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香姐姐客气了，没事儿，我送姐姐和昭仪娘娘过去。”小宫人撑着伞挡住风雪，将万昭仪与翠香送到了步辇停靠之处方才折返。

再回头，远远见着风雪中四皇子司马赫奔了过来，“母妃，这么大的风雪，您身子又不好，怎能……”

“没事，回去暖暖就好了。”万昭仪温和地笑笑，“宫里那么多人不能乘辇，一个个不照样风里来雪里去的。他们能走，本宫如何就走不得？这雪天走走，还别有一番诗意呢！”

“我家娘娘来的时候遇上皇后娘娘的凤辇，恐冲撞了皇后就远远地下了辇，又怕赶不上陛下出行的时辰，就自己冒着风雪走过来了。可没成想最后还是没能赶上。”翠香顺势便要接过小宫人手中的伞，“多谢小公公了！风大雪大，小公公也快些回去吧。”

“自然是有些气不过的，不过杜大将军并没有明说什么。”司马赫低头回答，“儿臣觉得杜大将军多半心中也是觉得父皇有些大题小作。他的原话是，‘杜若不过机缘巧合，学了几日医，那三脚猫的功夫，又哪里敢在陛下面前显摆？’儿臣听着杜大将军话里的那意思，就是觉得父皇有些故意为难于杜若了。”

万昭仪凝视着火炉中跳动的火花，忽然莫名奇妙地笑了一下，“你父皇就是在为难杜丫头，想挫挫那丫头的锐气，同时也想要你五弟的能知难而退，不要再妄图同他再开条件。谁曾想，这两人倒好，竟然一起逃狱。呵！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幸事还是不幸。”

“皇后一直视本宫为眼中钉肉中刺，陛下在时尚且有所收敛，如今陛下不在她又何须再有所顾忌？”万昭仪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左右本宫在皇后眼中，都是个只会媚主的角色，她觉得反正她收不收敛本宫最终都会添油加醋告状到陛下那儿去。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藏着掖着，多此一举呢？”

翠香不忿，“娘娘何时在陛下面前告过状了？娘娘从不曾说过半句皇后娘娘的不是，不对，应该说娘娘从未在陛下面前说过后宫任何一位后妃的半句不是啊！”

梁辛扶着皇后步下台阶，旁边的小宫女立马撑了伞过来挡住檐下飘落的风雪。没走几步，皇后就上了凤辇。

一众人齐齐行礼送别，“皇后娘娘慢走。”

司马赫没有接话，低头静静地听着，犹豫了好半天才抬头看了万昭仪一眼，“母妃，您可担心父皇此去……”

“有什么可担心的？你父皇既然决定了提前去，自然有他的打算。”融融的火光照亮了万昭仪的精美的容颜，却没有融化她面上的肃穆与凉意，“只是可惜了，本宫精心准备的点心，你父皇一个都没尝到。”

“这点心不现做现吃就不新鲜了，实在是可惜了！”万昭仪说着，打开食盒将那些打包好的点心一股脑儿地倒进了火盆中，很快火盆里传出了烤糊的异味，还冒出了阵阵黑烟。

司马赫见之不由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有机会，母妃再好好给父皇重新再做就是了。”

万昭仪望着火盆中烧到炭黑的点心眼神滞滞地笑了，“是啊，有机会本宫一定好好再做，让你父皇一次吃个痛快。”

说着，万昭仪抬头迎上司马赫不忍的眸光，“怎么？赫儿你舍不得啊？难不成你也想吃？”

司马赫低眸，“这是母妃对父皇的一份心意，儿臣不敢分享。”

万昭仪的笑容莫名疏冷，“你这孩子，想吃就直说，母妃一定做给你吃啊！”

“不，儿臣不忍让母妃受累。”司马赫说着，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今儿怕是还有大雪，儿臣就不久留了。听闻丞相被贼人所伤，儿臣备了些薄礼准备过去丞相府探望。”

“应该的，你身为恭亲王不能失了该有的礼数。不过本宫听闻丞相不是受了伤，而是因为被贼人掳走了一件千辛万苦寻回的重要宝贝，故而这才气急攻心一病不起。”

万昭仪若有所思地说，“若传言为真，那看来丞相丢掉的还真是个宝贝啊，就不知东西究竟落入何人之手了。”

“儿臣也有所耳闻，前阵子丞相的确千辛万苦才从东越秘密寻回的蓬莱烟。”司马燚顿了顿，忽地抬眸，“母妃的意思是……”

万昭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再多说，只道，“去吧。”

司马赫即刻行礼拜别，“那儿臣告退，母妃好好休息。”

“放心，本宫一定好好休息，不养精蓄锐，哪里有精力操心这些纷杂繁芜？本宫还得等着你五弟回来给本宫请安呢！”万昭仪说着招呼来翠香，“翠香，你送送四皇子。”

“是，娘娘 ”

翠香送了司马赫出去，回来却见万昭仪倚在火盆前发呆，连袍角落入了火盆之中都浑然不觉。

“哎呀娘娘！”翠香急急忙忙上前将万昭仪险些燃起来的袍子扒拉出来，“娘娘，您想什么呢，这要是烧起来了得多危险啊！”

万昭仪倒是淡定，“烧起来就烧起来，这雍和宫也住了这么多年了，能换个新地儿也不错。”

“我的娘娘啊，您这袍子要把雍和宫都点着了，那您还不得……”翠香摇着头，没把话继续说下去，直接呸呸两声，打了打自己的嘴巴，“看我胡说八道些什么！娘娘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百无禁忌！”

万昭仪斜依榻上，幽幽一叹，“呵，要什么长命百岁，能活到云开月明那日，就知足了。”

“娘娘是在担心五殿下吧？娘娘放心，五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平安安的。等陛下消了气，五殿下就能回来了。”

翠香说着，替万昭仪换下烧缺了一角的外袍。万昭仪有些心不在焉，“呵，等陛下消气，还不知猴年马月。还不如……”话说了一半又顿住，万昭仪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一切还是听天由命吧。”

“可不是吗，陛下那个性子，越是有人求情越是气得长久。娘娘与四殿下不过是真情流露在陛下面前多说了一句，又不是当真要求情，结果陛下反而……哎！”

翠香摇头叹气，实在不懂那个古怪的皇帝。只知心疼自家主子，平日纯善待人，却处处被人误以为心机深沉。

……

地下城，杜若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抽着鼻子嘟囔着，“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啊！”

司马燚在灯下握着一卷书，抬眼瞥了她一眼，“不干缺德事，谁能闲得发慌在背后说你？”

杜若一下子蹦跶到司马燚跟前夺了他手中的书，“我看你就闲得慌啊！老实说，你暗下说我什么坏话呢？”

司马燚懒懒地靠着身后的软垫，与杜若眸光相接，“爷若要说你蠢，犯得着遮遮掩掩，还说不出口？”

“不必了！本宫无福消受。”皇后一脸嫌弃地打断，又转而吩咐身后的大宫女梁辛，“咱们可比不得一些个闲人，整日无所事事，就只晓得挖空心思的讨好陛下。”

“娘娘说得对，咱们不与她们争一时之气，逞一时之快。”翠香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扶着万昭仪，“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大家都会明白，咱们家娘娘的委屈。”

主仆二人迎着风雪走下乾穹殿的台阶，乾穹殿的小宫人连忙撑着伞追上来，“这么大的风雪，娘娘没有乘辇来么？”

万昭仪的面容却没了之前的和蔼可亲，与司马赫说起话来显得有些肃穆严厉，“今儿怎么这个时辰进宫了？宫外头的事都处理好了？”

司马赫恭顺地回答，”是，宫外头的事都已办妥。儿臣去了镇南将军府面见了杜大将军，同杜大将军道明了杜小姐与五弟被父皇打入天牢之事的原委。”

“那杜大将军是何反应与态度？”万昭仪问。

“那又如何呢？”万昭仪表情淡淡，慢慢将手中的食盒递给翠香，“在她们眼中，本宫就是这样的人，本宫说再多也无济于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皇后会知道本宫是什么样的人，整个后宫也会知道本宫是什么样的人。此时本宫又何须做那些在旁人眼中欲盖弥彰越描越黑的事情？”

眼瞧着皇后离开，翠香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娘娘，皇后这也太欺负人了。陛下这才离宫不过一个时辰，皇后就如此明里暗里地含沙射影挤兑娘娘，实在是太过分了！”

梁辛连忙搭腔，“是啊，娘娘身为六宫之主，整日要劳心劳力地为陛下打理后宫诸事，自然是没有闲暇再去顾及其他。”

万昭仪身边的翠香听到皇后主仆一唱一和，心中不忿地准备上前理论，却被万昭仪给拉住了。万昭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翠香不要擅动，接着朝着皇后微微福了福身子，“皇后娘娘辛苦，可惜臣妾百无一用，只会在小厨房里摆弄这些吃食，也无法替皇后娘娘分忧。”

面对皇后的质问，万昭仪不慌不忙地回答，“原是准备给陛下明日带上路的，今早得知陛下提前出发，于是匆匆忙忙地赶制出来，想不到还是没来得及送到陛下手中。皇后娘娘若不嫌弃，不妨带些回去尝尝……”

“分忧就罢了，如今陛下不在宫中，你们一个个别给本宫添乱就是了。”皇后冷嗤一声，搭上梁辛的手，“走吧，回宫。”

“是，娘娘。”

“母妃别说了，快些回去吧！”司马赫示意众人起驾，生怕万昭仪再受了风寒。

回了雍和宫，母子二人围炉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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