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妖坐在他身侧，倾过身露出人类外表下妖物狰狞的本貌：“是啊，怕吗？要不要喊你师尊来救你？不过就算你师尊来了，我也能把他一并吃了，到时候我的修为……”

冷霁月毫不感兴趣，眼中甚至露出一丝求知的好奇，追问：“你都是怎么吃人的？”

被打断的瘟妖：“……？”

冷霁月看着他，仍没回答，反又问了一遍：“你要吃了我吗？”

肖明哼哼了两声松开些：“这么娇弱。”

尹乐嘴角动了动，而还未来得及展开笑容，神色倏地一变：“……不对劲。”

师尊说得没错，这就是害了他整个村子的瘟妖，而他也会按师尊说的，亲手杀妖报仇。

瘟妖听他自说自话觉得有趣，他刚吸干了一个舞姬，倒也不急着享用美食，用他如预料中般沙哑的声音聊了起来：“小道士，我们见过？”

孩童的个子矮小，他记得他抬头看了眼，因为高度没能看清这个人的脸，但垂眸就能瞥见的惨白衣角令他本能不适。

陌生的白衣人朝他伸出手，他躲开，跑回了家。

肖明闭着眼：“是挺不对劲的，这瘟妖也太能飞了吧还要多久才到啊我要死了……”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你死不了。”尹乐加快御剑的速度，“但你的大徒弟回来还是不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大徒弟就不好说了。”

肖明：“艹？？？他被瘟妖吃了？？？”

尹乐反手按住肖明贴在他腹部的手背：“真那样倒简单了，抓紧了师父。”

肖明：“你先说清楚到底是哪样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不会被瘟妖给捅了吧——！”

尹乐：“……捅了？”

“噫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性命攸关的那种捅！”肖明在风中内心狂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等一下慢点啊宇宙飞船都没你快——！！！”

妖气的终点是深山的一座洞穴，黑黢黢的山洞直通山底，一众弟子于洞口分散排开，等待长老的指示，而那位被大家仰仗的长老故弄玄虚地闭目凝神，实则只是缓了缓自己脆弱的小心脏，须臾后睁开眼：“进。”

刚说出这一字，洞口附近传来动静。

“会是谁呢？”肖明用一种开奖的心态注视着洞口，“来来来，买定离手！”

看看，这就是亲师父，168心说孩子长歪倒也不全是孩子的错，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赌小月月。”肖明说，“毕竟如果他死了，我的任务应该已经被判定失败了。”

168：“你真是个小机灵鬼。我赌两个一起。”

肖明脑中瞬间冒出冷霁月与瘟妖相互搀扶着走出山洞的诡异画面。

不过以上场景并未发生，先踏进光中的，是一只染血的白靴。

所有人有动作前，尹乐最先一步窜出，稳稳扶住跌跌撞撞走出洞穴的冷霁月，离得近便更清晰地嗅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和像被沾染上的、若有似无的妖气。

“你怎么样？”尹乐很关切地问，顺势抬手按上他的脉门。

“师弟，我没事。”冷霁月不着痕迹地抬手搭在他肩上，便避开他探查自己灵脉的接触，勉力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师尊，对不起……”

他整个人站到光亮之处时，所有弟子都倒吸了口冷气。

肖明站在不远处，眼看自己的徒弟浑身浴血的凄惨模样，不为所动的神情堪称冷漠：“对不起什么？”

冷霁月抬眼注视着他：“弟子没能诛杀瘟妖，让它逃了。”

呵，小兔崽子满口谎话。

肖明展开折扇，像是极其嫌弃他满身的血腥味，半挡在脸前，厉声道：“尹乐，你别扶他。冷霁月，给我跪下。”

尹乐本来就没什么同门爱，听话地一松手，冷霁月便如一只软脚动物般跌落在地，双臂用力地撑了撑，才堪堪跪好，低着头喊：“师尊。”

好似一只被苛责的小狗，垂着耳朵，但即便再委屈也还是乖乖按照主人的命令接受惩罚。

肖明心下一咯噔：“好家伙，让他养狗倒是学会小狗的那套来糊弄人了。”

168：“倒也不是，应该说不愧是你的徒弟，演技这方面无师自通。”

肖明不由得心生疑虑：“你确定他把瘟妖吃了？”

“啧，你这种想法就很危险，想当初秋青阳就是被他乖巧的外表骗上了床。”168吐槽着，但为了避免工作失误，又勘察了一遍冷霁月的身体数据，“他现在各项数据极为混乱，刚刚我探过他的灵脉，已经不单纯了，简单来说就是，他脏了。”

肖明：“……”冷霁月脏没脏他不知道，阿八跟着他这么久到底是真脏了，用词已经越来越奇怪了，他有罪。

说到小狗，肖明又想到他们离开之前突然失踪的三徒弟，层层老母亲的忧虑叠加起来，忧愁地叹了口气。

在一众弟子听来，便是长老极为失望地叹了口气，沉声道：“回门派后自己在房间里跪三天三夜，好好想想错在哪。”

谁说花坞峰的秋长老不务正业的……对弟子严苛至此，不小心放跑了一个妖怪，徒弟都伤成这样了还要罚跪，这种魔鬼行为让所有其他长老在他们弟子眼中的形象登时变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肖明说罢，便转身欲离开，有弟子看看他再看看冷霁月，犹犹豫豫：“秋长老，那瘟妖……”

“瘟妖已死。”肖明回过头，俯视着淡淡地瞥了跪在地上的冷霁月一眼，“待他伤好，我们便启程回山。”

一行人就近寻了山脚一处客栈落脚，众人各自歇下，肖明没请郎中，反手挥袖将自己师徒三人跟门外提着胆子好奇张望的弟子嘭地隔绝开，那门撞上的声音听得外面人俱是一抖，主要恐吓的对象反倒躺在床上眼皮都没眨一下。

除去破破烂烂沾血的衣物，肖明内心吸了口凉气，这孩子是对自己真狠啊，皮开肉绽这个词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怎么吃个妖怪能吃成这样？”肖明问168，“倒像是被十个野兽围着啃过。”

“不知道，可能打了一架吧。”168推测，“瘟妖怎么会乖乖被他吃，好歹也是个大妖，怎么说也要殊死抵抗一下。”

看肖明要亲手给他清理伤口，尹乐上前：“师父，我来吧。”

“你去弄点酒来，越烈越好。”肖明拍开他的手，对着冷霁月笑得温和，“伤口恐怕沾了不少瘟妖的脏东西，我要给你师兄好好消消毒。”

尹乐放心地点头离开，八年友爱的师徒游戏让他差点就忘了，肖明这人本质上是个名副其实的大魔头。

肖明故意不用法术，用力地擦去冷霁月身上血污，皮开肉绽的伤口因此而雪上加霜，偏偏这小混蛋眉头都不皱一下，让肖明忍不住问了句：“疼吗？”

冷霁月倒是老实地说：“疼。”

肖明用力一摁伤口：“让你长记性。”

冷霁月终于很轻地抽了口气：“嘶……师尊，我错了。”

尹乐已经提了一坛子酒回来，肖明伸手接过，又问：“你错哪了？”

“我不该放跑瘟妖。”冷霁月说。

行，狡辩，接着狡辩。

肖明掀开封盖，抬起指尖，香醇的烈酒便从坛中被引出，化作滴滴甘露悬在半空。

尹乐都难得不忍心地背过身，看这酒量，是要把冷霁月整个用酒浸了等腌入味去做菜啊。

168：“你也不怕他从此叛出师门。”

肖明：“所以红脸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记得多给予师弟爱的关怀哦。”

168：“……”不是很想接这个活呢亲。

被瘟妖掳走的人脸上看不出什么应有的恐惧，反像个普通的观光客，用一种审视和参观的目光看起这山洞的环境，冷霁月被施了妖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把眼珠歪向瘟妖的方向，平淡地问：“所以，你现在是要吃了我吗？”

许是第一次听人用如此事不关己的语气说出血海深仇，饶是瘟妖也愣了愣，接着，像是回味何种佳肴般舔舐过嘴角：“八年前……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刚修炼成形，多亏了那个村子助我一臂之力，只是不知道竟还留了活口？”

冷霁月未接话，瘟妖便饶有兴趣地接着道：“那我们也算老熟人。所以，你要找我报仇吗？”

肖明一开始还规规矩矩地站在尹乐身后，背着手，等云都飘在脚底下后心想管它什么礼义廉耻他什么时候有这种包袱了？管后面那堆小兔崽子怎么想呢，老子想抱就抱，遂伸手抱上前面人的腰。

因为对脚下世界的恐惧，没收住力道，一抱就抱得极紧，几乎是用勒的，差点没给尹乐勒吐出来。

“唔……”尹乐哼了声，放下手拍拍他恨不得把自己勒死的手背，“师父啊，你是想清理门户吧。”

“见过。”冷霁月回答，“八年前，你杀了我全村。”

冷霁月瞥过瘟妖的脸，模糊的记忆与现实重叠，露出微微惊愕的表情：“真的是你。”

瘟妖化成人的模样，同样一身白衣，但在他身上跟仙风道骨沾不到一点边，是死气沉沉的惨白。

“我见过你。”没等瘟妖回答，冷霁月突然说。

阴冷潮湿的洞穴，跟书上描述的妖物巢穴倒是极为相似，书本诚不欺人。

小时候的记忆虽然不甚清晰，但面前这抹令人不适的惨白却在他模糊的记忆中占了一席之地。

那日天空阴沉，入目如今日一般灰蒙蒙不见日光，他在村口的老槐树底下见过这人。

“我问你，”冷霁月手肘撑地，轻轻松松地自地面坐起，眼神始终黏在瘟妖由呆愣到诧异再到惊愕的脸上，偏过头，“你都是，怎么吃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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