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音愕然地凝视前方渊谷，恍惚间竟生出几分熟悉之感，“深渊谷底……”

“那孩子受了重伤，我却没能力医治她，只能暂且将她置于寒石上将养。”叶伶蓉眉宇间总算添了几分凡人该有的哀愁，毕竟北国雪女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弟，徒弟重伤昏迷至今未醒，当师父的岂能不心疼！

叶棠音默了默，道：“我认识个顶厉害的郎中……”

叶伶蓉冷哼道：“你不是吵着见雪女吗，她就在下面躺着。”

“我绝不会让雪女长眠不醒！”叶棠音笃定道：“无论有多难，我都要救她！”

“那你到底是敢跳不敢跳啊？若是敢跳就下去把我徒弟抱上来，若是不敢跳……”叶伶蓉面色微沉，“你便留在这雪岭随我修行吧，毕竟也是因为你缺了大德，让我失去一个能烧火做饭的孝顺徒弟。”

“得空就上来走一走看一看，前人好不容易立的标，总不能由着大风给吹没了吧。”

“前人？”叶棠音遥望石碑对面的白茫，喃喃念道：“果真没人走过去……”

“人间尽头……”叶棠音却笑道：“人间何来尽头？不过是还没有人走过去罢了！”

“你说的对，只是从我来到这里，就没见谁走过去。”叶伶蓉拔出长剑，依着字痕又刻了一遍。

叶棠音愕然失笑道：“莫非您觉得我根骨奇佳，资质非凡，便想要收我为徒？”

“你这猢狲自我感觉倒是好！”

“当年您姐姐也是这么认为。”叶棠音清楚地记得叶京蓉收她为徒时的场景，那时候点苍山最高处也飘着雪花，叶京蓉鲜亮的红衣晃得她睁不开眼睛，那热烈耀眼的人让她以为是天女降世，或许只有天神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么崇敬那个人。“林擎挚想收我为徒，却也只能无奈作罢，您凭何认为我会答应？我此生只拜过一位师父，也没打算另拜他人。”

叶伶蓉轻蔑地笑道：“你对人家死心塌地，人家不还是一脚就把你踢出门了！”

叶棠音的眸色顿时暗淡许多，“无论如何也都只有一位，我这辈子只有一位师尊。”

“老大果然是老大，手段高明，甘拜下风……”叶伶蓉对自己那位大姐的御下手腕确实有几分服气，毕竟那位从小就是最要强也最会争宠的人。一个生母早亡的庶女不仅能让嫡母对其视若己出，而且能叫整个家族都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大小姐，没些过人的心机与手段又岂能办到？原本那位也能一生顺遂，可惜再聪明的人也斗不过剜心的情劫。叶伶蓉每每想到这里，总不禁替那位感到惋惜，若是那位也能潜心修习，江湖上一定会出一位叫万千儿郎皆汗颜的女宗师！“老大这辈子挺幸运也挺倒霉，天生一副奇佳根骨，奈何有个糊涂老爹，历经艰险终换得一身武功盔甲，却不敌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叶棠音眸色一紧，“何为软刀子？”

“情之一字，杀人不见血，若是她没遇上……”叶伶蓉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可惜一切不能重来！”

“遇上了谁？”

“你这小猢狲怎地如此八卦啊！”

“好奇而已，您发什么脾气呀……”

叶伶蓉笑道：“她怎么骗你的？”

“她问我想不想如雄鹰般驰骋天空……”叶棠音的眼睛微微痛涩，“这寒风冷雪吹的人眼睛疼……”

叶伶蓉啧啧叹道：“她想要收你做徒弟也不奇怪，将你踢出门更不奇怪，她一贯懂得审时度势。”

“您又看上我哪一点了？”

“资质非凡，根骨奇佳。”

“您好歹编两句新鲜的！”

“你练了化碧诀。”叶伶蓉沉声道。

叶棠音眸色一颤，静默不语。

“不吱声也没用，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想来你这一路风光，多半是拜其所赐。恐怕那些老狐狸早就看出蹊跷，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明说。”

叶棠音冷冷一笑，“我与那些人有何情面可言。”

叶伶蓉翻着白眼，“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说是与你有情面，那是与钟家与无涯门有情面！”

“如此说来，我倒还要感激您那外甥喽？”

“倒也不必，都是他活该，谁叫他自己眼瞎，偏偏看上你了！”

叶棠音：“……”

叶伶蓉仔细打量着叶棠音，尤其盯着她那一双眼睛，“不像……”

叶棠音被盯得有些瘆得慌，“不像什么？”

叶伶蓉眉心微皱，轻叹道：“你不像她，尤其这眼睛最不像。”

“像谁？”

“你娘，白洁。”

叶棠音的瞳孔登时颤了颤。

叶伶蓉淡笑道：“我与你娘虽只有几面之缘，相交并不深厚，但我清楚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看似温婉柔弱，实则刚烈铿锵。我这一生甚少佩服过什么人，她算是一个了。上一次我见到她还是十三年前，日子过得可真快，我都快要忘记她的模样了。”

叶棠音垂眸道：“既然快要忘记她的模样了，又怎么看出来我不像她。”

“我记得她的眼神，她的眼里有星辰。”叶伶蓉凝视着叶棠音的眼睛，“可你的眼神太深邃，我什么都看不到。人的眼睛不会说谎，你的眼神不见底，你的心也不见底，所以你一点也不像她，她刚烈坚贞，却不似你这般偏激极端，反而最是沉稳理智。”

“像如何，不像又如何……”叶棠音深深地呼吸，“反正她已经死了，您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死了？”叶伶蓉的心突然空了空，像个无措的孩童，漫无目的地望了望孤寂天空与苍茫大地。“十三年了，人这一辈子能挨过几个十三年呢？生生死死，不过轮回，生有什么好，死有什么不好，没劲透了！”

叶棠音沉眸问道：“您如何判定我偏激极端？”

“你不偏激来这里做甚？你不极端爬山闹的又是哪一出？”叶伶蓉皱眉道：“白洁不是你亲娘吧。”

叶棠音的脸色顿时阴沉，“话不能乱讲……”

“你身上没有海棠胎记。”一句话给了叶棠音当头一棒。“海棠胎记是邓赕王族血统的证明，没有胎记就说明……”

“胡说八道！”叶棠音似是被掀了逆鳞，勃然怒火就要从潭眸里喷涌而出。海棠是邓赕王族的图腾，因为每一个王族子孙自出生便带有海棠花状的胎记，那是天神赐予的勋章，也是王族血脉的证明，胎记越红晰，就会被视作血统越纯粹。慕泽身上的海棠胎记鲜红如焰，仿佛能将一切苦难与不详烧为灰烬，因而他被整个王族寄予厚望。可双生子中的另一个人身上却没有胎记，哪怕只是一点浅淡的轮廓都没有……

叶伶蓉见叶棠音炸了毛，不禁笑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倒先激动上了。究竟是不是胡说，你清楚。”

叶棠音眼底划过一丝丝悲戚，“是，我是没有，这在王族不是秘密。多少人因此嘲讽我，甚至是设计陷害于我。我不是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份，但哥哥却告诉我，皆是他贪心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那一朵海棠，皆是他亏欠于我，我不必自责难过，因为他会带着我们两个人的印记活着。君父也用更多的宠爱与更深的信重告诉子民，我就是邓赕王族独一无二的璀璨明珠，我就是邓川最英荣的雄鹰。可是他们都死了，一无所有的我却仍在苟活。所以不论我有没有海棠印，我都是邓赕王族，我活一日，我邓赕王族就有一日希望！”

“我虽避居北地，却也非闭塞视听不闻窗外事，苗疆一统已是定局，你又能改变什么呢？”叶伶蓉面色一冷道：“莫非你想复国！”

“我的哥哥拥有王族最炽烈的棠印，他殉国了，我便要代替他成为王族复兴的希望。”叶棠音咬破嘴唇，血腥味刺激着头脑。“我活一日，他就一日不曾离去。”

“棠音……棠印……”叶伶蓉感慨地笑道：“原来如此！你执拗至此，活得累不累？”

“累不累都是我自己担着，您管的未免太宽了。”叶棠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瞥向自己的左臂，尽管裹着厚重狐裘，但那眠宿于左臂下的金针依旧能感受到寒风猖狂的呼啸，将冰冷触感传达于心底。而就在慕泽身上同样的位置，却盛开着一朵炽烈如火的海棠花。也许只有天神知道，她究竟多么在意这份印记，这份深入骨髓的执念，已是她永生永世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叶伶蓉笑道：“奇了怪了，你姓什么不好，偏要随叶京蓉姓叶？”

叶棠音微默，“师尊对我有授业之恩。”

叶伶蓉啧啧冷笑道：“你可别自作多情了，叶京蓉收你做徒弟，就是为了利用你和你娘，好在苗疆巩固她和她那帮派的地位。你还对她心存感激之情？你说你是不是傻！”

叶棠音眸色微沉道：“谁人能没有私心呢，我依旧感念着师尊，是她授我一身武功盔甲。”

叶伶蓉却摇了摇头，“你娘最是知恩图报，可她的意你没学到。”

叶棠音蹙眉，“她的意……”

“她是知恩，因而会将恩情传下去以为报。可你却不同……”叶伶蓉的眼神能洞察人心，“你过于执拗，被囚困于那恩惠之中走不出来。因而你总想问问叶京蓉，为什么当初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转眼又对你那么无情。”

叶棠音一愣，叶伶蓉的话直击自己的心门。“我就是想问一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予自己无微不至的师恩，为什么又冷酷无情地将自己抛弃！

“你娘可比你豁达多了，你果然不像她啊！不仅脾气秉性差得远，就连人品也是云泥之别！”

叶棠音眸色一冷，“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有脸问我是什么意思啊？我的妈呀！你这小猢狲也忒不是东西了吧！你若有你娘万分之一的正气，又怎么会偷练此等魔功！”叶伶蓉沉下脸色呵道：“你可知，染指化碧只有一个下场，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叶棠音清浅一笑，“不久之前，有人对我说了同样的话。”

“谁呀？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郎中。”

叶伶蓉挑眉，“那个江湖郎中？”

“他是个难得的好郎中。”

“让小崽子把人绑回来。”

“叶小公子可打不过他。”

“小猢狲你跟我俩闹呢！”

“前辈面前，晚辈岂敢造次。”

“别总前辈前辈地叫了，你可懂点规矩吧！”叶伶蓉啧啧数落叶棠音，“要么你叫我一声师父，从此留在这里随我修行问道，叶京蓉能教会你的我一样能，叶京蓉没教会你的我来教。要么你喊我一声小姨母，从这里跳下万丈深渊，在谷底寒潭泡上三日三夜，洗去这一身魔功。若你能活着上岸，我便亲自出北境去钱塘，为你和那傻小子做媒，保证将你风风光光地嫁进钟家，钟家叶家谁敢不认你这少夫人，我就将他剁成零碎喂狗。”

叶棠音嗤笑道：“不想您如此看重我，真叫我受宠若惊。”

“别废话了，赶紧选吧！”叶伶蓉不耐烦道。

叶棠音眸色幽幽，“看来您是铁了心要将我囚于北地了。”

“莫要怪我无情，皆是你自作自受啊！化碧诀阴阳两卷，阴属寒主外招，阳属火主内修，只练阴阳其一，必将走火入魔。我观你内力颇为精纯，想必是炼了阳卷，听说你拒绝了灼华剑，可见你自己也对此心知肚明了，灼华剑属盛阳，倘若你修习化碧阳卷的同时再练灼华剑，则是毒上加毒，一不小心就会烧成灰。”

叶棠音淡淡一笑，“您僻居这偏远北地，消息却不是一般地灵通。”

“你少转移话题！”叶伶蓉严肃地呵道：“化碧阳卷，一重境碧眸隐，二重境绯颜现，练到最后一重境，就会合二为一彻底入魔。上一回爬山，你刚参破第二重绯颜，所幸未及入魔，尚有机会回头，再耽搁可就晚了！化碧阴卷下落不明，即便被你寻到了，你也练不成这门魔功，修习化碧诀阴卷上的外招非化碧扇不用，那魔刃早已失传百年，杳无踪迹。以你目前的心智功力，想要自我中断是不行了，一旦彻底遁入魔境，江湖上就会多出一个嗜血嗜杀的怪物。我既已知晓此事，就不能坐视不管！”

叶棠音冷笑，“您待如何？”

“我说过了，你有两条路，要么老老实实地留在这里，我将倾全力渡你过此劫难。要么就从这雪山悬崖上跳下去，在寒潭里泡上三日三夜，废掉你这一身的魔功。喊我一声师父，还是叫我一声小姨母，你速速抉择吧！”

“何必麻烦，直接取我性命岂不更简单？”

“我要你命做甚？”叶伶蓉百思不解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动辄就喊打喊杀，忒浮躁了！化碧诀虽然是一门魔功，却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盖世神功，若你有机缘功成，我自然为你欢喜。可惜你注定无法功成，迟早要遁入魔境，所以我必须制止你，却不必杀你。你必须认清现实，除却我之外，这偌大的江湖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保住你了，钟家那个傻小子便是有心也无力！”

叶棠音凝眸望着不远处的万丈深渊，道：“您如何就笃定，我不能功成……”

“化碧扇已失传百年，你绝无机会功成，明知道不能，却还不死心，何苦呢？我希望你能找到化碧扇，让我亲眼见识到化碧功成。但我知希望渺茫，或许不久后你便成魔，故而这一局我不敢赌！人这一生多半要活在枷锁之下，做人总归要学会克制欲望与好奇，我想见化碧功成，却不敢为此冒上一星半点风险，而你执意要练就这门魔功，却不该明知道不可为而逆天为之。我们都要学会忍耐与克制，我不能眼看着你入魔，而你亦不能放任自己入魔。切莫伤天害理，乃做人做事之道！”

“伤天害理……好大一顶帽子！”叶棠音沉眸睥睨道：“我只想活下去，有什么错呢？”

“想活下去就留下吧，我可以保证，我叶伶蓉活一日，你就活一日。”

“您这保证也忒低了，况且啊……”叶棠音缓缓挪动脚步，朝着悬崖边走去，“我不愿苟活！”

叶伶蓉面色一沉，“这深渊之下藏着数不尽的冰溜与冰锥，根根都是一把能穿肉透骨的利刃，你跳下去未必有命能走进寒潭，进了寒潭未必有命能挨过玄冰洗礼，挨过洗礼未必有命能活着上岸。”

“这两条路我都不选，您会即刻杀了我吗？”

“我会替你选择一条，第一条！”

“如何替？”

“我自信还是有点看家本事的，至少也能将你留在这冰雪之巅。”

“想囚禁我恐怕有些难，我天生一副反骨，连阎王都锁不住我。”说着，叶棠音解开了裘衣。

叶伶蓉眉心骤紧，“跳下去就是九死一生，你可要三思而后行！”首发 www..

“您送雪女下去的时候，不也是九死一生？”

“我甚少为人九死一生，雪女是我的徒弟，为了她是理所应当。”

“我还以为您冷心冷情，不会疼惜任何人。”叶棠音突然问道：“您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叶伶蓉一愣，想起头回见到叶棠音的时候，便觉她是个惹是生非的刺头，那时候她手里耍着一支匕首，粉粉嫩嫩像一颗十分耀眼的宝珠，不似如今这般暮霭沉沉，也算个招人稀罕的小姑娘。却见叶棠音手一扬，裘衣迎风坠落深渊，眨眼间便被那弥漫不散的雪雾吞没。叶伶蓉一见她竟将裘衣扔了，看怪物似的看着她，道：“这里的风雪轻则冻残你的四肢百骸，重则冻伤你的五脏六腑，比剐人的刀子更厉害，甚至要了你的小命！”

“我不怕冷，一点不怕……”叶棠音笑道：“又不是没有跳过……”

叶伶蓉的眉头皱得更紧，“你可想清楚了，跳下去再后悔就晚……等等！”

话音未落，眼前人纵身一跃，如同那飘落的裘衣，瞬间消失在如云似雾般的冰雪深处！

叶伶蓉：“……”

石碑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屏障这边是人间，屏障那边是黄泉。

“您问我敢不敢跳……”叶棠音轻笑着反问道：“您敢吗？”

这次换叶伶蓉愕然，“人呢？叫他过来！”

叶棠音却沉沉叹道：“恐怕他此生都不愿再踏入蓟北半步。”

叶伶蓉白了她一眼，“那你岂不是在说废话吗！”

“前面是雪山悬崖，悬崖下是万丈深渊，你敢跳吗？”叶伶蓉冷不丁的一问，问得叶棠音一愣。

“前辈经常来此修习？”

“我还是自己慢慢往上爬吧……”

“你这猢狲废话咋那么多呢！”叶伶蓉满脸写着不耐烦，旋即将绳子当作鞭子朝叶棠音挥过去，却不是要抽她，而是将整个人卷起后拽上来。叶棠音倒也识趣得紧，上半身被绳子拴着，脚下同时发力向上攀，不必动用真气确实省了不少体力。

再一次站在冰山绝壁前，叶棠音不禁琢磨，叶伶蓉今日到底是发了哪门子的善心，竟给自己递了一条登山绳索，关键她敢递自己也不敢接啊！“前辈是想半路松手摔死我？”

待登顶，眼前唯有一片白茫。鸟飞绝，人踪灭，冰雪之巅唯余无尽的荒芜与死寂。叶伶蓉叮嘱她道：“跟紧我，在这里走丢了可没人来寻你，那真就是尸骨无存了！”

叶伶蓉绝非危言耸听，徒步前行，刚踩踏出的脚印转瞬便又被飞雪走冰掩盖无痕，在雪岭秘境的最高处，除却冰雪唯有死亡。叶伶蓉领着叶棠音不疾不徐地向那白茫深处走去，不知走了多少里，直到遇见一块残破的石碑才停下。那石碑质地寻常，表面也早已被腐蚀磨损，若不是被冰雪冻着，恐怕已经风化成渣，但其上的刻字却分外清晰。

“江湖郎中？”

“医毒双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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