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看向她。

宋迩听到她把碗放到了桌上，碗底和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响。宋迩弯了弯唇：“你知道吗？你一点也不像现代人。”

“那像什么？”

“裴霁。”她又开了口。

宋迩忍不住笑了一下，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坐直了身，轻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问：“教授，你现在愿意和我做朋友了吗？”

厨房里还熬着红豆小米粥，是她们今天的晚饭。这时候，香味透出来了，清淡而诱人的香气，在这间不大的房子里，显得十分温馨。

裴霁是无法理解她这种思维的，在她看来，姜茶的味道在这一刻已成既定事实，不受前一刻它是出自何人之手影响。

宋迩没得到裴霁的回答，但她并不觉得尴尬，因为她知道，裴霁不是有意不理她，而是觉得没有什么值得讨论的。

宋迩毫不迟疑地点头。

“一点也不好喝，哪家餐馆订的，以后都不去了。”裴霁波澜不惊地复述了一遍宋迩刚才的抱怨，完全没给宋迩留面子。

“好吧，那我明天再来问。”宋迩语气轻松，“多问几次，说不定哪天，教授就愿意和我做朋友了。”

裴霁就坐在她对面，她看不见，只以为裴霁是用沉默拒绝了她，并不知道，这一回裴霁是迟疑的。

裴霁去厨房了，厨房里传出碗勺碰撞的声音，伴随着红豆小米粥的清香，像是让时间都慢了下来。宋迩其实不太开心，任凭是谁，被拒绝了两次，都会有小情绪的。

更何况宋迩都想不起来，上一回她主动和人示好是什么时候了，从红了以后，到了哪儿都是别人捧着她。

裴霁真的太冷漠了，像一块大冰块，她想捂化她，却找不到适合的温度。

但宋迩只是觉得挫败，并不怎么生裴霁的气。

因为裴霁真的很好，她特别细心。不说远的，单单今天。

她接到她的电话，立刻就冒着大雨赶来了。她用伞替她挡雨，尽力地照顾她，将风雨都阻挡在外，上车的时候，她担心她磕到头，用手挡着车顶，喝姜茶时，她怕她烫到，吹到能入口了，才送到她的手边。

宋迩看不见，但她会感受，她全部都知道的。

因为喝了姜茶，晚饭就吃得有点晚了。

裴霁亲手煮的小米粥，宋迩非常捧场，连声夸赞不说，还连着吃了两小碗，用实际行动表示教授的手艺一级棒。

晚上，宋迩接到了沈知舟的电话。

沈知舟是来确定她有没有安全到家的。

“你要是被拍了，今天上个热搜，姜南就要恨死你了。”沈知舟随意地说着。

宋迩在自己房间里，她怕打扰裴霁，接到电话，就回了房，把房门掩了起来，随口问道：“姜南怎么了？”

“她今晚官宣，官宣文案精雕细琢了大半个月的，既深情又深沉，想好了要出一把大的风头，你要被拍，她肯定以为你是故意的，坏她好事。”

娱乐圈就是这么乱糟糟的，姜南是和宋迩同期出道的一个艺人，只是发展得没那么好，因为同期出道，有过好几次同屏，所以许多粉丝都以为她们私交不错。

其实没有，她们三年前交换了微信，至今都没私下说过一句话，属于既未交恶，也没交好的平淡关系。

沈知舟知道很多小八卦，而且多半是真的，说到姜南的官宣，少不了要提一嘴她那圈外男友。

“虽然是先被拍到了，但她能真的承认，我也是没想到的，听说她和她男朋友是从高中就在一起的，到现在八年了，感情一直很好。我猜也是她男朋友不放心吧，公开也算是姜南给的一个承诺了。”

宋迩听着就十分羡慕起来，她听了听外边的动静。客厅里很安静，静得像是根本没有那个人存在一般。她心想，我大概是永远都不会有官宣的机会了。

“没想到裴霁教授居然是裴警官的姐姐，这世界真是太小了。”沈知舟把话题绕到了裴霁身上，“你知不知道，裴霁教授和她家里人关系非常冷淡。”

外边，裴霁见宋迩回了卧室，她拿起手机，去了书房。

她其实不太懂为什么宋迩会郑重其事地提出想和她做朋友，在裴霁的观念里，朋友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是不必这样特别提出的。

比如陆曼，从来没有说过要和她做朋友，但裴霁认为，她们就是朋友。

裴霁对人际关系非常迟钝，宋迩这样提出来，会让她感到迷惑，也会让她产生一种怯于接受的心理。

从宋迩搬来家里后，书房就好久没用过了。

裴霁反手关上门，走到窗边，窗外是漆黑的夜空，往底下看，能看到黑黢黢的夜色里，一盏盏昏黄的路灯，像是森林里幼小的萤火虫，散发出微弱的光。

裴霁拨通电话，放在耳边，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

“裴霁。”孙培野教授的声音传来，他笑呵呵的，像是很高兴裴霁能主动找他，“怎么突然给老师打电话了？”

孙培野非常关心裴霁，他说着话，声音距离话筒远了点，说了句：“是小霁……”

裴霁一听就知道，孙教授是在和他的夫人说话。她等孙教授说完了，才开口道：“是想请老师帮忙引荐一下李胜柏教授。我这边有一个患者……”

她看过宋迩的诊断书后，就把宋迩的情况记在了心里，这时详细地和孙培野说了一遍。

“你从哪儿听说的？”宋迩问道。

“《那些高山》这档综艺你记得吗？听他们江导说的，节目组安排了一段煽情环节，想请裴教授家人配合，江导联系她母亲，她母亲非常客气地拒绝了。一般人家，有这么出色的女儿，骄傲自豪还来不及，生怕帮不上孩子的忙，哪儿会拒绝。”沈知舟说。

宋迩没说话，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沈知舟不知道她表情变了，只当是随便说点八卦给她解闷，既然说到裴霁身上了，她拓展了开去：“江导说，他们运气不错，请到人了，凭他多年跟各种人打交道的经验，他猜以后大概没什么节目能再请到裴教授了。”

宋迩想到裴霁那冷冰冰的样子，也想象不出她在综艺里是什么模样的，她问了一句：“怎么？”

“江导说，裴教授太静了，娱乐圈太吵，不是一个世界的。”

孙培野和李胜柏是同门，研究生时跟了同一位导师，关系很不错。孙培野听完，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替你提一提，但具体怎么样还得看他。”

他说的是提一提，但只要他提了，就是动用了他那边的关系人情，李胜柏肯定会考虑他的面子，裴霁道了谢：“等周末，我就去看望您和师母。”

孙培野乐呵呵的：“要来，你师母老念叨你，说你怎么总是不来。”

电话只打了不到十分钟，裴霁从书房出来，到客厅时，她突然有些出神。

客厅的家具在上周六全部换了一遍，和以前想比，完完全全地变了个样子。

宋迩的卧室传来水流声。裴霁看了眼表，已经快十二点了，是宋迩准备睡觉的时间。

她坐回到桌前，继续看刚才读了一半的文献。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水流声停止了。

裴霁完成了今晚的任务，她关闭了电脑，但没有起身回房，而是坐在原处静静地等着。

五分钟后，宋迩的卧室传来开门的声音。

裴霁安心等待。

等了约莫半分钟，那边却始终没有声音。

裴霁疑惑，转头看了过去，就看到宋迩站在门边，她的背后是她房间一贯幽暗的灯光，她站在灯光外，神色间有些迷茫。

她怎么了？裴霁心想，没等她开口询问，宋迩面上的迷茫渐渐地消失了，变成她一贯的温和神色。

“晚安教授。”她的声音软软的。ぷ99.

裴霁也收敛了思绪，像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回她：“晚安。”

她没再给宋迩一碗，把她用过的碗收拾了，才坐下喝自己的。

眼眸多半是低低垂着的，单手端碗，嘴唇因为姜茶的缘故多半很红，在她那张白皙且冷淡的面容上，格外显眼，显眼到令人垂涎。

宋迩突然像是有些坐不住了一样，摆在桌上的双手动了一下，呼吸也有片刻的停顿。

显然无动于衷。

宋迩像是有特别多的感悟，她又说：“或者是来自公元三十世纪的高级人形AI，但还没有学会人类的表情语言，也没有完全融入进人类社会里。”

裴霁说：“嗯。”用行动表现了一个人形AI会有的样子。

她听着裴霁喝姜茶的动静。裴霁也是小口小口地抿的，大概是还有些烫，喝下去的声音并不大，宋迩可以想象出她现在的模样。

宋迩像是不知心虚为何物，诚实地说：“那是因为我不知道这是教授煮的啊。”

姜茶熬煮得确实浓了点，辣得舌头有些麻麻的疼，但喝到胃里，姜茶带起的暖意从腹部散发，暖烘烘的，直抵四肢百骸，像是能把下午在外面受的水汽全散发出去。

宋迩还在桌边坐着，端端正正的，像个小学生。

裴霁信吗？裴霁当然不信。

裴霁喝了半碗，见她一动不动的，无神的眼睛微微垂着，耳朵却稍稍偏了偏，充分地调用听觉，听她的动静。

“馋？”裴霁问。

“像来自六十年代，古板较真的大学老师。”宋迩认认真真地说。她想到什么，又纠正，“不对，那时候，好像要叫先生。你像来自六十年代，古板较真的教书先生。”

裴霁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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