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没？”

边扬像是邻居问候一般和煦地开口寒暄。

“没有。”小四张了张嘴，短暂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冷冰冰地回答。

总感觉自己被迫像个小女人。边扬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抬头看向了坐在水池旁边，没什么额外动作的小四。

而这并不是他能解决的。

见边扬选择保持沉默，宁亚子立刻眯起眼睛，蓄势待发。临行之前，边扬特意叮嘱她，先给他留一点和小四交流的时间。虽然宁亚子不太能理解这种做法，但是她知道边扬的脑子里经常会转过一些很有用的猜测，所以默许了这种比较危险的做法。

他们来了。

……

他们有计划，有行动，有极强的观察力，惊人的判断力，坚韧不拔的决心，生死相依的友谊。这些东西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可以在超凡力量的加持下达到一个极高的层次，达到一个让自己无法理解的层次。

那天晚上他们能逃出戏园，就是这种强大的体现！

“来吧！”

小四大喝一声，选择了率先动手！

宁亚子眼神一动，看见小四明明刚刚还四平八稳地坐在长椅上，不慌不忙，风轻云淡，下一刻就飞身而起，带着呼啸的风声向着自己扑了过来。他没有动用任何武器，双拳紧握，单凭肉体就可以制造出堪比风暴的攻势。

他比之前更强了！

率先做出反应的并不是宁亚子，而是站在他背后的边扬。他左手轻轻举起，右手则向下重重一拉，看起来颇有一种滑稽戏的感觉。然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小四身体一顿，险些在半空中摔倒。

两道魂灵被边扬从小四的身体里拉了出来！

这就是专精灵体的超凡职业。边扬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两道模糊的魂灵正静静地待在他的手心，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一个魂灵气质儒雅，五官端正，却透露出一种孔武有力的强壮感；另一个魂灵则纤柔瘦弱，面容精致柔美，一眼望去楚楚可怜。

小段和小程的魂灵！

在被小四囚禁分离数年之后，他们终于相聚，但相聚的目的却是给自己的亲传弟子——同时也是自己的杀身仇人——当消耗品。

边扬叹息了一声，合拢掌心，用夜巫的本能，缓慢地将它们碾碎，在这个过程中，没有给它们带来任何额外的痛苦和伤害。

“谢谢……”

“谢谢……”

在掌心完全合拢的前一刻，边扬听到了若有似无的道谢声。

刹那之间，边扬略有恍惚，脑海里急速闪过了一个个画面:

古旧的房屋里，拥挤的床榻间，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裹着破旧的裙纱，默然不语，躲在角落里，注视着面前的其他男孩。他们喧闹着，吼叫着，嬉笑着，肆意嘲笑着那个“窑子里的东西”……

白发苍苍的老师傅抡着鞭子，恶狠狠地站在后方，而徒弟们趴在长凳上，扒光了屁股，不住地哭喊着。哭喊毫无意义，哪怕是台柱子也挡不住老师傅的鞭子，鞭子一下一下落下来，伴随而来的是严厉的训斥。

“我叫你糟蹋戏！”

“我叫你玩蛐蛐！”

“我叫你糟蹋戏！”……

阴暗的阁楼里，一个一人高的木偶默然站在那里。它头顶凤冠，肩披霞帔，红衣如火，唱着哀婉的曲调，始终逡巡在阁楼里，不肯离开。闹鬼已经闹了几天了，戏班子里人心惶惶，连唱戏都唱不下去了。这个时候，老师傅才骂骂咧咧地过来，一边挥着鞭子，让所有徒弟都去一边练戏，一边走进阁楼，张口就是气贯长虹的一句:

“拿~剑来！”

在老师傅的高亢声中，木偶缓缓停下了脚步，然后，跟在了他的身后。那顺从的脚步，一如小程跟随着自己的师哥……

漆黑的夜里，两个年轻人惊恐地逃窜着。他们的身体里浮现出淡淡的黑气，与周围空气中的灵共振着，将他们的速度提升到最大。然而，下一刻，木偶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们的前方，那空洞无神的双眼，漠然地将他们前方的地面直接炸裂，乱石飞溅，鲜血横流……

最终，一切画面都归结于沾染着鲜血，如同恶灵一般的小四。他有着冷酷到不属于人类的眼睛，瞳孔一片血色，再整洁的道袍都掩盖不了他那非人的本质。一道道符文洒落，他将自己的两位再生父母分别囚禁了起来。这能取悦那个疯狂的木偶，也能满足他的计划……

边扬睁开眼睛，发现一切画面都在短短一秒之内消失不见。他沉默了一下，转头看向了前方正和宁亚子缠斗着的小四，嘴中庄重吐出了两个晦涩艰深的音节:

“混乱！”

小四的动作立刻就迟钝了下来。

如同灵猫一般灵动敏捷的宁亚子没有放弃这个机会，猛然就扑了过去，双手即将抓住他的关节，然后直接扭断。然而，就在宁亚子的手即将抓住他的一瞬间，小四突然有了动作，反身一拳砸向了宁亚子。

他竟然有余力反抗！

他竟然是在装作被控制！

宁亚子额头青筋一跳，毫不犹豫地飞身向后，躲开了这足以致死的一击。危机关头，她的直觉预感再一次拯救了她，让她在关键时刻强行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在她的身后，边扬眼神一凝，又一次张开了嘴巴。

“平静。”

随着深奥的咒语从边扬的口中吐出，小四的思绪突然缓和了下来。那一刹那，他的内心明明升起了无与伦比的惊恐，却无法把这种惊恐转化为现实，他心平气和，风轻云淡，颇有一种顿悟之感，只觉得这战斗颇为愚蠢，就连一直以来极度疯狂的变强目标，都有点愚不可及，毫无意义。

但宁亚子可没有这么平静！

一起一落之间，宁亚子再次扑了过去，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擒住了小四。不需要任何犹豫，她双手用力，猛然一握间，小四的脖子已然被生生扭断！

咔。

不正常的断裂声中，小四的头颅带着极其平静，淡然，仿佛大彻大悟一般的表情落在了地面上。从脖子上方的断口处，他的身体开始向外喷射无边无际的浓厚白烟，这白烟远望洁白一片，纯净无暇，接近端详却发现它们古怪地闪烁着不同的虹光，绚丽而诡异，令人毛骨悚然。边扬和宁亚子没有逞强，而是后退了一步，看着这些白烟飞快地消失在空气之中。

边扬侧头看了一眼宁亚子，顺手尝试着从小四的头颅里抽出他的魂灵。让他毫不意外的是，他什么都没抽出来，好像小四没有灵魂一样。

“那些白烟，就是他的灵魂变成的，”宁亚子轻轻张嘴，回答了边扬无声的疑问，“我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但这不是一般的超凡者能做到的。”

边扬缓慢地点了点头，顺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白纸，将它塞进了宁亚子的手里。

“待会再看。”

……

“好！”将伯青拉着叶文姬的手大声回答。

边扬的目光从叶文姬的脸上收回来，跟着宁亚子一起走向了不远处水池旁边的小四。虽然都是超凡者，但是在宁亚子的强烈要求之下，他不得不走在后面，显示自己是被保护者的地位。

“看来你不甘于弱小。”边扬眯起眼睛，隐隐约约又把握到一点什么东西。

“是的，”小四笑了起来，语气中居然带着一点被理解的释然，“像狗一样活着，那是其他人的选择，不是我们的选择。我们这样的人，不就应该拼尽全力往上爬，直到死为止吗？”

往上攀登是生命的本能，但这并不意味着为此应该丧尽天良，寡廉鲜耻……边扬在心里咕哝几句，并没有反驳小四。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这个人的精神状态有点问题。

“你们站在这里，不要再往前。伯青，如果有危险，立刻激发那东西。”靠近小四所处的位置，宁亚子停下脚步，对将伯青和叶文姬叮嘱道。

强大……小四缓慢地睁开眼睛，眼神中是抑制不住的渴望和贪婪。

喻文良根本没有对边扬和宁亚子构成威胁，这在自己的预料之内。小四坐在水池旁边的一张长椅上，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两道强大气机的接近。

这气机的强大与平日自己见过的强大是不一样的。

随手解决掉喻文良，一行人继续向着戏园的深处走去。

小四在这戏园里生活了几年，亲身感受到过那个木偶的强大和恐怖，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但是，木偶虽然强大，却始终盲目、混沌、受本能的驱使，以至于只得到一小部分特异的两位师哥，都敢于逃离戏园；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自己，都可以从它身上获取力量，甚至敢于反过来打它的主意！

但这两道气机的强大，是一种智慧的强大。

“我很好奇，你还在这里等什么？”边扬轻飘飘地说道，“如果你想从小段的院子里离开，对不起，那里已经被我们守住了。”

小四闻言冷笑一声:“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去外面当个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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