，谢谢大家。

冯宁承往下翻了翻，热评第一的回复是：大哥不至于，拍着拍着电影真成舔狗了啊？

这条回复被顶到两万赞，底下评论纷纷附和，幸灾乐祸的占绝大多数，至于程岚说了什么，无人在乎。

这个笨蛋。冯宁承拿出手机，冷着脸起身道：“抱歉，我打个电话。”

池远霁却喊住了他，“既然已经发生，你再问他也没有任何意义。”

冯宁承头也不回，“这就不必池导费心了。”

第105章 谁付出的代价

冯宁承的电话没能打通。程岚的号码一直是占线状态，他只能给程岚留言让他看到回个电话。

要解决这件事的方法有很多，只是最终的效果不尽相同。冯宁承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这桩事故放在心上，如果不是事关程岚，他根本就不用出现在昨晚的会议上。

他亲自解决的目的也只有一个，把对程岚的影响降到最低。牺牲是必要的，亏钱事小，不论电影投了多少钱，他都有信心能够再挣回来，可程岚不能失去观众的支持。

所谓第一印象很奇妙，同时也至关重要，尤其是对演员。楚潇自毁前程，冯宁承不在意，也管不着，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保楚潇，是为了电影不受牵连。冯宁承以为这种共识应该人人都懂才对。

偏偏程岚不懂。他帮了楚潇，他就要替楚潇分担那些恶意，又把这趟浑水搅得更黑更浊，让其他人不得不参与进来，冲动的义气既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和冯宁承想法一样的还有孟溪。他也一夜没睡，楚潇前脚发完v博，他都顾不上评论，后脚又看到了程岚的转发。

孟溪顿时火了，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劈头盖脸地骂道：“程岚你是不是屎顺着直肠溢出了堵得满脑子都是啊！”

程岚还没说话，他又接着道：“你这发的什么，你天地会结盟呢？什么好朋友坏朋友的，你知道什么你就转发？楚潇是散兵你也是吗？你这么玩v博你经纪人知道吗？”

孟溪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又被程岚一句话给冲散了。

“抱歉，我真的没办法视而不见。”

“你有病吧？就你最义气，就你最哥们儿，我们大家都视而不见呗，你是这个意思是吧？”

程岚当然不是这么想的，恰恰相反，他受够了自己的无能，才选择转发了楚潇的帖子。他当然也知道这是一个很愚蠢的办法，可比起什么都不做，这是他唯一能够帮助楚潇的办法了。

“你知道现在网上怎么说你的吗？说你软骨头，说你上赶着犯贱！”孟溪虽然毒舌，可也从来没骂得这么难听，“我真不懂你怎么想的，都跟你说了别担心正在想办法，结果你们俩真够给力的，自己全招了。现在你让我怎么办？”

程岚心里也不好受，“我一个人发就行了，你不用……”

“那我不跟着发能行吗？那帖子底下一堆人艾特我，你把我搞得里外不是人了！”

孟溪简直怒火攻心，“我算是知道宁承哥为什么要在你手机里装监控了，不装真不行，不时刻盯着你，谁知道你哪天要捅个多大的篓子！”

程岚突然不说话了。孟溪把他的沉默当做了心虚，骂得更加起劲。

“……你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这样的转发是不是太草率了？你随手一转是爽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剧组其他人，你还不是龙套，你演的是正儿八经的男二，你不仅得为你自己负责啊。”

孟溪恨铁不成钢，骂了快十分钟，程岚也没有反应，他语气这才软下来。

“对不起。”程岚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太自私了，只想到自己，我不应该这样的。”

孟溪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他顿了顿，说道：“睡吧，把手机给我扔了，扔得远远的，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别再多想了。这件事有导演和宁承哥呢，你什么都别做，就是在帮他们的忙了，好吗？”

“嗯。”似乎是怕这声回答不够诚恳，程岚又道：“我知道了，抱歉，孟溪。”

“行了，别跟我道歉，说得我欺负你似的。”孟溪飞快道：“我这边有任何新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别着急。作为演员，你的表现简直是差到极点了，要是没有宁承哥，你肯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程岚一句话也说不出，又听孟溪说道：“但作为朋友……做得不错，继续保持吧。”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不给程岚半点反应的时间。

天完全亮了，可程岚毫无睡意。他克制不住地去看网上的评论，一夜之间，他就遭受到了无数谩骂与攻击，那些好不容易在综艺里累积起来的人气转眼消散，而他仅仅是帮楚潇说了一句话而已。

程岚根本无法想象楚潇现在的心情。

他将手机关机，蒙头躺进了被窝里，可孟溪的话又开始在脑中回响。

没有冯宁承，你还能做好什么？

程岚不能再想下去了。

上午十一点，距离楚潇被曝出与剧组某女性工作人员的亲密照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随着舆论的持续发酵，事件的热度还在不断上升，直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加入进来。

李止然点赞了程岚的转帖。

众所周知，李止然在社交媒体上的形象足以用神秘两字形容，除了拍戏，他的私人生活从不对外透露。上一次狗仔拍到疑似李止然的照片，还是先拍到了谭今，才由此推断她身边那个人的身份。

谭今和李止然之间的故事之所以如此津津乐道，是因为粉丝们只能从这里探寻李止然身上的另一面。一个太过完美的人是不真实的，李止然出道二十多年，竟然没有任何负面新闻，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不过李止然还是童星时的新闻也不少，传闻他没有完成高中学业，似乎一直在接受治疗，具体是什么治疗却不清楚。但爆出这则消息的狗仔被粉丝们喷到当众道歉，不仅丢了饭碗，还在媒体界遗臭万年了。

一向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李止然主动点赞了别人的帖子，除了谭今，程岚是份量十足的第二个例外。不出意料，程岚与李止然被一起送上了热搜第一，而事故的女主角反而因祸得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了那两人身上。

【提问，李止然的点赞是什么意思？】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这就是在谈了。】

【两眼一睁就是饭，谁挣到了我不说。】

【老公终于进化成现代人了，我以为他连智能机都不用的。】

【说不定是手滑了。嗯。】

【他都没关注程岚，怎么想的。】

【会不会他想帮楚潇说话不好意思，所以拐弯抹角给程岚点赞？】

【你以为是你在上初中的表弟吗？那是李止然。】

【李止然关注程岚了。而且我也是刚刚才发现，李止然没关注谭今啊，程岚是他关注的唯一一个人！】

【不是唯一，还有个小助手，不好意思呢。】

讨论还在持续，正当网友们一头雾水时，舆论的风向却在悄然变化。

【说起来这件事本来也没啥啊，亲一口又不代表什么，我和我闺蜜平常也经常亲亲抱抱的。】

【呵呵，侄女的把戏。】

【感觉是被带节奏了，楚潇也挺惨的，好好拍个戏还被当成女铜了。】

【女同怎么你了，吃你家大米了？反串黑滚远点行吗。】

【感觉你们这些人是真挺贱的，当初骂得凶的是你们，现在说没必要的也是你们。】

【醒悟哥又来了，全给你懂完了。】

【我就是双面派怎么了怎么了？我是李止然的狗怎么了怎么了？】

点赞门事件发生后的半小时，林茸茸也加入了进来。当红偶像的操作更是底气十足，她直接在程岚的转贴下评论：我也喜欢和姐姐贴贴

N2U五名成员，林茸茸是公认的不好惹，因为她的粉丝是一群狂热的疯子。某扒组曾嘴过林茸茸是整形脸，粉丝第一时间就荡平了整个论坛，屠得寸草不生，从此一战成名。

好在林茸茸本人争气，出道以来的荧幕形象甜美可爱，营业能力强，找不出什么黑点，粉丝们平常并没有出征的必要。

随着她的加入，事情的走向彻底复杂起来。李止然带来的余震未消，又来一个林茸茸，这一下，讨论的重心已经完全从“女性交友丑闻”变成了“程岚下蛊”。

林茸茸之后，孟溪也随即发文力挺楚潇。他的帖子相比起程岚的要更加保守，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力挺好友，相信楚潇不是乱搞女女关系的那种人。

有孟溪开头，电影官博的发布就更加顺利，《零下十五》宣布提前上映，舆论发展到当晚，关于楚潇本人的讨论已经不剩多少，网友们显然更好奇程岚究竟是怎么做到让圈内两位大前辈愿意伸出援手的。

因为一直联系不上程岚，冯宁承在中午的时候回了趟公寓。程岚还在睡，他没舍得叫醒，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又出门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次如果没有李止然，程岚很难全身而退。

冯宁承反应迅速，借着这个由头转移了网友的注意力。他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粉丝们自然而然就倒戈了。再之后，有了林茸茸的推波助澜，可以说危机到此结束了。

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实施，不过程岚误打误撞，还是把这则视频解释成在对戏。小陈壮着胆子开了老板娘的玩笑，说两人心有灵犀，冯宁承却没觉着心情好。

这一次是运气好，可下一次呢？

舆论渐渐得到控制，爱丽丝悬着的心才稍稍放平了。

冯宁承告诉她：“虽然不至于退出，不过之后为了避嫌，还是请你停止手上的所有工作。”

爱丽丝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异议，“我都已经做好退出电影行业的准备了。”

事情到了收尾的阶段，甚至能够用顺利来形容。截止当晚，《零下十五》的讨论度直接破了千亿，比前期所有宣发都要有效。

冯宁承晚上回到公寓，程岚却还在睡。他轻声叫醒程岚，问道：“要不要喝水？”

程岚陷在被子里，皱着眉头说道：“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冯宁承摸了摸他的额头，“你睡了一整天。”

程岚睁开眼，一副睡懵了的样子，“你昨晚出去穿的好像不是这一身。”

“中午回来了一趟，你没回我消息。”

程岚立刻起身找手机，解释道：“我手机关机了，没有看到。事情怎么样了？楚潇她……”

冯宁承却打断了他，“以后不要自作主张。”

程岚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低声道：“抱歉，我下次不会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冯宁承才起身去换衣服。程岚跟着他下床，问道：“那楚潇还好吗？”

冯宁承不紧不慢地解开衬衫，说道：“多亏了李止然和林茸茸，事情解决了。”

程岚扒在门口，看着冯宁承的后背，“他们怎么了吗？”

“他们赞了你的帖子。”冯宁承换上睡衣，转身道：“现在大家更关心你和他们的关系，所以楚潇也就没事了。”

被冯宁承拉回卧室时，程岚还没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倒在被子里，冯宁承搂着他的腰，程岚才后知后觉地出声道：“我？为什么是我？是你拜托他们的吗？”

冯宁承将下巴抵在他的颈窝，道：“不是。”

“是小池吗？”

冯宁承闭上眼，轻轻咬了口他的后颈，算作回答。

程岚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这才发现冯宁承憔悴的脸色。他抚过冯宁承眼下的青黑色，小声道：“你辛苦了。”

冯宁承睁开眼，哑声道：“你想吗？我还可以……”

程岚急忙堵上了他的嘴。

这一夜，冯宁承睡得很沉。在程岚面前，他柔软的心脏无法维持钢铁运作，爱人的耳语令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幸福，他紧紧抱着程岚，听着他的声音，不知不觉睡着了。

程岚亲了亲他的额发，闭上眼睛。

两人都默契地将自己的想法埋进心底。

对程岚的占有欲愈演愈烈，冯宁承被感情束缚，日复一日遭受这种折磨。他做过许多梦，梦里他掐断了程岚的喉咙，那种真实的触感总是让他从梦中惊醒，可醒来之后看见身边的程岚，冯宁承甚至会无意识地摸着他的后颈。

而程岚快要找不到自我。对冯宁承的爱每加深一分，他失去的就更多，可程岚说不出他失去的是什么。六年过去，他仍然爱着冯宁承，这份爱却令他惶恐不安。是不是所有幸福来临后，悲伤的种子也在这片土壤里生根发芽了？

电影首映那天，媒体们将发布会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主创团队介绍了电影，很快就到了翘首以盼的采访环节。

楚潇站在孟溪和程岚中间，微笑着应对一个又一个问题。她看起来状态不错，声音听起来比之前更加温柔，程岚站在她身边，却能明显察觉她比先前瘦了不少。

“楚潇老师好，前段时间您和剧组某位女性工作人员的亲密视频曝光后，请问您现在还和她有联系吗？今天她有没有来到现场呢？”

楚潇神色如常，轻声道：“很抱歉，请恕我不能回答与电影无关的问题。”

今天到场的媒体都被提前打过招呼，这个问题一出，会场里的气氛凝滞了半秒。记者们纷纷看向提问的那位记者，见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才继续向其他几位主演们提问。

闪光灯持续不断，程岚正在回答记者的问题，突然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人抬起了手臂，正对着楚潇的方向。他看不清那人手里握着什么，身体就下意识地挡在了楚潇面前，而就在他迈步的那一瞬间，肩头被一枚鸡蛋重重地砸中了。

蛋壳裂开，蛋液顺着肩膀流下。程岚立刻转身，楚潇似乎被吓到了，她脸上仍然沾到了飞溅的蛋液和蛋壳，如果没有程岚，这枚鸡蛋将直接砸到她的脸上，后果不堪设想。

丢鸡蛋的人早在动手的那一刻就被警卫制服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媒体顿时激动了起来，闪光灯的频率更让人眼花缭乱，镜头不断往前伸，似乎要凑到楚潇脸上，将她的所有表情都记录在案。

程岚将楚潇护在身后，孟溪叫醒还在发愣的主持人，暂时中止了这场发布会。

当晚首映发布会就上了热搜，现场闯进了疯子对着女明星扔臭鸡蛋，这种事听起来不仅荒谬，还让人气愤。网友们纷纷对楚潇表示同情，觉得她遭受无妄之灾实在可怜，更有不少人因为她的采访回答而路转粉，都对她在电影中的演绎表示很期待。

而程岚挺身而出保护的举动也为他圈了一波粉。老粉们扬眉吐气，在v博上疯狂宣传，顺带着把程岚也给送上了热搜。

很快粉丝们的期望得到了回报。《零下十五》上线各大院线后，剧情和演技不负众望，在夏天引发了全民讨论。

夸张到什么程度，上映期间，商场大屏全天候无间断滚动播放电影预告，所有与《零下十五》有关的产品纷纷推出联动款，就连家具店的滞销货，只要改名为“时逸同款做旧风沙发”，当天就能全部售空。

三位主演更是凭借该电影获得了现象级流量，尤其是程岚，他在电影中爱而不得的形象打动了无数观众。

【我看谁还没有为郭老板流泪。】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反复观看，豆豆既然已经能给时逸一点爱，为什么就不能再分一点点给郭老板啊。】

【老公别哭了，他不爱你我爱你。】

各大影视博主开始分析剧本，从人设到镜头逐帧解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池远霁就是天生吃电影这碗饭的。

眼见辛苦的付出终于得到回报，程岚周旋在一个又一个活动之中，却没有多少开心的感觉。

池远霁甚至没有参加首映发布会，他不喜欢把自己暴露在镜头下，尽管他才参加完恋综，于是程岚更加肯定他在躲着自己。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他收到了很多朋友祝贺，这还是从未有过的。

温谨捎上了林茸茸的礼物一起转交给冯宁承，拜托他拿给程岚。温谨送的是一张时谨科技的三万元代金券，用途未知，林茸茸则是送了她本人的亲签小卡。

但程岚只收到了代金券，所以当林茸茸发消息问他礼物还满意吗的时候，程岚一头雾水，问她什么礼物。

油豆包的粉丝点数因为新电影的上映，直接远超第二名十万八千里，断层式登顶。超话里有人粗略计算了一下，这位榜一在程岚身上可花了不下百万，还没算上人家私下里买的其他东西。

程岚提醒他不要冲动消费，因为那些钱也进不了他的口袋，可对方的回复言简意赅：为你花钱我会很开心。

韩景驰约他出去庆祝，只是这条消息很不巧被冯宁承截了胡。其实程岚压根儿没想去，但冯宁承醋味冲天，程岚只能被迫在床上签了不平等条约，他这才消气。

最让程岚感到意外的是，李止然特意打了电话祝贺。这是两人第一次在私下联系，即使看不见他的脸，程岚还是紧张得呼吸不畅，说话都结结巴巴，还得李止然反过来安慰他。两人的关系突然被拉近，程岚没忍住，问他为什么会帮自己。

李止然似乎笑了一声，但声音太轻，程岚也不敢确定。

“如果这也能算帮助的话，其实你帮我更多，小程。”

程岚不明白，挂断电话后也还想着这件事，又成功地惹毛了冯宁承，只能拿出了一整晚的诚意让冯总宣泄愤怒。

这天程岚突然接到孟溪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幸灾乐祸地说道：“你知道吗，唐华被换脸了。”

程岚不可置信，“真的吗？导演换的？”

“我也是才发现的，演员表里没有他的名字，肯定是应承哥的意思。他活该，谁让他犯贱，偷拍就算了，还发给媒体，这么用心险恶的人也配红。”

程岚没有说话，孟溪又道：“你别告诉我你觉得他很可怜啊。”

“怎么可能。”程岚叹了口气，“我还觉得便宜他了。”

孟溪笑道：“哈，确实，不过也没办法，要是让媒体知道是他曝光的楚潇和爱丽丝，这事就麻烦了，毕竟咱们一个组里的，窝里斗传出去不好听。”

程岚嗯了一声。

“楚潇还好吗？”

孟溪说道：“很好啊，昨天不是才一起出去吃饭了吗，安啦安啦。你这么担心她，让宁承哥知道了不太好哦。”

程岚笑了笑，“好吧，我尽量注意。”

挂了电话，程岚回到卧室准备睡觉。冯宁承今晚不回来，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直到凌晨三点收到了池远霁的消息。

池远霁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主动联系过他，程岚觉得奇怪，立刻拿起手机，打开一看，整个人却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池：楚潇住院抢救，消息可能拦不住，她现在正在手术，你别担心。

程岚打字的手止不住地抖：出什么事了？我现在过去，你们在哪儿？

知道他没睡，池远霁的电话下一秒就打了过来。

程岚立刻接通，问道：“小池，发生什么事了，楚潇为什么……”

“太晚了，我去接你。”池远霁的声音很轻，旁边隐隐有女人的哭泣声，像是爱丽丝。

程岚嗓音嘶哑，“楚潇怎么了？”

池远霁顿了顿，而后低声道：“公寓住户投诉她家的狗一直在叫，物业赶到之后才发现……她割腕自杀了。”

第106章 她

程岚来到车库时，池远霁站在车门边。入夏后，S市的温度日渐攀升，夜里却还是有些凉，他穿了件白色短袖，烟灰色的牛仔裤夹着层层褶皱，见程岚过来，才起身朝他走去。

程岚笑得有些勉强，“还麻烦你来接我一趟。”

自从知道池远霁有意识地在躲着自己，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程岚想尽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显然在面对池远霁时，要做到这点很难。

池远霁低声道：“不麻烦。”

对话在这里戛然而止。程岚上了车，期间没有人再开口。程岚有心想问楚潇的情况，可池远霁的侧脸实在太冷，他退却了。

第一次，程岚在面对池远霁时因为害怕而退却了。

到达医院，程岚跟在池远霁身后。等候室内一片昏暗，池远霁打开灯，屋内却空无一人。

“先坐吧。”

池远霁走到沙发边坐下，程岚紧随其后，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房间不大，墙面的瓷砖亮得发白，也许是错觉，这个房间的温度低到他浑身发冷。

“经纪人给我打了电话，我和爱丽丝赶到之后，楚潇已经在抢救了。”就在程岚以为他们会一直在这里等下去时，池远霁开口了。他的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嗓音很沉，“冯宁承还在处理消息，会晚一点到。”

程岚没有说话，半晌才道：“联系她父母了吗？”

池远霁抬眼看他，“联系不上她母亲。”

“父亲呢？或者其他的什么亲戚，她出了这么大的事……”程岚深吸一气，声音渐渐低到听不见，“为什么她……”

池远霁答道：“她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楚潇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程岚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如果说这辈子他真正恨过的人只有程德文，现在就得再加上一个唐华。他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可楚潇却要搭上一辈子，凭什么？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孟溪的惊呼从身后传来：“楚潇呢！”

他站在门外直喘气，睡裤挽到小腿上，只是匆匆套了一件外套就赶过来了。孟溪先看见沙发上的池远霁，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可目光落在起身的程岚脸上，他突然就红了眼睛。

和程岚不一样，孟溪直接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因为他是楚潇手机上最后一通电话的联系人。孟溪住在隔壁市，距离S市将近两小时，接到电话后，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急忙开车赶了过来。

大概是碍于池远霁，孟溪不敢掉眼泪，他走到程岚跟前，脑子一热，直接扑到了程岚怀里。

他一直在抖，程岚只好拍着他的肩膀，小声安慰道：“没有事，没有事……”

“是我的错……”孟溪闭上眼，咬牙道：“明明我们才……”

池远霁站在两人身后，他看向程岚，见他脸上几乎没有血色，沉声道：“我去抽根烟。”

池远霁走出房间，孟溪才忍不住哭出了声，“都怪我，都怪我，我们昨天才见过面的，我嫌她吃得太多不让她继续吃了，我真是个傻逼，我他吗还不如去死好了！”

他越说越激动，程岚急忙道：“不会的，当然不是你的错。”

孟溪抬起头，吸气时从鼻孔里吹出个鼻涕泡，看见程岚忍俊不禁的表情，哭得更伤心了。

四十分钟后，手术室的灯才熄灭了。抢救成功，楚潇也顺利脱离了危险期。爱丽丝在走廊里崩溃大哭，池远霁就站在走廊的尽头。楼道里没有任何光源，他靠着窗台，黑色的剪影修长锐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溪难得没犯花痴，抓着程岚的手说，“我靠我刚在心里许愿来着，菩萨保佑咱们家楚潇平安，我就去捐一座庙，就盖这医院山头上……不对，就盖这栋楼边上！”

至此，程岚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

孟溪早晨还有工作，没法久留，在楚潇床边哭了好一会儿才走。程岚睡意全无，打算等到天亮再离开，楚潇却醒了。

楚潇醒来后，一句话也没说。程岚独自在她床边坐了很久，才听她道：“对不起。”

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程岚滚了滚喉咙，半晌才道：“你这个对不起让我很难接受。”

楚潇笑了笑，“是为之前的事道歉。”

“之后再和我好好道歉。”程岚看着她，“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照顾自己，好好休息，之后再来和我道歉吧。”

程岚压低嗓子，几乎哽咽，“好吗？楚潇。”

楚潇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我不叫楚潇。”

她突然开了口，“我叫楚婷婷，楚潇是我自己起的，我想换个名字，换个活法。”

程岚不想听，他讨厌楚潇这副回顾一生的口吻，简直就像是回光返照。换做是任何时候，他都愿意听楚潇倾诉，但偏偏不能是现在，他不能听。

可楚潇自顾自地说道：“我妈长得很漂亮，她说我随了她，将来也一定会很漂亮，可是漂亮有什么用？她那么漂亮，男人的拳头就打在她那张漂亮的脸上。”

楚潇睁着眼，泪水无声地从眼眶滑落，“我帮不了她，我什么都做不了。她说要带我一起走，可是又没有，要是带上我，她就走不掉……她就逃不掉了。”

程岚哀求她，“楚潇，你刚醒，先休息会儿好吗？”

“……好。”楚潇点了点头，看向程岚，笑道：“让你担心了，抱歉，已经没事了。”

程岚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什么时候想说都可以，只要不是现在，你太虚弱了，医生说你失血过多，现在必须好好修养……你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我们都在。”

“池导也来了吗？”

楚潇哑声道：“我也想和他说说话。”

程岚张了张嘴，“……好，我去叫他，你等我。”

他起身离开病房，没想到池远霁就在门外。见程岚出来，他抬起头，轻声道：“怎么了？”

程岚说，“楚潇想见你。”

池远霁推门进屋，没一会儿却又打开门，程岚还没出声询问，便听他说道：“她想你一起进来。”

程岚跟着他回到病房，池远霁来到床边，程岚则倚在墙边，给两人留出交谈的空间。

楚潇轻声道：“一直没有跟您说过谢谢。”

池远霁的语气毫无起伏，“留着之后再说。”

楚潇想笑，似乎扯不动嘴角，艰难地说道：“您怎么和……程岚说一样的话呢？”

池远霁没有回答，他顿了顿，才道：“叫我名字吧，像叫程岚那样。”

“谢谢……”楚潇的呼吸断断续续，“谢谢你替我解围，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谢谢你……”

池远霁却打断了她，“你不该谢我，楚潇，你该谢你自己。这些话等到你出院之后，我再认真给你答复。”

他按下床头的呼机，叫来医生，才道：“楚潇，不要放弃，不要现在就放弃了。”

“两位，先请到外面稍等一下，我们要检查了。”

护士和医生进入病房，程岚与池远霁才离开了。程岚站在走廊上，后背贴着冰凉的墙面，他却没有半点知觉。

池远霁站在他身边，“医生说，她的刀口不平整，差一点儿就划破动脉了。”

程岚已经给不了他任何回答了。

“楚潇有严重的Bipolar，”池远霁顿了顿，才道：“双相情感障碍，你了解吗？”

程岚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像抑郁症吗，为什么楚潇会这样呢？”

池远霁说道：“每个人的症状都不一样，情绪爆发的时候，他们无法控制自己。楚潇的身上有很多疤痕，那些伤口都是她自残留下的痕迹。”

这让程岚如何能接受呢？印象中的楚潇温柔冷静，她的微笑带有抚平焦躁的魔力，程岚却不知道，她平静的外表下藏着如此狂风骤雨般的内在。

良久，程岚才道：“这些……爱丽丝她知道吗？”

“知道。”池远霁低声道：“化妆师和她提过，但她什么也没说，大概也是不敢相信吧。”

池远霁侧头看他，“程岚，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错。”

程岚露出个极浅的笑容，“我知道，万幸她没事，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可能真的没法原谅自己。”

没等池远霁说话，程岚便直起身，“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下去走走。”

程岚坐电梯下楼，一个人走到了大楼背面的花园。天刚刚擦亮，零星有几个散步的病人和护工，看着他都觉得新奇。

他绕过了这些人，走到一面满是爬山虎的墙壁前停下。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他没心情，盯着绿油油的墙壁看了许久。

为什么他没看出来呢？明明楚潇给他打过电话，他心里也隐隐察觉出不对了，可是为什么他什么也没做？

手机还在响，程岚看也没看，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儿？”

程岚说了地址，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等我来接你。”

“宁承。”

“嗯。”

程岚觉得眼睛有些涩，眨了眨眼，“我等你。”

冯宁承挂了电话，程岚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不敢说，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念头是从何而来。看见楚潇虚弱的样子，看见她的第一眼，一阵难言的恐惧突然笼罩了他的全身，他只能狠狠掐着掌心来保持冷静。

程岚在这一刻突然想起，如果楚潇的气质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她为了掩饰所做的伪装；如果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如仪器般精密的一举一动都是疾病的保护色，李止然也是吗？

他在两人身上感受到的相似的气息，两个毫无交集却莫名重合的人，会是这个原因吗？

二十分钟后，小陈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在车库里等了。程岚没有再回病房，等他上了车，小陈才解释道：“程老师，冯总现在抽不开身，我先送你回公寓吧。”

程岚哑声道：“没事。”

小陈又道：“医院那边也别担心，公司请了专人看护，一定会照顾好楚老师的。”

程岚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小陈居然肉眼可见的衰老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身为冯宁承的左右手，有些事不得不亲力亲为。

车子开回公寓车库，小陈一边发着消息，一边跟着程岚下了车，说道：“程老师，我跟你上楼一趟，冯总让我取点资料，可以吗？”

程岚看他这样，说道：“我去帮你拿下来吧，在书房吗？”

小陈刚要拒绝，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只好对程岚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就拜托程老师了，在书房的电脑后面，有个牛皮纸袋，麻烦帮我拿下来好吗？谢谢。”

他飞快说完，才赶忙背过身去接电话。

程岚回到家，推开书房门，果然在电脑后看见了一摞文件。牛皮纸袋压在最下面，他抽去文件，正要离开，屏幕却突然亮了。

他走到电脑前，是冯宁承的邮箱。程岚几乎没进过书房，本想把电脑关机，却眼尖地瞥到了一条邮件主题。

——《零下十五》发布会活动方案审核

冯宁承甚少提及工作内容，程岚也不过问。他点开文件，红字的批注让他在电脑前久久无法回神，大段的修改令他感到头晕目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身体瘫软在椅背上。

程岚返回车库时，小陈还在车里打电话。他看见程岚，感激地接过文件，捂着手机从车窗里探出头，“谢谢程老师，帮我大忙了。那我就先走了，楚老师的事你别担心，有冯总在呢，不可能出事。”

程岚却突然道：“冯总在的话，就不可能出事吗？”

小陈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程岚朝他笑了笑，“路上小心，辛苦了，楚潇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他回到家，一时间不知道该思考哪件事。沙发上还放着冯宁承的外套，程岚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把衣服挂进衣柜，又一个人在镜子前站了许久。

他不知站了多久，再回过神，空气中漂浮着许多烟尘，刺鼻的熏香味在鼻尖萦绕。周围有人在哭，程岚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居然是孟溪。

程岚猛然抬头，黑白的礼堂，男男女女驻足于此，胸前都别着一朵白花。礼堂的正中央是一张小圆桌，桌上只摆了一张照片，女人微笑的模样优雅恬静，她温柔的目光穿过相框，却令程岚脊背剧颤。

…………

楚潇死了。她骗过了护工，死在了病房的厕所里。没人知道她是如何下定决心，撕开了尚未痊愈的伤口。而这一次再被发现时，她已经没有气息了。

这一天也是雨桥电影节的颁奖典礼。楚潇凭借《零下十五》拿下了年度最佳女主角，成为该电影第一位获奖的演员。她不仅是所有提名的演员中年纪最小的，也是他们当中戏份最少的。

雨下个不停，雨声的休止符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楚潇脆弱的生命。她灿烂的人生即将引来新的起点，可这人生的背面是潮湿的二十八年，她病入膏肓，大雨浸透全身，苦苦渴求的良药为她带来了短暂的快乐。

但也是这最后一剂药彻底摧毁了她。楚潇自杀的前一天，程岚还收到了她的短信，是她拜托护工姐姐发的。

她说：“我今天觉得好多了，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大家 我把定时搞错了现在才放上来（磕头）

第107章 飘啊飘

程岚站在庭院里抽烟，上空烟丝弥漫，他望着灰蒙蒙的天发呆，也没注意身后的孟溪说了什么。

“……什么？”程岚又问了一遍，“你说爱丽丝吗？”

孟溪抿着唇，说：“你这几天怎么了，像中邪了一样。”

程岚咬着烟，“睡多了就这样。我没看到爱丽丝，可能和导演在一起吧。”

孟溪红着眼圈，鼻音很重，“程岚，你别这样，我害怕。”

这三天里，孟溪几乎睡不着，人也消瘦了许多。他看向程岚，低下头说道：“我不能连你也失去了。”

程岚时常忘记他还是个大学生。孟溪为了《零下十五》的拍摄休学了半年，算算日子，他很快就要回学校了。

“别多想，我不会的。”程岚揉了揉他的脑袋，干脆搂过孟溪，将快要燃尽的香烟扔到了脚边，踩灭了火星，说道：“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孟溪说：“爱丽丝有未婚夫的事，你……”

“知道。”

孟溪没忍住，小声啜泣着：“她是傻逼吗，招惹这种人干嘛。”

程岚笑了笑，“谁知道呢，你问她，她估计也答不上来。”

葬礼结束后，大厅顿时空了。到场的大多是楚潇的朋友，寥寥无几的悼念者给她的一生画下了句号，只有薄薄的，苍白的一页纸。

池远霁一个人上到二楼的阳台，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庭院中的程岚，以及靠在他怀里的孟溪。

他给爱丽丝打了几通电话，不出意料的无人接听。池远霁又看向程岚——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孟溪捂着脸，程岚轻拍他的后背，却别过了头，目光望得很远。

池远霁给爱丽丝发了条消息：别再回来了。

他收起手机，独自站在阳台上，程岚动，他的视线才动；程岚不动，他浅色的瞳孔中便将那个人死死框在中央。

或许是他的注视太过直白，程岚似有所感地回过头，与阳台上的池远霁对上了目光。

池远霁不躲不闪，他就站在不远处，让程岚能够看清的位置。他露出一如既往的淡漠神情，眼里却流淌着程岚不能确定的悲伤。

程岚就这么静静地望向他。

良久，他嘴唇翕动，对池远霁无声说道：不要哭。

葬礼办在了楚潇的老家祖屋，去最近的镇子需要开车一小时。程岚和孟溪在镇子上订了酒店，吃完晚饭，孟溪打算先回酒店休息，程岚想开车送他，却被他拒绝了。

“司机来接我了。”孟溪顿了顿，小声问道：“宁承哥问我你在哪儿，你们怎么了？”

程岚愣了愣，这才发现手机似乎落在了祖屋的大厅里，说道：“没有，我刚才没看手机。”

孟溪这才松了口气。程岚看着他的反应，“他经常找你吗？”

“当然没有！”孟溪急忙摆手，“我只是随便问问，别多想。”

程岚盯着他看，突然伸出手：“手机给我看看。”

“不行，我得有个人隐私……喂！程岚！”

程岚直接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当着他的面解开了锁屏，和冯宁承的聊天记录直接跳了出来。

孟溪在一旁喊道：“你怎么知道我密码……别看了！”

程岚冷着脸往上划，两人的聊天从楚潇出事后开始变得频繁，因为也是从那时候起，程岚和冯宁承就不怎么见面了。

“他在哪儿？”

“他在做什么？”

“你们是不是在一起？和谁？”

“他看起来怎么样？”

孟溪显然是怕冯宁承的，回答得很老实。程岚看得胃里一阵翻滚，脸色越来越差。

“我真的可以解释，程岚，宁承哥他只是担心……”

程岚将手机还给他，“不用了，我知道和你没关系。他再问起我的事，你什么都不要回，我会和他讲清楚的。”

孟溪急得快哭了，“不是啊，真的没什么。宁承哥这段时间很惨的，楚潇的事闹得太大，TG损失惨重，股东们都在向他施压，要不换个时间再说吧！”

孟溪抓住他的手，“求你了，就当是帮我一个忙。要是被他知道我说漏嘴了，他会杀了我的，真的啊！”

程岚看着他，叹了口气，“我不是要分手。”而且冯宁承又不是杀人犯，怎么在孟溪嘴里就成了个一言不合提刀砍人的家伙。

孟溪不肯放手，“不行，你得跟我保证，还得装作不知道，不然我下半辈子都没好日子过！”

程岚拿他没办法，只得道：“好好，我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我现在能回去拿手机了吗？否则他还得接着骚扰你。”

孟溪这才放他走了。

回到大厅里，楚潇的照片摆在礼堂中间。程岚找到了手机，缓缓走到她的照片前，半晌才道：“我走了。”

“也不会再回来了，你要是想见我，就想办法让我梦到你。”

程岚抬眼道：“楚潇，我为什么梦不到你？”

灯光忽闪，屋内阴森的氛围却对程岚毫无影响。他收回目光，不知过了多久，才转身离开灵堂。

冯宁承打了很多电话，程岚没有回拨，只是发了条消息过去。

程：我已经回去了。

那边立刻就回复了：你在哪儿？

程岚抿着唇，回道：回酒店了，你早点休息。

冯宁承没有回复，程岚这才收起手机。他告别了楚潇的亲人，离开了老屋，一路沿着砖墙朝外走。

楚潇的墓在乡下的陵园，是块很小的地，修葺简陋。程岚早上听其他客人说起，也就存了个念头，打算来看看。

路不太好走，程岚走出没多久，水泥地就到头了。他踩在刚下雨的泥土里，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恍惚。

他没注意，一脚踩进了下陷的泥坑里，另一只腿正要迈出去。眼见要摔个脸着地，却被人揪着领子拉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冯宁承急切的呼喊在他耳边响起，程岚左脚踩右脚的跌在他怀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他掰着转过了身。

“为什么骗我？”

冯宁承的表情阴沉的有些可怕，他额发散乱，胸腔剧烈起伏着，像是要把程岚吞进腹中。

程岚也愣住了，他压根儿没想到冯宁承会出现在这里。

“我……”

“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冯宁承一手托在他的腰间，掌心收紧，手背上青筋交错，咬牙道：“我不想听你那些蹩脚的借口。”

腰上被掐得生疼，程岚却没有拍开他的手。他看着冯宁承的眼睛，有些不解，轻声道：“我应该给你什么回答？”

冯宁承还没说话，程岚便从他怀里站起身。整只鞋上都是泥，他推开冯宁承，第一下没能推动，他又道：“离我远点，会弄脏你。”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冯宁承不肯放手，“联系不上你，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担心？”

程岚低着头，没有说话。

冯宁承扭过头，“我就不应该让你过来。”

“这是你决定的吗？”

程岚哑声道：“我要做什么，想去哪里，什么时候变成你来决定了？”

他积压至今的眼泪终于找到了出口，泪流得汹涌，流得沉默。程岚抬起头，对上冯宁承冰冷的目光，低声道：“你要检查我的手机，要查看我的位置，要知道我今天去了哪儿，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

冯宁承小心地擦去他的眼泪，“我只是害怕。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程岚摇了摇头，“你自己相信吗？我让你不要过来，可你还是来了。”

冯宁承低声说：“我不过来，你刚才就要掉下去了。”

“就像楚潇那样吗？”

程岚握住了他的手腕，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个出现的人总是你，以前是，刚才也是，为什么你总能及时赶到？我以为这些都是巧合，其实不是的……”

“因为我只有你。”冯宁承哑声道：“程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程岚失声喊道：“为了我？为了我，你让记者在发布会上羞辱楚潇，还让人拿鸡蛋砸她，你就没想过她会受伤吗！为了我，你才监视我，控制我，你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吗！”

冯宁承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孟溪可以哭，爱丽丝可以哭，其他的朋友、亲人，他们都能够哭。”程岚颤抖着说道：“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因为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配。”

第108章 意味不明的邀请

“压死她的不是你，也不是其他人。楚潇她有严重的躁郁症，你知道她为什么只能进孤儿院吗？她爸死的时候她就在场，所有证据都指向她，最后因为年龄太小只能不了了之，没有人愿意领养她。”

趁着程岚失神的片刻，冯宁承将他拉入怀中，轻柔的吻落在他眼睫之上，“是楚潇她自己承受不了，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他搂着程岚，将下巴抵在他的颈窝里，闭上眼，轻声在程岚耳边说道：“搬出来和我住吧，那套公寓太小，人多眼杂，我不想你受委屈。”

温热的吐息洒在颈间，程岚却如临冰窖。冯宁承像一只大蛇死死地绞住了他的身体，那些呼吸仿佛带有实体，蛇信子似的舔舐着他的脸侧，让程岚避无可避。

程岚僵硬地靠在他怀里，“……你就只有这些话吗？”

冯宁承睁开眼，哑声道：“回家之后，你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程岚正要开口，冯宁承却打断了他。低沉的语调斩断了程岚对他的最后一丝幻想，他手臂环在自己腰间，冷冷道：“听话，程岚。”

就像程岚变了，冯宁承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程岚到现在还记得，冯宁承的师兄被黑心剧组压榨，冯宁承为他出头，在杀青宴上指着导演鼻子大骂特骂。那天晚上程岚接到师兄的电话，匆匆赶到现场，冯宁承脸上挨了好几拳，看也不敢看他。

程岚一直认为，被冯宁承放在心里是幸运的。冯宁承记得自己所有的喜好，体贴他的情绪，时刻准备惊喜。冯宁承的爱让他找到了不一样的自己，这让他相信自己也是值得被爱的。

而如今正好相反，程岚为了他的爱放弃自己。冯宁承近乎疯狂的控制欲他可以视而不见，冯宁承的家庭，与温谨的关系，两人分开六年后发生的所有对程岚而言都是一片空白，但他通通不在乎。这是与冯宁承重修旧好的代价，他只要这个人，只要他的爱。

“我做不到。”

程岚哑声道：“这段时间我先住酒店，等楚潇的后事办好，我再回去。”

他往后退了两步，从冯宁承怀中挣脱出来，转身离开了。冯宁承一把抓住他，“你又想分开了吗？”

程岚垂下眼，“我想自己待着。”

“楚潇的事是我做错了。”冯宁承语气急切，“我知道你很在乎她，对不起。”

程岚没有说话，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程岚！”

冯宁承喊道：“你说过不会离开我。”

程岚停住脚步。他转过身，此刻看着冯宁承，他已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

“宁承，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这段时间，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温谨在管家的带领下上了楼。冯家她来过多次，之前都是有冯宁承的陪伴，单独拜访却是从来没有的。

因为楚潇，《零下十五》的票房斩获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数字；但也是因为她，TG被推上风口浪尖，粉丝影迷认为楚潇是被公司逼死，纷纷声讨，股价也受到了巨大影响。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来到书房门口，温谨说道：“麻烦李叔，我自己进去就好。”

李叔点了点头，“温小姐客气了。”

敲响了门，屋内却没有动静。温谨皱了皱眉，正要开口，门把手却被转动，韩景驰拉开门，看见温谨错愕的表情，笑道：“哎呀，阿谨，这么巧。”

“你来做什么？”

韩景驰拉开门，却没有让她进屋的意思。他单手撑着门框，将温谨拦在门外，答道：“我说我是来见你的，你信吗？”

温谨脸色一沉，“韩景驰，你越界了。”

“你指来见你吗？”韩景驰俯身看她，笑眯眯地说道：“还是别的什么事？”

温谨对上他的目光，“让开。”

“我以为你对冯宁承没感情，只是相亲对象而已，用得着这么上心吗？”

韩景驰直起身子，“你们这样骗人，不太好。”

温谨冷着脸推开他，径直走进屋内。韩景驰看着她的背影，笑道：“我不是说过，人比狗复杂哦。”

书房往里是个单独的套间，温谨敲了敲门，听见里面应声，才拉开了门。

“小谨来了，快坐。”

温谨走进屋，对着床上的人点了点头，笑道：“冯叔叔，今天感觉怎么样？宁承说你最近身体好多了，我来看看您。”

冯庆云摘下眼镜，将手里的书放到一边，“好多了。宁承呢？他怎么没陪你回来？”

温谨走到床边坐下，轻声道：“他最近有点忙，抽不开身。”

冯庆云的表情不大高兴，“再忙能忙得过你，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

“宁承他……”温谨低下头，叹了口气，才道：“不说这些，提起来让人心烦。”

“小谨，宁承这孩子不太主动，他要是给你气受，你就来找我，叔叔给你出气。”

温谨笑道：“没有这回事，他挺好的，说起来，这段时间，他受的气更多一些。”

冯庆云冷笑一声，“人是他选的，出了什么事，当然要找他。”

“是，出了这样的事，谁都没想到。”温谨想了想，说道：“只是股东们的态度未免有些咄咄逼人，毕竟宁承是您选出来的接班人。”

冯庆云这次没有答话了。温谨笑了笑，又道：“是我不好，不说这些烦心的。刚刚我进来的时候，还碰到了韩家的少爷呢。”

温谨看着他，“没想到他会来找您，不过冯叔叔，韩景驰这人不着调，他的话，您当笑话听听就好了。”

“哈哈哈，小谨，这可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冯庆云笑道：“是你韩姨打发他来的，没什么事，你放心吧，他肯定不敢来我面前说你的坏话。”

温谨收回目光，“是我多嘴了，冯叔叔别放在心上。”

“对了，前段时间你和宁承弄的那个节目，叫什么的…… ”冯庆云问道：“景驰也跟着一起上节目了，是吗？”

温谨说：“恋爱综艺，是。”

冯庆云的表情顿时有些难以琢磨，他点了点头，哎呀一声，“这就巧了，我还以为他是为了逗你开心，原来……”

温谨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叔叔，您说什么？”

“没什么。”冯庆云伸出手，温谨急忙握住他。

“小谨，叔叔老了，有你在宁承身边，叔叔才能放心。”他的声音很低，缓缓道：“所以，叔叔会帮你的。”

温谨微微一笑，“谢谢冯叔叔。”

离开冯家，温谨立刻给冯宁承打了电话。但对方的号码一直显示无法接通，温谨只得给他留言。

“冯庆云知道了，回我电话。”

温谨坐在车里，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陵园里，程岚独自一人站在墓碑前。碑前放了许多花束，程岚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干脆买了各个品种的。

“爱丽丝走了。”

池远霁站在他身后，说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程岚轻声道：“好。”

“楚潇的狗没人照顾。”池远霁走上前，站在他身边，说道：“我记得你很喜欢小动物。”

程岚苦笑一声，“我不行的。”

池远霁说：“那样的话，只能公开领养……”

“我养。”

程岚低声道：“我自己养。”

池远霁看着他，“如果我没有过敏……”

“别道歉了，听着心烦。”

程岚低下头，“我现在很乱，小池，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池远霁静静望着他，说道：“好。”

池远霁转过身，“我喜欢你对我坦率，像小时候那样。”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是池远霁印象中的程岚，是个干脆到近乎冷酷的人。

但也是这个人，愿意温暖不起眼的他，小心翼翼守护他脆弱的信心。

池远霁走后，程岚独自在原地站了许久。

他的成就由楚潇的生命浇筑而成，楚潇咽下的最后一口气变成了程岚的呼吸。只要他还在，楚潇也就还在。

程岚滚了滚喉咙。

这种假话还能支撑多久，他不知道，但留给悲伤的时间实在不多，情绪与理智乱成一团，令他无路可走。

手机响个不停，程岚本想关机，可瞥见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两秒，还是接通了。

“你好。”

“程先生您好，贸然来电真是不好意思，请问这个周末，您有时间吗？”

程岚皱了皱眉，“请问你是……”

“阿……抱歉，我以为冯总已经向您解释过了，我是冯先生的秘书。冯先生想见您一面，这周六晚，能否请您来一趟冯家老宅呢？”

第109章 鸿门宴前奏

葬礼结束，程岚匆匆返回了S市。孟溪与池远霁先他一步，原本池远霁想要和他一起，又被程岚以“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的借口给打发了。

这就苦了孟溪。电影杀青之后，他对Alex那点尚在襁褓中的爱慕被自己亲手扼杀，看到池远霁就手脚发冷，四肢无力。

因为是同一天的行程，所以两人一起出发去了机场。孟溪在车上一句话不说，却噼里啪啦给程岚发了一堆消息。

孟：坐一起了！坐一起了！

孟：说什么啊，好尴尬，我要不要装睡？

孟：他身上好香……问他香水牌子会很奇怪吗？

孟：手好大，手指好长，不敢想象会有多爽。

孟：好饿。

程岚早上扫墓回来才看手机，一打开差点儿瞎了，回道：你真不怕死。

他又在楚潇家待了两天，飞机落地S市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冯宁承没有一条消息或是电话，倒是小陈滴滴个不停，在机场蹲守了大半夜。程岚看到他时还吓了一跳。

一路上小陈努力找话题，程岚回复得还算客气，只是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谁的意思，聊着聊着就没人再开口了。

回到公寓，程岚直奔浴室，洗完澡只围了条浴巾便出来了。

他没开灯，屋子里漆黑一片，程岚擦着头发往厨房走，无视了满冰箱的便利贴，拿了瓶水出来，一饮而尽。

沙发上有几条叠好的毛毯，程岚打开电视，有线频道正在播财经新闻，他切了会儿频道，可没一个感兴趣，干脆关了。

天花板的风扇缓缓旋转着，程岚倒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条毯子盖在身上，睁着眼睛放空。

即使冯宁承不在，家里也充斥着他的气息。

明天就是周六，所谓的冯先生与他约定的时间。程岚没打算去，光凭他秘书在电话里狗仗人势的样子，就知道这是场鸿门宴，去了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于是程岚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晚上，闭眼的时候天是黑的，再睁眼还是一样，他愣是在沙发上缓了半小时才想起自己在哪儿，打开手机一看，居然快十点了。

失联将近二十小时，程岚赶紧打开简讯，结果根本没人找他，唯一的一条消息是步数通知，提醒他运动起来。

程岚点开冯宁承的头像，两人上一次聊天还是在楚潇的老家，之后就再没联系过。他翻了翻之前的聊天记录，大多时候都是自己找他，冯宁承很少主动说什么，除了“今晚不回来”或者“早点睡”。

两人都不敢在手机上太明目张胆，程岚从头翻到尾，连一句“想你”都没有。

程岚退出聊天记录，开始刷好友圈，看见韩景驰发的山顶日出，顺手点了个赞，正要打算继续往下，突然收到了韩景驰的视频通话邀请。

他皱着眉头摁了挂断，可对面死性不改，一个接着一个地打进来，程岚忍无可忍，从沙发上坐起来，接通就骂：“你有病吗？”

“我以为你不会接的。”

韩景驰拿起手机，视角一下离他的脸很近。他戴了副黑框眼镜，刘海垂在额前，连笑容都显得有几分稚气。

“你在哪儿，怎么这么黑？”

看着他的脸，程岚突然就没脾气了，“在家，没开灯。”

韩景驰笑道：“一个人吗？”

“不该管的别管。”

程岚裹着毯子问道：“你那里好吵，在外面吗？”

“在看灯会。”韩景驰给他看了四周，整条街上都是小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韩景驰看向镜头，镜片后的那对桃花眼微微眯起，“这不叫吵，是热闹。”

程岚打了个哈欠，“行，你说的都对。你就这么出去，不戴口罩吗？”

韩景驰笑眯眯地说道：“暂时没有被认出来呢，看来我的知名度还不够高。”

程岚哈哈一声，“继续努力吧小韩，粉丝们等着你和池老师官宣的那一天。”

“我想看看你。”

“我不想。”

“有好处给你。”

程岚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韩景驰轻笑出声，“回去给你带了礼物，算好吗？”

程岚说：“那得看是什么礼物，手纸也算礼物诶。”

“我保证是你会喜欢的礼物。”

韩景驰的背景音太过嘈杂，程岚没能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下一次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韩景驰笑着看他，“你喜欢日出吗，毕竟你第一次点赞我的post是日出的照片。我知道一个更漂亮的地方，太阳近的就像在头顶一样。”

程岚在脑海里想象着那幅画面，也许是憧憬的表情太过明显，韩景驰低下头，笑道：“看来是想去的。”

“别想了，没时间。”

程岚裹紧了毯子，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下半年的行程都排满了，我还想去上表演课，多出来的时间都留给《心跳》的录制了，谁知道下一期是什么时候，得时刻准备啊。而且我已经不想去旅行了，太累了。”

“不超过一周呢？”韩景驰边走边道：“就在B市，我们自驾，三天就能回来。”

程岚没说话，韩景驰却突然把镜头反了过来。糖水铺旁边坐着一只大白狗，脸细长，体型却比萨摩耶大很多。

他伸出手，大白狗乖乖坐在原地，亲昵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

程岚听见韩景驰温柔的声音，“是不是很可爱？”

漆黑的客厅，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城市的灯光。程岚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小小的屏幕里，韩景驰的声音混在烟火气十足的喧哗中，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顿时呈现在面前——并非冰冷的、孤独的，而是平凡的、幸福的。

韩景驰将镜头转回自己的脸，对程岚说道：“你眼睛有点红，岚岚。”

程岚摸了摸眼睛，“有吗？我看不见，可能刚睡醒吧。”

韩景驰看着他，“冯宁承见过你哭的样子吗？”

程岚硬是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你又抽什么风……”

“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了。”韩景驰笑盈盈地说道：“你觉得，你们会因为什么分手？”

“我求你了别再说了。”程岚拿他没办法，“起码别在外面说啊大哥，我尿急，挂了。”

没等韩景驰回答，程岚就挂了电话。

他呆呆地坐在沙发里，耳边的声音突然消失，他竟然还有些不适应。

有时候，程岚也会觉得自己被瞧不起是应该的。就算冯宁承像个精神病一样影响着他的生活，程岚也从没有想过分手。

吵架可以，冷战可以，但是分手不可以。

程岚懒得再想，光着腚从沙发上站起身。穿好衣服，他又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来到厨房，对着冰箱门发呆。

“牛奶三号前喝完。”

“水果洗好了记得吃。”

“今晚海鲜会送到，签你的名字。”

“不要吃剩菜。”

程岚撕下最角落的一张便签，藏在一堆旧便签里格格不入，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是冯宁承从没说过的三个字，或许说过吧，只是程岚根本不记得了。

因为爱这个字太沉重了，对程岚来说是，冯宁承更是。没有谁知道怎样去爱，程岚给不了冯宁承需要的；而冯宁承给的太多，程岚已经无法承受了。

他拿出手机，正纠结该不该给冯宁承打个电话，门铃却突然响了。

冯宁承有钥匙，不需要敲门；小陈很懂事，不会在下班时间上门骚扰。程岚疑惑地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看，发现是个穿着西装，从未见过面的陌生男人。

程岚想了想，打开门问道：“您好？”

“程先生，这么晚打扰了。”男人笑着点了点头，“我是之前和您通过电话的，冯先生的秘书，我姓秦。”

程岚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直接找上门。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要不改天？”

秦秘书笑容得体，语气中却是不容置喙的态度，“原来是这样，不过不用改天，现在就可以。冯先生等了您一晚上，仍然坚持要见您一面，这才让我过来亲自请您过去，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赏脸呢？”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最近有点忙给大家说声抱歉！如果八点没有的话当天就没有更新了 大家千万别等哦！

第110章 不自量力的月亮

冯家位于山顶，院子大门打开，车子一路绕过花园，在宅子前停了下来。

他们家没破产的时候，程德文也曾异想天开，想要住庄园。可他的庄园和冯家的宅子显然不是一个量级，程岚回过神来，人已经在电梯里了。

秦秘书笑道：“冯先生上下楼不方便，这部电梯是专用的。”

程岚不知道他解释的意义在哪，只能点了点头。

出了电梯，又穿过一条走廊，秦秘书才敲了敲门，“李叔，程先生到了。”

他说完微微侧过身，“程先生，请。”

门被打开，程岚紧张地捏了捏手指，“谢谢。”

他走进屋内，书房的装潢以简洁的黑白为主，在这座华丽的豪宅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冯庆云就坐在书桌后。他正在看书，保养得宜，连白发都不见几根。

李叔轻声道：“冯先生。”

程岚站在李叔身后，也跟着喊道：“冯先生您好，我是程岚。”

冯庆云抬起头，冯宁承和他，眉毛生得又黑又浓，即使什么表情都不做，也显得有股凶相。

他看向程岚，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你。”

李叔弯了弯腰，转身离开了。程岚干笑道：“您见过我吗？”

冯庆云摘下眼镜，“宁承刚回来那段时间，成天就摆着张脸，怎么劝都劝不动。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好了。小秦跟我说，是有个小艺人惹得他不高兴。”

程岚嘴比脑子快，“不会是我吧？”

冯庆云哈哈一笑，“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既然是你，事情就好办多了，小程啊，宁承有没有告诉过你，他要订婚的事？”

程岚笑着摆手，“您放心，我绝对不会破坏别人家庭的。其实我和冯总只是工作关系，什么都没有，肯定是误传。”

我靠！冯宁承坏事做尽，却要让自己来给他擦屁股。程岚气得胃都疼了，脸上还不忘了微笑。他爸如果不甩两百万到自己脸上，这件事真的没完。

“呵呵，当然了。”冯庆云笑道：“他要是喜欢你，当年也不至于做得那么绝，非要把你给封杀了。我早就见过你，你那时候是……大学刚毕业，是吧？你来TG试镜的时候，我也在，演得还不错。”

程岚呆了，“什么？”

他从没告诉过冯宁承，因为当群演挣不到钱，他也想过卖身给经纪公司，TG那时还不算知名，但他也没放过，想着去试一试，却处处碰壁。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为了钱，他是如何低声下气，卑躬屈膝的。他没说过，他在片场打了十天白工，只为争取一个可能。可最后这个角色也没有到手，他还被竞争对手推进了湖里，没有人愿意帮他，是他自己爬上来的。

这些都是很久远的记忆了，甚至他不提，程岚自己都忘记了。

“宁承最像我，所以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冯庆云看着程岚，笑容变得咄咄逼人，“要说你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大概就只有这个了。他把你养在身边，就想看看你被他耍得团团转。小程，我见过很多人，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你以为你能做到，其实……这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程岚没说话，冯庆云又接着道：“不信也没关系，你要知道，宁承能封杀你一次，就能封杀你第二次。小程啊，其实我挺欣赏你的，你是个有潜力的孩子，要不是宁承这些年一直不肯回心转意，我是真想你来TG的，好在现在也不晚。”

冯庆云拍了拍椅子扶手，“只要你想清楚，就还不晚。”

“程岚！”

书房的大门突然被推开，冯宁承喘着气，神情竟然有些惊慌。李叔没能拦住他，急忙道：“冯总，您不能这样……”

冯庆云却道：“没事没事，去忙吧老李。宁承啊，你来的正好，我正跟小程说起合同的事，跟TG还是续签的吧？”

程岚哑声道：“我没有和TG签……”

“跟我回去。”冯宁承抓住他的手就要往外走，程岚也没有挣扎，而是回头看了眼书桌后的冯庆云，他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冯宁承一路冷着脸带程岚离开了。两小时后回到公寓，冯宁承先进了屋，程岚抬腿跟上，还没换鞋，便听他道：“吃过饭了吗？”

程岚点了点头，“吃过了。”

其实他什么都没吃，但也没多少饿的感觉，只是头昏脑胀的，很想躺下。

屋里还是他出去时的样子，没有开灯。冯宁承转过身，外套的扣子扣错了，衣摆一边长一边短，他却毫无察觉。

“我给你热杯牛奶，喝完再睡。”

“不用了。”

程岚低声道：“我想先去休息了。”

他起身就要进屋，冯宁承又拉住了他。

“冯庆云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程岚拉开他的手，“我知道。”

冯宁承紧紧握着他的手腕，“程岚，你看着我。”

他声音很低，“冯庆云说的不是真的，他只是想把我们分开，就像当初那样。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冯宁承想要抱他，程岚却挣脱出来，转过身看向他，“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样才能不多想？”

“不要再想了，不要去想这些事。”冯宁承滚了滚喉咙，“温谨不会和我结婚的，冯庆云病了太久，不会有人再来找你，也不会再有什么事……”

程岚却打断了他，“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冯宁承看着他，“不是我。程岚，我永远不可能伤害你。”

可程岚突然红了眼睛。

“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逼。”他深吸一口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我对不起你吗？可我已经把一切都给你了，我的梦想还有愿望，你都知道。”

程岚垂下头，“所以才要报复我，所以才要这样做……可是宁承，你明明知道我只有我妈了，你明知道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不能没有她。”

冯宁承哑声道：“我知道，我知道的……程岚，我也只有你了，你不能离开我。”

程岚抬头看他，“一个人也能过好，就算我妈不在了，我也能好好活着。”

冯宁承语气近乎哀求，“可我不行。”

程岚当着他的面把手机摔了个粉碎，“那就去学，反正这些年不都是这样。”

他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泪水，面无表情地说道：“没想到这话我还能再说一遍。冯宁承，就当我被你甩了吧，我们没可能了。”

程岚起身要走，冯宁承突然掐住了他。他力气大得出奇，程岚脚下不稳，整个人被他按到了沙发上。

“你已经答应过我！”

冯宁承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咬牙道：“你既然说过，为什么要骗我！”

程岚满脸涨红，屈膝想要顶开他，却被冯宁承一把按住。

“你不能走……不能走……”

程岚张着嘴，“那……你就……掐死我……”

他不再反抗，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一眨不眨地望着冯宁承，眼中血丝狰狞。

冯宁承突然就愣住了。

近十年，他和程岚的十年就这样走到了头。

冯宁承没有说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程岚。他的偏执与冷酷是爱的缩影，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就在疯狂的边界，即使程岚剖开心来证明自己，冯宁承也无法感到满足。

现实在这一刻与梦境重合，他掐着程岚，就好像在处死自己。

作者有话说:

分了 有请下一位男嘉宾

第111章 贪杯后

冯宁承愣神的一瞬，程岚才得以喘息。他抓住冯宁承的手臂，将他按倒在地，一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冯宁承仰头看他，程岚喘着气，眼眶中的泪水久悬不下。冯宁承呆呆地躺在地上，问他：“你要走吗？”

程岚没有回答。他踉踉跄跄地直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上一次分手程岚记忆犹新。他记得月亮就在头顶，不远处广告牌的LED灯照在脸颊，能看清血肉下的骨骼，却看不清流出的泪。

没有手机，没有钱，程岚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时不时抬头看看天。

是一个阴霾天，厚厚的云层堆积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大雨倾盆。

他将卫衣的帽子收紧了些，遮住了脸，低着头走下坡。

坡太陡，他步子迈得大，脑子里乱哄哄的，脚底一滑，直接摔了个狗吃屎，疼得眼冒金星。

程岚就这样趴在地上，不打算走了。他抱着膝盖，后背在坡上滚来滚去，想试试团成一团能不能就这样下去。还没等他付诸行动，身后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帽子，男人慌乱的声音随之响起。

“程岚！”

程岚嘴里骂了句“我操”，身体先一步反应过来，伸手把帽子死死压在头上，趴在地上喊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站得起来吗？”

程岚终于听清了他的声音，愣愣抬头，“……小池？你怎么在这儿？”

池远霁鼻尖通红，喘着气说道：“你受伤了吗？我带你去医院。”

“不是……我没事……”程岚从地上爬起来，池远霁伸手扶他，却被程岚拒绝了。

他拍了拍手，说道：“我没事，不用去医院。好巧啊……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

池远霁看着他，没有说话。

程岚站起来才感到膝盖疼，为了不让池远霁察觉出异样，他主动开口，说道：“正好，我手机忘带了，要不要一起去上网？”

也许是怕池远霁拒绝，程岚又笑了笑，“不去也没事，我散散步就回家了，你想一起就一起吧。”

“可以。”池远霁黑衣黑裤，夜里安静地伫立，压抑的声线在程岚耳畔响起：“去哪儿都好。”

程岚暗暗松了口气。

他真怕池远霁问为什么。为什么没带手机？为什么漫无目的？为什么独自一人，两手空空？

“那去上网？我知道有个地方不查ID。”程岚挠了挠头，“或者去喝酒，我们好像都没有坐在一起聊天过。”

池远霁看着他，“喝酒的话，可以去我家。”

程岚摆了摆手，“不太好吧……”

“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程岚只得道：“好吧，那去你家。远吗？要是不远就走回去吧。”

池远霁沉默了一会儿，“要走两小时。”

程岚：“打车，你出车费。”

最后也没打车，因为池远霁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电台正好播放了程岚最喜欢的一首歌，车子驶入高架桥，他看着飞驰而过的高楼大厦，电子屏正好切换到了《零下十五》的预告。

郭骁铉在雨中回头，英俊的面容露出哀戚的神情，远远望去，直叫人心神剧颤。

程岚不认识那张脸，那个人也令他感到陌生。

他望着窗外，突然道：“我要是郭骁铉就好了。”

池远霁目视前方，“即使你爱的人不爱你吗？”

“有什么用呢。”程岚的声音很轻，“爱不能当饭吃啊。我要是有钱有权，人生就不止爱情了。”

池远霁没说话。程岚又问他：“小池，你有羡慕过谁吗？”

当然有，不止是羡慕，他嫉妒到发狂。

池远霁说：“没有。”

“猜到了。”

程岚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了，没完没了听起来就烦。如果我现在找一个兴趣爱好从零开始，你觉得要多久才能变得很厉害？”

没等池远霁回答，程岚又道：“不行，我现在没有时间，如果这样的话就要牺牲睡眠了，我不行。”

他一个人自问自答，池远霁也不嫌弃他精神病发作，还耐心答复。

到了池远霁家，程岚一进门便惊呼道：“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池远霁打开灯，说道：“不用换鞋。”

程岚才注意到客厅里没有主灯，墙上挂了很多黑白胶片，被他用镜框包裹起来，连灰尘都没有。

说是客厅，但连个电视都没有。地上摆了几个不规则软沙发，还有一张羊毛格子地毯，与家里的极简风格十分不搭。

“只有红酒。”

程岚转过身，见池远霁不知道从那里掏出来两瓶红酒，光是看着就价格不菲。

程岚吓得冷汗直流，“要不我去便利店买啤酒吧……”

“最近的便利店要走四十分钟。”池远霁说着，手里已经将瓶盖启开了。

开都开了，不喝才是罪过。程岚坐到地上，池远霁将酒杯递给他，也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碰了碰杯，程岚说道：“祝你生日快乐。”

池远霁还没说话，程岚便仰起头，将杯中的红酒一口气喝完了。

“……谢谢。”池远霁抿了口酒，提醒道：“不能喝的这么快。”

“什么？”程岚没听清，眉头皱成一团，“你说什么？”

池远霁放下杯子，扶着他的肩膀，“程岚，你还好吗？”

程岚噗嗤一声，“才喝了一口而已，没事。”

他直接从池远霁身后夺过了红酒瓶，闷头就喝。

“程岚……”

半瓶酒下肚，程岚才感到心里缺失的一角被填平了。他放下酒瓶，视线一片模糊，缓缓呼出一口气，说道：“我没事……”

他说话时胃里翻滚连连，程岚赶忙抬手捂嘴，闭眼冷静了一会儿，才把那阵吐意压了回去。

池远霁将酒杯和酒瓶拿开，“别喝了。”

程岚也摆手道：“不喝了不喝了，说会儿话再喝……”

他酒量一向很差，这辈子都没喝这么急。程岚不知道自己脸有多红，舌尖烫得很，他小声哈着气，扭过头，看向池远霁。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程岚笑了一声，“哈，你把我当傻子呢，不至于就这么点酒就把我喝醉了。”

池远霁又靠得更近，“程岚。”

“嗯。”

程岚忍不住闭上眼，晕乎乎地说道：“我在。”

他垂下头，泪水滴在裤子上，“我在呢……”

酒精的作用很快超出了程岚的想象。他抹了把眼泪，又把鼻涕憋了回去，颠三倒四地喊道：“我要是有钱……我就把TG买下来，然后贱卖出去。他们不让我好过……我也、嗝！不让他们好过！”

程岚说着说着，又想吐了。池远霁替他顺气，掌心抚过他的后背，动作越是轻柔，心绪越是飘摇。

程岚松开手，吐出舌头哈气，“好烫，好热。”

他抬起头，双手撑在地上，整个人歪倒地坐着，看向池远霁，眼中闪过难耐的神色。

“你的脸好花……”

程岚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池远霁别过头，避开了他的触碰，哑声道：“你喝醉了。”

“……还很坏。”程岚嘿嘿一笑，“长得很坏……”

池远霁只好抓住他的手，“去睡吧，我扶你进屋。”

“你为什么在我家楼下？”程岚不依不挠，挣开他的掌锢，反手抓住了他的衣摆，“你跟踪我？”

他露出个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皱着眉头，“为什么你们都要……都要这样做，我做错什么了吗？我的一举一动非得……非得被你们掌控才行。”

大概是知道程岚已经醉了，池远霁才敢说道：“担心你，想过来看看。”

楚潇的事对程岚打击很大。池远霁放心不下，想要陪在程岚身边，又怕他不自在，只敢远远地站在公寓楼下看一看。

程岚冷哼一声，“担心我什么？担心我死了吗？我心理健康的很，用不着你们担心！”

他想要起身，可身子摇摇晃晃，池远霁拉住他，想要在一旁搀扶，程岚却重心不稳，整个人往身边倒去——正好不偏不倚地摔进了池远霁怀里。

程岚头痛欲裂，“……一晚上还要摔几次才够。”

两人歪歪扭扭地抱作一团，气氛有些粘腻。程岚觉得他身上很冰，于是干脆把整张脸都埋进池远霁胸口里，闷闷道：“好舒服。”

池远霁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抱了许久，程岚才道：“我今晚可不可以住在这里？”

池远霁搂着他，嗯了一声。

程岚抬头看他，灯不知何时熄灭了。池远霁垂着眸，目光却与他错开，固执地盯着他的唇。

程岚突然收紧手臂，笑道：“你在想什么？”

池远霁眼睫轻颤，“没什么。”

他话音刚落，程岚便凑上前去。唇与唇相贴，他的动作带着些许小心翼翼，有怀疑与不可置信，以至于吻上去的那一刻，程岚便退却了。

可池远霁没给他机会。

大手猛然压下程岚的后脑，将他的犹豫尽数堵在了口中。池远霁想象的所有都不如此刻美好，感受到程岚向他敞开怀抱，感受到他的香气与柔软，一切的一切，他曾在梦里都无法实现。

这个吻持续了太久，程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池远霁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

两人呼吸急促，狼狈地倒在地上。池远霁问他：“我是谁？”

程岚嗓音嘶哑，朝他伸出双手，“……小池，抱我……”

作者有话说:

铛铛！猜对有奖（奖品是吻戏一段）

第112章 心的定义

小时候的程岚太受欢迎，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心。即使两人是最好的朋友，但在程岚的世界里，没有谁是必不可少的。

从那时起，池远霁就习惯从远处望向他。

和程岚说话时，他的眼睛会认真地看着你，神情专注，仿佛你就是他的唯一。池远霁没见过谁会这样，这似乎是程岚的天赋——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池远霁不喜欢程岚看向自己的眼神。他不习惯被注视，不习惯被人放在心里，所以他总是避开，直到程岚不再看他。

他也彻底避开了。程岚从此消失，再出现时，眼里已经有了别人。

池远霁抱住程岚，细密的吻一个接一个落下。他始终睁着眼，不愿错过程岚的任何一个表情。这是他从没见过的程岚，不再给他只是朋友的注视，而是亲密的、忘情的。

他无意识地啜泣着，一边不断地回应池远霁的亲吻。程岚将双手环在他的颈间，胸膛与他紧贴在一起，迫切地想要更多。

池远霁抬手摸到了他的眼泪。滚烫的，沉重的，落在手里顷刻腐蚀了肌肤。他看着程岚，也同时看清了他的痛苦，情热掩盖下，那些脆弱也终于有迹可循。

池远霁突然顿住了。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程岚睁开眼，半眯着眸，哑声道：“不继续吗？”

池远霁耳垂通红，将程岚从地上拉了起来，“去里面。”

两人进了卧室，程岚抬手脱掉上衣，被池远霁从身后抱住。两人倒在床上，池远霁把手按在他的胸口，一边吻去他的泪水。

程岚浑身都在颤抖。两人十指紧扣，他看着池远霁难以忍耐的神情，说道：“我用嘴帮你……”

他撑着想从床上起身，脑袋凑到池远霁跟前。他什么也没来得及做，视线便突然被池远霁用手覆住。

池远霁哑声道：“别看。”

程岚还没说话，池远霁的香味顺着鼻尖进入了大脑，随着眼前的黑暗令他生出一阵剧烈的困意。

下一秒，程岚整个人栽倒在池远霁身上，无论池远霁如何呼喊都没有反应了。

第二天醒来时，程岚愣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连条底裤都没穿，就钻进了好朋友的被窝。

他一睁眼，看见的是池远霁漂亮的睡颜，居然还想再接着睡，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程岚顾不上快要爆炸的脑袋，从被子里直起身，果然发现了被扔在地毯上的上衣裤子。他想翻身下床，可四肢没有半点儿力气，整个人像被卡车碾过，尤其是膝盖，一动就疼。

“要起了吗？”

他动静不大，却还是吵醒了池远霁。程岚转过身，池远霁面对他侧躺着，半张脸陷在枕头里，黑发散乱地遮住了眼睫。

他刚醒，说话时还带着鼻音，脑袋在枕头上动了动，露出猫一样的双眼，哑声道：“我和你一起。”

程岚鼻尖一热，狼狈地仰起头，捂着脸说道：“我……好像上火了。小池，我对不起你，我是不是把你糟蹋了？”

他几乎是哭着说出这句话的。程岚眼睛肿的睁不开，连带着池远霁的脸都有些看不清。他裹着被子，跪在床上，朝池远霁摆了个土下座，说道：“你报警抓我吧！我不是人，我占你便宜，你让我去坐牢我都没意见！”

池远霁没动。他看着程岚懊悔的表情，轻声道：“酒醒了吗？”

程岚连忙点头，“醒了，不能再醒了。”

池远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喜欢你。”

程岚抬起头，“什么？”

“从小就喜欢你。”池远霁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即使是告白，他也说得漫不经心，“喜欢你很久，现在还是很喜欢你。”

程岚还没说话，池远霁又道：“不是你的那种喜欢。”

不是朋友，他不想再做朋友了。他受够了朋友之间的爱，他想要程岚从此以后只望向他一个人。

“……小池。”程岚张了张嘴，神情复杂，“我很抱歉。昨晚我喝醉了，但是……对不起。”

他不想让池远霁难过，也不愿意伤害池远霁，低下头，说道：“……我很感激你愿意陪着我，其实我都记不得我是怎么来的你家了，我……”

“我知道你们分手了。”

池远霁从床上坐起身，“你和他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的，和他在一起的时刻是甜蜜的，程岚从未否认过。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真相大白的那一瞬间，程岚才感到无比痛苦。

想到两人重新在一起后的每一个瞬间都是冯宁承精心策划好的，程岚很茫然，对他感到厌恶，也感到恐惧。

“都分手了，就不点评了，到此为止吧，我也不想搞得太难看。”

程岚故作轻松地笑道：“但是我现在……或许以后可以，我已经没有力气开始一段新的关系了。小池，你是我……最珍惜的朋友……”

他垂下头，没忍住，又掉了眼泪，“是我不会，我不知道怎样维持一段感情，我害怕我会连你也失去了。小池……我一点也不想这样……如果我们分手，岂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池远霁伸手抱住了他。

程岚靠着他哭得稀里哗啦，“我好怕，你不理我的那段时间，我好怕你不愿意再跟我做朋友了。”

“不会，我不会。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池远霁将他抱得很紧，“程岚，你没有对不起我，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是我应该跟你道歉。”

程岚的眼泪令他心痛难抑，可听到自己的疏离让他感到如此害怕，池远霁又克制不住地窃喜。他甚至不敢让程岚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不论是利用我还是伤害我……程岚。”池远霁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我的幸福只有你能给，所以不要害怕，怎样都好。只要你快乐，我就快乐。”

“别哭。”池远霁流着泪，缓缓道：“我会很难过。”

作者有话说:

大家给橙子一点时间 刚失恋没法立刻开启新恋情的（但是可以暧昧我最喜欢暧昧了）

第113章 为什么会这样

宿醉后遗症发作，程岚在池远霁家吐得东倒西歪，粉红气氛不幸全部破碎，池远霁鼓起勇气的表白还变成了道歉。

程岚不停地喊头疼，池远霁伺侯他一整天任劳任怨，又是煮粥又是按摩，冰块脸竟有融化趋势。

折腾到晚上，程岚才终于不喊疼了。他趴在床上，浑身都使不上劲儿。

池远霁不在卧室。他一个人站在客厅，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里的消息。

冯：程岚在哪儿？

只有这一句话，他却发了将近三百条消息。池远霁忙着照顾程岚，根本顾不上看手机，收到冯宁承的消息轰炸，一整天的好心情瞬间不美丽了。

他把手机关机，才回到卧室。

池远霁推开门，床上的人听见声音，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说道：“我好多了。”

池远霁没说话。他走到床边，看着程岚睡得通红的脸颊，翘起的发丝，看见他穿着自己的睡衣，躺在自己的床上，半晌才道：“头还痛吗？”

“不痛。”程岚哑着嗓子说：“没事了，你要不要休息？”

他总是很惶恐，即使是在池远霁面前，他也得小心翼翼，步步谨慎。

酒醒过后，程岚总算想清楚了。他是在这些人手底下讨生活的，冯宁承是他顶头上司，池远霁是他的前东家，不论关系如何改变，他想要在圈子混过下去，有些事得讲清楚，有些事又不能。

池远霁在床边坐下，“不用。”

他伸出手，想要别开程岚额前遮眼的刘海，动作却有些迟疑。

但程岚将脸凑到了他跟前，轻声道：“我不会伤害你的。”

池远霁愣了愣，他看着程岚虚弱的脸色，用指尖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头发，说道：“我知道。”

他放下手，虽然表情没变，可整张脸都写着“快来问我”四个字。程岚盯着他，像是顺毛似的问道：“怎么了？”

池远霁看着他，“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住？”

程岚趴在床上，眨了眨眼，“什么？”

“冯宁承是个疯子。”池远霁低声道：“我在的话，可以帮你。”

虽然是实话，但从池远霁嘴里说出来莫名诙谐。程岚说道：“你别逗我笑。”

“我很认真。”池远霁伸出手，俯身与他靠得更近了一些，“如果你搬过来，我会很开心的。”

程岚别过眼，急忙道：“你好好说话，我受不了。”

池远霁笑了笑，语气难得的温柔，“程岚。小岚？”

“谁让你这么喊的！”程岚抓狂道：“不许这样叫！”

他往后滚了滚，翻身下了床，红着脸走了。

池远霁跟着他起身，还没出卧室，便听程岚在屋外喊道：“小池，好像有人按门铃。”

池远霁眉头一拧，对程岚说：“你去房间。”

程岚很听话地进去了。确定他进屋后，池远霁才起身去开了门。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所以池远霁没有打算让他进门。

“让程岚出来。”

冯宁承伸手推门，被池远霁挡住了。他下巴冒了一圈胡茬，脸色阴沉得吓人，眼睛死死盯着屋内，丝毫不理会池远霁难看的表情，说道：“你把程岚藏到哪儿了？”

池远霁将他拦在门外，“和你没有关系。”

冯宁承冷笑道：“你们睡了？”

池远霁恼了，“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要见他。”冯宁承突然用力，他比池远霁高上一些，手劲更是大出许多，发起疯来不管不顾，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死活。

池远霁没想到他强闯空门，整个人被撞得后退半步。冯宁承迈步进来，他伸手去拦，却被一把拍开。

“我会报警……”

“你报吧。”冯宁承转过身，他眼底血丝通红，沉声道：“警察过来之前，我要做的也该做完了。”

池远霁说：“你们已经分手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要逼他去死吗？”

“是他在逼我。”冯宁承打断了他，喊道：“程岚，我知道你在，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出来。”

“他不在。”池远霁说道：“你别再来了，也别再联系我，我不知道程岚在哪儿。”

冯宁承没有回答，想要进屋自己去找。池远霁拽住了他，冯宁承却转过身，抬手打了他一拳。

这一拳掷地无声，池远霁的脸立刻肿了。他站在原地，嘴里血沫翻滚，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抬眼看向冯宁承，那张脸上除了愤怒，已经再难看清任何东西了。

“冯宁承！你在干什么！”

早在冯宁承闯进来的时候程岚就想出去了，可是他又怕池远霁难做，只好扒在门边听动静。但是这门隔音做的太好，他只能听个大概。他实在坐不住，反正已经撕破了脸，结果出来就看见池远霁挨了冯宁承一记重拳。

程岚气得头晕，“你来杀我的吗？那你杀我啊，你打小池干嘛？”

他自己宿醉刚醒，嗓子嘶哑着，又只穿了一件T恤和短裤，半截腿都露在外面，看着十分招摇。尤其是落在冯宁承眼里，简直是明晃晃的戳他肺管子。

冯宁承上前要抱他，“和我回家。”

程岚推开他，“回你吗！滚开！”

冯宁承抓住他的手，“程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死死抓着程岚，不肯放手，“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我知道……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才害得你错过了你妈妈……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程岚想要抽手，冯宁承却跪他面前跪下了。他抬起头，眼里全是泪水，神色痛苦。

“我真的不知道……”冯宁承哑声道：“如果我知道，我绝对不会那样做，是我太在乎你，我错了……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吗？”

程岚不想让池远霁看见这个场景，他试图挣脱，可冯宁承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他不断重复着这些话，仿佛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

“我不想说这些。”程岚挣脱无果，只能劝他，“你先起来。”

冯宁承仰头看他：“别离开我……”

程岚低声道：“你先起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这是别人家。”

没等冯宁承反应，一旁的池远霁便上前抽出了程岚的手。

“就在这里。”池远霁半张脸又青又紫，“你想说什么，当着我的面说吧。”

程岚愣愣地看他，“小池……我先带你去医院吧。”

“你要跟他走吗？”

冯宁承哑声道：“程岚，你要选他吗？”

程岚晕乎乎地喊道：“等一下，你又倒打一耙，是你跑到别人家里来把人打了！别说的跟我错了一样！”

冯宁承没有回答了。他站起身，程岚心里咯噔一声，急忙挡在池远霁面前，“冯宁承，这是我们俩的事，你已经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了，小池都没有报警抓你，你自己觉得这样合适吗？”

池远霁眼睫微垂，程岚的后颈有一层薄红。他俯下身，脸颊贴上程岚的后背，与他肌肤相贴，轻声道：“我没事。”

冯宁承还是不说话，他甚至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痕，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伸手抓住程岚，要将他往怀里拉。程岚不肯，池远霁也不肯，冯宁承发了狠，作势又要挥拳，朝的是池远霁仅剩的半张漂亮脸蛋。

可是三人扭成一团，池远霁不偏不倚，似乎早就在等他这一拳。程岚哪儿能真让他打，大喊道：“你疯了！”

程岚用力推开他，冯宁承对程岚明显不设防，被他拦腰推倒，整个人都倒在地上。他倒下时还死死抓着程岚的手，于是两人摔在一起，冯宁承还把程岚抱在怀里。

这下程岚是真的发了火。和他好言好语听不进去，一句不合就要打人，自己之前到底在和什么样的人谈恋爱？

程岚这么想着，屈膝用力顶开了冯宁承，把他撞得连连咳嗽。池远霁伸手拉起程岚，两人动作都很快，可还是低估了冯宁承的疯劲。

“程岚！”

冯宁承咬牙抓住了他，嗓音嘶哑，“我不可能放你走……你别想走。”

池远霁抬手要打，却被程岚拦住了。

“出去说。”他从没露出过这样冰冷的神情，“最后一次，我们把话说清楚。”

他话音刚落，突然从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韩景驰走进屋，看着满地狼藉，又看向几乎石化的程岚，抬手摘下了墨镜，笑道：“不对，我来的正是时候。”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大家！迟到的新年快乐+情人节快乐！过年这段时间我生了场大病（病毒退退退！）所以很抱歉这几天都没写 今天全部补上 爱你们

第114章 生日背后

前任撞上现任不可怕，只要不打架，怎样都行，何况程岚还没有现任。

但是现在，一屋子的人聚在这里都是冲着他来，他还不如直接去死。

韩景驰大概是刚回来，行李箱扔在门口就直接进屋了，进来先点评起池远霁的极简风客厅，除了墙上的照片，家具装潢全被他数落个遍。

池远霁原本不想搭理，最后忍无可忍，说道：“你为什么有我的地址？”

“因为我是私生。”韩景驰指了指脸颊，挑眉道：“你在家也要化这么重的妆，大导演。”

池远霁面无表情看着他，倒是程岚有些尴尬，说道：“当然不是啊，你这是什么问题。”

韩景驰笑了笑，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说道：“你们打这么久也没分出胜负，浪费时间，要不要听我的意见？”

“你有病别在这儿发作。”程岚被两人夹在中间，骂道：“你很闲吗，要是没事干出去偷点东西，坐坐牢。”

韩景驰却不看他，而是笑眯眯地望着池远霁与冯宁承，“不如大家公平竞争好了，我可以保证，不去打扰你们的回合。”

池远霁开口道：“他早就没有回合了。”

他指的是冯宁承。韩景驰笑意愈深，“这可不是你说了算，池老师。”

从韩景驰进屋后，冯宁承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抬起头，突然道：“我同意。”

“同意你个几毛啊！”程岚甩开他的手，“滚，有多远滚多远，你们都给我滚！老子同意了吗？”

程岚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他没坐电梯，走楼梯往下。可他来的时候根本没注意池远霁家住顶楼，走到三十几层实在不想再走了，出去坐了电梯。

结果电梯门一打开，就是韩景驰那张欠扁的笑脸。

程岚差点儿吐了，韩景驰却把他拉进来，说道：“他们都不在，我帮你甩开他们了。”

电梯门关闭，却没有人按楼层。韩景驰牵着他的手，微凉的手背擦过他的脸颊，轻声道：“他打你了吗？”

程岚拍开他的手，神情严肃，“和你没关系。”

韩景驰笑了笑，才道：“好吧，猜到你会这样说了，我一点也不难过。”

“你把他们骗到哪儿去了？”

韩景驰露出惊讶的神情，“你居然在担心这个吗？”

程岚又要跳脚，“你把小池和他单独在一起我能放心吗！”

“不是单独在一起。”韩景驰笑意莫名，“他走了，池远霁没有跟出来。”

程岚愣了愣，“怎么可能？”

“因为我啊。”

韩景驰与他鼻尖贴着鼻尖，笑道：“我说了会给你带礼物的，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滚，这也能算礼物。而且你是心机重，别往自己脸上贴金。”程岚一巴掌拍开他，转身按了一层，后退两步，站到了角落里。

韩景驰没有再靠近，两人保持着安全距离。过了一会儿，程岚说：“谢谢。”

他抱着手，不再掩饰脸上的疲惫，“也很抱歉让你看到这些。”

电梯到了，程岚先一步出去，韩景驰跟在他身后，说道：“跟我去个地方吧。”

程岚回过头。夜色里，他的表情温和得不可思议。韩景驰看着他，轻声道：“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车子开了很久，驶过盘山公路的时候，程岚问道：“你不会要卖我器官吧？”

韩景驰但笑不语。

半小时后，车子在一幢小洋楼前停下。四周有一片很大的菜园，土都是翻新过的，不过什么也没种，看起来光秃秃的。

韩景驰说：“下车，我带你进去看看。”

程岚跟着他下了车，韩景驰没拿钥匙，直接推门进去了。

屋内是中式布置，门边的鞋柜都是红木制作。玄关与客厅之间用流苏做了道门帘，韩景驰掀开帘子，回身道：“怎么了？”

程岚啧啧称奇，“没什么，有点想斗地主了。”

韩景驰笑道：“你的想法总是很特别。”

客厅里的沙发套了白色的布套，角落里有一盆小小的罗汉松，旁边的加湿器正往外喷汽，客厅不大，但却十分温馨，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程岚一眼就看见了墙边的柜子。柜子上只有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黑白底色也难掩她的美丽。

韩景驰说：“是我的奶奶。”

程岚抹了抹手心，“我操，你不早说，我穿成这样就来见你奶奶了。”

韩景驰笑道：“其实是外婆，但她不喜欢外婆这个称呼，要我叫她奶奶。”

程岚叫姥姥，所以不懂南方人的纠结，点了点头，“我也不喜欢。”

“今天是我生日。”

“你骗谁呢，你生日不是……”程岚一拍脑袋，“已经十三号了，我怎么觉得七月才刚开始。”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来几团揉得皱巴巴的餐巾纸，程岚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了。他有些尴尬，说道：“生日快乐，生日礼物之后补给你。”

韩景驰笑得很开心，“我可以许愿吗？”

程岚想了想，说道：“你先说来听听，我也得能替你实现才行啊。”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韩景驰在沙发上坐下，沉声道：“但说出来也没事，因为我只有一个生日愿望，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实现。”

程岚在他对面坐下，“大哥，你别许的是什么姥姥复活的愿望吧，这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韩景驰轻笑出声，“当然不是，那是小孩子才许的愿望。”

“小孩子还觉得生日许愿会灵呢。”程岚不以为然，“反正都是同一个愿望，你告诉我，我帮你。”

韩景驰笑得有些媚，“不可以。但是这个愿望，你一定会替我实现的。”

他身子前倾，喃喃道：“岚岚。”

“嗯？”

“你和冯宁承是怎么认识的？”韩景驰微微侧头，目光灼灼。

程岚揉着手腕，说道：“大学同学。”

“大学啊……”韩景驰看着他，说道：“如果我能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现在也挺好的。”

韩景驰笑了笑，“也对，现在也不迟。”

程岚觉得两人的距离有些近，“你奶奶还在呢，说这些不太好吧。”

“她不会在意这些的。”韩景驰握住他的手，笑道：“如果她知道我找到你，她会高兴的。”

程岚没有说话，他想抽手，韩景驰却道：“你就没有话问我吗？”

他掌心用力，低声道：“你从来没有，对我感到过好奇吗？”

程岚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道：“肯定有啊，但是你现在让我问你问题，我不知道问什么啊。”

韩景驰正要说话，屋外却传来开门的声响。

程岚吓得立刻起身，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洗手间，把门反锁上了。

韩景驰没有动，直到女人走进客厅，鞋跟踩在木质地板的声音消失，他才道：“滚出去。”

韩秋原说道：“该滚出去的人是你。”

“你还有脸来奶奶的房子？”韩景驰惯有的轻佻此刻不复存在。他抬起头，语调低沉得可怕，“我不想在这里和你吵，吵得奶奶不开心，滚。”

如果程岚在场，一定会惊讶于母子俩的长相，韩景驰简直和他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韩秋原脖颈修长，眼尾上翘却并不显得妩媚，冷着脸时，美得像一尊雕像。

“这是我的家。”韩秋原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向那张黑白相片，“我为什么不能来。”

韩景驰从沙发上站起身，上前拉开她，“你不许碰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

“够了！”韩秋原抬手甩开他，“今天是妈的忌日，别让我浪费力气和你吵。这张照片我要拿走，你要留在这儿就留在这儿吧，反正你想怎么样，我从来管不着，我也不想管。”

韩景驰却固执地挡住她，“你不行，你不配。”

韩秋原伸手去拿照片，韩景驰想要抢，两人争执不下，韩秋原争不过他，干脆将相框往柜子上猛地一砸。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在屋内响起，相框碎了一地，韩景驰看着满地的玻璃，又看向被韩秋原捏在手里的相片，喃喃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生病，病得很严重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韩景驰的声音十分平静，“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吗？你以为我打电话来是撒娇，所以你才挂掉了？”

韩秋原将照片捏在手里。她那张找不出一点错处的脸上渐渐生出了裂痕，良久，她开口道：“不是。”

“滚吧。”韩景驰喊道：“滚啊！”

韩秋原将相片捏在手里，转身走了。

她走后，客厅恢复了死寂。韩景驰站在柜子边，玻璃洒在脚边，晃的他眼睛生疼。

程岚不知什么时候从卫生间出来了。他靠在墙边，说道：“我没见过我姥姥，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抱歉啊。”

韩景驰垂着眼，勾起唇角，“你想安慰我吗？”

程岚还在想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韩景驰却突然摔到了地上。他手心扎在玻璃上，顿时血肉模糊。

“韩景驰！”程岚急忙上前，将他扶到了沙发上，“你怎么了！你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韩景驰呼吸急促，双手按着胸口，白色的衬衫转眼就被血迹染红。他掌心里还有玻璃，程岚抽出他的手，一边替他顺着气，一边检查他的伤口，说道：“说话，你还能说话吗！你有哮喘吗，你有哮喘居然还敢抽烟？！药呢？你的药在哪儿？”

程岚伸手去摸他的口袋，可惜什么都没摸到。于是他起身去找药箱，运气很好，药箱就摆在电视柜后面。他急忙打开，从里面翻出了哮喘药，递给韩景驰。

韩景驰吸了药，呼吸也渐渐平复了。他抓着哮喘药，仰头望着天花板。

程岚又找到了处理伤口的酒精和棉花。他翻过韩景驰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拔出陷进肉里的玻璃，说道：“可能会疼，我尽量轻点。”

韩景驰没答话。

程岚取得很慢，他用酒精给伤口消毒，见韩景驰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又道：“我得带你去一趟医院，不确定有没有玻璃卡在里面，得让医生给你取。”

良久，韩景驰才道：“我一点也不想过生日。”

程岚张了张嘴，“的确，也没什么好过的，我都好多年没过生日了。”

韩景驰说：“我奶奶是给我过生日的时候去世的。她吹了蜡烛，心脏病发，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程岚抱住了他，“对不起。可是这不是你的错，韩景驰，人都要面对死亡的。”

亲眼目睹韩景驰的脆弱，程岚竟然有想把自己的秘密也分享给他的冲动。也许人在看到相似的东西时总会有很多情感，程岚紧紧抱着他，也是在抱着曾经的自己。

韩景驰静静地靠在他怀里，程岚的怀抱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安心，仿佛拥有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韩景驰声音很轻，他不敢让程岚听见，喃喃道：“我想你爱我，程岚，我想要你的爱。”

那天之后，韩景驰许过无数个愿望，但生日愿望始终只有一个，因为他相信生日是不一样的。

在世界上唯一一个爱着他的人离开后，韩景驰茫然了。他不知道还有谁愿意接受他，还有谁愿意靠近他，拥抱他，相信他。他只能许愿，只要诚心地乞求，愿望实现，他就不会再孤独了。

年幼的韩景驰面对永远相同的生日蛋糕，一遍又一遍许下永远单调的愿望。

拜托了，拜托了神，我想要一个人愿意爱我，哪怕是有条件的爱，只要是爱就好。

第115章 道德与法制

爱是有形状的。对韩景驰而言，爱是拥抱，是鼻尖贴鼻尖，是掌心的茧摩擦皮肤时留下的触感。

他周旋于各式各样的怀抱，不同的人，怀抱也有不同的温度。他钟情于亲密的耳语，偏爱密不可分的纠缠。他习惯将爱挂在嘴边；他游走在爱之间。

程岚找到他的手机，对着他的脸解了锁，说道：“我要带你去医院，你听到没？别睡！”

韩景驰没说话，连气息都变得逐渐微弱起来。程岚赶紧扛起他往外跑，上了车，先踩了油门再说，一边往外开，一边手忙脚乱地搜索最近的医院。

“天杀的韩景驰你真是会找事，最近的医院都要开一小时。”程岚伸手去拍韩景驰的脸，喊道：“醒醒！韩景驰！你说话啊！”

他把手机亮度调到最高，在通讯录里搜索林茸茸的名字，看到她的号码后松了一口气。

程岚给林茸茸拨了电话，嘟声响了很久，就在程岚以为她不会接的时候，电话通了。

程岚激动地都要哭了，“茸茸，太好了，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在S市吗？”

“……程岚哥？怎么是你，这不是……”

“我用韩景驰的手机打的，有点复杂，我们现在在一起。”面前一个急转弯，程岚猛打方向盘，说道：“韩景驰他出了点状况，我正要带他去医院，但是我身上什么都没有，我想不到该找谁，只能……”

“他哮喘犯了？”

程岚扭头去看副驾上不省人事的韩景驰，“我也不知道，他已经喷过药了，但是刚才人昏过去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我没见过这么严重的哮喘。”

林茸茸的声音听不出着急或是担心，“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过去。”

程岚挂了电话，把地址发给她，专心开车了。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一路超速，最后只用了四十多分钟就开到了。

导航的目的地是个小医院，在附近的镇子上。程岚把昏迷的韩景驰公主抱进去时，整个大厅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程岚挂了号，得知急诊得排队，他直接在护士站喊道：“我靠，人命关天，你们还要排队！”

小护士不卑不亢，“先生，医院里谁家不是人命关天，麻烦您，取号排队，我们会让护士帮你朋友处理伤口的。”

程岚还想再争取一下，可惜人家直接低头配药，不给他任何机会。程岚没有办法，只能老实扛着韩景驰往椅子边上走去。

林茸茸在二十分钟之后匆匆赶到。她做了全副武装，但显然是没想到程岚说的医院是县立卫生院，她戴着墨镜爬到二楼时，程岚正在盯着喊名字的电子屏幕发呆。

“哥。”林茸茸小跑到他身边，“韩景驰怎么样了？”

程岚指了指靠在自己肩上的人，“护士给他包扎过了，要做检查，不过得先排队。”

林茸茸八百年没听过这新鲜词，“那还要多久？要是排死了怎么办？”

程岚指着护士站小声道：“那边的护士说又不止我们家的一个快死了，要我们等着。”

林茸茸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只好在他身边坐下，说道：“哥你没事吧？”

程岚疑惑扭头，“啊？我能有什么事？”

“韩景驰带你回家了吧。”林茸茸说：“今天是他外婆的忌日。”

程岚抿了抿唇，“嗯。”

林茸茸叹了口气，“他也挺可怜的。”

程岚问她：“他有哮喘，怎么还敢去参加野外求生，不怕死吗？”

“他才不怕死，可能还巴不得死呢。”林茸茸摘下墨镜，轻声道：“不过现在想一想，可能是因为你吧。”

程岚揉了揉头发，“刚才他发病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犯哮喘了，然后他就说喜欢上我了。啊？”

林茸茸乐得咯咯笑，“他不是一般人，你习惯就好。”

程岚也笑了。他看向林茸茸，轻声道：“你知道他给你存的备注是什么吗？”

林茸茸顿时绷紧了表情，硬邦邦地说道：“如果是什么很变态的名字我现在就走。”

程岚笑道：“你先猜猜看。”

“疯女人。”

“不是。”

“暴力偏执狂？”

“不是。”程岚无奈地看着她，“这是你自己给自己的定位吗？”

林茸茸摆手道：“我猜不出来，你公布答案。哎呀算了算了，我不想听了，别说了。”

程岚却道：“是毛茸茸。”

林茸茸顿时愣住了。

“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我也不是想要插手你们的关系。”程岚顿了顿，“这样说好像在立牌坊，但是……我感觉韩景驰很珍惜你，就像你也很珍惜他，毕竟是亲人，而且你们还一起长大。”

“三十二号，韩景驰在不在？”

程岚急忙举手，“这里这里！茸茸你等我一下，我带他进去。”

他抱着韩景驰进了诊室，屁股都还没挪动位呢，就被赶了出来。他灰头土脸地回到长椅上，林茸茸还在发呆。

“茸茸？”程岚在她身边坐下，“你在想什么呢？”

林茸茸垂着头，说道：“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曾经的好朋友吗？”

程岚努力回忆，“好像是，你说的是韩景驰吗？”

“不是。”林茸茸低声道：“韩景驰算个屁。是我当时的女朋友。”

程岚没有打断她，于是林茸茸继续说道：“我追了她很久，好不容易她答应了，结果还没在一起两天就把我给甩了。”

她侧过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韩景驰说喜欢她。”

程岚安慰她，“爱上直女不是你的错。”

“我不是生她的气。”林茸茸神色认真，“如果韩景驰真的喜欢她，她也喜欢韩景驰，我不会生气，我会退出的。可韩景驰他根本就不是。他转头又和别人暧昧，对了，你不知道吧，韩景驰在大学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大家都骂他是烂黄瓜。”

程岚很老实地答道：“我不知道，我比你们早上学两年，那个时候已经毕业了。”

林茸茸翻了个白眼，“哥你以后别装傻了，装的太像了。”

程岚怕她生气，“韩景驰活该，他这样乱搞肯定会遭报应的。”

“他早就有报应了，短命鬼一个。”林茸茸撇了撇嘴，“而且还追不到你，活该。”

程岚立刻撇清关系，“我很正能量的，不搞那些。”

“每一个人都会这么说。可是只要韩景驰开始追求他们，没有谁不会答应的。”林茸茸说道：“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最长的还没超过一星期。”

她揉了揉眼睛，说道：“就因为他长得好看吗？可是他脾气那么差，公主病，爱钻牛角尖，自恋自私，极度以自我为中心……那些人都疯了吗！”

程岚听得快晕了，林茸茸这才停下。

“不过我还是挺高兴的。”

林茸茸抬头看他，“我听到他其实还在乎我，我也很高兴。哥，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程岚伸手抱了抱她，“不会。”

“其实他真的很可怜。”林茸茸吸了吸鼻子，“小姨她工作太忙，韩景驰跟着外婆长大，结果外婆生病去世了。我和温谨都觉得他很可怜，所以我们都让着他，他想要的东西我们就不要，实在想要就打架靠抢，又不敢真的打他，他还有病。”

林茸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是真的有病啊，不是我骂他。他有哮喘嘛，要是把他打发病了，我就得挨揍了。”

医院的走廊静悄悄的，已经深夜，查房的护士都去休息了。程岚听着林茸茸分享她的韩景驰的童年，有些感慨：“很难想象你们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和现在一样可爱。”林茸茸抹了把眼泪，说道：“我们不会要在这儿守一晚上吧？”

“应该不会。”程岚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二点，“我回去一趟，出来什么都没带，要是有什么事就靠你了，我很快回来。”

林茸茸点头，“去吧，不回来也没事，我在这里就行了。”

程岚摸了摸她的头顶，起身离开了。

他开了韩景驰的车回到公寓，又是一路狂踩油门，成功在两小时之内到了家。

程岚下了车，因为韩景驰的车开不进地库，他打算从小区门进。他把车停在附近的公园，正准备往坡上走，突然身后有人喊他。

“程岚。”

莫名的，这声呼喊在夜里有些瘆人。

程岚回过头，什么都没看到。他有些后悔刚才回头了，四周空无一人，他立刻加快脚步，埋头往前走。

“程岚！”

那声音又喊了他的名字，几乎是怒吼。

程岚下意识回头去看，这一次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唐华。

他游荡在夜里，就像一条瘦长鬼影，脸色苍白，神色阴郁。他看着程岚，眼中的怨毒已然凝成实质，不甘地喊道：“都是因为你！”

看清来人后，程岚反而不怕了。他的怨气不比唐华心里的少，就算做了鬼，程岚也得讨个公道回来。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唐华疯了似的扑上前，嘴里念叨着：“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是你！”

“你他吗还敢回来！”程岚怒不可遏，抬手就是一拳，把唐华整个人打翻在地。

程岚对着他的肚子又是一脚，唐华被打懵了，狼狈地用手去挡。

“还跟踪我，还想找我麻烦，我他妈让你不老实，我让你他吗贱！”程岚揪着他的领子，压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脸疯狂挥拳，“我就是打死你也认了，你这种人才不配活着。你不是想红吗？你现在连过街老鼠都不如，垃圾！”

这话让本该失去意识的唐华不知生出了什么力气来。他被打的鼻青脸肿，仰头大笑起来。程岚听着他刺耳的笑声，正要抬手，突然小腹被一把尖锐的硬物刺开，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令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唐华大笑道：“过街老鼠？现在谁才是过街老鼠！哈哈哈哈哈哈，程岚，你去死，你该死！你抢了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活着，你就该去死！”

程岚疼得青筋暴跳，他跪在地上，捂着肚子没有说话。唐华见他没反应，又凑上前，想要补上一脚，没想到程岚力气大得惊人，他被抓住了手腕，被生生扯跪下了。

“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程岚哑着嗓子，把小刀从肚子里抽出来。刀尖上血流不止，唐华看着它渐渐逼近，竟然吓得两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妈的……废物。”程岚松开手，小刀应声落地。他捂着伤口，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于是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慢慢爬起来。

疼，疼得快疯了。程岚站起身，脸上冷汗密布，顺着脸颊往下流，每走一步，血和汗混着滴落。

先回去把备用机取了，然后再回医院。这下好了，那个护士看到他这样，应该不会叫他先去排队吧……

失去意识前，程岚还在后悔没有把唐华的脸给划花了，彻底断了他的后路，让他在牢里也要受尽千夫所指，冷眼嘲讽，最好这辈子烂在里面，永无翻身的可能。

可他受怎样的折磨都不能解气。不论唐华怎么偿还，他的潇潇都不会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 今天提前更完 大家情人节快乐！

第116章 重启后

没死，又捡回一条命。

程岚恢复意识，唤醒他的是熟悉的消毒水味。天花板严丝合缝的砖线在他眼里变成了道道虚影，他看不清，只好又闭上了眼。

这一闭眼就睡死过去，再醒来时，冯宁承坐在床边，脸色半死不活，程岚险些怀疑他也被人捅了。

屋内只有药瓶里点滴落下的声音。程岚扯了扯干裂的嘴唇，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冯宁承没答。

程岚连抓狂的力气也没有，胃里直犯恶心，“你还跟踪我？”

冯宁承哑声道：“这是冯氏的医院。”

程岚一愣，扯起被子蒙住头，不再看他。

“唐华被拘留了，怎么判还没结论。”冯宁承突然开了口，他的嗓音在昏暗的屋内更加低沉，程岚光是听着他的声音，仿佛被一双手紧紧掐住脖颈，呼吸困难。

他伸出手，在程岚看不见的角度攥紧了床单，说道：“但我会让你永远看不见他。”

程岚听着心惊，急忙回头，“喂喂，法治社会，杀人要偿命的！”

冯宁承却趁此握住了他的手。

“我害怕，程岚，你知道我很害怕吗？”他眼睫颤个不停，唇角抿得很紧，身子摇摇欲坠，一副濒死挣扎的模样。

程岚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即使他恨极了冯宁承，可这么多年付出的爱无法收回，在这些微妙的情绪驱使下，程岚不可抑制地为他心疼。

不过他心里在想什么，冯宁承没必要知道。

程岚毫不留恋地抽回了手，冷冷道：“我死了都和你没关系。”

他本想说，就像他妈和楚潇死了那样，他再怎么害怕也没用，人还是死了。

可程岚忍住了，他不像冯宁承那么无情，这种伤人的话他说不出口。

点滴的声音越来越大。程岚意识昏沉，渐渐又睡着了。

这一次他睡得十分不安稳。他梦见他妈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没回来见她最后一面；他梦见楚潇，梦见她被唐华一刀刀刺死，瞪大着眼在自己面前咽了气，死不瞑目。

他也梦见池远霁，梦见韩景驰，梦见冯宁承，梦见三个人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程岚拼命跑，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仿佛只要被追上，等待自己的就是暗无天日的囚禁。

冯宁承在床边守了一整夜，看着程岚时不时惊醒，好不容易睡着后，又被噩梦折磨，痛苦地呓语。

与上一次程岚住院不一样的是，他不再喊宁承了。

冯宁承垂下头，小心翼翼地牵起程岚的手。

那么冷。

这一夜，冯宁承突然意识到，他的名字正在连同许多记忆，一点点地从程岚生命里剔除。他不能接受，也无法承受。明明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程岚，为了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他们之间不该是这个结局的。

他从没想过是为什么，他也不敢去想。冯宁承不敢去回顾那些伤痛，他没有程岚的勇气。

冰冷的两双手紧握在一起，不论冯宁承如何用力，都不能再捂热程岚的心。

…………

被唐华刺伤那晚，程岚凭着意志力走回小区楼下，还没来得及求救就晕过去了。幸运的是被路过遛狗的小姑娘报警送往了医院。

救护车就近送往了冯氏医院，接诊的护士正好是程岚的粉丝，于是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小陈耳朵里。小陈不敢耽误，与冯宁承快马加鞭赶到，看见老板娘重伤昏迷，吓得心都要飞出来了。

老板可以全神贯注为老板娘伤心，小陈不行，他得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拦下来。媒体们都很懂事，只是拦不住其他有心人，该知道的也全都知道了。

池远霁在第二天赶到了医院，得知冯宁承和程岚单独在病房里，他干脆在屋外站了一整晚，一步也没挪过。

天亮后，程岚的身体状况才稳定下来。医生说刀口差一点就划破内脏，还骂他没常识，怎么能把锐器给拔出来，如果失血过多，就算送到医院来也没救了。

程岚一边神游一边挨骂，因为冯宁承也在旁边听，他觉得丢脸，干脆装傻。

备用手机程岚拜托小陈帮他去拿过来了，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小陈再三保证，这个手机绝对是干净的，还要请人来现场检查给他看。

他的话就是冯宁承的意思。程岚没心思再去纠结，反正在医院里他哪儿也去不了，当务之急是跟林茸茸解释才对。

可程岚给林茸茸打了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接。程岚又给韩景驰打，手机却显示已关机。程岚吓得肝胆俱裂，只好找冯宁承求助。

冯宁承很好说话，告诉他韩景驰已经被家人接走，林茸茸则是因为私自外出，被经纪人暂时没收了手机。

程岚拜托冯宁承帮他传话，只要让林茸茸知道他没事就行，冯宁承也照办了。

住院的这一周，冯宁承也不和程岚多说什么，只是陪在他身边，大多数时候安静的像不存在一样。

程岚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但寄人篱下，只能默许了他的陪伴。

他也不知道自己每次睡着后，冯宁承都会默默在床边坐下。在梦魇日复一日的折磨下，程岚日渐消瘦，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等伤势慢慢好一些之后，程岚和池远霁见了面。

程岚清醒之后才感到尴尬，和他说话时显得心不在焉。池远霁只是担心他的身体，一开始还没察觉，慢慢反应过来后，低头把眼泪擦干，起身离了。

程岚也没有留他。

这天，冯宁承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程岚不想去，冯宁承说机会难得，不去不行。他从来没说过这种话，程岚成功被勾起了好奇心，等上了他的车，才骂自己鬼迷心窍。

到了地方，程岚跟着冯宁承下车。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自己走路肯定是没问题，但冯宁承坚持要牵他的手，程岚拗不过他，只能板着张脸让他牵。

两人来到郊外的一栋小别墅，屋主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冯宁承牵着程岚上了台阶，程岚才看清站在门外的女人。

“好久不见了，宁承。”

冯宁承微笑道：“好久不见，柳教授。”

他扭头对程岚说：“这位是柳教授，国内最权威的心理医生之一，也是我父亲的朋友。”

谜底揭晓，原来冯宁承是要带他来看病。程岚在心里几乎呕血，可人已经到了，不能不给面子，于是伸出手笑道：“柳教授，久仰，我是程岚，很高兴认识您。”

柳赋羽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清秀，穿着一身米色西装，整个人干练挺拔。

她笑着回握住程岚，“其实我是你的粉丝，《心跳》我从第一期就在追，真可惜不再续播了。”

她的声音莫名有些熟悉，程岚一愣，柳赋羽笑道：“没想到吗？程老师现在人气很高哦。”

程岚不好意思地说道：“柳教授是给我抬咖了。”

柳赋羽松开手，微微侧身，对两人说道：“怎么会，走，我们进去说。”

进屋后，程岚环视四周，一层被布置成了会客室，整个色调偏米色，家具是全木结构，桌子和柜子上都摆放了很多小设计品，十分温馨。

冯宁承握着他的手，突然道：“冷吗？”

程岚回过神，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出来。

冯宁承没再强求，安静地跟在他身边。

柳赋羽从里屋出来，手里多了两杯水。她递给程岚，又转身看向冯宁承，笑道：“宁承喜欢咖啡还是茶？真的很不巧，我们家只剩水了。程先生，坐吧。”

等程岚在沙发上坐下，冯宁承才道：“没关系，我先回去，麻烦结束之后您给我打个电话，我过来接他。”

柳赋羽笑着说：“好，开车小心。”

冯宁承离开了。屋里只剩下程岚与柳赋羽，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他的心理状态他再清楚不过了。

“……那个……”

“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岚这个字不是很常见。”

程岚与柳赋羽同时开口，听到她的问题，程岚神情怔愣，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我妈取的，但有可能是算命算的。”

柳赋羽在他面前坐下，笑道：“和我聊聊你妈妈吧。你们感情应该很好。”

程岚笑了笑，“柳教授，我不知道冯总是怎么说的，不过我一切正常，心理也很健康，不需要接受治疗。耽误您的时间很抱歉，您不用打电话给他，我自己回去就好。”

他说着就要起身，可还没走出两步，柳赋羽便叫住了他。

“程先生，请留步。”柳赋羽站起身，笑道：“今天不是治疗，你可以当成是放松，或者心灵按摩。把最近发生的，不论好事还是坏事，都可以向我倾诉。”

程岚想也不想便要拒绝，“不用了，我没什么烦恼，而且对您也不好。”

柳赋羽笑了笑，“不试着说一说，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烦恼呢。程先生，像你这样事事为他人考虑的人，其实是最辛苦的，请坐吧。”

程岚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把屁股挪到了沙发上。

“如果你不想谈，我们可以随时中止对话。”柳赋羽轻声道：“亲情的话题通常会比较容易开口，当然，这只是对大部分人来说。程先生，对你来说，母爱是沉重的吗？”

程岚看着她，“当然不是。我还希望她能多爱我一点，可惜没有机会了。”

柳赋羽问他，“会经常梦到她吗？”

程岚想了想，“不会，因为我不怎么做梦，睡眠质量很好。”

“这也是一种天赋，真羡慕你。”柳赋羽接着说道：“程先生和父亲的关系怎么样？”

程岚神色不变，“不好。他活着不如死了。”

柳赋羽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将水杯往程岚面前推了推，程岚这才注意到，她手边的果盘里放着一把小刀。

“程先生？”

程岚回过神，按住抖个不停的手腕，笑得有些勉强，“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柳赋羽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将果盘放到一边，说道：“不如说说最近吧，有什么让你很在意，或者很烦恼的事吗？”

程岚滚了滚嗓子，哑声道：“没有，一切正常。”

“或者有什么人吗？”柳赋羽笑道：“在这里，你可以说任何想说的话。”

程岚想了很久，安静的客厅里，他话语中的茫然显得格外清晰。

“没什么事。”程岚说道：“也没什么人。我的生活和电影不一样，没有情节，也不会有观众。”

…………

告别柳赋羽时，程岚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冯宁承接到程岚，两人跟柳赋羽道谢，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柳赋羽站在窗台上，目送冯宁承的车子发动，渐渐消失。

她转身回到书房，从柜子里抽出一个档案袋。她把桌上的资料全部归档，整理好放进了袋子里，在编号背后写上了CL两个字母，才把档案袋重新放了回去。

手机也在此刻响起。柳赋羽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一边往书架旁走去。

对方似乎问了一连串问题，柳赋羽听完，耐着性子一一回答道：“他很好，虽然没有多聊，但是情绪很稳定，看上去气色也不错。”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柳赋羽又道：“那么你呢，什么时候愿意过来。”

柳赋羽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没有标题，看起来非常老旧，书脊都开线了。

她随手翻开其中一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手记。柳赋羽视线往下，落在这一页的最后一句上。是句中文。

男人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教授，我已经不需要再接受治疗了。”

柳赋羽将书放在桌上，说道：“我认为这个是由医生决定的。止然，最艰难的时刻你都坚持下来了，你不该现在放弃。”

可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书页快要合上了，柳赋羽站在桌后，指尖扫过笔记上的最后一句，叹了口气。

“如果和演技没有关系呢？如果是我入戏太深，是我走不出来呢？”

第117章 新鲜想法

程岚坐在副驾，突然道：“我想出院了。”

冯宁承眼也不抬，“还不行。”

“我没事。”程岚的表情不大高兴，“心理状况也没事，你自作主张别带上我。”

“有没有事不是你说了算的。”

“那什么是我说了算！”

程岚别过头，不肯让冯宁承看见他的脸，咬牙道：“什么是我说了算的，连去死也不能吗……”

冯宁承想去牵他，程岚却甩手道：“别碰我。”

“……你讨厌我吗？”

程岚蜷缩在位置上，哑声道：“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

冯宁承的声音很低，“不知道，可能会让我好过一些。”

程岚没有说话，他把脑袋靠在玻璃上，良久道：“冷，空调开高一点，谢谢。”

“你讨厌我吧。”冯宁承将空调温度调高，缓缓道：“我不想你忘记我。”

程岚只是沉默。

冯宁承骨节泛白，车子在路口的红灯前停下，他没有扭头，漆黑的瞳孔看向远处的街景。

“我不再逼你了，也不会再强求什么。只要你分我一点感情，哪怕是讨厌都好，程岚，不要忘了我。”

回到医院，冯宁承没有跟着程岚去病房。他一个人上到天台，久违地点燃了香烟，打开手机。

柳赋羽的电话如期而至，冯宁承接通来电，低声道：“柳老师。”

“宁承，你的猜测没错，程岚的确有PTSD。焦虑，紧张，注意力难以集中，轻微躯体化反应。再加上你跟我说过的，看起来他会选择性遗忘做过的噩梦，这些都是很典型的创后应激障碍症状。”

冯宁承将香烟捏在手里，“严重吗？”

“就对生活的影响程度看，不算太糟糕，但也要引起重视了，最好带他去做一个全面的心理评估。目前针对PTSD的治疗方面，最常见的方法是暴露疗法，你可以了解一下。药物干预我个人不建议，对程岚来说，心理辅导的效果可能会好一些。”

冯宁承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柳老师，拜托您，能不能帮帮他？”

柳赋羽的叹息很轻，“抱歉，宁承，程岚是个很好的孩子，看到他这样我也很心痛。但是我不能参与他的治疗。如果你想，我可以推荐我的同事，他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心理医生。”

冯宁承打断她，“不用了柳老师，谢谢您，我会再联系您的。”

他挂了电话，香烟已经燃尽了。橙色的火星被昏暗的夜色扑灭，热度却渐渐逼近手心。

冯宁承就这样在原地站了很久。

程岚换了药，做完常规检查，又听医生唠叨了一会儿，才重新躺回床上。

和柳赋羽的谈话不算深入，程岚却已经精疲力尽。从楚潇出事之后，他很想提起精神，即使他自觉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但就像柳赋羽说的，他心里在想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想要休息的念头不止一次的浮现在脑海中。楚潇离开的那样决绝，程岚有时也忍不住幻想，死亡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一个月之后，程岚康复出院，唐华故意伤人案也正式开庭。在TG的推波助澜下，媒体争相报道，程岚也因此收获了大量关注。盛怒之下的粉丝们在法院外自发声讨，要求重判唐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连着上了好几日的热搜。

案件审理过程中，程岚受邀上了一档访谈节目。这是意外发生后他首次露面，镜头前的他比之前瘦了许多，即使化了妆，脸色还是难掩的憔悴，整个人都变了。

这种变化是翻天覆地的。短短半年的时间，从他在综艺里开始为观众所熟知，再到《零下十五》中靠出色的表现逐渐崭露头角，程岚的形象一直是阳光温和的，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了无生气。

该节目的提问向来以辛辣刁钻家喻户晓，但主持人罕见的没有为难程岚，唯一一个称得上冷酷的问题，是他问：“刚才说了这么多，你的重点都是让大家不要担心，那你自己呢？你觉得这次意外对你影响最大的一部分是什么？”

程岚想了想，轻声道：“可能，我对死亡有了新的理解。”

“哦？怎么说？”

他抬起头，平静的目光直视着镜头，缓缓道：“害怕和面对死亡都是需要勇气的，从前我把所有勇气都用在了恐惧上，但其实这样没有意义。”

“这个回答很深奥，大概没有体会过的人是不会懂得，程老师可以为大家解释一下吗？”

演播厅里，小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跟前的大老板，吓得双腿止不住打颤。

冯宁承的目光落在监视器里的程岚脸上，面无表情。

他听见程岚说：“我接受死亡是生命的一种形式。我相信离开的人，会以另一种方式好好地生活下去。”

录制结束后，小陈去接程岚。程岚在后座回消息，林茸茸终于解除了禁令，一拿到手机就急哄哄地给他发消息。

林：杀千刀的唐孙我要宰了他！！！！

程岚笑着回她：你终于舍得回我了。

他消息刚发出去，林茸茸的电话便打了过来。程岚看了眼前座的小陈，犹豫半晌后，选择了挂断。

林：？什么意思

程岚回：在车上，不方便。

林：你还好吗？我看到节目预告了，TG怎么连伤患都不肯放过，还让你赶通告。我要去给温谨打小报告，让她去骂冯扒皮。

程岚打字的手突然顿住了。

程：没什么事，已经好了。不过这个节目结束后，我也想休息一段时间。

林：那就好。韩景驰也没事了，被他妈接走了。他有联系你吗？

程岚回她：没有。

林：肯定是不好意思了，被你看到哮喘发作，如果是我直接自杀。

瞥见最后两个字，程岚冷汗直下，匆匆放下手机。他低下头，听见小陈在前面说道：“程老师，没事吧？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程岚摇了摇头，将额头抵在车窗上，冰凉的触感令他混乱的思绪恢复了短暂的秩序，可也仅仅只有十几秒。

半晌，程岚开口道：“最近的行程，可以帮我推掉吗？”

小陈说道：“程老师打算休息吗？那这个星期……”

“下半年的行程全部帮我推掉吧。”程岚看向窗外，低声道：“我会和冯总解释的。”

小陈欲言又止，“程老师，现在休息的话……”

程岚当然知道，如果不抓紧时间，他将会错过事业上升的绝好机会。他也很想继续工作，可是每天看见冯宁承，自己好不容易隐藏起来的伤疤又会被无情揭开。他做不到。

“《心跳》的录制我会去的，”程岚闭上眼，轻声道：“其他的，就找借口拒绝吧。”

回到公寓，程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收到了油豆包的消息。

油豆包：我看到新闻了，身体怎么样？我好担心你。

程岚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复道：早就好啦，别担心。

油豆包：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没有告诉我？你忘记我了吗？

程岚急忙解释：不是，毕竟是糟心事。说了也怕你担心。现在已经没事了。你最近还好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回：你又在转移话题了。

程：没有，我很真诚的。不过也算因祸得福，我有了半年的假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油豆包：那就好，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程岚：我想出去走走，散散心，你有什么推荐吗？

油豆包回复很快：马上九月了，我知道一条线路，自驾的话，从头开到尾，可以看到四季。

程岚有些好奇：春夏秋冬吗？

油豆包：对。

程岚问他：是研究的时候发现的吗，我从来没听说诶，好神奇。

油豆包：算是，我只和你分享过。

程岚笑了笑，回他：不可能只和我吧，你同事也知道啊。

油豆包：他们不知道，我是自己去的。

程岚捏紧了手机，在聊天框里输入：那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他打完就立刻删除了，重新编辑道：要是我们能见一面就好了。

程岚打了又删，烦躁地抖起腿，纠结得不行，油豆包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油豆包：我做好攻略发给你，希望你玩得开心。如果有烦恼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让我担心。

程岚看着他的消息，低头坐在床边，回复道：好，谢谢你，我会的。

他把手机扔到被子里，仰头倒在了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放空。

没一会儿，手机突然响了。程岚从被子里摸出手机，看也不看就接通了。

“您好。”

“程岚，是我。”

程岚从床上坐起来，“小池，怎么了？”

“楚潇的狗，我已经办好领养手续了，不过得去F市接她回来。”

程岚看了眼时间，立刻下了床，“好，什么时候，我现在就订票。”

“离得不远，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开车过去。”池远霁的声音很低，“我在你家楼下。”

程岚匆匆穿好衣服，“我现在就下来。”

他挂了电话，一刻也不耽误，来到了车库。池远霁站在一辆银色的奔驰gle旁边，见他过来，说道：“会不会冷？”

程岚只穿了一件T恤，刚才在屋里不觉得，现在还真有些冷。但程岚只是笑了笑，“没事，车上有暖气。”

上车后，池远霁打开暖气，空调的吹出的暖风让程岚有些犯困。他努力撑着眼皮，却听池远霁说道：“睡一会儿吧。”

“不用，我陪你说会儿话。”

池远霁看向后视镜，“去F市的话，要不要回以前的家看看？”

程岚都忘了。他后知后觉地说道：“好啊，你不说的话，我还没反应过来。”

他和池远霁的家，他们一起长大的地方。

程岚看向窗外。这段时间，他似乎一直在到处跑，城市的街景总是化作线条流逝在他面前，还没等他看清，就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像过去，像美好的回忆。

第118章 好心情

F市距离S市足足有三小时车程，抵达已是后半夜。程岚本想找个酒店将就一晚，但池远霁却说不用，他有房。

这也是情理之中。就算在他家没破产之前，那点小钱面对池远霁家里也是不够看的。

可当他们在一幢独栋别墅前停下时，程岚睡意全无，问道：“这不是我家吗？”

准确的来说是以前的家，他爸宣布破产后，房子被银行抵押，之后的去向程岚也不知道了。那时候他还小，只知道跟在他妈屁股后面哭个没完，哪里会去关注这些。

大门换了全新的指纹锁，池远霁当着他的面点开设置，对程岚道：“录指纹。”

程岚回过神，“等一下，我录什么指纹，这是……”

池远霁拉过他的手，将食指按在触控屏上，滴滴声响起，程岚听见“录制成功”的播报，池远霁才松开了他。

“先进去吧。”

程岚晕乎乎地跟着他进了屋，稀里糊涂地来到客厅，呆呆地坐到了沙发上。

屋内的陈设已经大变样了，客厅以前有盏水晶大吊顶，新屋主估计也嫌土，整个砸掉了，换成了白灯。

程岚坐不住，于是起身在屋里闲逛起来。厨房倒是没怎么变，他妈不怎么会做饭，这个地方都是阿姨在待。搬家之后，他妈被迫学了做饭。合租的公寓用的是公共厨房，程岚不止一次地听见其他租户在背后说他们的坏话，说他妈没有富贵命，却有富贵病，连灶都不会用。

大概是因为不好的回忆，程岚在厨房外站了很久。他回过神，扭头却撞在了池远霁身上。

程岚和他撞了个头碰头，疼得呲牙咧嘴，“小池你怎么站在这儿，没事吧？”

池远霁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将手搭在程岚的手臂上，两人挨得很近，看着程岚通红的鼻尖，池远霁眼睫微垂，抬手抚过他的额头。

程岚不由得有些心跳加速。

“对不起。”池远霁的指尖很凉。他看着程岚，缓缓道：“我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

程岚轻轻挣脱出来，笑道：“没有啊，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不该自作主张买这栋房子。”

“那是你的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程岚摆手解释：“我不会生气的。”

“你搬走之后没多久，我就出国了。前段时间听说这间房子在拍卖，我才买下来了。”

程岚挑了挑眉，“你真是钱多了烧的。这种房子有什么好的，你不嫌晦气吗？”

“因为是你住过的地方。”池远霁答得认真，“如果我以后都见不到你了，起码还有这里。”

他垂下眼，说道：“也许有一天，你会回到这里也说不定。”

程岚心跳得更快了。他匆匆别过眼，说道：“谢谢。谢谢你还想着我。”

池远霁注视着程岚，宝石色的瞳孔微闪，说道：“我喜欢你。”

程岚一愣，反应过来后忍不住被他逗笑了，“你在干嘛，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到这个地步了吗？”

“很喜欢。”池远霁低声道：“你想象不到有多喜欢。”

程岚语无伦次地转移起话题，生硬程度让人怀疑他的智商有问题，“要不然上楼休息吧，很晚了，明天还要去接狗。”

“韩景驰说公平竞争，可是我觉得不公平。”池远霁抱住他的手臂，将程岚抵在玻璃门上，说道：“你只当我是朋友。”

他嗓音低哑，程岚望着他的眼睛，险些失了神。

“明明是我最先认识你。”池远霁将手放在他腰上，道：“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你。”

程岚想要推开他，“小池，等等……你听我说。”

池远霁却将他抱在怀里，声线颤抖，“如果你觉得我们只能是朋友，我愿意做朋友。不要躲着我，不要无视我，让我呆在你身边，好不好？”

程岚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你又在乱想了，小池。”

“我没有。”

“抱歉，让你担心了。”程岚轻声道：“谢谢你带我回来，这段时间的确发生了很多事，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去死的。”

池远霁紧紧抱着他。程岚被勒得都有些呼吸困难了，哑着嗓子说道：“小池我要死了……你快放开……”

“抱歉。”池远霁松开他，却没有放手，“你消失的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还想，如果我能早一点找到你，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池远霁握住他的手，说道：“如果我能早一点回到你身边，你是不是也不会受到伤害？”

程岚笑了笑，“不是的，小池。我的生活只要我自己负责，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

他轻轻叹了口气，表情有些释然，“我从来不后悔，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我自己选的，没有人逼我。过去发生的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

池远霁眼睫轻颤，半晌才道：“这算是拒绝吗？”

程岚本想用沉默代替回答，可看着池远霁的眼睛，他有些心软，缓缓道：“我们之后再谈这个吧，好吗？”

池远霁问他，“你能放下冯宁承吗？”

程岚神情不变，良久，他才道：“我只知道……我和他再也不可能了。”

池远霁轻轻拥住他，“我等你。”

楚潇的狗狗是一只萨摩耶妹妹，已经五岁了。程岚看过照片，毛发梳得干干净净，面对镜头还会高兴的摇尾巴。

楚潇去世后，狗狗被她所谓的亲戚接走照顾，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等池远霁联系上人之后，得知狗狗已经被送走，下落不明。他找了很久，终于在一家流浪狗救助基地打听到了消息。

这件事程岚并不知情，池远霁告诉他时，他在车里沉默了很久，直到下车也没有说话。

救助基地不大，负责人告诉池远霁，如果他们再不来，楚潇的狗狗很有可能会被送去安乐。

他是实话实说，但程岚听完，唇抿得更紧。池远霁站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三人来到狗笼前，一只大白狗安静地趴在地上。程岚蹲下身，看着曾经闪闪发光的白毛变得乱糟糟，他伸出手，说道：“包菜，包菜，你还记得我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大白狗才终于有了反应。负责人在一旁惊讶道：“原来她叫包菜，难怪我们叫她她从来不应。”

包菜从地上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舔了舔程岚的手指。

程岚没忍住落了泪，“包菜，我来接你回家了，别怕。”

…………

领养手续全部办好，程岚和池远霁带着包菜回了家。两人计划明天再走，程岚买了很多宠物用品，把垫子放在了自己的卧室里，打算晚上陪包菜睡觉。

但陌生的环境让包菜很紧张。它一回家就躲进了厕所不肯出来，不管程岚怎么喊，或者拿零食引诱，它都没有理会。程岚有些沮丧，他没养过狗，只好一直在网上搜新手教程。

他一直站在厕所门口，包菜趴在地上，黑漆漆的眼珠子就盯着他看。可只要程岚试图喊它出来，它就会把头别开。

池远霁站在他身后，说道：“她还不认识你，害怕是正常的。”

程岚也知道不能着急，扭头道：“饿了吗？折腾了一整天，我请你吃饭。”

池远霁说：“出门吗？”

程岚眨了眨眼，“点外卖好不好？我不想留包菜单独在家。”

池远霁答应了。程岚点了茶餐厅，因为免配送费。东西送到已经是一小时后，程岚饿得前胸贴后背，吃饭时都顾不上说话。

两人吃饭的时候，包菜从厕所出来喝了点水。程岚赶紧招呼池远霁看，又怕吓到它，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池远霁拍照给他看。

池远霁打开手机，录了包菜喝水的视频，将手机递给程岚。

“好可爱。”程岚把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等一下，我要传到我手机里。”

他刚打开手机，瞥见屏幕上的消息，笑容一顿。池远霁没有错过他的表情，轻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程岚将冯宁承的聊天框删除，把视频传到了手机里，笑眯眯地问道：“一会儿要不要出去遛狗？基地的人说包菜很喜欢出去玩。”

池远霁点了点头，“好。”

包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它闻了闻池远霁的裤腿，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最后回到了程岚脚边，安静地趴了下来。

头顶的暖灯照得人懒洋洋的，程岚撑着脑袋，突然道：“这样就已经很幸福了。”

池远霁抬眼看他，程岚温柔的笑脸触手可及，他好想吻他。

想要，想得到他。

第119章 来不及

饭后散步的计划不幸告吹，因为包菜不愿意出去。程岚哄了半天也没效果，只能放弃。

更为棘手的是，池远霁对狗毛过敏，和包菜共处一室还没超过两小时，手臂上已经起满了疹子。

程岚当机立断，各回各屋睡觉，等天一亮就返程。

当晚，程岚回到从前的卧室，屋内的布置已经全部改变了。他躺在床上发呆，看着有些掉漆的墙角出神，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是林茸茸的电话。程岚接通了问道：“茸茸？怎么了？”

“程岚！我这么信任你，你居然敢出卖我！”

程岚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一些，不解道：“什么出卖？我出卖你吗？”

“为什么韩景驰知道我也在医院？”林茸茸在电话那头抓狂道：“他说他想跟我谈谈。有什么好谈的啊，我们又不是小学生，都过去多少年了，就不能算了吗！”

程岚趴在床上，笑道：“这不是好事吗，你明明就很在意。但是我要解释一下，我真的什么都没说，我都没韩景驰联系过。他身体没事了吗？”

“小姨跟我说他已经出院回家了。你真的没说吗？那还有谁知道。”

程岚叹了口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你小姨不是都告诉你了。”

林茸茸惊呼道：“啊！小姨你这不是瞎搅和……我不去，去了说什么啊，他要说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程岚想了想，“去吧，肯定是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不然他那种人怎么会主动低头的。”

林茸茸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站哪一边的！什么叫他那种人，他很牛吗？他不低头难道要我低头吗，我什么都没做错，他还从没给我道过歉呢！我凭什么要搭理他？”

小姑娘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话，程岚一边听一边笑，突然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回过头，是包菜。它小心翼翼地探了半个脑袋进来，鼻子嗅了嗅，慢慢地走进了卧室，走到程岚搭好的垫子上爬下了。

程岚捂着嘴，几乎要哭了，说道：“太可爱了。”

“谢谢，我自己知道。”

程岚才想起电话那头的林茸茸，“刚刚信号不好，你说什么了？”

“我要杀了你。”

程岚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盯着狗，一边说道：“茸茸，你听我的，这件事不能拖，越拖越麻烦。说不定以前的事有误会呢？他已经有表示了，那你给他一个机会，听听看也没有什么的，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你都把他当屎看了。”

林茸茸打断了他，“等一下，他在我这里连屎都不如。还有哥，你的比喻好恶心，我要吐了。”

程岚笑了笑，还没说话，林茸茸又道：“要我去也行啊，你陪我一起。”

“你们俩解决问题，我去算什么回事？”程岚连忙拒绝，“而且我这几天……”

“有事是吧，你放心，不会耽误你的，我就告诉韩景驰，那天是你叫我来的，有始有终，所以有什么事当着你的面一起说了，不然我心里不高兴。”

林茸茸没给程岚机会，说完就挂了电话。程岚听着耳边的嘟嘟声，又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程：真的有工作，去不了。

程：我不能去啊，太尴尬了吧。

程：？林茸茸你说话。

林茸茸没有回复，程岚只好放弃，正要把手机扔到一边，池远霁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池：睡了吗？

程岚对着隔壁吼了一嗓子，“还没！小池你好点了吗？”

这一嗓子把狗吓得够呛，哆嗦着腿蜷缩起来。程岚赶紧安抚，“对不起包菜，我吓到你了吧，我不说话了，对不起乖乖。”

于是他给池远霁发消息：我把包菜吓到了。后面跟了个猫咪哭脸的表情。

池：已经没事了。她去你房间了吗？

程岚给他拍了一张包菜的照片：在这里，好可爱的小狗狗。

池：嗯，很可爱。

程岚甚至能想象他说这话时的语气，闷闷的，像块木头。

程：吃药了吗？早点休息，明天我开车。

池远霁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程岚接通后道：“怎么了？”

“要睡了吗？”

程岚翻身倒回床上，“过一会儿再睡。你在干嘛？”

电话那边静默了一阵，池远霁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我在想你。”

程岚笑了笑，“那我们还挺有默契的，不过下次别这么说了。小池，你不适合说肉麻话，你声音都在抖。”

池远霁果然不说话了，程岚以为他生气，急忙道：“我开玩笑的。”

“你不喜欢吗？”池远霁有些别扭，“韩景驰那样，你也不生气。”

程岚揉了揉头发，盯着天花板说道：“那是因为我懒得和韩景驰折腾，而且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其实程岚根本没有心动类型这种东西，他也只是随便扯了个理由让池远霁高兴罢了。

果然池远霁听完，轻轻嗯了一声，语气里藏不住的喜悦。

“很晚了，不然休息吧。”程岚说道：“晚安。”

池远霁说完晚安，程岚便挂了电话。

他没有起身关灯的打算，因为在黑暗中入睡的感觉不太好，这段时间他都是靠褪黑素才能睡着。在药物的帮助下他可以睡得很沉，也不会记得做了什么梦，即使每天醒来大脑和身体都会格外疲惫，但程岚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程岚吃了药，静静地倒回床上，把手机关机了。他闭上眼，等待着褪黑素生效，意识渐渐模糊。

恍惚中，有什么东西跳上了床，毛茸茸的，轻手轻脚地拱进被子里，钻到了他怀里。

程岚睁不开眼，耳边传来呼噜噜的呼吸声，带着温热的体温靠在他胸口，不再动了。程岚下意识地把它抱得更紧，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程岚难得的神清气爽。他睁开眼，包菜乖乖地趴在床尾的摊子上，正抬头好奇地看向他。

程岚心软的不行，“包菜包菜，乖宝宝，你饿了吗？”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恶心，包菜把头扭开，又趴下接着睡觉了。

程岚流泪离开卧室，给它准备早餐去了。

早饭结束，两人启程赶回S市。池远霁似乎睡得不太好，程岚买完早餐回来才起床，上车之后也没什么精神。

程岚问道：“小池，你头疼吗？”

“没有。”池远霁脸色不太好看，他坐在副驾，说道：“后半程我来开。”

程岚不放心，“不用，三小时而已。你睡吧，醒了就到了。”

池远霁看着他，突然道：“你可以带包菜去我那里住。”

“不行，你过敏那么严重，去你家还得了。”程岚神情认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会重新找房子的，这件事慢慢来，倒是不急。”程岚顿了顿，“而且，该解决的问题还没解决，我暂时也没办法搬出来。”

他正说着，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小陈，程岚接通了电话，说道：“在开车，怎么了？”

“程老师，你不在家吗？”

程岚说道：“嗯，出去办点事。”

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从前唯唯诺诺的劲儿，程岚和冯宁承分手后，两人的角色直接反转了，冯宁承对程岚小心翼翼，有求必应；程岚却爱搭不理，表面上还没撕破脸，只是顾及工作上的关系。

小陈问道：“哦哦，好，那程老师慢慢开车，我等你回来。”

“没事，你说吧，我还有一会儿才能到。”程岚挑了挑眉，语调也不免压低了些，“是冯总不肯批假？”

小陈慌乱道：“没，不是……是《心跳》的拍摄时间定好了，我想给程老师看一看，不过正式开拍要等到年后了，不会影响休息的。”

程岚眼也不抬，“好，我知道了，谢谢。”

池远霁一言不发地听着，小陈又道：“对了，程老师，冯总可能会退出之后的拍摄，如果确认的话，节目组会邀请新的嘉宾。当然只是可能，还不一定，程老师别多想。”

程岚顿了顿，“……我知道。”

挂了电话，池远霁问道：“打算休假多久？”

“没想好。”程岚叹了口气，“休到没钱吃饭再回去工作吧，不想看见TG的人，也不想听他们的消息，心烦。”

池远霁收回目光，“不工作也没关系。”

程岚笑道：“那你给我钱？”

“全都给你。”

“好啊，你可别后悔，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吸血鬼寄生虫。”

程岚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池远霁嗯了一声，皱着眉头闭上了眼，“不后悔。”

头很沉，呼吸越来越重，池远霁撑着脑袋，不想让程岚察觉自己的异样。

好在程岚没在说话。车里只剩下暖气的呼呼声，池远霁意识昏沉，渐渐睡着了。可他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了程岚打电话的声音。

他声音放得很轻，大概是怕吵醒池远霁，说道：“别再给我发消息了。”

“……没什么好说的，我挂了。”

池远霁已经醒了，可他没有睁眼。

冯宁承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想休假的事，我听陈子诺说了。你回来我们当面谈。”

“没这个必要。”

“如果你想我答应的话，回来见我。我在家等你。”

冯宁承没等他回答便挂了电话。程岚捏紧了方向盘，恨不得直接砸了音响，又想到身边的池远霁还在睡，只能在心里愤怒地咒骂。

池远霁彻底不敢睁眼了。他不敢和冯宁承一起被放到天平两端，他不敢面对程岚的选择，他拥有的所有在冯宁承面前不堪一击。

他好后悔。后悔没有在更早的时候抓住程岚，后悔直到一切都发生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可笑的心意。

第120章 用药请遵医嘱

因为担心包菜晕车，程岚每到一个休息站就要停车带它走走。三个小时的车程愣是开了四个多小时。

回到S市，程岚打算先送池远霁回家，车已经开到了车库，程岚才发现池远霁不太对劲。

他一张脸烧得通红，关了暖气，才听见小声的喘息。程岚顿时顾不上狗了，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惊呼道：“好烫！小池，你发烧了，你昨晚就不舒服了是不是？”

池远霁答不上来，他喉咙里似乎有把锯子，连吞口水都疼。

“我们去医院，你家门钥匙给我，我先带包菜上楼，你在车里等我。”

池远霁摇头，“不去医院。”

他嗓音嘶哑，却固执地说道：“我不去。”

程岚还真拿他没办法，只能一手牵狗，一手扶着他上楼了。

到家开了门，程岚把包菜拴在阳台边上。狗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自己捂着嘴哭道：“包菜你等一下，我马上就把你放开。”

程岚恋恋不舍地摸了摸狗脑袋，才起身把沙发上半死不活的池远霁扛到了卧室里。

池远霁浑身烧得滚烫，意识都有些模糊了。程岚帮他脱了外衣，去浴室找了张毛巾打湿，放到了他额头上，企图给他降温。

冰凉的触感让池远霁稍微舒服了一些。他睁开眼，看见程岚背对着站在床边，作势要走，匆匆抓住了他的手。

“别走。”他甚至分不清这是自己的声音，像是破损的风琴才能发出的低鸣，“程岚，别走。”

程岚被他吓了一跳，“我不走，小池，你家有温度计吗？你太烫了，退烧药在哪儿？”

池远霁从床上撑起身，抬手把额头上的毛巾扔到一边。程岚赶紧坐下，手背贴着他的额头，担忧道：“小池，你怎么会烧的这么严重，是因为过敏吗？你昨晚根本没有吃药对不对？”

“别走……”池远霁头痛欲裂，他感觉整张脸都快融化了，掌心死死抓住程岚，哑声道：“不要离开我。”

池远霁抬起头，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流得汹涌，“别去找他……不去找他好吗？”

“我不去找他，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程岚扶着他躺下，但池远霁执拗不肯，非要牵他的手。

程岚小声哄他，“我不会走的，别怕。”

池远霁这才躺回床上，嘴里喃喃道：“不要去……不要去……”

程岚握着他的手，轻声道：“不去，我不去。”

他一直坐在床边，直到池远霁睡着，程岚才轻轻抽出手，起身离开了卧室。

池远霁家里什么都没有，他打算烧点热水，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只找到一个铁锅，连包装都没撕开。

程岚只好用锅烧水，等待的时候他也没闲着，叫了跑腿送药和温度计。最近的药店显示温度计缺货，只有体温枪，把程岚气得脸都歪了，愤怒下单。

他又紧接着去把狗松开，但包菜刚换到陌生的环境里还不适应，即使没有拴绳，它也只是在原地转了几圈，又躺回角落里趴着了。程岚在地上铺了垫子，好让它躺得舒服一点，包菜却不领情。

程岚在客厅陪着它玩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到了卧室。池远霁眉头紧皱，额头上的毛巾已经被体温捂热了。程岚又去浴室重新打湿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放在他脸上。

他拿出手机在床边坐下，犹豫着要不要去医院一趟。程岚在搜索引擎里问“过敏会引起发烧吗”，得到的答案都是不会，说了一些天花乱坠的专用名词，把程岚看得眼晕，赶紧退出了。

偏偏冯宁承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程岚想也不想就按了挂断，还没消停几分钟，电话又打了过来。

他打程岚就挂断，最后干脆把手机关机了，打算带池远霁上医院。

程岚伸手拽他，可池远霁比石头还沉，他又怕把人吵醒，只好作罢。

毛巾很快又变热了，程岚就在浴室和床头两边跑，直到池远霁脸上的红热缓缓消退，他才松了口气，打算看看跑腿到哪儿了。

他把手机重新开机，发现未接来电除了冯宁承的，还有一个未知号码连续打了五个。程岚赶紧回拨过去，小哥接通电话，说东西交给公寓管家，会直接给他送上去的。

程岚挂了电话，正打算出去看看，手机又响了。他以为是跑腿，立刻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

和冯宁承睡了这么多年，程岚太知道他生气时是什么样的了。他起身离开卧室，太阳穴狂跳不止，咬牙道：“你是不是有病。”

“我要知道你在哪儿。”

“和你有关系吗？别再给我打电话了，不然我真的拉黑你。”

“我去接你。”

程岚有些抓狂，“你听不懂我说话吗？！”

冯宁承的语气宛如一潭死水，“我听懂了，告诉我你在哪儿。”

门铃突然响了，程岚骂了声“疯子”，立刻挂断了电话。他直接把冯宁承的号码送进了黑名单，把手机扔到了桌上，朝门边走去。

他打开门，公寓管家手里提着外卖袋，朝程岚笑道：“先生您好，这是您的外卖，需要检查一下有没有缺失或者遗漏吗？”

高档公寓的服务程岚还是第一次体验，他道了谢，接过袋子，打开一看差点儿晕倒了，里面除了体温枪，就只有两盒栓剂。

“你好，就只有这一个袋子吗？没有别的了？”

管家笑容得体，“是的，只有这一个袋子。”

程岚掏出手机，才发现跑腿打不通电话，在外卖软件上给他发了无数条消息，说药店也没有退烧药了，只有栓剂可不可以。

这他妈什么药店，什么都没有。程岚面无表情给了个差评，打算自己出去买。

“先生，如果您需要常备药，我可以联系大厅给您送上来。”管家突然开了口，说道：“感冒药和急救箱，您需要哪一个呢？”

程岚眼前一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退烧药有吗？”

“有的，请您稍等一下，我马上……”

屋内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像是椅子倒地的声音。包菜汪汪叫起来，程岚回过头，突然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手中的袋子也被碰落在地，栓剂和体温枪一起掉了出来，砸在他脚边。

池远霁喘着气，额发因为出汗黏在脸上，血管从脖颈蔓延至下巴。他一把抱住程岚，将脑袋埋进颈间，深吸一气，哑声道：“你要去哪儿？”

程岚还没说话，他便抬起头，露出一对漆黑的眼睛，目光紧紧盯着门口呆滞的管家，仿佛随时随地就要扑上前把他撕碎似的。

程岚回过神来，发现管家被吓傻了，赶忙道：“你回去躺着，我马上来。不好意思，请问退烧药……”

“啊！啊……好的，我马上就去……”管家一个激灵，匆匆丢下一句话便飞快地溜走了。

程岚关上门，转身抱住池远霁，扶他进屋。但他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程岚简直寸步难行，说道：“小池，你起来点，我这样不好扶你。”

池远霁低着头，整个人往程岚身上蹭，突然道：“你为什么要走？”

程岚正拖着他艰难行进，一时没听清，问道：“什么？”

“你要去找他是不是？”池远霁虚起眼睛，他觉得热，视线模糊不清，几乎与程岚脸贴着脸，低声道：“你要和他走。你又要选他了。”

程岚推开卧室门，带着池远霁走到床边，想让他躺下，池远霁却不肯。

“我没有，我买了点药，只是去拿外卖而已。”

池远霁压根儿不听。他双手收紧，几乎把程岚勒在怀里，抱着他一起倒在床上。

他把脑袋埋在程岚胸口，大概是嫌热，伸手去够程岚的手背，把脸颊贴了上去。

程岚试图挣扎，挣扎无果后，只好耐心劝说，“小池，你听话，起来我给你量体温。”

池远霁不说话，手却不老实地往他衣服里伸。程岚忍了，抓住他的手腕，“小池，我们起来好吗？”

“我不要。”他呼吸很沉，“你会走的。”

程岚忍无可忍，“我操，池远霁，你信不信我真给你用栓剂了！”

池远霁有些愣。大概是程岚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也可能是看见他发脾气，不论是什么原因，都让他鼻尖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

程岚叹了口气，轻拍着他后背，“别哭啊，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发脾气的。你让我起来，我哪儿都不去，我去拿体温计来给你量体温，好不好？”

池远霁听话地松开了手，程岚下了床，离开卧室去拿掉在门口的体温枪。包菜正在门口打转，他吓了一跳，以为狗把栓剂吃了，急忙上前道：“别吃那个吃了会死啊！”

他这一声把狗吓得从地上弹起来，转身就跑。程岚跑到门口，看见包装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把东西都捡了起来才进屋去了。

等他回到卧室，池远霁倒在床上，重重地喘着气。程岚把体温枪抵在他额头，量了几次都是三十八度，不算太高，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回肚子里。

“程岚，程岚。”

程岚握住他的手，正要给他盖被子，“嗯？我在这儿呢。”

池远霁流着泪，睫毛亮晶晶的，哑声道：“栓剂要……怎么用？”

程岚：……妈的，这张脸好赖。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3^)-☆

与李止然交换了房间号，程岚就径直回屋了。两人的房间都在三楼，李止然走时还特意嘱咐程岚，如果睡不着，可以来敲他的房门。

程岚坐在甲板发了会儿呆，头顶却突然掉下一片阴影，一件牛仔外套盖住了他的脑袋。

冯宁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又想住院了？”

“那不就是在生气吗。”程岚站起身，悄悄把手伸进了冯宁承的口袋里，说道：“我向你道歉，不要生气了好吗？宁承。”

冯宁承在口袋里握住他的手，“为什么是李止然？”

“因为我猜他肯定不会选我。”程岚解释得格外诚恳，“我只是按照剧本演，所以才选的他，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他站在迎风的位置，刘海儿被吹得乱飞，只得虚着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海面平静的像一面镜子，即使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周围的视野也已足够清晰开阔了。

程岚从床上撑起身，抓了抓头发就出门了。

程岚笑着应下，转身就收起了笑脸，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房间里。

他换下西装，洗了澡出来，从衣柜里拿出节目组事先准备的睡衣，倒在床上发呆。身体已经很疲惫了，可是大脑异常活跃，他一闭上眼，就忍不住去数船上的人。

第101章 不要害怕失去

没有池远霁。

也许是因为总被抛弃，程岚神经里的某根弦绷得格外紧，他宁愿被抛弃，也不希望自己主动去抛弃谁，更不要说是已经被他伤害过的人。

程岚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冯宁承转过身，低声道：“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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