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二房的书办这才请杨同心坐下，继续询问：“杨老板是打算居家常住，还是开店做买卖？”

杨同心浑不把刚才的事儿放在心上，说明自己的要求：“居家常住，大概三到四进院子就可以，你有什么好推荐的？”书办略一思索，马上去竹书架上抽出一个大册子，从里面翻检出几张平面图，请杨同心挑选。

杨同心看中了一处宅院，问道：“这处三进院什么价？”

张茂财怔怔看着窗外，眼角忽然滴下泪水，他赶紧借势伸懒腰夸张的打了个哈欠，哈哈笑道：“那咱们可要喝好酒！”

“后来呢？”

“后来，何长庚领着手下上门强要房契地契，还拿了一张借据，说是胡广利写的，胡广利告状告到县里，打官司花费许多银两，最后败诉，气不过上吊死了，他家也就此败落了。”

“这事早就传开了。人你们也打了，银子他也交了，酒席人家也请了，现在你却反过来问罪，这里可是我的牙行。”

白青松收回匕首，上前一拱手：“葛掌柜别生气，我们就是问问而已。”

“那我就恭贺大当家的早日拿到真凶。”杨同心拱拱手，何长庚凝视杨同心，抓住杨同心肩胛骨的手暗暗加力，可不论他怎么使劲儿，杨同心始终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丝毫没有痛楚的表情。

二当家白青松偷偷抽出匕首，就要上前行凶。这时外面进来一个穿着华贵长衫的胖子，这人一手里拿着玉石嘴的烟袋锅，一手收在背后，进来之后，站到近前抬头正视何长庚，徐徐说道：“大当家的，您这是干什么？”

“哦——”杨同心抽出张茂财的旱烟袋抽了起来：“这么说，这房子现在是挂在何长庚名下出售的？”

“挂了有两年了，可没人敢买，他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怕卖不出去，就挂到我们掌柜的名下出卖。房子是好房子，可一直没人愿意要，一是晦气，二是怕买完再让何长庚黏上，那胡广利就是被何长庚给害得家破人亡啊。”

“这房子我要了。你出价吧。”

“老杨——”张茂财过来劝阻：“这三进院的房子，满县城里可不止一家，你为啥非要买何长庚祸害人得来的房子？”

“这房子便宜啊。”

“老杨你……”张茂财急得直跺脚：“你一个光棍汉，买三进院的房子？”

“将来会有很多人住进来。”杨同心笑笑，张茂财气得笑起来：“那你买吧，我说不过你。”

书办报价一百二十两银子，杨同心还价七十两，双方你来我往，最后九十两两成交。三进院十几间房的大宅，平素一百两也是极难买到，因为牙行葛掌柜交待过，让书办赶紧把这房子低价处理掉，所以杨同心才能用九十两银子就买到手。杨同心交了十两定金，双方预定看房日期，杨同心就带着张茂财离开了牙行。

“老杨，这何长庚怕是盯上你了，我看你这买卖难做咯。”

“老张带我去趟大牢。”

“去那里作甚？哎？你不是真的看上那些女眷了吧？”张茂财指指杨同心，嘿嘿笑道：“看上哪个直接去买来便是，何苦跑去大牢。再说没路条，咱们进不了女囚房。哎，老杨你说你只有二十两本钱，可这买房要九十两银子，你还能变出来银子不成？”

“我这本钱确实只有二十两，不过呢。”杨同心悄悄压低声音：“我会法术，昨夜子时我登台做法和太上老君借了一千两银子，这事儿你可别告诉别人。”张茂财被唬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老杨你可真邪行！我不信！”

县衙公事房内，三班衙役总头孔如亮看完金马井里正陈政吉的书信，沉思起来。快马今天一早就送来书信，信内说杨同心形迹可疑，疑似江洋大盗，请孔如亮多加关注，信里夹一张五两银子的银票。孔如亮盘问快马许久，心里有了谱，提笔写了回信，以公务繁忙为由回绝了陈政吉，连信带银票一并安排手下送去。孔如亮根本就没打算替陈政吉出头，这些里正和乡民之间的纠葛向来棘手，他才懒得理会这些破事儿。

“孔头，县尊有请。”

孔如亮起身跟着仆人往县衙后堂。到退思堂前，他迈步上了台阶来到里面。退思堂里面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正在喝茶，看到孔如亮进来，也不起身，一探手请他坐下。

“师爷。”孔如亮微微躬身，这位师爷叫王文海，浙江省绍兴府人氏，入行多年，一年前跟着现任知县宋文治到了长垣县。

“老孔啊，那个何长庚似乎太不懂礼数啊。县尊到任已经一年有余，他一年就登门两次。如今可不是前任罗茂清掌管长垣县，变天了，难道他不知道么？”

“这何长庚是有些看不出眉眼高低。这不最近龙王庙命案，全县上下都被他搅得鸡犬不宁。”

“这案子我知道，你实说到底如何。”

“师爷，咱们自己人。我实话说，这八成是韩老五的仇人干的，动完手就跑了，您知道长垣县虽比不得开封，那也是人来人往客商极多，凶犯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实在难以追捕。不过虽然查起来困难重重，卑职自当尽力而为，却也不能便宜了何长庚。”

“我已经把刑房递上来的案宗改好了，案宗初情写得是疑似火拼。”王文海面含微笑：“去提醒提醒何长庚，收敛点。”

“师爷放心，卑职这就去找何长庚。”孔如亮起身抱拳，王文海点点头，拿出一块令牌交给孔如亮：“再有这半年税赋收缴马上就要开始，你提前和汤主事商量好，不能有丝毫差池。”

“师爷放心。”

“听说，那个何长庚，今早上在牙行里抓着那个什么杨同心了。这杨同心有嫌疑么？”

孔如亮思忖片刻，说道：“那三个青帮弟子被杀前，这杨同心是最后见过他们的人，我已经审过，此人没有疑点，又不会武功，凶手不会是他。”

“你只管认真办事，万事有我，去吧。”

“明白。卑职告辞。”

回到班房，孔如亮叫来六个手下，带上家伙，直奔何长庚的老窝——武圣庙。何长庚早就得到通报说是县衙三班总捕头孔班如亮带人来访，不敢怠慢，带着手下在门口列队迎接。

二当家白青松早早的就备好了银两，他知道这些衙役薪资不多，捞外快是他们灰色收入来源之一，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官差也不例外。

杨同心看到张茂财吃了一记耳光，缩在一边，他冷眼瞟了一眼青帮头目何长庚，不慌不忙伸手把张茂财拉回来。

“多谢掌柜的出手帮忙。”杨同心一抱拳，张茂财这才过来介绍：“这位是牙行的葛掌柜。”

葛掌柜对杨同心镇定自若倒是有几分欣赏，抬抬手：“在下葛富贵，是这牙行的大掌柜，杨老板今后要多多关照小号的生意，还请自便。”说完起身离开。张茂财脸上印着五个乌青的指头印，木然而坐呆呆出神。杨同心过去轻轻拍了拍张茂财，宽慰他：“老张啊，别生气了。一会儿我请你喝酒。”

“这个，杨老板……”书办看看面带微笑的杨同心，左右顾盼，犹豫再三压低声音：“几年前，青帮大当家何长庚过大寿，请这个胡广利去赴宴，吃完饭开赌设局。结果这一夜之间胡广利不仅输光了家财，连他的店铺都搭进去了，外带欠了何长庚七百两银子。”

“哦？”杨同心又问道：“这胡广利若是在县里经营多年，难道一点背景都没有，就这样任人鱼肉？”

“杨老板，你是不知道，传言这何长庚跟开封府的青帮头目何顺庚是亲兄弟，而且听说他们还拜了开封府知府当干爹，每年上下打点至少上千两银子，谁敢惹啊。再说这个胡广利是个外来户，一介布衣，在本县既没有宗族帮衬，也没有缙绅照顾，虽然买卖不小，可斗不过这些地头蛇。”

“他现在是我的顾客，卖我个面子。”葛掌柜抬头直视何长庚，何长庚闻言缓缓收回手，双手一抱拳：“那就看在葛掌柜的面子上。”说完回头恶毒的盯着杨同心，冷笑道：“在这长垣县里，早晚有遇见的一天，咱们走着瞧！”一背手，手下赶紧挑开门帘，何长庚弯腰出门，最后出去的白青松盯着杨同心，冷笑一下出门而去。

“葛掌柜，不是我闹事。是这龟孙请我兄弟吃饭，吃完他们三个就被人暗算，这小子绝对脱不了干系！”

“是我请三位好汉吃的饭，乡下亲戚进城卖粮，双方互有误解生了矛盾，我请吃酒席化解这事。”

“那你可知道，他们三个吃完你的酒席，就在龙王庙让人杀了？”

“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他们是被人杀了，又不是吃酒席撑死了。大当家的，你说是不是？”

何长庚登时被噎住了，他怒哼一声，说道：“光天化日，有人敢杀我手下，那是没把我何长庚放在眼里，若是让我找到证据，老子非要抽筋扒皮弄死这个龟孙不可！”

“杨老板好眼力，这原是长垣县南北货栈商人胡广利的宅院，算得上本县最好的宅院之一。一共是三进院，拢共有大小十二间房；坐北朝南，通透光亮，后院还带着一个小花园，北门边有马厩，每间院子都自带净手屋。这木料用的都是上等的好木料……”

杨同心看着书办给的平面图，翻看许久，问道：“这处宅子，看这样子可没少下功夫，他为什么要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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