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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 (二)霜叶飞花

  • 作者:晏宁昭
  • 类型:浪漫青春
  • 更新时间:2021-07-26 01:45:28
  • 章节字数:14278字

“小崽子!叫你呢!”叶伶蓉冲钟朔吆喝道:“麻溜过来,仔细打起来再溅你一身狗血!”

叶清蓉浅浅地笑道:“我儿听话,快过去吧。”

钟朔心下却一咯噔,这是听不听话的问题吗!

叶清蓉难得一见的刚强态度,让身为儿子的钟朔颇为惊愕。钟朔琢磨着母亲是话里有话,打从看见母亲这一身霜红衣裙,他心下便顿觉不安,平素娴静温婉的母亲甚少穿得如此鲜艳,可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张扬。若是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见到母亲着此霜红衣裙还是在十年前,在胞妹钟筠被父亲逐出家门的那一日。十年前母亲为了保住女儿不惜与父亲翻脸,身披这身霜红,亲手料理了父亲后院里几位骄纵的妾室,用鲜血洗净家宅中的纷扰,也就是那一次,钟朔才真正见识到母亲卓绝的本领,知道母亲不只是会洗手作羹汤的贤妻慈母,更是能动用狠辣手腕震慑家宅的一门主母,这身霜红衣裙于母亲而言是一件战袍,披上战袍就意味着准备战斗!

钟朔右眼皮猛跳,心道自己怕不是沾上裴谨知的霉运,挨骂的活一件接一件地找上门!

却听叶延沛问道:“长姐究竟要寻何人?”

叶清蓉心弦微微一颤,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我知道我的筠儿一定会成长为勇敢而强大的姑娘,因为我将她送到了我所见过最勇敢强大的人身边。”

钟朔悄悄瞥了瞥白马上那居高临下俯瞰众生之人,那便是母亲心中最为强大且勇敢的人,那个人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无悲无喜无怒无笑,就像一幅华美却僵硬的画,世人皆能看到画中美景,谁也看不懂画中深意。这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叶棠音那双幽邃深沉的潭眸,她曾经一定对这位师尊万分崇敬,以至于一神一态都要学得通透。

钟朔一愣,星眸黯然了许多。他知道胞妹钟筠一直是母亲心尖上最痛的伤痕,当年若不是外祖招来的圣雪宫邪徒妖言惑众,钟筠就不会遭受无尽的孤苦折磨,她原本也可以在父母兄姊的庇护与关怀下温暖成长,和那些世家闺秀一样享受岁月静好,只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胡言乱语,便改写了她本该安稳顺遂的一生,从钱塘钟氏嫡出千金变成苍山蓉素罗刹红佛,从心软善良的钟筠变成心狠手辣的叶君竹,这传奇又无奈的命运洒满血泪,而造成这悲剧的始作俑者正是叶家。母亲那颗强大的心在两边血脉间苦苦煎熬,熬尽心血,敖干眼泪……

钟朔忽然觉得自己方才违心的劝慰属实混账,他有什么资格替备受煎熬的母亲宽容大度?这一刻,他终于亲身感受到了叶棠音的那句“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到底是何意味,刀子扎在自己的身上才知道疼,凉茶灌进自己嘴里才知道苦,凡人总是这般虚伪而又可怜!

“故人。”叶京蓉应道:“她就在叶家。”

叶伶蓉不禁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嘟囔道:“说了和没说一样!”

“叶家只有长姐的亲人!”叶延沛似是抓住了良机一般劝道:“长姐何不回家看一看父亲,叶家的大门永远为长姐敞开,只要长姐愿意……”

“我不愿意。”叶京蓉冷着脸态度坚决而强硬,“我发过誓,此生绝再不踏入你叶家半步,否则……”

可就在这时,一声低哑的回应抢断了叶京蓉已经到嘴边的话——

“否则,就让天雷地火,焚毁那片桃林……”

看着那个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人,叶京蓉冷漠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崩塌,当她不忍再见到的倔强身影缓缓跨过她不愿再见到的故园门庭时,回忆的思绪瞬间如山洪决堤般奔涌而泻,她忽然想起年少时的自己,虽然早已忘记了那时的自己是怀着何种心情走出家门,去见识这大千世界,去感受这人间的悲喜与恩怨,却永远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灯火通亮的夜晚,跨出那扇朱红色的门,叶家大小姐便从这世上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叶棠音怔怔地盯着白马上那抹霜红人影,潭眸深处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敬念与痛恨纠缠着消长着,东风才压住西风,西风却又抬头而上,将她折磨得血脉沸腾满目苍凉。她缓缓走下大半段台阶,视线刚好与马背上的叶京蓉平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曾经敬若父母尊为神皇的恩师,拳头死死地攥握成一团,唇边泛起苦涩的笑。

面对昔日爱徒,叶京蓉的神情也很复杂,嘴角稍稍牵起一抹微妙的笑,叫不准那是讥讽还是欣慰。尽管早已知晓叶棠音还活着,可当叶京蓉亲眼见到面前活生生的人时,心下还是五味杂陈。这个被她当作继承人一手带大的徒弟,让她为之付出无数心血栽培的孩子,深深地触动着叶京蓉那颗冷硬的心。师徒反目成仇已然是无法避免也不可挽回的悲剧,叶京蓉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倘若时光倒流,重新站在命运残酷的岔路口,自己又会如何抉择?

答案从未改变,她依旧会为了这个徒弟倾尽心血,也依旧会为了门派基业而毫不犹豫地剪除所有阻碍。

“为什么……”叶棠音终于有机会当面质问,“许我无微不至的恩情,又无情地将我抛弃……”

叶京蓉的目光颤了颤,脸上的桃花隐隐抽动,并未回应。

叶棠音苦笑道:“连一个回答都不肯给我吗?”

叶京蓉沉吟良久却道:“时也,运也,命也。”

叶棠音的心突然抽痛,她无数次设想过再见恩师时会得到怎样的答案,哪怕没有道歉没有愧疚,哪怕只是狡辩只是欺骗,都不敌这苍白的六个字更扎心戳肺。她竟低低沉沉地笑开了,“时运命,想不到我最怀念的温暖与骄傲,竟会败给这三个字!也是了,谁叫我偏就不信时运不信命!”

这时钟朔走到叶棠音身旁,紧紧握住她颤抖的手,用极尽温柔的口吻说出坚定至极的两个字——“我在。””

叶棠音心弦一颤,凝望着他轮廓坚硬的下颚,下意识地反握住他的手,轻轻叹道:“站到后面……”

钟朔一愣。

她缓慢而清晰地重复,“站到后面……”

这一刻,钟朔的心弦也颤了颤,他明白这短短的四个字却代表着她绝对的信任与无条件的依赖——

她将身后交给他!

钟朔缓缓地点头,随即站到叶棠音身后,成为她真正的盔甲。叶棠音的眼眸微微酸疼,或许是见了叶京蓉而痛怒,或许是被钟朔的行为所感动。她猛地睁了睁眼睛,盯着叶京蓉冷笑道:“你以亡母之名起誓,虽狠毒却也真诚。可惜你来晚了一步,你的那位故人已经被我找到,我只想知道她身上的伤残是否也和你有关。”

叶京蓉眼神一紧,确认叶棠音当真已经找到了故人,否则不会有此一问。叶京蓉牵着缰绳的手不由得握紧了几分,“这还重要吗,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对我很重要!”叶棠音声嘶力竭地吼道:“我不想再多一个恨你的理由!”

叶京蓉目光微震,片刻后却无所谓地笑了笑,“你应该恨我……”

“回答我!”叶棠音咬着牙咆哮道:“是你戳瞎了她的双眼,毒哑她的喉咙,打残她的四肢,将她变成了不死不活的废人,像木偶一样被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真的是你!”

叶京蓉眉心骤紧,旋即却又回应道:“我不否认。”

“为什么!”叶棠音神色狰狞,厉呵道:“她曾视你为知己,你怎么忍心啊!”

“曾经是知音,如今是敌人。”叶京蓉冷艳的面庞泛着沉郁,用极平静的口吻道:“对待敌人绝不手软,我一直是这样教你的,可你始终没有学会。”

这份平静让叶棠音惊怒不已。

“让你失望了……”叶棠音凄凄道:“是啊……我这辈子都学不会像你一样绝情……”

“将人交给我,你自可离去。”叶京蓉凌厉的目光直戳叶棠音的心神,“莫要白费力气,你带不走她的。”

“能不能带走,你说了不算!”叶棠音一步一步往台阶上退,重新站在府邸大门最高处,居高临下,俯瞰大道,而钟朔也跟随着她退了回去。叶棠音回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面……”

钟朔剑眉微蹙,目光下意识地向叶府里瞥去。

叶棠音虚目盯着叶京蓉,“她此刻还在叶家,你会走进去吗?你会吗?”

叶京蓉脸色微沉,知道叶棠音是在挑衅自己。“你想说什么?又想做什么?”

“是你想做什么!”叶棠音缓缓抬起手指向身后的叶府大门,“这扇门里住着与你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你会走进去看看他们吗?这扇门背后藏着无数与你相关的回忆,你会时常想起吗?那桃花林里埋葬着你的亲娘,你会跪在她坟前祭拜吗?”

“够了……”叶京蓉微微震怒。

“你是不愿?还是不敢?”叶棠音咄咄问道:“你眼角底下也有青丝浅痕,你却缀着凤尾妆掩盖这印记,你想掩盖的不止是那青丝浅痕,还有作为叶家子孙的一切过往,为什么?你究竟在害怕什么?你想要抛弃什么?”

叶棠音话音方落,一枚桃花自叶京蓉的指尖飞出,裹挟着无与伦比的气劲狠疾地射来。叶棠音瞳仁微颤,登时挥开宝扇破空劈去,气劲将飞花打向一旁的石狮子。却听砰的一声巨响,那石狮子竟被两股气劲削去首级!

叶京蓉眸光一寒,紧紧捏着指尖,“我也教过你,莫要不自量力。”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徒弟!”叶棠音飞身而起,跃下台阶,朝叶京蓉直冲冲地奔去。她脚下游移,身形奇快,如灵蛇一般缠住白马的四肢,眨眼间斩断宝驹的四腿,逼得叶京蓉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红袍迎风舞,好似烈焰熊熊灼燃。

而就在这时,叶棠音却回眸又看了钟朔一眼,用唇语无声地说道:“后面……”

钟朔愣了片刻,旋即便心领神会,趁着众人都在观望大道上激烈的对攻时,悄悄溜回府邸。

师徒大战正式打响,叶京蓉却没有亮出任何兵刃,仅凭一双手与叶棠音的宝扇对攻,只有叶棠音清楚这双飞花掌究竟具有何等威力!叶棠音不敢大意更不敢冒进,提起千万分的精神,豁出宁死不输之心,在叶京蓉卷起的狂烈风暴中挣扎着厮杀。

叶伶蓉嘴上厌恶叶家那帮臭亲戚,但真到节骨眼上时还是心软了,连忙将叶延沛和叶晋英拽走,至于她那位瞧着温良柔弱的亲二姐,爱咋样就咋样吧,她可管不着也管不起人家。旁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那位也是一个心黑手狠的泼辣主儿!

那厢边,钟朔心里想着叶棠音再三的叮嘱,溜进去直奔叶府后门,果然已经有人等候多时!却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拄着拐杖守在敞开的后门旁,回廊里还摆着一副推板车,上面竟躺着一个虚弱的妇人。钟朔小心谨慎地靠近,警惕地打量了老妪片刻,“您是余嬷嬷?”

老妪捶了捶蛇头拐杖,微微抬起皱巴巴的眼皮看着钟朔,皱眉嘟囔道:“你这小娃瞧着可眼熟……”

钟朔拱手鞠躬问好道:“晚辈姓钟,钟朔。”

“原来是钟家小娃啊!”老妪恍然大悟道:“上次见面,你还是个嘴上没毛的愣头青!”

钟朔笑着回应道:“上次见您还是在钱塘,那一年晚辈刚满十五。”

老妪不禁感慨道:“这一晃已经过了十年,岁月可真是不饶人喽!”

钟朔不会忘记这位瞧着平庸和善,实则却深不可测的老妪,十年前就是她亲自送钟筠前往苗疆,她原是外祖父叶德邈二房夫人的陪嫁婢女,也是外头那位首尊姨母的乳娘,从其主过世后便一直留在叶家守墓。钟朔看了看躺在推板车上惊魂未定的妇人,原来这便是她们所提及的故人,皱眉问道:“嬷嬷怎么会守在这里?”

“奉命行事……”老妪指着推板车道:“走吧,办完了最后这趟差事,我便可安安心心守林子。”

钟朔狐疑地看着老妪,“奉何人之命?”

“南宫家的……”老妪不满地嘟囔道:“我给南宫家卖了一辈子辛苦命,今天总算要干到头喽……”

“嬷嬷是广陵阁的人!”

老妪烦躁地摆了摆手,似乎极不乐意提起这重身份。

钟朔万没料到余嬷嬷竟是广陵阁安排在叶家的眼线,她在叶家少说也有五十年了,广陵阁将钉子埋得如此深久,以点窥面,难怪敢号称手握天下情报。而今她既敢自爆身份,可见埋在叶家的钉子绝不止她这一颗。

“快走吧,路还远呢!”老妪不耐烦地催促道,先钟朔一步跨出后门。

钟朔想起英雄大会上,南宫彦所提及的那个不输魔尊的筹码,莫非就是这推板车上的妇人!

他连忙扶起了推板车,缓稳地跟随在老妪身后,边走边问道:“嬷嬷,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都尉府。”老妪抱怨道:“她可真会折腾人!”

钟朔一愣,“他?”

“大小姐家的泼皮小娃,你怕是不认得!”

钟朔微微蹙眉,旋即反应过来,余嬷嬷口中的大小姐自然就是那位首尊姨母,而泼皮小娃就是叶棠音。不得不说叶棠音的脑子属实灵光,放眼整座渔阳城恐怕没有比都尉府更安全的地方了,毕竟谁敢去惹虎震蓟北的平沙剑侠,只是可怜了梁都尉平白无故又要受一番牵累,属实挺倒霉!

钟朔推车随老妪在三人宽的路上七拐八拐地前行,然而才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老妪却突然停下脚步。

“吵死了……”老妪竖起耳朵,环顾四周,猛地捶了捶拐杖,竟破口大骂道:“偷鸡摸狗的小贼哪里跑!”

钟朔眉心骤紧,眨眼间却见数十名黑衣玉面人竟从房顶跃下,将他们团团围困住。此时此刻,他内心倒不怎么惊慌,更多的则是好奇,想知道这伙贼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蓉素门人,还是又碰上了一群冒牌鬼。

老妪不耐烦地皱眉道:“出来个能回话的!”

没有任何回应。

这下钟朔就能确认了,来的倒是一帮真货,毕竟假的才喜欢虚张声势。他却忽地后背一凉,大姨母发誓此生不再踏入叶家半步,倘若想从叶家带走什么人,便只能通过这唯一信任的乳娘,所以余嬷嬷到底是为了帮谁!

钟朔下意识地握紧了推车把手,虚目冷笑,“嬷嬷难道猜不出,他们是大小姐派来的。”

老妪浑浊的眼珠一怔,哑声道:“回来了……她终于肯回来了……”

钟朔盯着黑衣玉面人,“嬷嬷选择帮哪边?”

老妪心弦一紧,默然了半晌道:“这最后一趟差事未了,我这条老命就还是南宫家的。”

钟朔闻言松了一口气,沉声道:“嬷嬷先歇着,我来会会他们!”

话音方落,眼前竟扬起铺天盖地的白花雨,数十道晃眼的寒光透过干枯的栀子花迅疾杀来!钟朔抽出玉箫置于唇畔,刚吹起一个音阶,岂料眼前又闪过阵阵寒光,待花雨落尽,目下所及尽是满地横斜的尸首,而行凶者却早已遁逃无踪,每个黑衣玉面人皆被一刀毙命,对方下手利落果决,竟没有一滴血染脏了白栀子花。

“又是帮不要命的人……”老妪沉沉叹道:“做个老实小民不好吗?何苦非要卷进这打打杀杀的江湖里!”www.)

钟朔的目光却颤了颤,虽然方才那一场厮杀来得突然走得飞快,但他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不止一人的呼吸。在苍山蓉素的飞花阵里剿杀蓉素门人,一击得逞,毫不拖泥带水,能做到如此境地者,绝非等闲之辈,而最大的可能就是——同门内斗!

钟朔一头雾水地看着叶伶蓉,指望着小姨母此刻能挺身而出,给他答疑解惑。叶伶蓉的确挺身而出了,然而一开口却恨不得将本就不明就里的钟朔捶成彻头彻尾的丈二和尚。叶伶蓉脸上挂着几分凉薄又轻蔑的讥笑,“你们俩真有默契,不远千里跑来叶府门前,就为了互相叨叨一声八百年前的破誓言,脑瓜子是有什么毛病吗?”

“母亲……”

“记住!”

一提及徒弟俩字,叶伶蓉心里委实不是滋味,看叶京蓉的眼神也酸溜溜的,心道可真邪门,叶棠音那个缺德小猢狲咋就对贼老大这种缺德师父死心塌地,白瞎了一棵习武的好苗子,要是之前能落她手里,早就被炼成旷世高手了,也不至于被一堆凡俗的破落事搞生搞死,真是瞎子点蜡白瞎了!叶伶蓉冷嘲热讽地哼唧道:“有的人生性凉薄,对亲手教养大的徒弟照样翻脸无情,果真好一副刀枪不入的铁石心肠。”

叶京蓉波澜不惊的眸色竟微微一沉,坦白来讲她与叶伶蓉没什么情分可言,俩人一个是老大一个是老幺,既没有一母所出的亲近,又无年纪相仿的默契,昔年在叶家的交集更是少之又少,实在无甚旧情可叙,罗刹首尊甚至未将北境宗师放在眼里,然而提及到徒弟,叶京蓉冷冰冰的心到底有所触动。叶伶蓉原本不怎么在乎世俗的眼光,世俗本就没什么眼光,指不定倒霉还碰上几个睁眼瞎,与之较劲好没意思!然而不知为何,一向豁达通透的平沙剑侠却受不得被这贼老大轻视怠慢,又找不到理由撸胳膊挽袖子大干一架,想了想便抱着剑站回叶府门前的台阶上,静静地观望情势。

原本一心想离开是非之地的叶伶蓉,这会子竟沉下心来打算看热闹了,冲钟朔轻呵道:“钟家小崽子!你还等啥呢!赶紧过来啊!”

叶清蓉严肃地叮嘱道:“我儿切记,无论今日发生什么,你皆不可以插手。”

钟朔握紧了母亲的手,“我见到小妧了,小妧比我们想象的强大。”

叶延沛眉头深锁,语重心长地劝道:“长姐,二妹,三妹,无论如何,你们身体里都流着叶家的血脉,你们还是叶家子孙!算起来你们离家也有二十多年了,父亲若知道今日你们一起回来,定然万分欣慰,我们叶家总算得了一个团圆!”

“拉倒吧!我可不想见到他,也不想见到你!”叶伶蓉翻着白眼哼道:“要不是钟家的小崽子算计我,打死梁燊我都不来。你们愿意团圆就团圆你们的,千万不要带上我。你这忘性也挺大,看样子我有必要提醒你,叶晋靖他爹可死了,你们叶家哪里还有什么狗屁团圆!”

夜风微冷,火光通明。

叶延沛被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怼得面色铁青,不得不极力克制着怒气。钟朔只觉得二舅再忍,那张不怒自威的脸恐怕就要憋成猪肝了,一想到算计小姨母的钟家小崽子就是不才自己,他包天的肥胆贼心突然就虚了。余光微瞥,发现原本站在大门前的叶知秋早就没影了,这小子才对得起小崽子的称谓,长辈面前圆滑机灵得紧,该溜就溜绝不脚软!钟朔被迫降为满场辈分最低之人,只得硬着头皮违心劝道:“母亲既已到了渔阳,岂有不去拜会外祖亲人之理?”

他自然不敢堂而皇之大张旗鼓地说出心里话,亲娘您若是真不想见叶家的人,何必要在叶府门前露脸!正所谓知子莫若母,钟朔那点子牢骚的心思,叶清蓉这个当娘的怎么会猜不到,温柔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背,道:“为娘来此,自有为娘的道理。我儿一向明事理,自然能理解为娘不肯入叶家的原因。”

叶清蓉横身站在叶京蓉的宝驹前,凝望着曾经最信任的亲人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长姐,你我姐妹二十几年未见,我先谢过长姐对筠儿十年的照拂与栽培。”

叶京蓉面色阴郁,沉声道:“她不是我徒弟,谈不上照拂,更谈不上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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