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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初次裁决

  • 作者:魔女雪凌
  • 类型:浪漫青春
  • 更新时间:2021-08-01 07:08:31
  • 章节字数:22720字

那未免也太过迅速,绿发少年眯起双眸,趁着铃声还未凝滞、一把将门打开。他此时穿了一身纯白的旗袍,直领上绣出了莲花状的纹饰,挂下的流苏里嵌入了金黄,一头长发毫无顾忌地散着,甚至翘起了好几根杂毛。

“呃……苏,苏莱文先生,好久不——”对方支支吾吾地吐露出一句话来,然后颤抖地比了几个手语。或许是担心对面人无法理解那词句的含义,他迅速站直,在整衣领的瞬间甚至打算重复之前的说辞,那位占卜师将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亮,他忽一嗤笑,抓住伊诺丝的手就把对方拉到房间里去——伊诺丝在这刹那仓皇地脱下了他的小皮鞋,使那双鞋子歪歪斜斜地瘫在地毯上,至少不会弄脏这占卜馆的地板。

就像是大人牵着个在外面玩得脏兮兮的小屁孩似的。

清脆的铃铛声回响起来了。

“我……我在想,我到底该不该,该不该参与……”他不知不觉感到了后怕,将目光移向黑漆漆的角落,甚至连声音都微弱下来,掺和着焦虑藏在单词的每一寸音节里。他不禁开始抖脚,一双手互相拽了无数多次,将心里的忐忑完全显露无遗。苏莱文悄悄轻哼一声,他立马扬起了个虚情假意的笑容,微阖斜睨的眼神仿佛在嘲讽着什么。没过多久,他就凑近身子正视着伊诺丝的眼睛,迫使对方畏惧地贴在沙发上,姿势滑稽异常的、活像是一只黏人的大青蛙。

伊诺丝差点以为他们就要鼻尖相触。

雪凌知道,她必须踏上这条不归路。毕竟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将提灯放在浪与沙的边界,像是在黑幕布里埋了颗星星。这位红瞳的魔女利索地将卷轴从腰间拿出,晨曦亲手缝制的布偶被虚掩在后头,夹在她的口袋上,作为这次旅途的平安符、稍瞬就会被皮衣藏匿。那倒是一张熟悉的大陆地图,密密麻麻的国名与海港标注在边角上,积了薄灰的表面泛着微黄的色彩。对雪凌来说,这是已经目睹了千百遍的事物,即使曾经所见没有像它那样复杂规范。显而易见的,精灵族的国度就在大陆的东北角,几乎跨越了右上侧的整条海岸线。

当真正看到更多的景色时,身为旅者的她突然明白,执意去寻找未来的自己,确实是渴望着远行的。

——这或许便是旅行者的天性。

“呀,不要紧张嘛~”可是那占卜师转瞬眯起双眸,像是玩闹似的摇了摇食指,他迅速后退,顺手拿起花瓶中的克莱因蓝玫瑰,当做手杖在身周晃了几晃,“反正无论是参与还是不参与,你始终都会被踢出去的,难道不是吗?”这话语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在鼓励,伴随着那声嗤笑,迫使伊诺丝的脸颊升起了诡异的红晕,此时此刻甚至都有发青发紫的趋势。这简直就是对他能力的否定,伊诺丝突然后悔来到这里,也后悔去询问这位经验丰富的占卜师。虽然……他本来就知道自己是个失败的人。向来都是的。

“你没必要失落下去,毕竟在我的预言中,你拥有着充满希望的未来不是吗?”苏莱文扬起嘴角,顺便眯起了那双眼睛。虚假的克莱因蓝玫瑰几乎触碰鼻头,留下不散的芳香缠绕脑海,他的神情忽然有了一丝变化,温柔从眼角乍隐,留下那声若有若无的嘀咕悄然攀上,“当然,在此之前呢,必须要有决定与行动的过程,选择也是其中关键,你知道吗?只有适合自己的答案才能最好的答案哟。”说着,这占卜师随手将花瓣摘下了一片,任由它掉落在自己的脚边。

“适合,适合我的答案”

他错愕地呢喃着,一双鎏金色眸直勾勾地盯着那已被扯下的花瓣,看着它被占卜师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脚底。伊诺丝倏地一哆嗦,目光从高跟鞋间移开,渐渐地抬到对方白皙纤细的小腿上,或因胆怯而迅速抬头,然后冷不丁地与苏莱文对视。“呀,你怎么了?看得这么出神——”那性别模糊的少年轻松浅笑,然后顺身坐在了伊诺丝身旁,将手中的玫瑰一把递了过去,“不如试试花瓣占卜怎么样呢”

“是否要鼓起勇气向魔王大人请愿,就都靠这株花了~”对方不禁抚唇,狐狸似的眼睛若有若无地移到伊诺丝的脖颈间,鲜红挂坠被藏在衣领里,在娇嫩的肌肤上显得刺目万分。那小贵族木然地抬起头,颤抖的手在触碰与不触碰间游离不定,最后只好咬牙,一把接住了那株花儿。

——即使那并非真正“活着”的花,而是被处理过的死花而已。

夜幕将歇。克莉斯多独自一人站在圣树下,将长剑拄在山石的缝隙里,整个身子一动不动,祖母绿色的眸子遥望着山坡底下漆黑的都城。就像是因为留恋而藏身于此的永恒不变的盐柱,被扎成多股辫的金棕色发飘荡在晚风中,攀上了藤蔓与月桂的新芽,王冠与鹿角亦被绿叶添上了些夏日的意味。她许在思考着什么,透明的薄纱裙子止不住地攒动着,如同暗波涌动的汪洋,将她窈窕的身影虚虚乎乎地掩藏在了夜色里。

“神族的判断,真的是完全正确的吗?”她不自禁地抬头,一双眸里明显带着担忧与疑虑,圣树的枝叶层层叠叠地虚掩了视野,让她无法看清夜幕与天穹真正的颜色。克莉斯多发觉自己陷入了迷茫,神界所做之事是否值得自己赞同……已经作为一种连她都无法断言的疑问压在心底,仿佛黑压压的乌云将她的心眼埋葬。“他们说是为了世界,其中……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目的”

伴随着那声纠缠疑虑的呢喃,孩子的哭声突然回响,使她的精神瞬间紧绷起来。意识到什么的克莉斯多立即回头,小小的女孩在周围绕转好几圈,一边畏惧地瞧着远处,见没有什么古怪的影子忽然窜出,她便迅速藏入了那位新王的身后,双手紧捏着姐姐透明的薄纱裙摆——那双手明显在颤抖着,克莉斯多能明显感受到妹妹的恐惧。

“姐姐!姐姐!她,她好可怕……”奥蒂莉亚鼻头发红,她紧靠着姐姐的长裙,眼泪与鼻涕掺和在一团,滑溜溜地黏在了她的衣领上,将她漂亮的花裙子染得湿透。小鹿角上悬挂了铃铛与鲜红的花儿,此时此刻或因她整个身子的颤抖而发出清脆的回响来。克莉斯多显然已经猜到了妹妹害怕的事物,她的目光顺着奥蒂莉亚指尖朝向的地方,远远瞄见了天使的外轮廓形——果然是那个不省事的家伙,她不禁发出一声长叹,一手捏了捏妹妹的肩膀,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来者的眼睛。

直到模糊的形象终于变得清晰。天使的橘发像是撕破夜色的利剪,刺眼得侵入她们的视线中,那同样是她的羽翼,巨大的翅膀肆意舒张,几乎将整个天穹一齐霸占,环形编发从她的脖后垂下,被一对蝴蝶结扎着,让人一时无法分清这应被称为头发还是羽翼。那双琥珀色眸拥有着竖状的瞳孔,比起人类,或许更像是夜行的捕食者才能拥有的东西。伴随着时间静止般的岑寂,一切仿佛陷入了无法交流的僵局。

“啊哈哈,你们怎么了?”她突然大笑了几声,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尖锐的牙齿显露出来,甚至还将腰深深弯着,目光在克莉斯多与奥蒂莉亚间游离不定地回转。

“黛俄妮修小姐……您可不可以,不要对小孩子那么粗鲁。”克莉斯多无奈地压低声音,同时紧紧搂住自家妹妹的身子,试图用肢体语言去安抚这畏惧的孩子。“嘛嘛嘛!我就找她玩个捉迷藏而已!你看她现在多开心啊不是吗?”可是,对方完全不把她的话语当一回事,而是快活地龇起白牙,同时摆了一对俗套的剪刀手,一开一合的、朝奥蒂莉亚的背后悄悄贴近。那孩子似乎窥到了她的动作,然后惧怕地藏在了姐姐的另一边,痛苦的小脸上仿佛又要挤出眼泪。

“啊呀啊呀!要不我们再玩新的游戏,比如看看谁能首先爬到这树的最高点什么的!”黛俄妮修仍然在嬉笑,她信心满满地拍拍自己光溜溜的肚皮,与此同时还用翅膀悄悄挪了挪奥蒂莉亚的手臂,真让人无法明白“小孩”的概念应该归属于她还是该属于奥蒂莉亚。克莉斯多戛然无语,她只好牵着她的妹妹,将自己当做一副盾牌挡在黛俄妮修的前方。“小孩子该早点休息了。您也是一样。”说着,这位新王立即打了个响指,拉着妹妹的手就要离开。

“啊啊!那就拜拜了!”黛俄妮修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她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怀疑的态度,而是用翅膀像包粽子似的裹着整个身子,软趴趴地躺倒在了圣树的根系上,将这户外完全当做了自己的野餐床铺。稍有闷热的夜晚使她放弃在意自己的仪容,当然也不会对水手服的下摆是否贴近胸口有所反应,假若未有那副少女的姿态,依她的性格倒真有可能被当做不谙世事的孩子——即使……在天真单纯的外表下,总会暗藏野兽般的威胁。

萤火虫在身周徘徊着,点起一盏盏小灯忙碌在夜与夜的罅隙里,无所适从的、仿佛平凡度日的人们。天使半眯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虫儿的动向,她乍就发觉一只萤火虫停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瞪大的眼瞳轱辘转悠了一周,趁着那虫正处于静止,居然一把将它的灯笼捏住。随着那漫不经心的一摁,这卑微的虫子在她指间拼命挣扎,诡异色调的液体立马就被捏出,喷溅状的洒在她的面庞上,黛俄妮修根本不在意这一丁点儿的小事,她只是突然有些期待着烧烤,只是烤萤火虫对她来说,并不是特别有诱惑性的美食。

——魔女不知不觉感到了困倦。

她正坐在前往精灵首都圣洛瑞斯的马车上,颠簸的车轮声一阵一阵地在耳畔回旋,织起了令人疲惫的杂音笛乐。那并非是载客用的小马车,而是以运货为主要职责的大车子,那些陌生人们面对面地坐着,冰冷的视线在每一个人身上来回游走,所幸她藏身于最最偏僻的角落,法帽虚掩住那双眼睛,任何人的目光都不会驻留于此。雪凌甚至还闻到了茅草的霉味,顺着窗户飘散在了闷热的风里,使她不禁产生了一股即将窒息的感觉。

这段路途,未免也过于漫长了。

雪凌记得自己不止一次坐过这样的马车,只是那段时间实在过于久远,她已经完全想不起具体的细节。蝉鸣止不住地在回响着,随与颠簸渐渐地游向梦境,北极星已经湮没在了夜色中,无法为她指明方向。雪凌亦是无法看到来自西方的伯利恒之星的影子。都城离视野愈来愈近了,直到魔女完全看清了北边山坡的轮廓,所谓的精灵族圣树盘踞在山坡上方,茂密的枝叶像是罗网将宫殿掩藏,莹绿色的光芒在叶与叶之间徘徊着,最终被黎明的光辉吞没了,只留下清清晰晰的边缘线,将亮与暗、白与黑完全分隔。

那便是精灵首都,圣洛瑞斯。

“介于你未有经过严格的训练,我只将收集情报的工作交付于你,一但遇到紧急事态,你当然——可以选择逃离。”奈洛维希的话音至今还徘徊在脑海中,他微昂着头,像是将言辞一字一句嚼碎了吐出来似的,一双黑眸明显充斥着毅然决然的冷意,“我已经提供给你最大限度的宽容了。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要为我们提供一丁点儿贡献的话,就要做好将生命摈弃掉的觉悟。然而,假若你背叛了我们,将付出什么代价你也知道吧。”

“我知道。”她低声回答,一双红眸藏在帽檐阴翳中,使人无法看透其间的情感。直到那位魔王突然质问,冰冷语声嘶哑着钻入脑海里,像是虫豸一点一点地向内啃食——雪凌骤忽愣住,她只觉自己深陷入了虚无之海中,雪在融化着,圣洁的白蔷薇已经化为了深红,金刃扎入了胸口、将过去的人杀死在了他的坟地里。然后,覆在她面前的棺材板被立即掀开了。

“但是,雪凌。”

“你为何要做下如此选择呢只是为了帮助某个人抑或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寻找那个答案。你甚至可以付出生命”

“为了寻找的答案……”雪凌呢喃着,不知不觉地将手搭在了肩膀上,若有异物藏于衣褶纯白间,是独属于金属的刺骨冷寒。“我可能,无法触及她们期望的结果了。”她不禁皱眉,手在紧紧攥住了胸口的十字架,那猩红宝石作为命运神的印记镶嵌于正中央,使她不禁发觉自己的“选择”已经偏移了顺应命运之路,同时也从重要之人所提到的“活着”上方坠落下来。就像是亚当做下了是否吞食禁果的“选择”似的。

她……背德了。

红瞳的魔女感到了迷茫。她感觉那双眼睛被名为“未来”的结果蒙蔽了,过去的影子一步一步贴近过来,伴随着驽马的长鸣与轱辘暂止的声音,将她的心神一把拽回了现实——那是依附着山坡而建的近乎于祭坛的地方,一根根柯林斯式柱遥相呼应,一直延伸到山峦最高的圣树上。

已经到了,他们的裁决地。

周围的人们爆发出了一阵喧哗,车夫在叫骂着,挥起马鞭打算驱散这些谋求利益的佣兵。趁着众人还未有注意到自己,雪凌已经踏下马车,松松垮垮的百皱袖顺着身姿飘动着,宽大的黑外套将布偶完全藏掩在了里处,那头长发被发带干净利落地扎起,衬与她那身中性的装束,竟不像是女孩儿,反而像是个少年。

她随即转身,从法帽间隐现的红瞳远望着山坡与摇摇欲坠的树,黎明已经到来了,光辉自西边溃散,将斑驳的树影打在未有人知的罅缝里。她已经无心欣赏这种美景了。雪凌只觉人群开始推攘,她勉强在道路边缘占据一席之地,踉踉跄跄的、长靴未有踩到路旁的小草。女子的话音这就在耳畔回响起来。

冷静、严肃而又稍显轻柔。

“我,我好害怕啊……我真的,真的不敢——”小少年几乎就要哭出来地趴在沙发上,一手拿着那株花瓣光秃只剩花蕊的玫瑰,脸上的表情极其扭曲地颤抖着,一双鎏金色眸里仿佛要挤出金黄色的眼泪来。占卜师小心翼翼地安抚着他,微阖眸子,无数次地抚摸着、像是对待一只在撒娇的宠物狗。“伊诺丝乖,你要相信你可以的~如果自己实在做不成决定的话,不如就把你的小朋友一起拉过去吧,他绝对能帮你办好一切的~”他的话音轻佻而又温柔,那双眸子半眯起来,如同一对弯弯的月亮。

“但,但这会不会太麻烦他了我怕,我怕会被他骂……”伊诺丝将手中的秃头玫瑰一把拍在沙发上,纠结地捶打了好几回,他的整个腮帮子都抽搐起来,许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行为唐突之处,他嗖地坐起身子,苏莱文随即在他背上快活地拍了几拍,算是变相的为他加油鼓劲。“所以说呀,愉快的撒娇时间结束了吗?”对方笑着问道,与此同时还顶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容,不知是怀着调侃还是好意。

“已经可以了,我,我不会再胡闹了……”

“那就好。”苏莱文立马回应他,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伊诺丝的脖颈,若有殷红从领间显露,被他迅速地抓住了谈话的时机。“哎呀哎呀,小伊诺丝。我想,我可否问问那些珠子的来头吗~这鲜艳的红色——嗯……倒有些激起我收藏的欲望了。”说着,他装模作样地与他对视,看着伊诺丝的表情从愕然变得犹豫,又急劇转向了紧张与惶恐。这倒是意料之中的反映,苏莱文突然摇摇食指,将指尖悄悄贴在对面人的鼻头上。

那小贵族猛地往后倒去,然后满脸通红地憋出一句话来,就连声音都开始急劇发颤,“呃……那,那个是……是我的的的——”

“平时要吃的药,没错,没错就是药。”他支支吾吾地说着,假装自己什么事都没发生,然后尴尬地笑了几笑。苏莱文眯起眼睛,像在质问,又像是在调侃般的道出下一句话来,“这样说来,这充其量是一些装药的小玻璃球吗?啊呀啊呀,如果直接打开的话,药会不会在手上黏黏糊糊的呢~”他进一步地贴近,无形的压力迫使伊诺丝倏地僵住,搞得声音硬生生地卡入了喉中。

“只,只要用牙齿咬的话,它它它会变软的,不会,不会破的!真的不会!”面对他的质问,伊诺丝拼命摇摇双手,更加语无伦次地吐露出几个单词,但是总归的,占卜师还是轻松解读出来了他的意思。“那样呀,也就是说,一受到压力,它的外壳就会变软,然后药水就会从四面八方流出来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它放进去的~但是,总归来说还算是一件无聊家伙的有趣发明吧。”

“那么小伊诺丝,我就允许你用这些有趣的小玩意当做我的咨询费吧~”苏莱文将双手别在背后,慢悠悠地挺起身来,表现得倒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离那一天到来,已经不远了呢。”他低声呢喃,模糊的话语让人无法听清,暖黄色的光芒乍就晃荡,毫无预兆地辗转泯灭了。

雪凌只觉巨大的十字架状符文浮现在脚底,从身周回旋上升,带起直接扬向高处的气流,灌进她的外袍与长袖里,仿佛将肌肤浸泡在夕阳中似的。光辉沉寂了,身体里的魔力像是被一股脑儿抽空那般,雪凌无法体会到任何魔法涌动的感觉。然后,这位红瞳的魔女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她的双腿已经发软,手指不知不觉战栗起来,被她迅速藏在大衣之内,暂时掩饰住了身体的异状——她甚至怀疑自己从此就成为了个普通人,但是,假若没有魔力的存在……虚弱的她或许无法活到现今。

“魔族以魔力为饵食,一旦失去魔力,就像是鱼从水中脱离,不久就会丧命。”

“所以我们打算先提取出诸位的魔力,假若你们不会因此而死,就算是通过了我族的初次裁决。不过,在此之前,在场若有身为魔法造物者……请暂先站在我的后面,我们——将待会儿进行内部裁决。”回忆中的女王一步一步踏上祭坛,她倏地一挥右手,用昂扬有力的声音高声说着,一双祖母绿色眸噙着不容质疑的威严。少女头上的鹿角揽起薄纱,随与她的束发一同垂在了底面上,浅绿纱裙从宽松延伸为紧缚,西方黎明的光辉渗透过来,将曼妙的身材勾勒得清清晰晰。

——魔女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本不存在的事物,周遭的人群突然凝固了,像是分散的沙重新聚为了顽石。

亦是在目光里,少女长发的天蓝色渗入眸中,怪异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未有人类的柔态,反倒是机械般的僵硬冰凉。那个人顺阶梯上去了,或许是在变相承认自己魔法造物的身份,毫不顾忌地挡在克莉斯多身前。这时小小的孩子从王的腿后探出头来,畏惧地拉着她姐姐的手指。

在一切无关紧要的回忆尽都消散的瞬间,雪凌发觉在天穹上旋转的符文从高处坠落,像是将磁带整个倒放似的,直到符咒在冷晃刹那于脚底消泯,之前失去的魔力又重归于了身躯,甚至还沦为了更加有序的状态,将那些阻碍运行的无用杂质进行了次完全的清洗。然后,女王的声音再一次回响,高昂里藏着独属于王的威严,而在威严之中,又明显涵盖着久经磨炼的稳重,“如果你们真心想要为神魔之战做出一点贡献的话,就请你们沿着这条道路前往圣树之底吧!犹豫不决者请迅速离开,我们不需要那种胆小鬼。”

在话音毕落之际,身边人突然急劇往前方挤去,迫使她跟他们的脚步一齐向前,拥挤的人流甚至使她感到了无法呼吸。雪凌不知不觉重拾起了“厌烦”的想法,她恍惚扶起帽檐,继而威严的声音扎入了她的耳中。

“你——可否把那个帽子摘掉”

周遭在瞬间鸦雀无声,推攘的人群突然往外边散开了,魔女只觉那些视线冷幽幽地凝固在了她身上,直到那位精灵族的女王双手叉腰从阶梯踏下,最后挥下右臂、迅速比了个“请”的姿势,一双半阖的祖母绿眸里明显带着威严厉色,恍惚敛走了任何一丝光。柯林斯式柱投下了黑漆的影子,将魔女藏匿在深幽无底的昏暗中,又向外延伸、在克莉斯多身上甩下它淡淡的残影。

雪凌知道这是针对她的质问。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毫不犹豫地将法帽拿下,微敛的红眸从半眯再到全睁,将瞳孔的猩红尽都展现在外人的眼里。即使那是她的罪孽,是无法舍弃的心结与……为人所厌恶的存在。然后喧哗声再次涌起了,熟悉而又万分陌生。

“红眼睛的魔,魔女!像这种重罪之人怎么会在这里!好,好可怕……”

“罪人哈?岂不是魔族派来的奸细!!!!早点铲除比较好吧!”

“女王大人!快杀了她!!!这种存在简直就是对神灵的侮辱!!!”

“像这种,被发现是魔女然后被杀的展开一点也不有趣。无聊,无聊,无聊。”

“诸位肃静!”克莉斯多突然抬高声线,将那些嘈杂的因素尽都压倒在了正言厉色里,她一脚踏在最后一节台阶上,高跟鞋跟在耳畔甩出沉稳有力的回响。“……我很好奇,身为重罪之人的你,来到这里究竟有何目的我知道,你的那双红眸,是人类与外族的混血象征,但是,那又绝非精灵与人类混血而产生的颜色。你究竟是谁的孩子是神灵的子民吗抑或是——”她一边说着,逐而贴近了魔女的身,一手紧摁着剑柄,想要随时就将利刃拔出。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为了赎罪而来到这里的。”雪凌低声回答,她半阖眼帘、视线悄悄移到自己的肩膀上,挂链的冰凉刺骨地扎入了肌肤里。她感受不到任何愧念,赎罪与未来的概念被混淆,那无法轻易断言的“自我”终觉这并非谎言,确实,那便是她活着的目的,仅此而已。

“正因为我拥有了那双眼睛,也正因为我的神灵无法看到我。我会想尽办法地赎罪,就算是奉献自身,也要找到……属于我的未来。”空灵冰凉的话音消散在了风中,被蝉鸣稍稍掩匿,最终只留下无比的空洞虚无。

魔女长此以往固执寻求的答案,或许……只是所谓“虚无”罢了。

“克莉斯多大小姐,可容许我说一句吗?”这时第三者的话音回响起来,她们的视线猛然指向高处,在那柯林斯式柱的顶端稍瞬停留。黑发的精灵族少女悠然自得地坐在上方,白兜帽半掩住那双眸子,使下边的人只能模模糊糊看清她翘起的鼻尖。“在您委派我去外界各国寻找典籍资料时,我曾见过这个孩子,并与她结为了友人。依我的判断呢,她不太可能与魔族有什么联系。”

“我相信洛莲你的判断,但是介于你曾与魔族结交的传闻……我还是无法信任她。”克莉斯多不禁皱起眉头,她迅速拔出长剑,用剑尖指向魔女的脖颈。“如果你能为我提供什么实质性的理由,我就允许你的参与。但是,假若你只有空泛的口头说辞,我便不会允许你的加入,这里——不欢迎你。”她将一字一句强硬地吐出来,并非猎物、更像是捕食者的目光狠狠打在对面人的身上,即使那红瞳的魔女仍然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具毫无灵魂的人偶。

“……这个可以当做我的理由吗?”

雪凌昂起头,不管剑刃多么贴近她的脖颈,她缓缓伸手,将未知的挂坠从领后拉出。没等那颗坠子完全显露,克莉斯多一转剑锋,竟用平刃将它完全扯了出去——然后猩红的挂坠渗入眸底,仿佛忘川流水在阳光中淌下。高处的洛莲或因发觉了什么而扬起了嘴角。

克莉斯多倏忽僵住了。她立马收回了利刃。

“为什么,它会在你这里”那错愕的声音异常地颤栗,冷彻里挟着疑虑,疑虑中又带着踌躇与惘然。同样拥有一对鹿角的小女孩悄悄藏在她的身后,用那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魔女。

时间就此凝固。这单单一秒化为了分钟,又从分钟转到日月,像是无尽流逝的沙,最终是几近亘古的永恒。

她在想些什么……?

“接着这个,小雪凌。”雪凌只记得那个声音,记忆中的友人将那重要之物掷到她的手心里,沉闷的猩红色甚至比那双眼睛都刺目万分。晨曦站在阶梯高处,漂亮的红长发随风舞起,她不自觉地抬头、手指虚掩住那双眼睛,目光从挂坠上悄无声息地移开了。“这是我最后能帮助你的事情。或许你已经找不到另一个挂坠了,所以,我把我唯一的挂坠借给你。”

“和那只玩偶一样,这是我的庇护符。”对方眯起双眸摇摇食指,她半弯下腰,冷光转瞬在她身上覆下大片,为她的身形轮廓镶了一层银边,“等到一切皆平,要将它还给我哦~小雪凌。”然后,漆黑的大伞将冷光隔绝了。

“那是我从身为游历者的晨曦小姐手中得到的。”她尽量压低声音,半握非握着那只挂坠,暗红瞳孔直勾勾地凝视着克莉斯多的眼睛。“……我们曾一起旅行。”她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此时此刻显是缥缈虚无,仿佛教堂钟声在风中四散。

“是吗……”

“那我就暂时准许你的参与吧。”克莉斯多将长剑入鞘,她一转过身,身姿转瞬步入光辉中去,小小的女孩子紧跟着她,若有若无地朝后方顾望了一眼。魔女已经将法帽戴上,深重的灰霾将双眸藏匿得严严实实。

——裁决已定。

深重的帘幔虚掩着窗,仿佛灰霾笼罩了视野。

当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答案——她立马抹消了那不必要的想法。但是思考必是不能停歇的,魔女很清楚地明白,墙是庇护之物,同时也是蒙蔽之物,在安稳的象牙塔里呆上太久的话,思维同样会陷入僵化。就像是深居洞穴的野人将影子当做现实,把虚伪的理念当做毋庸置疑的道理,直到发现世间真理的人提出自己的想法时,却被公认为了骗子。

“走吧。”雪凌低声说着,举起那盏提灯,足底斜晃晃地拉开了狭长的影子。可惜并没有任何人回应。她不自觉地拉下帽檐,将那双瞳孔藏在深沉不见底的夜色中。

“对了,你的鞋子继续穿着吧,现在可不需要这么繁琐的礼节呢~”那温柔的话音轻飘飘地传过来,带着无法抑制的笑意,迫使伊诺丝整个人都毛骨悚然地颤了几下。这小贵族忐忑地答应了声,然后急匆匆穿好了自己的皮鞋,蹑手蹑脚地向地板踏出了一脚,见对方并没有关注到自己,他这才猫着腰走进来,努力不发出一丁点儿声响。“那个……要坐在这里吗?真,真的不要紧吗?”半饷后,他才畏惧地一问询,将手悄悄支在沙发边上。

“哎呀哎呀!真的不要紧哦,坐吧坐吧。”

直到那占卜师一口答应,伊诺丝才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的角落上,将整个人缩着、假装自己是只缩头乌龟。对面的苏莱文始终半眯着那双眼睛,像是一具冰冷冷的石雕与他对视,虽是温柔的神情里,掺和着一丝疏远与生人勿近的寒。“所以说,究竟遇到什么问题想要劳烦我呢?”他的话音骤忽敛下凉意,肃穆、谨慎而僵死的,仿佛在一瞬间将整个气氛都拉入了冰窖,这不明意味的恐怖使伊诺丝不禁缩到了更里面,想要将整个身子都埋在沙发的庇护中。

那亦是已经完全变了个样的地图,她可以明显发觉一个特殊的国家出现在了大陆西北角,跨越了旅行之初的那些小国度,甚至还有向下蔓延的趋势。雪凌突然想起了起初被称为木格尔城的繁荣国家,可想而知那个地方已经被完全吞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名叫卡德兰的帝国。无论如何,斗争总是每个种族的共性,因为知善恶果而获得智慧的他们,同时也拥有了“人”的欲望。魔女不知道最初向世界泼洒下罪根的人是否有过后悔,换句话说,那位固执的神灵……也许,是和他们同样的罪人也说不定吧?

夜幕即将降临,仿佛火团忽然熄灭,使她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魔界的海。雪凌将小舟勉强摇到岸边,捏着帽檐、踩着细碎的沙砾走向海与陆的边际,一层层的浪潮推攘过去,冰凉凉地摩挲着她的脚踝,未比魔界更冷,带着数不胜数的繁星,顺着指尖,将缰绳悄悄从其间拽出。这时小舟突然被海浪推出,魔女没有来得及触碰到它的躯体,那从未说过道别的朋友便义无反顾地回往东边,直至完全消失在了黑黢黢的远方。

近乎永恒的寂静包裹了这狭窄的房间,流水的滴答止不住地回响着,伴随钟表刻度的游移,像是交响呼应的小调子旋转徘徊了一阵一阵。少女端坐在最中央的沙发上,身姿显得格外娇小,在这空荡荡的环境里、不免给人带来一股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滋味。她一动不动,抱着那只帽子、如同一具无灵魂的精致人偶,爱伦坡笔下的钟摆或许正在落下,弯月形钢刀仿佛在下一秒钟就和割开她的脖颈。至于猩红的液体究竟会不会渗出,一切……都只能被当做薛定谔式的猜想了。

“那么……呃,可以开始了吗?”这时突然从外边传来了声音,纤细而温柔的、让人无法分清那是男是女,随之而来的是颇为仓促的翻书声,最后被深呼吸轻悄悄地给抚平了。也就是在话音毕落的瞬间,人偶般的少女突然抬起头,一双不知是何等颜色的眼睛藏在阴霾里,显得坚定、清冷而又肃穆,若有类似于“慈悲”的情感一滴一滴地渗透,携带血液的暗红从她眸间延伸,最终覆灭了那界线分明的黑白灰色。

第一百六十章:初次裁决

“已经可以了。”少女低声说着,将双手来回紧握,过了许久才确定下一个恰当的手势。她瞳孔半阖,在迷离的眼翳里揽下了微光稀薄,与此同时就像是拉链被扯开似的,完全覆在她身上的色彩宛如淌下的流水,掺和着昏黄藏在迟暮中,太阳正在高空坠落,准备在白天与夜晚的界限间凝固下来,化作一块无情石头,变回飞鸟将卵撕开,最终将血与火埋葬在了海底里——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逶迤的残阳在往东方的海平面上坠去,在目光中愈来愈远,或许它在进入魔界之前便燃尽了仅剩的火团,只留灼烫的余烬散成不可紧握的飞灰,当做赠礼恩赐给了那片夜色。魔女坐在那叶小舟中,一遍一遍地摇着船桨,最终在某一点上停下了动作。东边愈来愈远了,黄昏的太阳即将凝固,斑驳陆离的云翳是被扯开的毛线一直延伸到西方那处,延着帽檐阴翳淌入雪凌的红瞳中,犹如本不存在的泪。

“那么,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小伊诺丝~”他弯下腰,笑着与身边人对视,一头绿发稍瞬耷拉,温柔得使伊诺丝以为自己看到了邻家姐姐。假若忽略那男性嗓音与并非曼妙的身形的话。对方突然尴尬地僵在了那里,他的目光从自己的花袜子移至脚踝上,再直勾勾地藏到歪扭的皮鞋里,然后,他僵硬地整好外衣,清了清嗓子,这才打算再说些什么。

“看来是日常生活的琐事啊总之——快进来坐坐吧~对于孩子青春期的咨询什么的,我可是很擅长的哦!”苏莱文自说自话地捏了捏伊诺丝的肩膀,果断强硬的、将这尴尬的情形完全打碎搅糊。没等伊诺丝再开口打算说些什么,他便用大拇指比了比皮鞋的位置,转身就朝屋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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