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海发觉墨翞心情不是很好，并没有再发问，只是懂事地点了点头：“有没有名字都不重要的，徒儿只是问问。”

不重要吗？墨翞抬起眼睑望向归云海那双天蓝色的双眸……不重要吗？

她以往都是这么说的，可是某些时刻自己也不确定，无论是伞的名字，还是自己给面前这个孩子取的名字。

“伞的名字啊……不吉利。”

大学堂的学徒们都喜欢下雪，下雪多好呀，下得多了积起来还能打雪仗，都是些小孩儿脾性。说到小孩儿脾性，在大学堂当先生的顾妧和季夏念也都是，两人自然也是盼着雪季来玩儿的，甚是经常跟学徒们讨论雪仗该怎么打容易赢，雪人该怎么堆才能更大。

归云海在这些孩子里算是对下雪不太感兴趣的人，毕竟她出身山野，山里的雪那是见多了，而且一谈到冬日……那山上下的雪又大又猛，积雪覆盖的山林深一脚浅一脚，冻实成了又是另一种折磨，总之以前对她而言，冬日加上大雪，就是在增加她的生存难度。

令人厌恶。

墨翞收起了伞，朝屋檐走去，把伞轻轻地递还给归云海。归云海有点眼力见儿，适才一直没有出声打扰墨翞。她捧着伞，抬头望向微风里的墨翞，缓缓地开口。

留住袖口上的雪就如同留住最在意的人一般，她无能为力。

那年也是这样纷纷撒撒的初雪，墨翞想着，也是这样细、这样柔、这样她无能挽救的小雪。她在雪里站了一会儿，落在身上的都融化了，却没有一粒是落在伞上的。

居安思危好了伤疤忘不了痛这样的词统统可以往归云海身上按，那些年头里这孩子经历了太多，不得不后怕自己要是养尊处优吃饱喝足了这一段时间，再给她扔回山野去，还能不能活过一天。

学徒们都去外头看雪了，归云海独自坐在座位上看着伞术书，想着今日墨翞给自己演示的招式。顾妧悄悄地靠近她，猛地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啊？”归云海看得认真，被顾妧这一遭吓了一跳。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怎么每次都能被我吓着？看书这么认真啊，好歹注意注意边上，要像你这样看，天塌下来了都不带逃跑的。”顾妧笑着说。

“天塌下来逃跑也没有用呀……”归云海缓着神儿，弱弱地回应到。

“就你明白！”顾妧往归云海脑袋上一拍，“我就举个例子，较真成这样。诶？拍脑袋的感觉还挺不错的，怪不得师姐那么喜欢拍我脑袋。”

归云海欲言又止，不知道面对这种情形该说什么了。顾妧突然正色，压下来声音说：“我问问你啊，师姐她状况怎么样？”

“状况？什么状况？”归云海合上书，“顾先生是要问师父身体吗？近日食补补得挺好的……吧？”

“不是这个啦，这方面你做的大菜都挺好吃的，我们都放心。”顾妧摆了摆手，“跑题啦，师姐她有什么行为举止不太对劲儿吗？”

“嗯……教我伞术了算不算？”归云海举了举手上的那本书。

“还有这回事儿？好事情啊！”顾妧接过来书翻了翻，放了回去，皱了皱眉头，“不过我问的也不是这个，今天不是初雪了吗……每到初雪，师姐她总有点不对劲儿。”

“顾先生想知道，自己去看看师父不就好了吗？我也说不出来什么异样，毕竟师父对我总是一幅冷冰冰的样子……”

“我哪敢啊，最前面几年下初雪我去找她，都被她甩了可大的脸子呢，不敢啦，真的不敢啦。”

“那顾先生要不下了学堂和我一起去？”归云海挠了挠头，“顺便……帮我看看雩冰花的长势？”

顾妧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这样好，真不愧是我小师侄，聪明啊。”

——

于是下了学堂后，归云海去食堂取了点饭菜，就和顾妧一起往竹笑峰上去了。

“对了，小师叔，我今天煮多了乌鸡炖香菇。”快走到院子的时候，归云海突然说到。

“那感情好啊，小师侄你送来的那一碗实在是不够我吃……”两人此时刚好走到明玕院门口，顾妧一眼就撇到了坐在院里走廊边上的墨翞，话音突然一顿，“师姐晚上好呀～”

“你来干什么？”墨翞看也不看顾妧一眼，低头端详着之前季夏念送来的竹编蝴蝶。

“来……来蹭饭。”顾妧一顺嘴就说了出来。

“是我带小师叔来的，”归云海笑着跑上前提了提餐篮，“今日煮的乌鸡炖香菇有点多……我怕晚上我们俩吃不完，浪费了就可惜了。”

也不见墨翞是应还是不应，只见她自己走向书房去了。顾妧悄悄地走到归云海身旁，委屈地道：“你看我师姐，她今天真的好冷淡啊……”

“她不是一直这样的吗？”归云海朝顾妧一笑，“放心啦，没事儿的。”随后跟在墨翞身后跑进了书房，利落地摆起了餐盘。

顾妧落了座：“师姐呀，云海的手艺是真的不错，有这样的徒弟真是饱了口服啦。”

墨翞不说话，夹起一筷子土豆丝。顾妧自讨没趣也开始吃菜，但嘴上却不停：“师姐，你说这雪这么下，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打雪仗呀。”

“不用想了，这一场明日就化得差不多了。”墨翞撇了顾妧一眼，“阿妧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总想着玩儿呢。”

“我才多大呀，你也没多大，总是装着老成干什么，算算时间师姐你都好久好久没有和我跟阿念一起玩雪了。”顾妧嘟囔着夹起一块儿肉，塞进嘴里嚼起来。

“跟你们俩有什么好玩的？”墨翞放下筷子，“你俩凑一块儿，那是真的闹腾。”

“师父吃肉！”归云海从大碗里挑出一只鸡翅膀和一只鸡腿塞到了墨翞的碗里，近几日归云海已经摸清了墨翞吃一些大菜的喜好，只不过墨翞的米饭还没吃几口，这么一放倒是把她碗里的饭遮得严严实实的了。

顾妧还在叨叨着，从前几天在学堂里教书时碰上的有趣事情，谈到之前梐青给她的那一箱药材是如何使用发挥到极致的，也不必墨翞搭理，顾妧自己便可说很多，她总是靠这种方式让墨翞开心，私以为很有效。

“梐青姐姐给的那些草药真的很实用！都是些很有趣而且平常不会展示的那种，像泽兰和佩兰这两个，面对现实的植株，他们的相同和区别点很多学徒都会搞混呢。”

“还有，还有那个拟态果，那个真的很有意思啊，我记得师姐你以前就不太喜欢这果子，为什么啊？”

墨翞仍然吃着饭，像是把顾妧当空气一般从不给予她回应，实际上每句她都听得清楚，顾妧的胡言乱语对她来说其实也有效果，分一些心在她那乱七八糟的日常上后就会转移掉自己的注意力，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墨翞知道顾妧的用意，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顾妧这孩子的好意她自然没有理由不收。

顾妧正说得开心，明玕院外忽地传起几声敲门声儿。

这雪也许已经落了一会儿，不过此时两人才发现，毕竟初雪总是纷纷扬扬的，那一小颗又一小颗的晶体，飘得极其缓慢且不急不躁，许多人却是焦躁地盼望了他们很久。

“名字？”墨翞轻声地说着，似乎是在问自己，唤醒自己封存已久的记忆。

实则她怎么可能忘呢，墨翞轻轻地闭上双眼，眼前便是那幅轻柔细雪中红得扎眼、令人绝望的场面。她微微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

“伞名将离。”

归云海怀里抱着的那把伞轻轻地发了发光，归云海转过身看向墨翞那她熟悉至极的背影，好像师父总是很喜欢给别人留下一个背影……归云海看着，莫名觉得这背影里处处包含着凄凉和重重心事。

——

“师父……这把伞，可有名字？”

这把伞一如往常，洁白无瑕，不染凡尘……

墨翞外面套着一件棉厚方领上衣，罩着一件轻软保暖的素白色衣裳，她抖了抖衣袖，里头藏着的是一件袖口被折了数折的藏青色里衣，抖出来的宽袖遮挡住她大半只手。

墨翞举起胳膊将掌心伸出伞外。

这是今年冬天，第一场雪。

那雪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轻柔地落在了墨翞的袖口上，那衣裳的厚度和材质放缓了雪花消融的速度。一粒粒小米粟大点儿的雪粒子，在藏青色的底子上停留几个数，而后从边缘到中间融化，逐渐成了衣服上较深色的一个小点，最后在衣袖上再也没有它曾存在过的任何痕迹……消失不见。

墨翞只是站着，看它消逝，目送它离去。

“将离。”

归云海诧异地看向突然开口的墨翞，墨翞似是鼓足了勇气才忽地冒出这一句话，归云海在那一瞬间就发觉这两个字的意思，墨翞却以为她不解，从归云海身旁绕过往书房里去，扔下一句话。

阅读云海清安[gl仙侠]最新章节 不^格小^说^网 w^w^w\.vb\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