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陛下是为我着想。”少女顿了顿道：“当初我不懂事，在宫里行事张狂，犯了不少错，陛下却既往不咎还将我送出宫，我心中十分感激，还请等侯爷进宫时可以替我向陛下道句谢。”

陈棠见她表情平和，眉眼恬静的模样，就知道她这番话是真心实意，不由感叹一个人的变化竟可以如此大。

“七姑娘放心，在下会转达的。”他微微颔首，转而又对姜夫人道：“我姑父曾在襄州任职，如今的襄州刺史魏大人便是他的门生，他已给魏大人去信，伯母到襄州若是有事，可以去找魏大人帮忙。”

宫中的姜昭仪已被赐死，姜夫人若带姜莹去外地一段时日，回来再给姜莹换个身份，也不是不可以重新嫁人。

早朝后，他没有立即去前朝当值，而是脚下一拐去了两仪殿后面见赵衡。

他拱手行了个礼，然后在赵衡面前坐下，笑着道：“陛下还真没去。”

少女笑了笑道：“襄州山清水秀，又是鱼水之乡,是个宜居的地方。”

她不笑时像个恬静温柔的仕女，但笑起来时,那双明亮的杏眸就像弯弯月牙，给人一种邻家少女的感觉。

这是自姜莹出宫以来,他第一次见到她,虽然早已自母亲那里听说了她性子大变的事情，但真正见到人时,还是觉得很意外。

曾经那个飞扬跋扈，盛世凌人的姜昭仪,如今洗尽铅华，一身素衣，戴着薄纱帷帽娉娉褭褭地站在那里,气质沉静，却比金钗华服的模样更吸引人。

赵衡放下手中奏折，抬眸扫了他一眼，“你不去当值，来这里做什么？”

陈棠伸了个懒腰，笑嘻嘻道：“这几日兵部无事，臣来偷会儿懒，陛下应当不会怪罪吧。”

“一盏茶的时间。”赵衡看了眼宫人奉上的茶，面无表情道。

陈棠应了一声，倾身向前，迫不及待地把今晨发生的事情告诉他，然后啧啧两声道：“我今日才知，姜家七姑娘也是个美人。”

赵衡闭眼靠在椅背上，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陈棠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陛下没去也好，省得见了后悔，毕竟姜七姑娘已经不是您的昭仪。”

听他越说越不着调，赵衡语气微冷，“再说这些就给朕滚出去。”

陈棠摸了摸鼻子，还是不怕死地说了句：“我觉得陛下要后悔。”

虽说他不近女色，但见到姜莹的那一刻，他就下意识地这样觉得。

“朕绝不会后悔。”

赵衡语气漠然，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让徐缺把这个聒噪烦人的家伙赶了出去，并吩咐兵部侍郎给他找点事做，省得他整天往自己这里跑。

原以为好歹能让自己青筋两日，可翌日傍晚，朝臣们本该下值回府之际，陈棠又来了两仪殿，赵衡有些不耐烦，正欲说不见时，却听到内侍说：“镇北侯说姜家途经商州时，遇上了山匪。”

赵衡眉头一皱，让内侍把人请进来。

很快，陈棠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恭敬地行了一礼，神色严肃道：“陛下，姜伯母一家被山匪抓走了。”

赵衡掀了掀眼皮子，“商州哪来的山匪？”

从长安出发去襄州，须得横穿秦岭山脉，而商州则位于秦岭深山中，距离长安不过二百余里，算得上是天子脚下，千百年来山匪屈指可数。

陈棠也觉得奇怪，但姜家人被抓走是事实。

赵衡想了想，把徐缺喊进来，问道：“赵熙这几日在做什么？”

“回禀陛下，晋王前几日离了长安，带着家仆去了终南山与人论道。”

赵衡当即冷笑，“恐怕论道是假，想杀姜莹才是真，朕倒是小瞧了他，竟有胆量去给他那两个没出世的孩子报仇。”

陈棠大惊失色道：“那姜姑娘岂不是凶多吉少？”

赵衡看了他一眼，大步往外走，“去点上两百青羽卫，一刻钟后出发。”

陈棠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晋王这是触怒了他，他要亲自去商州一趟。

也是，姜莹虽然以前嚣张跋扈了些，但只要她姓姜一日，陛下就会庇护她一日，毕竟她父兄们皆是因陛下而死。

两人带着青羽卫连夜赶路，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的脸上，天上又飘起了雪花，清冷的月光照亮前路，铁骑声呼啸而过，眨眼间便消食在茫茫山道中。

一直到后半夜，才抵达商州。

陈棠望着山道上被遗弃的马车，以及姜家奴仆的尸体，心中充满了担忧。

“陛下，姜伯母她们怕是凶多吉少……”

赵衡骑在马上，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切，许久之后道：“去赵熙的别院，若是姜家人少了一根毫毛，我就要赵熙的命。”

“是。”

别院里，手脚被捆，嘴里塞着破布的姜夫人听见门外说话的声音，立即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挡在身后，然后警惕地看向门口。

“你们终于醒了。”一个其貌不扬，却头戴紫金冠，身穿华服的男人走了进来，眼神阴沉地看向姜夫人。

姜夫人看到来人，顿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她怎么也没想到，将她们绑来的山匪居然是晋王赵熙。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抓你们？”赵熙仿佛有读心术般，能读懂姜夫人的心思。

姜夫人很快掩下失态，轻轻点了点头，她不记得姜家有得罪过晋王。

闻言，赵熙露出抹阴冷的笑容，“这就要问你的好女儿姜莹了。”

姜夫人侧首，看向自己身后的女儿，见女儿愣了一下后便摇头，就扭过头继续看着赵熙。

赵熙见此表情越发阴沉，他走到姜夫人旁边蹲下，一把抓住旁边青衣少女的头发，一字一句道：“你竟然忘了？”

少女望着他，被破布堵住的嘴巴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几声示意自己不知道。

“一年前，你将怀着身孕的阿云推下水，害得她没了腹中孩子，可还记得？”赵熙的表情十分凶狠。

听到他的话，母女俩皆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同时心里一沉，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因为哪怕赵熙能不在乎杀子之仇，也不会放任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活着离开。

“放心，我不会立马杀了你。”赵熙似乎极为享受她们害怕的表情，他手指在少女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然后低声道：“赵衡抢了我的女人，我就要他的女人来偿还，看见门口那些护卫了吗？今晚你来好好伺候他们。”

姜夫人立马剧烈地挣扎起来，嘴里不停地呜咽着，望着他的眼神充满恐惧和哀求。

赵熙无动于衷，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少女，待看到她瞳孔猛地一缩，眼里流露出恐惧时，才终于满意地松开手，将人甩到地上，然后拍拍手站起来道：“去吧，让姜夫人好好看看你们是怎么疼爱她女儿的。”

姜夫人眼泪涌了出来，一点一点的挪动身体，挡在自己的女儿前面，试图拦住向她们走过来的护卫们。

少女眼里也闪过一丝恐惧，捏紧了手里的簪子。

“什么人？”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道惊诧的声音，然后便是重物倒地和赵熙惊恐结巴的声音，“陛……陛下……”

她愣了愣，抬起头来。

透过人群，与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对上。

陈棠早早地来到姜家,让手下小将去帮姜家奴仆把箱笼往马车上搬，自己则在门口与姜夫人说话送别。

甚至觉得，这个问题显得自己十分卑劣。

他描补了一句，“陛下的意思是姑娘想留在长安，亦或者想搬去别处都可以，并没有强迫的意思。”

陈棠说不必，他们几家本就亲近，何须客气，姜夫人便也不再客气，又与他说了会儿话，姜家仆人就来报说行李已经收拾好，可以上路了。

姜夫人携儿女和孙儿上车，然后撩着车帘让陈棠回去，不必再送。

陈棠便也不坚持，待目送马车远去，便转身自侍从手中接过马鞭，翻身上马去上朝了。

陈棠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想问她当真一点也不留恋长安,不留恋皇宫和陛下了,但目光触及她那双眸子，便再也问不出口。

陈棠回神问道：“七姑娘怎会想着去襄州？”

“伯母何必这么着急，为何不等明年开春积雪消融再出发去襄州？”

姜夫人牵着姜暮潭的手,温和地笑道：“早搬晚搬都一样,倒是劳烦你跑一趟来给我们送行。”

姜家举家搬往襄州这日,阳光和煦暖和，官道上的积雪逐渐消融，路倒也不算难走。

“我娘她是怕我在府中觉得烦闷无聊,所以才想着早点搬去襄州。”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的青衣少女忽然开口道。

陈棠这才将目光落在她的面上,然后便是一怔。

虽说姜家现在是国公府，但姜暮潭才九岁，还撑不起姜家，而姜莹表面上已被陛下厌弃赐死，她们搬到襄州后难保不会有流言蜚语。

姜夫人笑道：“你替我转告你姑母，等我回长安后，定会专门设宴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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