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烦恼像一根丝线，纠结缠绕。

“你知不知道，当初知道你每天的生活都是学习、竞赛时，我就有点害怕了，这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生活。”

脑海里又浮现出徐琴说的话，礼茂垂下头，声音闷闷的：“这样，真的不会累吗？”

“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很好地适应。但是，才两天，我就有点害怕了。”

“就像做题一样，虽然有很多的解题思路，但是答案却是固定的。你不需要去做什么，只要能解出正确答案就可以了。”

“但，生活、社会、人际交往，就不一样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举动可能在你不经意之间像蝴蝶效应一样，带来各种后果。”

礼茂长吁一口气，终于缓缓开口：“几个月前我还在加国的布鲁克学院，下午三点多久放学了，就算也要学习国内的教材，但留给我的时间还有很多。”

“我可以跟朋友逛街，可以上我喜欢的马术课，可以参加各种活动，也可以和爷爷奶奶去逛超市然后再一家人一起做饭....”

顾言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跟她保持着半身的距离落在她身后。

桉树飒飒，汽车时不时按着喇叭从身边呼啸而过，三五成群的学生笑侃宴宴，只有她身后的这个人像影子一样安静到快要忽视掉他的存在。

“所以你不得不在说话、做事的时候再三思量。”

只是一瞬间，礼茂觉得顾言知说的是自己，是他从来不被人勘察的内心。

虽然自己不曾经历，但是从小耳濡目染爸爸的交际，以及应酬后眉眼遮不住的疲惫，她多少能够理解顾言知说的话。

礼茂突然很想把今天的事儿说给顾言知听。

等把整个事情再叙述一遍的时候，礼茂小脸已经垮起，她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说错话了。

顾言知看到礼茂沮丧的样子，微微莞尔，然后平淡的说：“你同学说的没有错，目前以我们的国情来说，学习是唯一的捷径。但是你说的也没有错，学习绝不是唯一的一条出路。”

“不是每个人天生就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父母带给我们的起点，或许可以助跑，或许却是自己的一大阻力。我们所奔的高考是完全靠自己的能力跳出他们给我们的框架，然后成为自己未来的转折，有些人也可以因此改变命运。”

礼寻华和吴梦对她的教育从来就是松三分，不会太逼迫她，遇到问题也是道理讲了，到底怎么理解怎么选择还是看她。

所以顾言知言至于此，礼茂心里早已有了判断。

只是就比自己大一岁的顾言知，怎么就想了这么多，看问题就这么透彻？还是她真的天真了一点......

“我不会是学渣吧...”

顾言知不知道礼茂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一阵风猛地吹过，撒开的校服鼓出一个风包，也吹乱了礼茂的散发，她把头发别在耳后，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忽然转身，双眸一扫阴霾又复光芒，嘴角扬起。

“顾言知，谢谢你。”

......

徐琴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班上的，可当她走进教室时就看到她座位后面容姣好的女生扬起笑脸挥舞着手给她打招呼。

“徐琴，早上好！”

徐琴听见声音脚步一顿，看见过于明媚的笑容时抱着书的手微微一紧，轻轻点头走到座位上坐下。

“早饭吃过了吗？”

徐琴想到食堂排队的景象，轻轻的摇头。

一袋冒着热气的小笼包从后面递到徐琴面前：“还好我多买了点。”

包子的香味不停的窜进鼻子里，勾引着胃里的空虚。

哎，她是什么意思呢？

徐琴总算放在手里的书，转过头，却见礼茂还保持着举着包子的动作，看到徐琴回头，扬起甜笑。

“一起吃吧。”

徐琴以为因为昨晚的事，两个人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但面对这样的笑容，她实在无法拒绝。

徐琴推了一下镜框，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笼包轻轻的咬了一口，混合着肉香和油香的汁水率先充斥整个口腔，皮薄馅足，很好吃。

礼茂笑滋滋地看徐琴很快的吃完一个包子，又把桌上的豆浆递过去：“喝点豆浆。”

徐琴只是愣了一下，又接过豆浆嘬了一口，捧在手里：“我以为你更习惯面包。”

礼茂咬包子的动作一顿，反应过来徐琴为什么这么说，轻轻一笑：“才不是呢。”

“在加国，大多数人的早餐经常是面包土豆，同学中午带的便当都是这些，又干又硬。但是我们家，我奶奶会做各种包子馒头豆浆面条，而且我带的便当都是热乎乎的中餐，经常馋哭其他人。”

礼茂又递了一个包子给徐琴，继续说：“我奶奶不想我忘了国味，学了不少菜系，变着法子做给我吃。我妈又经常到处飞，到哪儿都会去学当地的美食，等她回来就会做给我们尝。”

“但吃来吃去，还是中国菜最好吃，”礼茂扬了扬手里的包子，“这个包子就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没有之一。”

清晨的阳光一点没吝啬的洒进教室，落在礼茂的身上，发丝流转着金光，白皙的脸庞像蒙着一层薄光，双眸晶莹透亮，嘴角含着浅笑，细看下来左脸还藏着一个浅浅的酒窝。

徐琴知道礼茂很好看，但这是她第一次看呆了一个女生，端着豆浆的手微微一震，里面液体激荡的弧度像击着了心脏连着一起晃动了一下。

礼茂看徐琴的神色放松了很多，深呼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个，其实我是想说，昨天，对不起。”

就算心里铺垫了很久，真道歉起来礼茂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徐琴没想到礼茂会专门提起这件事，有点惊讶，冷静下来垂着头摩挲着杯子：“我也对不起。没有考虑当下你的情况。”

“我家里条件不好，家里几代人都没有一个大学生，所以从小我爸就对我说，知识改变命运，要好好学习，考到好大学。”

“我不聪明，所以只能加倍努力，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成绩，进了师大附中，我觉得，我离改变命运又近了一步。”

徐琴说着，抬起头看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光，却以为近视的缘故刺的双眼忍不住冒出眼泪。

礼茂不知所以，忙伸手递了张纸巾过去。

徐琴莞尔，继续说：“礼茂，我很羡慕你。长得漂亮，性格也好，你见过的经历过的比我多，在军训的时候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你像光一样，所以当你说‘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失望。光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自主的以为不用我说，你就能理解当下，其实你说的也没错，只是对于我来说，我唯一的出路只有学习了。”

这些是她从来不会提起的秘辛，是她不愿意被人窥见的自卑。可能从军训时见到礼茂的第一眼开始，徐琴就清楚地知道，她是光，自己在她面前的那点黑暗，无处遁形。

礼茂伏在桌上安静的听着，她没想到徐琴会对她说这些，而她说的又好像跟顾言知和她说的异曲同工。

“徐琴，对不起。”

徐琴微微摇头，笑容微哂：“不用跟我道歉。”

礼茂其实还想问她们还是不是朋友，但当她看到徐琴一脸恬淡和微微扬起的嘴角时，她把话咽了下去，答案不言而喻。

彼时，放下心来的礼茂也发自内心的展开笑靥。

班上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同学，周围也开始喧闹起来。

“喂，你们两着谈恋爱一样的气氛怎么回事。”和璐挽着刘静静的胳膊，一进教室就看到礼茂和徐琴间气氛异常。

“嘿，我们和好啦。”礼茂看着两个好朋友开心的招手。

“噗，那就好。”刘静静放下书包坐下来，看了眼同桌徐琴，看她嘴角嗜笑眼底温柔的样子，悬着的心放下来。

和璐用手拍拍礼茂的头，故作欣慰的说：“是是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没有什么事情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

“如果一觉不行，就多睡两觉。”

“噗哈哈哈哈。”

“哈哈哈，和璐，你太逗了。”

几个女生在座位上笑成一团，如颤抖的鲜花释放着青春的气息，班上的其他人纷纷侧头，虽不明所以，却好像受到感染一般心情很好的回过头跟身边的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啊，青春啊。”吴宇阳到了教室也不进去，就靠在门口看着里面相谈甚欢的几个女生。

司祁从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杵着干嘛？”

吴宇阳被惊的一趔，看到熟悉的面孔，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清晨美人图。”

吴宇阳下巴一努，吹着口哨，提着步子走进教室。

司祁跟在他的后面，看到窗旁白皙的脸庞笑出的绯色，想起微信昨晚没有回应的好友请求，面无表情的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王许昂和他们不同路，出了校门就搭了附近的公交车走了，礼茂抬着头看着被桉树叶挡住的月亮，感觉今天就像在做梦一样，过的恍惚。

“本来我初中那会儿，就应该回国读书的。我现在在想，如果我早点回来读书，会不会好一点？又或者从小就在国内读书，我也压根不会像现在这样。”

两个人的步子不自觉的放慢，礼茂微微抬头，看着路灯斑驳，沉默了一分钟才继续开口：“真的是完全不一样。”

“不会，相反，比起其他的，学习反而会更轻松一点。”

比起在一群大人中间看着他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扎在题海里面真的要轻松许多。

顾言知是真的这样想。

顾言知眼光落在前面的礼茂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她说在国外的生活。

呼——

顾言知敏感的察觉出今天礼茂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平时这个时候肯定叽叽喳喳的跟他说个不停，现在却安静失了活力，平时晶亮的双眸也像蒙着一层阴云，只闪着细碎的光。

“怎么了？”

回家的路很安静，路灯被路两边的桉树遮住了灯光，影影绰绰显得这条路格外神秘。

啊？在问她吗？

礼茂眸光黯淡，抬起手揉着仰久的脖子，尽量装作轻松的样子，说：“没什么啊。”

像机器一样，麻木重复着，日复一日。

累还是不累，顾言知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只是顺着父母的要求，达成他们的期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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