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轲和宿风在前头走着，马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寂静的夜里，只听见马车轱辘碾转的声音。

容轲漫无目的地走着，到了长街尽头，他站在分岔路上不动了，左右看着，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宿风轻声问道:“殿下，你要去哪里？”

还没等宿风说话，容轲已经顺着长街走去，人微有些晃悠，宿风接过车夫递过来的披风，急急地追上去。

只是眼底虚空，不知是看得出神了，还是他看到的，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看的。

宿风摸不着容轲的心思，只能安静地陪着。

“殿下。”宿风忙过来扶，却被容轲阻止。

“没醉。”容轲这么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信，下楼的时候双脚都是虚浮的，脑袋一片空茫。

“那下臣就先带世子回去了。”

重九带着燕隐行先行离开，雅间内，便只剩下了容轲独饮。

夜深长街空阔，寒风卷来，吹动容轲身上曳地披风，墨发缠绕着乱舞，他仰着头，似已然沉入自己的思绪，感受不到寒意。

就这样站了差不多两刻，宿风忍不住想要开声提醒容轲回去歇息。

他话还没说出口，容轲的声音就缓缓地传了过来:“我曾来过这里。”

宿风一愣，容轲自然是来过威仪侯府的，以前不说，就说最近一次，他陪着容轲来看望过伏家二姑娘。

他想，殿下是真的醉了。

“红毯铺开，从里头顺着长街铺陈到王府，道旁挤满了人，红色的灯笼明澄澄的，烟花升起爆裂开，火树银花不夜天。”

宿风越听越糊涂，又不敢出声打断他。

“我生平第一次穿红袍，那艳色可真艳，像血一眼，可我却满心欢喜，背着她进门，拜了天地，掀开红盖头，她抬头看向我时，眼睛里碎碎的星光流淌着，流呀流，流到了我心头上。”

“她与我说，阿珂，我们有家了。”

风声骤然凄厉，宿风的心一阵抽痛，说不出来为什么，许是他觉得，容轲也在心痛。

容轲这些话，像是醉话，又像是梦话。

他还未娶妻，怎就说出了这番话？

宿风心想，可能，这是容轲的希望，是他的梦。

这侯府里头的那个姑娘，是他梦中的妻。

“殿下……”宿风刚开口，又听见容轲喃喃了一句，他立刻嘘声，竖起耳朵细细地听着。

容轲的声音越发暗哑，他说:“我们没有家了。”

寒风裹着他干涩暗哑的声音，很快便吹散了，氤氲开来的，只剩下隐隐的无法言说的伤痛。

宿风僵住，越发难过，却又寻不出由头。

殿下说的，真是胡话吗？

不经他细想，容轲忽然一沉，他连忙扶住，容轲是真的醉了，倒在他的身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省人事。

宿风只得把人移上马车，快速离开。

马车轱辘轱辘声响惊动了侯府门前偷懒睡着了的侍卫，他揉了揉眼睛，只隐隐约约看见马车离开。

他嘀咕了一声:“这不是晋王的马车吗？”

容轲送过伏君欢几回，门口的侍卫见过容轲的马车，如今打眼一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冷风灌来，侍卫缩了缩脖子，往角落里蜷缩，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伏昭睡了一个大觉醒来，酒劲也过去了，才堪堪接受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

“姑娘，洗漱了。”

焚香端着热水进来，见伏昭已经醒了，却还赖在床上，一副提不起劲来的样子，担心地问:“姑娘是哪儿不舒服？”

伏昭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床帐，摇摇头。

“不是我病了，是燕隐行有病。”

燕隐行昨晚给她带来的冲击后劲十足，到现在想起来，她还是心神不宁提不起劲来。

“姑娘，你不是已经拒绝了吗？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昨晚上焚香听了小栗子口述整个经过后，也十分震惊，不过很快她就释怀了。

她安慰伏昭:“许就是燕世子昨个晚上喝多了，胡言乱语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行了，你别安慰我了，当时燕隐行清醒得很。”

那时候才喝了多少酒啊，燕隐行不可能会醉。

“奴婢不是在安慰姑娘，奴婢只是单纯地觉得，燕世子肯定是在说胡话，他怎么可能真的要娶姑娘呢。”

伏昭瞪她:“我很差？”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姑娘棒极了，只是姑娘你仔细想想，这些年你和燕世子都没什么交集，他不胡扯的吗？”

焚香暗暗庆幸自己聪明，就算觉得燕世子不可能娶伏昭，也不能是因为伏昭差呀，虽然这外头，关于伏昭的传言的确没那么好。

“但愿燕隐行是抽风了。”

伏昭翻身起床，准备洗漱。

外头，小栗子隔着帘帐说话:“姑娘，吉安来了，在外头等着。”

伏昭蹙眉，“知道了。”

问焚香:“吉安这个时间过来做什么？”

“奴婢怎么知道，姑娘快洗漱完，出去问问就知道了。”

等伏昭整理完毕出去，吉安已经等了小一会儿了。

简单行了礼之后，吉安说:“世子，侯爷让您出远门一趟，最好是这三四天都别回来。”

燕隐行喝得多了，醉眼朦胧地看着容轲，话说得不大利索:“你知道……知道吗？爷想拧那瓜好久了。”

“夜里风寒，殿下上马车吧。”

“宿风。”容轲抬手虚虚地指着长街，哑声道:“你陪我走走。”

走着走着，眼前的路宽敞了起来，长街两边皆是耸立的高门府苑，门庭前风灯莹越。

他们十几步开外的那座府邸上头匾额上，赫然是“威仪侯府”。

宿风心中疑惑，就见容轲在侯府门外停了下来，临风站着，正抬头看着侯府的大门。

宿风小心翼翼地紧跟着，瞧容轲这个样子，哪里是没有醉？

也不知道一个人喝了多久，容轲起身的时候趔趄了一下险些跌倒。

容轲眼眸深了深，只是点头。

尔后叫来重九:“世子喝多了，带他回去吧。”

两人的宴席，直到夜半才结束。

“那殿下？”重九扶着燕隐行，见容轲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本王随后就走。”

容轲没回答，踌躇了好一会儿之后，径直往左边走去。

又走里约莫一刻钟，宿风这才终于知道了容轲要到什么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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