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一阵阵发干，每一个字都无比坦诚，又无比艰难：“我承认喜欢你很容易，但是……要和你在一起，对我来说太难了。”

“……”

“你看，”她用掰着手指数数的方式推着自己说下去，“我们性格并不怎么合得来，经济实力又差得太多，智商、地位、眼界、社会资源，各方面都没办法匹配。你能帮我办到的事，我根本没办法等价偿还。”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啊。

怎么回事，黎珂怎么可以前半句话让他欣喜若狂，后半句话就把他抛入冰窟的？她明明已经退无可退，却竟又狠狠退了一大步，一直退到了他够都够不着的远处。

黎珂什么时候是这么理智的人了？如果不是骨子里流着疯狂和叛逆的血液，她怎么敢以一介普通本科生之力独自与学校高层对抗？

他别扭得要死，卯着劲绝不在黎珂面前说出“喜欢”这个词，也不顾多么突兀，伸出手命令：“手机给我。”

黎珂头脑一片空白，呆呆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他。他飞快地往里面输入了几个字，递还回来。黎珂低头一看，还是刚刚解锁后的初始界面。她偷偷抬眸看一眼把手抵在唇边，表情又别扭又羞赧的傅百城，只觉得心跳得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

噼——啪。

傅百城没有回答。

可偏偏在感情的事上，她又理智得太过分，好像全身所有的世故都点到了奇怪的地方。

他用力呼气吸气了两次，拳头攥得死紧，突然欺身靠近黎珂，把黎珂吓得闭上眼睛自欺欺人。

傅百城浑身气得发抖，但很奇怪，他的目光一触到这张脸上被邹院长用文件夹打出的伤口，心里就跟着疼起来。

他想把她的手机夺过来消灭证据。

黎珂到这种时候居然也如此狡猾，把手机握在受了伤的右手上，让他连用力拽都不敢。

他真是彻彻底底地……输了。

要不是傅百城抢手机时擦到了她的手，黎珂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手指是如此冰冷。她捏紧拳头，掌心里全是虚汗。

这大概很难叫做理智。她知道自己和傅百城之间的差距，一旦把话说开，绝不可能长久。她当然意识到两人已在不知不觉间越过了普通朋友的分际。她太贪心，想要一直维持暧昧的现状，却忘了暧昧本来也是不稳定的肥皂泡，易碎易破裂。

傅百城恶狠狠地说：“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今天之后一切照常。”

“……”黎珂呆了几秒，突然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诶”出声来。

傅百城居然掩耳盗铃，还要连她的耳朵一起捂上？

他思路清奇，只要把那四个字撤回，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怎么这样？

黎珂心里立时翻上复杂的情愫。

有点高兴，又有点悲哀，不多，或许零点零几分，稀释在浅薄的喜悦之中。

高兴傅百城竟提出这样的方案让一切强行复原，至于悲哀的原因，也许是突然发现傅百城对她的在意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多吧。

陈秘书恰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黎小姐，冰袋……”

敏锐地意识到气氛不对，他闭上嘴隔了一段距离观望。

果不其然，傅百城气急败坏地吼他道：“怎么现在才来？两分钟一过，撤都撤不回了知不知道？！扣奖金！”

黎珂一把把什么东西从傅百城手里夺过来，远远朝陈秘书鞠了一躬，落荒而逃。

陈秘书：“……”发生什么了？“黎小姐？”冰袋你还没拿呢？

傅百城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把把冰袋掼在他脸上：“冰你的头！滚下去开车！”

陈秘书：o(╥﹏╥)o

黎珂以为和傅百城把关系搞僵已经是今天最糟糕的事了。

想不到还能更糟。

李孝凌守在1865门口，手里捏着一支水笔，眉骨那里肿了一小块。

“我经过17楼走廊的时候碰巧捡到了你的笔，”不不，怎么看都是不巧被砸中了好不好？“一抬头，就看到你和傅……先生在争执。”

黎珂：“……”那可真是极致的不巧。

他把水笔递过来，塞进黎珂手中：“拿着吧。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可以给我五分钟吗？”

正如那撤不回的消息一样，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处理只不过是粉饰太平。

对话框里那四个撤不回的字成了一把双刃剑，把两个人都刺伤了。就算默契地不去提起，伤口还是横贯在那里。

黎珂把雷浩留在1865的物品整理打包，联系了雷父，希望物归原主，却得到这些东西全都按雷浩生前意愿送给她的答复。

雷浩虽然身死，桌游社却还需要继续运营。一位大二学生自愿当了新社长，他的宿舍只有两个人住，偶尔可以作为社团核心成员线下集会的地点，权且代替原本的社团办公室。黎珂便找了个时间帮他一起把两箱桌游搬过去充作公用。

唯独那台大冰箱实在无法在学校里使用，倒不如转卖了，就当给雷父垫张火车票。但实在不巧，这台冰箱至今还躺在傅百城公司的仓库里，黎珂硬着头皮给他拨了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黎珂放下手机：“……”想也不用想，一定是被他拉黑了。

这家伙明明自己说一切照常的，自己倒拗不过来了。

她马上换了个人联系：“陈秘书，我是黎珂，百忙之中打扰你不好意思……”对面似乎隐约传来某个熟悉的声音，她背上的寒毛直竖，压低声音问，“你现在方便吗？”

她不知道对面不仅开着免提，通话音量还拉到最大。陈秘书谨慎地捂住听筒，看见傅百城点了头才说：“方便。有什么事？”

黎珂说请来意，傅百城打了个手势，陈秘书会意道：“我知道了。转卖的事如果在Y大找不到卖家我可以代劳，黎小姐的预期价格是？”

学校闲置群里根本没有人出手大型冰箱的记录。黎珂查了查市场价，参考着报了一个。

陈秘书满口答应，又看着傅百城的脸色试探着说：“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

“等一下！”黎珂深吸一口气，“你们傅总没有在旁边听到吧？”

陈秘书睁大眼睛：“……”这也能猜到？不应该吧？

还好他心理素质过硬，在傅百城不善的目光下迅速反应过来：“怎么可能？黎小姐真会开玩笑，我旁边没有任何人。”

黎珂也只是故意诈对方一下，闻言松了口气：“哦。唔……”她迟疑一会儿，“那他现在在干什么啊？”

“他……”他在偷、不，光明正大地监听这个电话，而且正对这个手机虎视眈眈，“当然在工作了，老板很忙的。黎小姐有事找他？或者有话想要我转达？”

黎珂立刻说：“没有。唔……你吃午饭了吗？我帮你叫个外卖吧？你平时喜欢吃哪家的？”

陈秘书在下一瞬间就收到了傅百城发来的一长串菜名，“那就多谢了。不过我胃口比较大，一个人起码能吃三人份的。”

“三人份吗？”黎珂好像明白了什么，心跳加快起来，“没关系。对了，我确实有句话想跟你们老板说。”

陈秘书注意到原本懒懒散散的傅百城眨眼间正襟危坐：“请说。”

黎珂重申一遍：“就一句话。”

陈秘书点点头：“请说。”

“……快点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黎珂在“来”字出口的瞬间按掉了电话，心脏像擂鼓似的在胸口狂跳。

陈秘书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两个人又在打什么哑谜，只是隐隐约约感觉他们好像吵了架，而且看这架势……似乎是黎珂比较理亏？

正思忖间，一支钢笔凌空砸中他脑门：“快点滚去干活！”

作为用完就扔的工具人，陈秘书只好光速退场，腹诽着傅总一手过河拆桥的技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傅百城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脑海里不停地出现黎珂那句话。

她……到底怎么想的？

好想问她啊……不行！

哼，黎珂主动过来低头之前他绝对不会开口的！

陆秘书踩着高跟鞋在总裁办公室门口和陈秘书喜相逢，一见陈秘书的模样，就知道此刻绝对不是闯进去触傅总霉头的时机：“陈秘书，麻烦你帮我把这份文件交给老板。”

面对笑靥如花的同事，陈秘书用力咽了一口口水，郑重其事地接过那份封面上贴着“广州支行监控记录调查结果”，视死如归地折返了过去。

他吃错药了吗？！

“狂吃凤梨酥”刚刚对“『』”说——

黎珂牵起嘴角，浅浅的酒窝在右脸上若隐若现。

“今天的风一点也不喧嚣，不至于听不清吧？”藏在身后的指甲陷入了掌心，黎珂狠下心来，毫不客气地说，“装聋作哑也没有用，我不会再重复第二遍的。”www.)

她本来也没有力气重复第二遍了，但她还是要说：“我不想跟任何人作比较，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傅百城的胸口麻木了一瞬，很快开始喘不过气来。

调出后台程序，微信排在第一名。她深吸一口气点进去，果然看见她给“『』”发的信息傲立顶端。

该说什么？“我现在喜欢了”？

傅百城步步紧逼：“我有个精准扶贫的项目想跟你谈谈。”

黎珂吓得向后退了一小步，声音颤抖地引用他自己的话：“你……你不是说只有党喜欢精准扶贫吗？”

黎珂呆滞了两秒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他们的站位本就靠边，黎珂这一退，后背嘭地靠在了栏杆上。她的水笔被撞得向后骨碌碌滚了两滚，直直坠下十八楼去。

还好十七层伸出一块晾晒被子的平台，避免了一场高空抛物事故。

“一切的因素累加起来，走不远的概率很大吧？还有，虽然你很好心在我面前营造了许多假象，但我看得出来你妈妈不喜欢我，很遗憾，我也不喜欢她。”

傅百城脸上的笑意流沙一样散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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