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话，一边用又粗又黑满是污垢的手指头戳瘦小女孩的脑袋，小女孩经常站不住被戳的趔趄几下又站稳身子。

“不是我剪的，是妮妮。”

妮妮是中年妇女自己的孩子。

“我给你吃给你穿，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复我的，真是个小白眼狼！”

等她走了，畅畅抬脚就把线踢了，雪白的线团滚了滚，沾了很多灰，她依然不解气，呸的吐了口口水。

“我缝你奶奶个腿！”说了不是她剪破的，她怎么不信！

村里有棵特别巨大的老槐树，树干要五六个成年人伸长胳膊才能合抱住。

马烽爬上那棵树，早早摘完榆钱，把筐子往树杈子之间卡住，挑了个地方便躺在树上打盹。

不过榆钱的生长周期短，也就那几天，时间过了就老了、掉了，井于村的不少人也爱吃个新鲜。

马烽第一次认识阮畅，就是摘榆钱的时候。

但是阮畅知道，只要她缝不好，婶子确实不会让她进门，恐怕连她的饭菜也没做，就算没有破衣服，也会找别的理由不让她吃饭。

阮畅干脆坐在树下的大青石板上，忽然，一大把榆钱从树上掉下来，她可以吃榆钱填肚子！

不过还没等她上去摘，叔叔就找了过来。

“畅畅，你怎么在这不回家？是不是婶婶又骂你了？她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跟叔叔回家吃饭。”

婶婶虽然对她不好，但叔叔还是不错的，只不过阮畅的叔叔在镇上的包装厂上班，而包装厂老板就是婶婶的父亲，所以夫纲不振，也挺窝囊的。

等阮畅被她叔叔带走，马烽才拿着一筐榆钱从树上下来，只当看了个热闹，并没想着去管闲事。

毕竟他们家只是在村里暂住、是外乡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搬家了。

马烽不像他哥喜欢上学，整天在村里招猫逗狗，还喜欢拿石子趁着主人不在家打狗屁股，然后被狗碾的满村跑。

阮畅婶婶家刚从村里人那里抱来只刚满两个月的小奶狗，原本应该去上学的阮畅被婶婶留在家里洗衣服，其他人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种地的种地。

洗完衣服，她揪了根狗尾草逗小奶狗玩，根本没注意到墙头上冒出一个黑溜溜的脑袋。

马烽右手拿着石子，瞄准、发射，小奶狗突然抛开，阮畅往前追，石子恰好打在阮畅的脑袋上。

“哎呦，谁打我？”回头看到滋溜从墙头往下跳的马烽，认出是村里那家外来户的小儿子，就喜欢用石头打狗，“好啊，是你这个混蛋，让你欺负我家狗！”

阮畅提起根放在墙角的柴禾棍子便追上去，硬是把马烽碾着围着村子跑了两圈，最后把他追丢了。

两人不打不相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便玩在一起。

阮畅挨婶婶的打，按照马烽说的小路到处钻，钻着钻着就把婶婶甩掉，到了夏天，他们还一起去河边钓鱼摸虾。

“畅畅，我妈说，明天我就又要搬走了，那些追债的人找不到我爸，找到我们了，不走不行。”

阮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这件事她知道，甚至村里很多人都看到马烽家被一群拿着棍子的混混围住，僵持了好半天那些人才走。

吃饭的时候，她也听婶婶讲村里那些猜测的闲话，说这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才躲来这里，尤其是那个整天招猫逗狗的马烽。

阮畅想说他其实挺好的，可是知道说了也没用，村里很排外，哪怕他们不自己走，租给他们房子的那家人怕惹上麻烦，也会让他们搬走。

“那你们要搬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马烽很茫然，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阮畅有些难受，但是难受又没用，她根本没办法让他们不要走了，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等到秋天我就上初三了，婶婶绝对不会让我上高中的，我也不想上，但是更不想去包装厂赚钱。偷偷告诉你，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偷偷攒钱，等钱差不多了，我就离开婶婶家自己去大城市，听说大城市里特别漂亮。我肯定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井于村虽然叫这个名字，但村子里的井并不多，姓于的也不多，倒是有很多榆树。

中年妇女穿着件碎花的夹袄，胳膊和腰都特别粗壮，显得虎背熊腰。

“跟你说话你听不见是不是、耳朵聋了吗？让你去洗衣服，你就带着剪刀把衣服剪成这样，能耐了你！”

为了拿到补偿款，这家亲戚收养了女孩子，却并不好好对她，虽然给她交钱上学，却总是叽叽歪歪，说她学习不好整天浪费钱，实际上是他们总是把家务活交给她干，搞的女孩根本没办法学习，日子久了，功课落下太多，想追都追不上，也没时间追。

“我不叫娼娃子，我叫畅畅。”她听见过村里骂人骂什么小娼妇，娼娃子根本不是什么好词。

“还不就是娼娃子！我告诉你，今儿不把这件衣服给我缝好，你就不许回家吃饭！”中年女人扔给她一卷棉线，线上扎着根针。

将睡未睡时，忽然被争执声吵醒，确切的来说，大部分都是一个粗壮的中年妇女在说话。

那天马母给他个小竹筐去让他再去摘点榆钱来，马烽拎着筐子跑着就去了。

到了春天，天气刚刚回温，榆钱便冒了出来。

马母身上没有那么多钱，当然省一点是一点，所以榆钱就成了一大家子比较新鲜的食材。

九年前，上余市还根本没有什么马家这个暴发户，马烽的父亲还是个欠下巨额债务、到处躲债找不到人的小混混，马烽和哥哥马骁也被母亲带着离开家乡在井于村这个小村子暂时定居下来。

马烽那时候还叫马强，小名强子，够榆钱全都靠他，三两下爬上树，每次都能摘一大篓子回家。

到了家，交给马母洗一洗，做榆钱饼或者榆钱窝窝吃。

“小娼娃子能耐了你，还会说谎栽赃给妮妮，妮妮那么乖，怎么可能剪我的衣服！我亲眼看见你拿剪子了！”

女孩梳着两条长辫子，但是营养不良，头发很黄，马烽来到井于村没多久，就差不多把东加长、西家短的事打听了个遍，知道这中年妇人只是女孩的亲戚，女孩的父母都是矿工，遇难死在了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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