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剩下昭露这一个不确定因素了。

毛小亮手撑着桌子，眼睛如老鹰看着猎物般的死死盯着他。几个兄弟全部没有招认，连之前口口声声保证一定能认出主犯的昭露也没有指认。这个林一，有点意思。这样想着，他的眼神又变得饶有兴趣起来。

昭露重新被女警察带进来的时候脸色已经好多了，但还是略显得苍白，眼角甚至还有点因干呕溢出的几点泪痕，呈现出一种让人心疼的脆弱感。毛小亮突然觉得有点后悔，刚才的方式是不是太过激了点，可这种后悔转瞬即逝。

审讯室一下空了，连带着他的眼神也散了许多。小江、黄毛和猛子他们都能够顶住没有供出自己着实让人觉得有几分意外，也让他觉得一个人抗下来的决定是正确的。

接连两组，昭露都表示没有她见过的人。

终于到了最后一组，毛小亮心里已经有所准备，提醒她:“这是最后一组了。”

林一的疑问表现得十分诚恳，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的欣喜。周越的暴躁对他没有半分损伤，更没有任何恐吓的作用，他依旧将目光停在毛小亮身上，等着看他是再进攻还是防守。

与此同时，没能得到林一回应的周越终于也将头转向了自己的队长，一副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为好的样子。

片刻，林一两边嘴角出人意料地扬了起来:“你们没有证据，因为……我没做过。”

“没证据？别忘了你们送到昭家的那截断指。那就是证据！”看着眼前这个手都已经被铐住了却依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的人，周越大感恼火，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感到了对自己职业的侮辱，不由自主地又将音量又提高了几倍。

昭露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如果这一次自己还不能指认，就等于白白放走了他们。有了这次的打草惊蛇，再要抓他们可能就要难得多。如果是刚才在第一组的时候决定是否要指认林一的确让她经历了许多纠结与挣扎，那在做了不指认的决定之后，后续的过程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但是为了表示自己的慎重，这一次，她看得格外仔细，即使知道从第一组之后，她再也没办法指认出任何人了。

刚看到第四个，毛小亮突然向她提问:“昭小姐，你听说过斯德哥尔摩吗？”

昭露当然知道，这个词不算新鲜。斯德哥尔摩是指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

这是一种暗示吗？暗示自己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昭露心中暗想。随即又否定了这个疯狂的想法。

不对，我没有指认只是遵从和他的约定。他保证不杀我，我保证不指认。这是交换，毫无疑问的交换。况且，那晚在会所遇到时他也没有对我有什么恶意的举动，证明他是守约的，那我守约又有什么错呢？

对，这没有错。

昭露想着，内心又坚定了几分。

她继续看着玻璃后的几个人，答道:“知道，是一种人质对劫持者产生的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说完，表情里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转向毛小亮，脸上带着点怒气:“毛队长什么意思？”

毛小亮却不以为然地笑了:“别误会，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办案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刚才想起来就随口一问而已。”

昭露听完并不觉得好笑，咬着嘴唇半晌，却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口。只冷冷地说:“这组也没有。”

毛小亮遗憾地摇摇头:“好吧，看来我们这次真的抓错人了。如果案子再有了新的进展还是要麻烦昭小姐过来一趟，不会打扰你工作吧？”

“不会。”

毛小亮点了头，对着对讲机:“小杨，进来吧。”

周越起身将椅子往后一踢，几步跨到林一面前，一把从他嘴里扯出还只剩下一小截的烟头:“你别不知好歹！现在让你自己说是给你机会。你要知道，我们有的是证据和方法给你定罪。”

大约是毛小亮说的话给了周越十足的底气，他站起身，面露得意:“行，那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咱不着急。”说完，便和毛小亮一起出了审讯室。

林一捏着那支烧到了滤嘴的烟，身体没再像刚才那样坐得笔直，稍软了一下靠在椅背上，他有点后悔刚好没好好抽完这支烟。

“那你确定这组里面没有你见过的绑匪是吗？”

昭露抓着挎包带子的手一紧，然后又松开来，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被毛小亮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对着对讲机说了句:“下一组。”

毛小亮却没再说什么，只在周越耳边对他耳语一阵。声音小，但林一能隐约听到“指认”之类的词语。指间一烫，带得整个身体一弹，他这才注意到那支烟已经燃到靠近手指的位置了。

“黄毛手指断了我知道，但……跟昭家的绑架案有什么联系吗？”

林一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并没有理会周越，只将视线投向坐在对面的毛小亮。

那目光幽暗如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只有头顶的灯在里面留下两点亮的倒影。而这并没有使他的眼中更多一点光亮，反而让人觉得更加深邃。他的眼睛很好看，有着与神情极不相衬的美感，不得不说，如果他这样看着一个女人，足以让她沉溺其中。

慢悠悠弹了下烟灰，林一面不改色:“我知道现在破案都是轻口袋重证据，既然这样，直接给我定罪吧，我没什么好交代的。”

但也恰是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也足够给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了。

毛小亮被林一这样看得浑身不舒服，手指上夹的烟落了一截烟灰在身上，他别开视线，低头将身上的烟灰拍开。

“不好意思昭小姐，刚才可能让你不舒服了，不过这确实也是我们破案常用的方式，只有把你陷入那个情境中才能更好的激发你的记忆。”他对昭露笑了笑，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昭露也报之以一抹淡淡的微笑:“没关系，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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