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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书评 3

  • 作者:咪蒙
  • 类型:综合其他
  • 更新时间:2021-07-04 18:48:17
  • 章节字数:9956字

傅尼叶直接表达对儿子们的嫌弃,说他们太不讨人喜欢了。和他们相处,要有天使般的耐性,可自己并不是天使。

希望伤残孩子死去,这可是极限级的禁忌。

傅尼叶就敢犯忌。他说,生出残障儿不是奇迹,“黑夜里,火车上,人群中,他们也许会走丢,再也找不回来,这也许才是所谓的奇迹吧。”

当父母的,怎可以讲自己残障孩子的坏话?傅尼叶上来就说了真话。他评价两个儿子“长得一点都不好看”,“让我想到了ET”——难得有这么清醒的父母啊,大把家长把自己的平庸孩子当宝物一样拼命推销给所有人看,积极参加各类婴儿评比,强迫亲朋好友投票,全国巡回展览自己的盲目和愚蠢。

倒霉的时候,必须要有倒霉的样子,24小时滚动秀苦情、装善良、博同情,这是处世之道。所谓中国教育,不负责教大家做人,既无信仰,也无哲学——品德课其实是政治宣传课,让《读者》式心灵鸡汤钻了空子,当起了道德指导。大家按照通行法则,木偶似的,对各种状况做出反应,连抒个情、生个气、吵次架,用的都是同一种思维模式、同一套语言。

傅尼叶才显得更为稀有。苦难没有杀死他的奇思妙想。他写了一个童话,有只小鸟名叫“不飞”,作为鸟儿,它很不走运,患了恐高症,可它常常拿自己的缺陷开玩笑,给自己不飞找了很多有趣的借口。它很有种,敢嘲笑那些正常的鸟儿。傅尼叶说,就像他的两个儿子嘲笑在街上遇到的正常孩子一样。

比收到这样的礼物更惨的是,连续收到两次。

法国知名作家、电视编导傅尼叶单凭这一点,就可以荣获倒霉比赛的大奖。生出一个残障儿,是遇到一次世界末日,而他,遇到了两次世界末日。

超越苦难的方法之一,就是调戏它

有人说,残障儿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可是,下一秒,他又想象他们有多正常。当两个孩子酣睡,他一边端详,一边猜测,也许他们梦到自己变得很聪明,正在进行高深的演算,还会说希腊语和拉丁语。为了不让别人发现,避免别人打扰,一到白天,他们就装回残障儿。当父母的,应该理解他们,夜里他们时刻保持紧张,白天需要休息,所以白天就会做蠢事。

对于傅尼叶这样的聪明人来说,上帝很懂得如何给他最大的折磨,并不是把他变成白痴(白痴通常并不知道自己白痴),而是给他两个残障孩子。他画过儿童连环画,可他的孩子们没看过;他写过儿童读物,可他的孩子们没读过。

难道是因为他智商高、幽默、才华横溢,所以上帝点名让他亲身体验苦难,然后手把手地教世人,如何与苦难和平共处?

傅尼叶一直带着两个孩子玩游戏。小儿子是个复读机,不停问“爸爸,我们去哪儿”。他其实想回答:

我们上高速公路,逆行。

我们去阿拉斯加逗熊玩,然后被熊吞掉。

我们去游泳池,从高台上往没有水的池子里跳。

我们去圣米歇尔山。在流沙上散步,然后陷进去,一直陷到地狱里。

大儿子15岁时脊柱侧凸严重到要影响呼吸,必须做手术矫正,三天后,他身体直直地离开了世界。小儿子30多岁了,还在玩毛毛熊和积木。70岁的傅尼叶想象天堂,也许在那里,父子三个会再次相遇。“我不敢问你们是否还有残障……天堂里也有残障人吗?我们是否终于可以进行男人之间的交流?你们可以见到祖父了,他肯定会开快车带我们去兜风。非常非常快,我们不会害怕,我们什么都不怕,因为我们已经死了。”

奥利维雅·贾德森《性别战争》

企鹅搞GAY,海豚是西门庆

我担保,只要讲一下这本书超有创意的体例,哪怕是文盲,都会产生为它从头学习认字的冲动。

它是由动物们提出各种困扰,性学博士给予它们生猛又专业的回答。

比如,一只对感到厌倦的竹节虫问:真让人尴尬,在给你写信的同时我还在**。我和我的配偶不停地已经有整整10个星期了……

性学博士答:你的情人的确疯了,但不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妒忌。他缠着你**是为了不让其他雄性有接近你的机会。

比如,一只被忽视的雄孔雀问:雌孔雀们毫不掩饰对我的冷淡,怎么办?

性学博士答:我的建议是,加入一个帮派。

比如,一只被恶心到的海鬣蜥问:今天不断有成群的海鬣蜥对着我**。我敢肯定,在达尔文时代,他们可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么不要脸的动作。

性学博士答:**没什么可奇怪的。雌雄红毛猩猩还会把树叶或小树枝当成性玩具刺激自己。曾经有一只家养雌性黑猩猩,对着《花花小姐》杂志上的裸男照片**,特别是杂志中间的大幅插页。

这是牛津大学博士、进化生物学家、长期为《自然》、《科学》等牛逼杂志撰稿的奥利维雅·贾德森参加一次派对后突发灵感,用问答体把关于性的进化生物学写得生动灵活。这本书在英文世界大受追捧,粉丝无数,搞不好其中还有些草履虫、美洲豹或者斑点狗之类。

作者最厉害的是,把严肃枯燥的生物学专业知识写得如此轻松搞笑。要是中学生物学老师能把课讲成这种风格,搞不好我正在为领诺贝尔生物学奖穿什么衣服而发愁呢。

它有趣,却不仅仅是有趣。你会发现,你曾经大大低估了其他动物们的生活方式的多样性,也自以为是地放大了人类和低等生物的差距。很多时候,我们的所作所为之狭隘和自私,甚至还不如一条水蛭,有的水蛭还会像袋鼠一样把宝宝放在育儿袋中悉心照料,而有些人生小孩来卖还理直气壮。而在的样式上,我们认为新潮的,人家动物们早都玩腻了。哪怕我们想跟它们比赛,人家说不定还不屑。

动物界有大量的性瘾者和床上超人。比如有只男狮子抱怨女友欲求不满,问有没有增强性能力的药,性学博士就调侃他太丢人,“一头像你这样的大狮子,应该能够说上就上,你居然还在这里抱怨。听说有头雄狮子55小时之内和两头雌狮子**了157次,我没骗你。有的雄水蝽在36小时**100多次。显然,你不愿意被一只水蝽比下去,对吧?”呃,以后可以使用一个新的调侃伴侣的句式,别自大了,一只水蝽都比你强100倍。

如果让动物们拍《非诚勿扰》,会涌现出大量拜金女。许多物种中雌性只跟带有礼物的雄配,那些空手而来的求爱者就滚蛋吧。礼物太寒酸就惨了,礼物有多小,**时间就有多短,谁叫你吝啬?建议男人们多跟雄性育儿蛛学学,人家会吐出大量的丝,细心地把礼物一层层包裹起来。而雄性小头虻肯定看琼瑶剧长大的,超级浪漫,会送给雌性一个白色的大丝球供她在**时玩耍。

如果准备不出礼物怎么办?跟人类一样,要么**,要么霸王硬上弓。有种蝙蝠够猥琐,专门强暴正在冬眠的雌性,甚至雄性。而青蛙发起情来,连金鱼都不放过。海豚是多么卡哇伊的动物啊,顶顶球,跳跳舞,太萌了——其实呢,它根本是动物界西门庆!男海豚口味重啊,跨物种强奸。不仅与海龟、鲨鱼**,连鳗鱼它都不嫌弃。它的**后,会有一个钩子,就用这个钩子当作案工具,勾住挣扎扭动的鳗鱼,以便乱搞,悲催的鳗鱼啊!下次吃鳗鱼饭之前先哭一阵,对它生前坎坷的人生表示哀悼。有时候海豚亢奋起来,还把插入另一只海豚的出气孔,西门庆都比它人性化!而鸟类中强奸犯往往是那些衣冠楚楚的已婚雄鸟——已婚男士看到这里有没有感到局促?雌鸟单独离开鸟巢,可能受到隔壁雄鸟的性骚扰;而她单独出门的主要原因就是丈夫出门强暴其他的雌鸟去了。有些小雪雁每五天就会被强暴一次。如果动物们可以上天涯社区,搞不好要建个强暴投诉专区,充斥着五花八门的受害者血泪史。

有些动物把片演绎成恐怖片。吃掉自己的性伴侣不算什么新闻,有80多种雌性生物都这么干。蠓杀死爱侣之残忍,完全有资格上美剧《犯罪心理》。雌蠓抓住雄蠓后,一口扎入对方的脑部,用口水把雄蠓的内脏调理成汤,大快朵颐,啜饮而尽,然后把变成空壳的雄蠓扔在一边。据说这是一种精神错乱行为。而澳洲赤背蜘蛛更极端,雄性决斗的目的是争抢被雌性吃掉的机会。一只雄蜘蛛会把雌蜘蛛口中正在嚼着的竞争者抓出来,用蜘蛛丝捆好,自己一头伸进心上人的嘴里——看人家这献身精神,感动全球啊!《知音》啊,你不准备讴歌一下么?

书中类似这样的猛料多到让你信息爆炸,狗血的、重口味的、金枝欲孽的,要哪款有哪款,简直是八卦爱好者的福音。当然,如果你想看正经的学问,也有大把,比如用一堆基因组来解释为什么黏菌有500多种性别。

越读到后面,机器味儿越重,作者把写小说活生生变成了编程,太严密、太对称、太富设计感了——作家当然是设计师,但好的文学得假装没有设计,故事是自己走出来的,不能有刀工和匠气。开头女主角摔成残疾、男主角间接害死了妹妹,两大主角都如愿有了个极苦的童年;然后,女主角厌食、男主角自闭;女主角被世界拒绝,男主角拒绝了全世界;女主角为了在集体中获得存在感,吃下了美貌女同学递来的沾满头发、汗液、腋窝味的草莓糖,男主角则无比矫情地动不动往手上划几刀,以确认身体和痛苦都还健在;等他们长大,作者又发福利式的给二人分别配置了一个炮灰型情人;最后他们见面了,哪怕明明相爱,明明相思过剩,却硬生生地不肯在一起。

傅尼叶写了《爸爸,我们去哪儿?》,讲他的两个残障儿子,成为法国第一畅销书,版权卖到24个国家——大家这么捧场,可不仅仅是对看别人有多倒霉上瘾,而是,傅尼叶把痛苦写成了笑话,写成了童话。

面对这种加大号的、马不停蹄的不幸,他没有乖乖启动苦情模式,反而动用大把幽默感和想象力,调戏起苦难来,把游戏规则一剑刺穿。

凭什么正常小孩吃奶油巧克力弄得一脸都是,大家就笑死了,残障儿这样干,大家假装没看见?傅尼叶认为,不该剥夺孩子逗他发笑的权利,这是他作为父亲的特权。他甚至把苦难变成一部黑色幽默片,自己当起观众来。

不愧是以文笔诙谐著称的作家,痛苦在傅尼叶的笔下,具有了审美意义、甚至是愉悦功能。只是,你在被那些文字逗笑的同时,也会获得同等程度的感伤。还有什么比一个深陷痛苦的人,为了超脱这种痛苦,拼命节制、强颜欢笑、举重若轻,更让人不忍的呢?比《爱情没那么美好》那种怨怼式写作,把悲伤和绝望制成农药,四处喷射,要高级多了。

我最喜欢的,恰恰是在这样的境遇下,傅尼叶还能坚持刻薄。大儿子整夜吵闹,搞得他睡不着,他只能自我安慰,正常孩子也会吵得家长睡不着觉。“这些家长真活该。”他看到宝宝评选类的节目就不爽,为什么要祝贺生出漂亮孩子的家长,给他们奖励,照这个逻辑就该谴责、惩罚残障孩子的家长么?“母亲们个个信心十足、趾高气扬,高举着自己的宝宝展示给评委们看。真希望她们失手把孩子摔到地上。”

其实,祸不单行这个词就是他发明的。

有这么不讨喜的礼物么?真想把上天揪下来打一顿。

孤独已经不是宿命,而是一种沉迷。作者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症,自动自发地带领一干主角们,当上了孤独的人质。

难怪有人“夸”这部小说,是郭敬明《悲伤逆流成河》的意大利版,有人说,“我闻到了无病呻吟的味道,不信你尝尝”,而《华盛顿邮报》则刻薄兮兮地评论:“我只是奇怪,成千上万的欧洲读者都(想必)认同作者悲观的出发点,借着他们的奉承吹捧,这只苦唧唧的小兽摇身一变成了文学的雄狮。”

可惜作者的才气是呈降序排列。他的才气,跟孪生质数的分布规律一致,越到后面越稀薄。前面的叙述湿润且灵动,但来得太早,后面干燥得活像一坨仙人掌。不能因为作者是理科生,就得像装了电池似的,一没电就玩完呀。

孤独不是不可写,但不能因为它长得高贵冷艳,且文学这家伙偏爱苦逼,就真的24小时滚动表演孤独秀。真正牛逼的孤独,一种是《心是孤独的猎手》里那样,用强大的气场去超越它,根本不把孤独当回事——当你还浸泡在孤独里,唧唧歪歪,说明你还欠抽。另一种是以幽默去超越悲情,就像最近读到大翻译家杨宪益先生的自传,文革时期他成天被批斗,他说,“我最不喜欢单独批斗,因为很闷,但大伙一起挨批,有别人陪着,就会变得比较有趣。”坐牢时,大家身上都长了虱子,于是把虱子当玩具。传说北方的虱子,不管把它放在哪儿,它都会往北走,一群人好奇死了,试试看是不是真的,结果的确如此。读到这样明明卖萌又耍宝的段子,我偏偏想哭。

傅尼叶《爸爸,我们去哪儿》

就算出于人文关怀,也该表彰这些坏话——人家都生了残障儿了,让他们任性一下会死啊。

他的可爱就在于这种没心没肺——有时候没心没肺具有哲学高度,意味着,一个人并没有被苦难打败,甚至把苦难当成宠物,养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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