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请殿下明示！”薛大鼎躬身道。

“下了船再和先生解释吧。”李祐摇了摇头，指了指已经近在眼前的码头道，“已经到了。”

薛大鼎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船舱，不一会儿功夫，李祐的身边便开始聚集起黑甲的亲军，座舟上齐王的旗帜也已经竖起。

“黄河决口多在下游，但根源却在关中。”李祐摇头道，“我们在下游加固堤坝、截弯取直，耗费大量的财力人力，却仍挡不住黄河水泛滥成灾。”

“齐州刺史呢？”李祐沉声问道。

“崔刺史正在城中安排住所。之前殿下遣人来告，此次随行人数较多。为了给殿下的从人安排住所，崔刺史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卢闻道恭敬道。

“倒不是推崇李康。”李祐笑道，“只是担心这条大河啊！”

薛大鼎默默不言。不用李祐说得很清楚，薛大鼎就明白了李祐的意思。如今的黄河河道从东汉到如今安稳了几百年，但这也仅仅是大范围上的安稳。实际上黄河下游的水灾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决口吞噬的人命不可计数。如今李祐的封地就靠在黄河岸边，李祐能安心才是怪事。

李祐恍若未闻，过了许久才道：“薛先生，我曾闻，黄河清而圣人出。如今看滔滔大河，却不知何年能见黄河水清。”

“李康之《运命论》，虽不坠文人风骨，但到底消极了些。”薛大鼎道，“臣向来奉行人定胜天，从未觉得吾之运命受时势摆布。殿下天纵英才，年华正茂，正是奋发向上之时，为何读此文章？”

李祐扯了个笑容出来，道：“如此，却要好好谢谢崔刺史才好！”

齐州刺史姓崔，叫崔习德，出身清河崔氏。这卢闻道说得好听，实际上很明显这位崔刺史却是要给李祐一个下马威。堂堂亲王就藩，总督齐州等十三州军政诸事，竟然只遣了一个六品的州司马前来迎接，其他随员一概皆无，这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李祐本身是不喜欢迎来送往的麻烦的，所以到齐州之前也仅仅让人通知了齐州的刺史府。但是这位齐州刺史明显没把李祐当回事儿。

“带路吧。”李祐淡淡地道，伸手接过苏郃递过来的马缰，上了马，也不等卢闻道答话，便带着同样上了马的亲卫，朝着齐州治所历城县的方向去了。

接下来的路上，速度慢慢加快了一些。最关键的是，因为从风陵渡开始，接下来的路一直都是沿着黄河前进，偶尔还能搭乘一段时间的河船，这不仅大大减轻了队伍辎重运输的麻烦，也让队伍中的老弱妇孺着实轻松了不少。

“谈何容易？！”李祐苦笑着摇头。

“世上无难事！”薛大鼎道。

李祐皱了皱眉头，眼神怪异地看着拜在面前面前的这个官员。

之前离着齐州还有三日路程的时候，李祐就已经遣人通知了齐州这边的刺史府，昨天又让人快马跑了一趟。今天到码头来的居然只有一个州司马跑过来迎接。这齐州刺史，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李祐不言语，卢闻道便不敢直起身来。李祐身边黑甲的亲兵同样如同沉默的石头，小小的齐州码头倒是并不因此而沉寂，从船上下来的工匠、仆从以及工匠的家属闹闹腾腾，马匹偶尔嘶鸣。但这越发喧闹的气氛却让卢闻道越发不安起来，李祐眼看着卢闻道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殿下想要治河？”薛大鼎沉声问道。

李祐笑了笑，他一直知道，薛大鼎是个做实事的人，惯能脚踏实地，看不过李康在《运命论》中所说的“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圣人所以为圣者，盖在乎乐天知命矣”这样的观点也是正常。不过《运命论》也是有点儿东西的，特别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句话，向来被人推崇备至，道尽了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比较和竞争关系。

但是黄河下游从来不是能够一直放舟直接入海的，哪怕在唐朝这个年代，黄河还没到地上悬河的程度，但河床的淤积已经十分明显。实际上如今的黄河河道和后世的黄河河道有着很大的差别。说的直白一点，黄河大致成一个“几”字形，在郑州附近，这个“几”字开始上挑，流向从正东改向东北，最终从山东入海，如今的黄河河道最后这一笔“挑”得要更加厉害一点儿，河道比后世的黄河河道要更加偏北。实际上黄河这最后一段的河道从来都不安稳，最早的黄河河道还要更加偏北，然后从西汉时期就开始王南改道，这会儿的黄河河道是在东汉末年、王莽时期逐渐安稳下来的，已经是历史记载中的第三次大规模改道了。而到了北宋年间，黄河再次改道，只不过这次又往北偏移了不少。到了南宋，黄河再次“摆尾”，这次改道的范围更大，甚至直接绕过了山东，夺了淮河的入海口入海。明清时期大致就延续了夺淮入海的状况，一直到道光年间，才再次改从山东乳渤海。

历史上黄河改道的原因不外乎三个：暴雨等天灾、河床淤积、人为掘口。而每一次黄河改道，都会给流域的百姓造成深重的灾难。

“祐唐 (.)”！

这会儿已经到了二月中，经过艰难的跋涉，李祐带领的庞大队伍终于到达了齐州。最后这一段路比较安逸，几乎所有人都坐上了船。眼看着齐州码头不远，李祐却站在船头望着浑浊的河水怔怔发呆。

薛大鼎陪着李祐站在船头吹风，看着河面上偶有零星的浮冰飘过，嘴里道：“还好今年天气暖和得早，否则还到不了这么早。如今到了齐州，就能安排春耕，算是时候正好。”

齐州码头是一个很简陋的小码头，李祐在亲卫的保护下踏上踏板，摇摇晃晃很是胆战心惊了一回。不过这么多人看着呢，上了岸的李祐还是故作无事的挥了挥袍袖。

一直到李祐下船、亲卫聚拢到身边，才有一个穿绯色官袍的小官匆匆跑了过来，下拜问候道：“下官齐州司马卢闻道，见过齐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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