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不能再任由他胡说，蒋姝恼怒看他，压低声音：“你奶奶还在。”

像是忍无可忍，还极力忍耐。

卫诚终于在她身上看到些鲜活，蒋姝更不知自己瞪他时眼尾微扬，三分怒火，剩下七分都是娇憨。

而她孙子越说越离谱，蒋姝怕承受不住这份好意给她留下坏印象，心像被悬吊起来，在半空中来回荡。

卫诚没再戏弄她，倚着座椅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什么。

沉默许久，蒋姝没好气：“你笑什么？”

蒋姝无法控制，只能想着是特殊反应，等一等就过去，他不会看见，却听见人玩味声音：“你脸红什么？”

“躲我的时候利落，见了人又脸红？”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我就拿个伞，你躲什么？我能吃了你？”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给蒋姝洗脑到好像确实是她多想错怪他，这样一想不由得脸热。

卫诚一直靠着座椅，听见她说话歪头看她，她还是靠着车门正襟危坐。他不言语，长手长脚拉她一把，直接把她从车门缝拽到中间，和他只隔一个拳头距离。

这样的好时机，他也其实也想再和她坐近一点，不然可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说真的，偌大北都，他姓卫不识得她姓江。

可现在也不太行，他头发已经长长些，介于一开始见她时和刚理完的短寸头之间，还是显他不好招惹，像飞车作恶的少年大拿。

而她此刻安静，像马上要被他逼迫的纯情少女。

这样不对，情景不对。

眼看蒋姝又悄悄往一边移，卫诚真是拿她没办法，主动移开半个身子，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我没笑什么。”别的便宜占不到，嘴上却不饶人，“觉得太巧，你是不是故意来偶遇我？”

蒋姝像听见句梦话，迷惑看人：“什么？”

“不是啊，”他自问自答，“我还以为是你等不及。”

“.......”

蒋姝真想告诉他不要自作多情。

“我们说的几号？”卫诚问。

蒋姝以为他是在提醒他，转头看窗外，冷淡道：“24号。”

已经想到他下一句是告诉她“别忘了”，却没想到他说：“24号我有事，昨天刚知道，你等我一个星期。”

“改成29号，”他和她商量，真是商量，还询问她意见，“好不好？”

听茶楼经理说她也还在上学，那29号应该有空，他绝对不会爽约，如果可以，他也许能早早赶回来。

如果可以.....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是她欠他的，反正她应了。

蒋姝惊讶转头：“什么？”

“.......”

卫诚实在不想把她比作一头牛，也不想承认他从“什么”里听出来一丝意料之外的欣喜。

大少爷忍着脾气：“我说24号改成29号。”

这下的语气和刚才天壤之别，蒋姝眨了眨眼：“你刚才还问我好不好。”

那她的回答一定是“不好”，想都不用想。

卫诚冷笑：“那是刚才。”

不容拒绝再重复一遍：“29号。”

太难缠，蒋姝束手就擒：“好。”

她刚说完，卫诚又变卦：“29号太晚，你随时等我消息。”

烦人的男孩，蒋姝再无奈点头：“好。”

雨势渐渐变小，蒋姝在临近的公交站下车，卫奶奶好心把伞给她，蒋姝没拒绝。

她撑着一把黑伞走进雨幕，卫诚直到看不见人才升上车窗。

“你在笑什么？”卫奶奶回头问他。

“她长得好不好看？”卫诚反问老人家。

“是好看，”卫奶奶说，又调侃孙子，“你打什么鬼主意，送一程就算了，别随便祸害人家。”

卫诚靠回座椅上没说话，继续闭眼假寐，他一会要赶飞机。

什么祸害。

书香世家出身的老太太竟然觉得他不正经。

凭什么老戴看见了丁香作诗就正经，酸了吧唧的，还不如他约她吃顿饭。

不学无术卫二肯定没听他腹有诗书的妹妹好好科普，老戴实际上没在丁香跟前讨到好。

直到8月29号，蒋姝也没等到她债主的消息。

再等不到30号，秦玉已经来了。

破旧小区里道路狭窄，阔气宝马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门口，引来无数游手好闲男女老少旁观。

蒋姝没有太多行李，而秦玉则表示衣服都不用带了，她给她买新的。

蒋姝笑笑没说话。

现在的她对秦玉的感情太复杂。

毕竟她曾经那么喜欢自己的小姑姑，毕竟曾经蒋琇琴把秦玉当亲妹妹。毕竟当初在秦家时对秦玉最好的人是她们。

可她却在那么关键的时刻连句话都不说，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污蔑受委屈，遭受灭顶之灾。

蒋琇琴体会她的尴尬和不容易，可是蒋姝无法接受。

茶楼意外之后，秦玉要给她钱，避而不谈她表示的想离开西沟的意思。

即使她去了西沟三中，看到墙皮剥落的教学楼，垃圾场一样的学校，了解到她的学习成绩次次年纪第一。

后来有一天秦玉终于说：“小娅，姑姑给你转学.....”

蒋姝不接受，反问她：“我为什么见不得光。”

这话还要加上蒋琇琴的那一份在问她，秦玉没了音。

蒋姝回答她开始的问题——你过得怎么样？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没家啊，还能过得怎么样。”

她说着说着就哭出来：“我还不如和嘉阳一样当初就死，这样还有人能记得我，提起我还会给我烧纸钱。”

秦玉叹了一口气：“小娅，你听姑姑说....”

“你不是我姑姑，”蒋姝打断她，“我没爸爸，哪来的姑姑。”

“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秦娅早就应该死了。我已经跟我妈姓，也不是想要你们的钱。我妈那时候告诉我，让我好好活着......”

秦玉听不得她说蒋琇琴。张有芳重男轻女，秦兴辉自私自负毫不关心。

她在家里毫无地位，快三十岁还没嫁出去。只有嫂子蒋琇琴疼她，侄女秦娅哄她高兴。

那时蒋姝把自己分裂，一个哭给秦玉看，一个冷笑旁观。第一个演得真好，把秦玉哭到心疼。

秦玉妥协，而后进展顺利。

此刻的蒋姝坐在车里看周围，想起当年，那时的她以灾星之名被逼死被赶出秦家。

时隔四年，再以福星之名被接回去。

蒋姝从未如此感谢张有芳的封建思想，感谢害人又救人的鬼神之说。

宝马车不远处，几个中年女人对视一眼，瘪了瘪嘴。

“这是来接回去了？那女的是正房吧？”

“这都几年了才接回去，接私生女回去分财产啊，指不定是看上那张脸皮。”

“唉，你说，她长成那样干什么不行，给人当小三，进了监狱又连累小的，也不容易。”

几个人说的正起劲被人打断：“看过来了看过来了，别说了。”

司机都尴尬，蒋姝置之不理，反正她们说的没有一句真话。

四年前的破旧城市边缘搬来一个漂亮女人，不光漂亮还有钱，还带着个顶好看的女孩，传言满天飞，惹得男人眼馋女人嫉妒。

后来变故翻天，八婆都讳莫如深。

女人看女人，就像秋风对树叶。

你挂高处我折腾你，你掉下来了，我就可怜你。

蒋姝在心里正名。

那女人是蒋琇琴，那女孩叫秦娅，不过从那刻起，秦娅改名叫蒋姝。

蒋琇琴是堂堂正正被秦兴辉娶进门，相濡以沫十多年，给他生儿育女。

结婚十三年，秦兴辉出轨，小三怀着孕找上门来。

那年秦娅不到十三岁，目睹父母嫌隙，幼弟惨死。

十三岁，小三和私生子入主秦家，蒋琇琴被构陷，带蒋姝流落西沟。

而后接二连三，蒋姝、蒋琇琴、以及从港城赶来救急的阿林舅舅被陷害算计。

他们身陷囹圄，剩下蒋姝一个人在泥潭里脱胎换骨。

蒋琇琴曾经救邻居杨文玉一条命，换她时刻照看蒋姝，还有陈飞远一家，不至于蒋姝一人无亲无友。

蒋姝想着，看见杨文玉已经鼓起勇气接近秦玉，请求她好好对蒋姝。

秦玉点头答应，随后上车，吩咐司机可以离开。

蒋姝看飞速后移的街景，人和楼都变远变小，从边缘往中心走。

她心情很平静，也不感慨。

没什么好感慨的，回到秦家又不是为了过新日子。

她早不是个人，不做活鬼索命，也要他家宅不宁。

“小娅，”秦玉给蒋姝一部新手机，“原来的手机就别用了，给我吧。”

蒋姝没多说，把自己手机给她。

秦玉直接打开后壳扣出电话卡，一掰两半，扔出车窗外，而后有车辆碾压过去，磁卡尸骨无存。

蒋姝无声响观察她，不由得在心里笑她好潇洒，颇有富贵太太风范。

果然一别四年，该刮目相看。

那部破手机被强制关机，秦玉让司机随意停车，扔进路边垃圾桶。

汽车再次绝尘而去，一切划清界限。

只是那个时候，蒋姝的电话号码接收到一条信息。

那天下午，卫诚没在永丰路口等到人。

蒋姝不习惯和人尤其是和异性的亲密接触，却被他逼到无路可退，又怕声音太大被前座的老太太听见，只能压着声音极力防备。

蒋姝没在封闭车厢里闻到酒气，她还是觉得这人喝了酒。

一块黑色隔板，隔着他奶奶，那个对她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她十几年里少有的被长辈和颜悦色。

“怕什么，你唱歌她都听不见。”

蒋姝听他这样说确实放宽心，一时间完全性忽略他在揉她头发。好似这样可以，两人之间关系是近距离。

等到蒋姝意识到，卫诚已经收回手去。蒋姝像哑巴吃了黄连，狠狠瞪他一眼，再挪到车门边和他保持距离。

“......”

人体构造太奇怪，你心里想什么，身体就做什么。

眼看人马上压过来，蒋姝却觉得手里一空。

卫诚把她手里那把在滴水的伞抽出来随便扔在脚边，车上铺着地毯，很快洇湿一片。

“说什么？”

蒋姝觉得地毯上的那一滩水迹莫名扎眼。

卫诚又靠回座椅上，离得她不近不远，看她被雨水浸湿的牛仔裤：“说什么？说你笨？”

只是怒火是蒋姝确实有的，娇憨是卫诚看出来的。

她声音压得太低，卫诚懂了，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让她放宽心：“隔板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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