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孔礼的额上登时破了一个大口子，额头甚至已是凹陷了一分，大量的鲜血流淌下来，众人见状，齐齐的发出惊呼！

韦檀见孔礼这般惨状，想起当年同僚的情分，有些不忍，上前探了探鼻息，然后禀告皇帝:“陛下，还有气。”

皇帝沉默不语，面色极度的难看。

他这一撞极为用力，饶是朝堂最后头的钦天监主官都听见“砰”的声响。

两个侍卫便把孔礼扶了下去，地上一滩刺眼的血。

皇帝看上去有些心烦意乱，又道:“竖子浅见，不足为虑，朕欲为太后上美谥，诸位爱卿若有美谥，尽管各抒己见。”

荒丧是此间丧葬最凶险的一种，被认为是祸及子孙之丧，极为晦气！若是遇见荒丧，不论宫廷民间，世家百姓，都要七十年不祭，不守丧，甚至还要办一些喜事来冲喜，以此保子孙无恙。

当年高祖皇帝的一个婕妤死逢荒丧，纵然为高祖皇帝诞育皇长子，竟是死无葬身之地，而五十年前，当时的端勉皇帝的嫡后亦死逢荒丧，修了一半的陵寝一直停工到现在，祭拜也要再等二十年。

皇帝似乎强忍了一番愤怒，瞪着孔礼，道:“你说吧。”

孔礼道:“臣奉太后召，入宫祈福，太后命微臣观星占卜吉凶，臣前夜仰观，却见乌云遮月，荧惑守心，此为大凶大乱之相！又闻太后薨逝乃是被毒杀，城外起刀兵，便是应了星象之兆，臣问过刀兵起的时辰，亦是极恶之时，暴毙、刀兵、恶时三凶齐聚，太后之丧为荒丧！”

众人又议论了起来，只是，方才孔礼闹了这一出，已是扫了许多的兴，不少人都不开口了。

文官队列中，那凌休左思右想，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道:“陛下！倘若孔大人说的是实情，太后的谥号还要从长计议啊！”

此话正和了皇帝心意，不过他面上还是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样:“混账！你这侍郎也不想当了么？”

凌休为了国库里的银子也是豁出去了，噗通一声跪下:“臣请陛下再召钦天监询问，事关国本！陛下三思而后行啊！”

这时，不少清流也想明白了，觉得恰好借着荒丧之事保住国库，于是纷纷跪地:“事关国本，陛下三思！”

姒甘泉沉吟片刻，也道:“臣附议。”

他一附议，不少世家也跟着附议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钦天监的主官崔监正身上。

崔监正满头大汗，他还从未被这般关注过。

皇帝皱着眉，看向那崔监正:“既如此，你说罢。”

崔监正早得了应不言的提点，磕磕绊绊道:“孔大人所言......分毫不差，臣也见了荧惑守心，除此之外，安乐郡还报了一出异样，也是前夜出的......”

皇帝追问，道:“什么异样？”

“彗星袭月！”

众人都惊呼了起来。

那凌休仿佛捉住了救命稻草，高声道:“史书有言，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安乐郡是太后母家宓氏兴旺之地，而前夜正是太后死期！武氏毒杀太后，恰如当年专诸刺杀王僚，可见苍天示警！不可不听啊陛下！”

众多清流亦是齐声道:“苍天示警，陛下三思！”

皇帝豁然起身:“这是朕的嫡母！你们！你们这是要置朕于不忠不孝啊！竟逼迫至此！退朝！”他拂袖而去，丁掌印也跟着走了。

百官面面相觑。

凌休见皇帝走了，愣了一愣，不知所措。

众人等了一阵子，不见皇帝回来，也就准备散了，凌休等人也都准备走

这时，一个老迈的身影走到丹陛之前，慢慢跪下，众人一看，发现正是妫氏一族的老族长，他如今担着丞相的名头，不过素来沉默寡言，并不怎么参与朝政，眼下皇帝已是说了退朝，他还跪着作甚？

凌休见状，心中大喜，大步走到他身后跪下。

文渊傲看了一会，也走过去跪下，文渊傲是清流里的领袖，他一跪，许多人纷纷跟过去跪下。世家们都在看姒甘泉。

姒甘泉沉吟片刻，走到妫丞相身旁，也跪下了。

世家们见状，纷纷跟上，一时间，文武百官齐齐跪倒，而龙椅之上，空无一人。

殿角一个小太监见了这番景象，往后殿去了。

姒甘泉看见那小太监跑的飞快，眸光闪了闪，没说什么。

这一番扮相与此时满朝皆甸服的场面相比，十分格格不入。

皇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骂道:“胡言乱语！”说罢，命左右侍卫:“拖下去斩了！”

侍卫大步上前，孔礼高声道:“臣今日冒犯天颜，便存了必死之心！忠言逆耳，拜别陛下！”说罢，猛的一叩首，然后豁然起身，对准金銮殿内的一根雕龙柱，直直的撞了上去，不偏不倚，正好撞在龙头上。

如今他虽入了男巫祭祀之途，被许多人暗自不齿，如今这一撞，倒是显出了几分文死谏的骨气了。

方才被贬作侍郎的凌休第一个出列，高声道:“陛下！高祖留下家法，不斩言官啊！孔大人虽出言冒犯，但皆是为了江山社稷！求陛下让太医为他诊治！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孔大人是皇陵掌祭，侍奉天地祖宗，岂可惨死于金銮之上？！”

那文渊傲和叩龙图此时也反应了过来，皆出言“陛下开恩”，身后的一排文官也都跟着求情，皇帝道:“送去太医署罢！”

孔礼此言，便是要绝了宓太后的身后尊荣了。

此言一出，满朝死寂！

皇帝怒道:“太后新丧，你竟敢穿成如此，还敢在朕面前现眼！来人！拖下去......”

孔礼沉声道:“微臣前来，皆因此事关系江山社稷，请陛下容臣说完再处置！”

孔礼趋步上殿，他今日的穿戴与以往不同，以往多是一身白衣，如今却穿了一件色彩鲜艳的缃色袍子，头上也未戴陵帽，而是戴了一顶紫金冠。

皇帝高声道:“还有何好说！你今日是活到头了！”

姒甘泉扫了孔礼一眼，出列道:“臣知陛下难抑悲愤，只是孔礼如此反常，恐怕确有缘故，陛下莫如先听他说完。”

世家们也不做声，自觉这事与他们没什么干系。

清流们此刻却传来低沉的议论之声，文人最重风骨，这孔礼曾官至大理寺少卿，也曾列居清流，人缘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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