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不舒服吗？”那个声音听上去有点着急了。

“哪里不舒服，心里不舒服，你个傻叉！”周玲玲的情绪开始有了起伏，从难过慢慢演化为愤怒。她的心、她的脑子，乃至她的每根头发，每个毛孔，仿佛在此刻都长了嘴巴，忙不迭地咒骂着，只是身体却依然一动不动。

“唉。”徐珂梵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你们女人就是麻烦。有问题明明可以直接说的，就非得让人猜，猜不对了还生气。”

“你怎么了？”那个声音更近了，但是周玲玲仍旧不想搭理。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下课铃一响，周玲玲像坐到了弹簧似的，腾地跳了起来，逃也似的奔出了教室。

“哎，等等我！”徐珂梵匆匆收拾好书包，抱起一摞a4纸紧追了出去。

除了自己的心跳，周玲玲已经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了。手里的书本渐渐变得虚无飘渺。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每一秒都如同一段岁月长河。www.tuxu.org 不格小说网

“给！”一个简短有力的声音在天边响起。她九霄云外的魂魄好似遭遇了银角大王的紫金红葫芦，“嗖”地被吸回到了现实。眼前的世界渐渐清晰，大脑也慢慢开始运转——没错，这是她给徐珂梵写的信，被拆开了，正大敞着躺在自己面前，上面多了八个红字:认真复习，安心考试。

眼瞅着同学们纷至沓来，教室逐渐热闹起来，周玲玲迫于时间的压力，心一横，决定将信封压在两本书之间，然后露出小小一角，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

等待徐珂梵的周玲玲如坐针毡，宛如一个等待法院宣判的诉讼人。当她看到徐珂梵从教室外面走进来的那一刻，胸口骤然一阵狂跳，心脏仿佛即刻就要从嗓子里蹿出来似的。

“有事吗！”周玲玲厉声道，随即加快了脚步。

“这个是我根据你之前的错题集整理出来的类似题型，你有时间可以做做，不会的就来问我。”徐珂梵倒不生气，耐心解释说，然后把手里那摞a4纸递了出去。

“什么？”周玲玲又一次蒙在原地，她看着徐珂梵手里的试题，随意翻动了几页，好奇心暂时浇灭了怒火。“这是什么？”

“物理和化学题。我觉得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去钻研难题了。这些都是你的一些基础盲点，我给你整理出来了，也配了相应题型。”

“所以呢？”

“你有时间就练练啊，我觉得对提升你的理化成绩会有帮助的。这些基础你都弄懂了，考个不拖后腿的成绩应该差不多。”

“我其实可以不用参加高考的。”

“是可以不参加。但是你参加了也是有利无害的。我打听过，高考成绩在很多国家也是认可的，高考分高也有助于你申请一个好大学。再说了，反正现在大家都在学习，你闲着也是闲着，利用这个时间给自己多赢点资本，不是更好。”

“你打听得倒是听清楚！”周玲玲不服气地将头撇向一边，嘴巴厥得老高。半响，怏怏道:“你还挺支出我出国哈，比我爸妈操的心都多！”

“这是你的理想，我当然支持！”徐珂梵说这句话的口气就如同说“都晌午了，我当然要吃饭！”

周玲玲从这句中嗅到了甜蜜的味道，于是壮着胆子趁机追问:“那如果我的理想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出国，你也会支持吗？”

“这个——很难，军人出国受限的。”徐珂梵说这句话的口气同样如同说“都晌午了，我当然要吃饭！”

周玲玲瞧着徐珂梵一脸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模样，竟然被气笑了。“呵，合着你就是支持我赶紧滚呗！”

“不能这样说。”徐珂梵一本正经道，“你愿意留下来我当然很开心，但是如果你必须走，我也希望自己能为你可以走得更好尽一份力。”

“徐珂梵，我不想跟你打字谜了。”周玲玲厌倦地摆了摆手，“信你也看了，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会为了我放弃当兵，选择和我一起出国么？”

徐珂梵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忧郁，他有点难过了，他不明白，周玲玲既然口口声声称她多么喜欢自己，为什么要将他逼进如此两难的境地。“不会，我前面已经回答过了。”

“我明白了······”

“那就像我也不会要求你为了我放弃出国的梦想。”徐珂梵见周玲玲又想要离开，急切地补充说。

“所以呢？”

“所以我认为，真正相互喜欢的人，是应该帮助对方成就理想，而不是逼迫对方放弃理想。”

“奥、奥，好，好啊。所以，我应该成就你去当兵，你应该成就我出国？然后隔着太平洋，互诉衷肠？”

“隔着太平洋算什么，真正的相爱的人，即使身处地球两极，照样能成为对方的支柱。”

“你——说这话自己相信么？”

“当然，我爷爷奶奶，在战火中失散了那么多年又重新走到了一起；我太奶奶，终其一生在等我太爷爷的消息；还有——还有我爸妈。”说到这儿，徐珂梵盯着不远处的地面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加复杂，“他们之间曾横亘这一条深不见的的壕沟，当时估计有很多人觉得，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迈过去。可是，他们结婚了。”“所以，我信！”徐珂梵突然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面前懵懵懂懂的周玲玲，极为庄重，一字一顿地确认道。

她买来漂亮的信封，把自己长期以来对徐珂梵朦朦胧胧的情感一股脑都装了进去，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三页信笺纸。末尾，她写道:“也许你会觉得这封信有些唐突，甚至会觉得我有些可笑。没关系，我只是认为比起悲剧收场，没有结局的故事往往更令人难过。我不希望自己在十八岁的时候就要怀揣着遗憾生活，我不想你成为我生命中没有回响的念念不忘。”她将信封好，顶着鱼肚白就来到了教室，小心翼翼地掂量着那个书本被码的高低有序，整整齐齐的桌洞。

“给！”还是那个声音。

周玲玲没有反应。

冷静后的周玲玲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紧抿着双唇不再说话，开启了怄气式的发奋图强。

徐珂梵喘了口长长的粗气，冲着周围一个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无奈地耸了耸肩，便继续他的学习了。

周玲玲哪里还有心情听课，她瞟着身边若无其事的徐珂梵，悲伤、失望、羞耻、愤懑······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携手涌上心头，只让她觉得教室像个大蒸笼，闷得透不过气。

这是什么意思？周玲玲讷讷地看看信，又看看徐珂梵——他已经在埋头学习了。周玲玲蓦然醒悟，这大概就是“好人卡”另类的表现形式吧。她再一次觉得自己从软绵绵的云朵上直直得跌到了坚硬冰冷的地面。周玲玲把信揉作一团，怼进了桌洞，伏在桌子上，无声地啜泣起来。

徐珂梵生活中的每一件物品，于他而言似乎都是一个标杆，所以，多出来的信封他一眼便识别到了。他果断抽出来，捏在手里正反打量了一下，又瞄一眼旁边正襟危坐的周玲玲，短暂迟疑后，便拆开读了起来。

放里面一点，不要太显眼，她觉得这封信里表达的感情已经足够袒露了，如果再使其轻而易举被发现，那简直与自己脱光了站在徐珂梵面前没什么两样，太不矜持了！这样想着，于是周玲玲将信使劲往里推了推。

可是这么多书，这么薄的信封，塞在这么里面，徐珂梵真的看得到么？“你脱都已经脱了，好不容易鼓起这么大的勇气，总不能是一场徒劳。”周玲玲默念着，于是又把信移到了洞口的位置。

最终还是周玲玲率先妥协。

太明显了，太明显了，她瞄着那个耀眼的信封，反复起身，佯装从徐珂梵座位旁走过，感觉这封信摆放的位置实在是扎眼。“你这不是脱光了给徐珂梵看，你这是脱光了给所有人看啊！”周玲玲暗骂自己愚蠢至极，便又坐了回去，再次把信推到了里面。

信就这样被周玲玲挟持着在徐珂梵桌洞里来来回回地摩擦，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安身之地。

“我让你猜什么了？！”周玲玲猛地抬起头，怒目圆睁道。把徐珂梵吓了一个激灵，也把教室里的同学吓了一个激灵。大家齐刷刷地将目光汇集在了他俩身上。

被迫成为焦点，徐珂梵手足无措，恨不能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缩着脖子，驮着背，尽可能让桌面的书山把自己遮掩起来。然后双手抱拳，对着周玲玲连连作揖讨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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