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先喝茶，等您手下人查验完毕，装车之后，中午都去。”张茂财给牛世贵蓄水倒茶。

杨同心坐在椅子里，周润拿着一份消息正在给杨同心读：“……今汪某与韩氏结为同盟，利害相关休戚与共。鲁地商号诸位同业，若前往豫地采购，诸君且看汪氏薄面，首选广泰利，与人善缘与己方便。有那不知轻重贪图小利之人，汪氏恩怨分明，自会多多照顾此等忘义之辈。”

“韩贞吉给了汪显珩什么好处，汪显珩这么帮忙？”

“哈哈。”牛世贵笑道：“你小子现在真是会说话了。”

“真够乱的。”杨同心抽了口烟，说道：“有杜海山在朱仙镇顶着，咱们先不忙对付韩贞吉，眼下大事是顺利进驻到开封城。”

“东家放心，一应事情我都已经办妥了，只等三日之后，咱们就可以动身去开封了。只是开封城那边的人情关系，虽有沈先生帮我们维系，不过，属下觉得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不是别人给的，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牛掌柜请讲。”

“山东济南府的汪家，今年春天的时候，召集济南府周边几府粮商议事，我也去了，汪家当家人汪显珩亲口说，他和朱仙镇的韩贞吉已经结成了同盟，今后凡是去河南买卖粮食，都要优先去韩贞吉那里采购。”说到这里，牛世贵脸色有些凝重，接着说道：“茂财，咱们不是外人，我说句实话，你们天人和最近三年虽然买卖兴隆，但是和山东汪氏比起来，真的是比不过，他家若是和朱仙镇韩贞吉结成同盟，那你们天人和的处境可就大大的不妙了，你知不道啊，汪家在山东可是望族，独霸济南府粮市多年，向来说一不二。我劝你们早做打算。”

“哦？”牛世贵虽然有些意外，不过这两年天人和的买卖兴隆他是看在眼里的，进驻开封也是早晚的事，说道：“那长垣这粮行是你来打理么？”

“东家信得过我，让我来打理，以后还请牛掌柜多多捧场啊。”张茂财拱拱手笑道。牛世贵点点头说道：“这个自然，我们牛记粮行和你们天人和粮行那可是老主顾了，捧场那是一定的。”

“说得不错。只有实力强大，别人才会给面子。葛掌柜已经回牙行总行了，在牙行里我们算有一个可靠的外援了，沈先生虽然对我不错，不过他做是当铺的，对我们做粮行帮不了太多的忙。汤主事的次子汤成是开封衙门的刑房主事，这一条路子我们今后可以多走走。”

“东家，宋文治荣升开封知府，说到底，还是当年赈灾的时候，多亏了您出手，他才能在官场拔得头筹，这条路子，咱们是不是也多走走？”

“宋文治这个人靠不住。”杨同心摇摇头，放下旱烟袋，说道：“此人是三榜进士出身，出身不好，一心想着往上爬。当初朝廷赏我七品文林郎的事情，事后我才知道其中起了关键作用的，其实是我夫人去典当首饰这件事情。”

“这事我倒是从未听您提起过。”

“当年，钦差晔亲王陈禛晔派人暗中调查过我。”杨同心面带微笑，悠然看着窗外，说道：“得知我开粥厂财力不济，连夫人的珠宝都当了换银子去赈济灾民，是真正的毁家纾难。这样，钦差大人才做主，直接赏了我七品文林郎的闲散虚职以作补偿，和宋文治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原来如此，夫人能想出这样的高招，也是厉害。”

杨同心脸上浮现幸福的微笑，说道：“我也没想到她这样来帮我。扯远了，我派马堂主去山东考查过，汪显珩的势力范围是济南府和东昌府，周边的州府，他就鞭长莫及无能为力。另外汪显珩在临清州混的也不是太开，闻风堂的线报说，汪氏在临清州买卖倒是不少，但是粮行却只有三家。我们在山东的客商主要集中在曹州、兖州、泰安，可以先不用理会汪显珩。春雨，你对临清州了解多少，说来听听。”

“临清州号称南北大运河第一码头，是朝廷直隶州，不归山东巡抚管，那里的买卖行可谓龙蛇混杂，一个不起眼的小商户，没准背后就是某位朝廷要员的亲戚。东家，将来咱们若是要进驻山东，这临清州是第一个难关，能不能在临清州站住脚，很关键。”

“嗯，到时候再说，你去核对一下，三日后我们就搬去开封。”

“是。”周润躬身退下。

张茂财坐在家中，就着油灯正在看书，遇到不认识的字儿就写在一旁的纸上。

门外进来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妇，正是张茂财的妻子，赵四郎的独生女儿赵玉蝶，她端着托盘进来看到张茂财正在看书，放好托盘，笑道：“相公，喝汤了，别用功了。”

“哎呦，媳妇儿。”张茂财放下书，过来拉住赵玉蝶的手说道：“不是说了么，这些事让仆人做就好。”

“他们哪有我仔细。”赵玉蝶看着张茂财喝完汤，拿出手帕帮张茂财擦擦嘴角，笑道：“今天有什么不认识的字么？”

“有，不少咧。”张茂财拿过纸来，交给赵玉蝶，笑道：“请媳妇多多指教。”

“现下你认得字越来越多了。”赵玉蝶把张茂财写下来不认识的字，一一解释给张茂财听，张茂财又提笔反复写了几遍，嘴里念念有词。赵玉蝶看张茂财认真的样子，心有不忍，说道：“相公，要不，我托我爹去求求东家，让他把你也带去开封吧。”

张茂财脸色黯然下来，握住赵玉蝶的手，说道：“这些时候，我学做粮行，才知道东家就是一个聚宝盆，我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居然一样本事都没有学到，想想就惭愧。媳妇儿，东家这次去开封是去做大买卖，我现在的本事连杨延寿和邱文烈这样的小孩儿都比不上，我去了也还是拖后腿。我是最近才慢慢明白了东家的苦心，其实，长垣的粮行，他交给谁都可以打理，但为什么一定要给我呢？”

赵玉蝶不忍心张茂财难过，附和着说道：“大概是东家念及旧情，毕竟你跟他那么久。”

“这是第一层意思。”张茂财说道：“第二层意思，我犯了大错，东家虽然严惩了我，但却给我留了一条生路，若是咱们家里的仆人想要杀你，那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同样的道理，我当时糊涂透顶去刺杀夫人，东家却没有杀了我。这样把长垣的粮行交给我打理，我必然拼命做事而且绝对不会三心二意。”

“是，东家那个人做事从来都是面面俱到的。”

“其实还有一层意思。”张茂财微微得意，笑了起来：“长垣是东家的发家之地，是他的根本所在，交给我，是想着让我替他守着这份根本，这样东家就会进退有据没有后顾之忧。”

赵玉蝶眼里显出惊喜，说道：“相公，你会用成语了。”张茂财得意起来，不由分说抱住赵玉蝶就狠狠亲了一口，赵玉蝶羞涩起来，推开张茂财，俏丽的脸红彤彤的：“讨厌！你可真讨厌！”

张茂财吹灭了油灯，抱着赵玉蝶笑道：“等下我就让你高兴……”

崇德九年四月十五日，天人和总店正式开始迁往开封城。

这天一大早，杨同心站在门前背着手，看着仆人把一箱一箱的东西搬到车上。

三年前，他布衣进城白手起家，三年后，他带着妻子，以及一群手下和不菲的身家迁往开封。观察体验者的任务也按照他的计划，圆满结束了第一阶段，之后，商行怎么发展，他心里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

“相公。”杨同心的夫人苏晚梅笑盈盈的过来，杨同心挽住苏晚梅的手，说道：“都准备好了么？”苏晚梅点点头笑道：“光是首饰珠宝就足足几大箱子，谁看了都羡慕我。”

“怎么不说我娶了个好媳妇呢？”杨同心笑道，苏晚梅轻轻拍了杨同心一下，嗔道：“这么多人呢。”

“东家。”总管周润过来回禀：“管理佃农的陈老汉一家过来给您送行。”

陈老汉穿着一身直裰很不习惯，总感觉身上痒痒，陈张氏轻轻拧了陈老汉一把骂道：“当家的你真是个穷命，这是老杨送你的好衣服，你浑身刺挠啊？”

“我就是个种地的，这好衣服给我穿就是糟践了。”陈老汉看到杨同心过来，连忙过去拉住杨同心的手，笑道：“老杨，你放心去开封，你长垣县的这些田地，我们一家保证给你照看好。”

“那我就放心了。”杨同心笑着看看陈老汉一家，脸上气色都红润了不少，尤其陈小二居然胖了。陈小二穿着直裰倒是没感觉什么，他过来拱手行礼：“老杨，我就知道你是个做大买卖的人，你看看，这不到三年，你这买卖都做到开封城去了，可是了不得咧。你那些地有我们爷俩照看，准保出不了事。”

“老杨啊。”陈张氏望着杨同心，眼里泛起泪花：“当初我们陈家就是收留了你住一晚，可换来你帮我们这么多，又把几百亩地交给我们家掌管。感谢的话，婶子就不说了，你记得，金马井你啥时候回来都是你的家。”说完用衣袖擦擦泪，二丫也红着眼圈说道：“老杨，你出钱让大狗小狗去读书，你的恩情我和小二怕是还不起了，就让我两个儿子记着你的好，长大了让他们报答你。”

“我去开封又不是不回来了。今儿是好日子，都高高兴兴的。”杨同心笑道。

“是是。”陈老汉轻轻扽了老妻一下，说道：“那我们先过去，帮帮手啥的。”

牙行新晋大掌柜唐掌柜远远的过来，拱手向着杨同心行礼：“杨老板，此去开封，唐某祝您一帆风顺日进斗金。”

“唐掌柜的，借您吉言了。”杨同心拱手还礼。唐掌柜过来，低声说道：“若不是葛掌柜临走前向总行举荐了我，我又如何能做上长垣牙行大掌柜的位置。杨老板，你这份恩情，唐某心里有数，张茂财那里我一定帮衬，您放心。”

“那是最好了。”杨同心笑道：“那日后唐掌柜的可要多多帮忙啊。”

“哪里话，分内之事。”唐掌柜拱拱手：“我带了一些人来帮忙，杨老板，那我过去帮你支应一下。”

“东家。”周润过来回禀：“县衙汤主事来了。”

“若山兄。”杨同心拱手行礼，汤如海拱手还礼，说道：“佛海看来你都准备妥当了。”随即压低声音说道：“借一步说话。”

崇德帝九年四月的一天早上，长垣县天人和粮行门前车水马龙，穿着一身素色直裰的张茂财正在门前接待客商。

牛世贵看到张茂财这么说，心里非常舒坦，笑道：“我听说茂财你滴酒不沾，那谁陪我喝酒？”

“您喝着我给你倒酒，牛掌柜要是肯教我一招，那足够我学三年了。”

周润放下消息，说道：“东家您有所不知，韩贞吉有六房小妾，有五个女儿呢，之前三个女儿都跟河南有名的商家结了亲。”

“联姻，这招倒是不怎么好破。”杨同心微微皱眉，周润笑道：“东家，联姻这招要说难破也难破，要说好破也是好破。”杨同心拿起旱烟袋点上之后，抽了一口，说道：“春雨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东家。”周润起身给杨同心倒了一杯茶，说道：“只要咱们打败了韩贞吉，依我看山东汪氏未必愿意伸手帮他，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东家，您要小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韩贞吉和洛阳乔善川也是姻亲，韩贞吉的姐姐就是乔善川的小妾。”

张茂财起身肃然拱手答谢：“牛掌柜能说这些话，足见和我们天人和关系深厚，这些话我一定原原本本转告东家，牛掌柜放心，我们东家一定有法子对付他们，中午我做东，咱们去四海酒楼喝几杯。牛掌柜是老买卖人，可要多教教我啊。”

牛世贵喝了几口茶，说道：“既然如此，有件事我想三掌柜你转告杨老板。”

这次来的客商是天人和在山东最大的客商之一曹州府菏泽县的牛世贵。他和张茂财已然很熟悉了，客套几句，拿出这次要进货的清单交给张茂财，张茂财迅速扫了一眼，拿在手里笑道：“牛掌柜一向是这么大的手笔，我这就派人给你装车，咱们还是老规矩，您这就派人过来验货吧，牛掌柜里面请。”

牛世贵笑道：“茂财啊，你这个三掌柜是越来越熟练了。”张茂财微微欠身说道：“都是诸位客商朋友们给面子，我不过是跑腿的而已，里面请。”

“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进来里间，张茂财给牛世贵沏茶倒水，说道：“这是明前的龙井，是从茶行订的，牛掌柜可是贵客，这茶一般人来我是舍不得给的。”牛世贵接过来杯子，尝了一口，点点头：“不错。怎么没见孙掌柜呢？”

“牛掌柜的，你不是外人，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张茂财低声说道：“我们东家要去开封城开店了，孙掌柜已经先去开封准备去了。”

“韩贞吉把自己的四女儿，嫁给了汪显珩的幼子汪俊家，两家算是亲戚了。”

“哦？”杨同心笑道：“这韩贞吉还真的舍得下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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