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你不躲？！”

“嘿我这！”

幽蓝的光幕丝丝缠绕，场地中黑色的潮流才聚集不到几秒，便散沙似的倾泻，随即更加混乱地厮打在一起。

“你打它就打，冲我挥拳干什么？”

黑色缝隙被迅速合上，也将外头的混乱一并阻隔，银网在口袋里直喘气：“幸好赶上了，这么大规模的蒙骗，时间长了我都有些吃不消……”

卫寻隔着衣料安抚地拍拍，“之后多带你见见别的场景。”

“胡说八道！你是不是想抢功劳？我刚还看见他们往南边跑呢！”

“明明是东边！”

“快看！他们在那边！”

“哈哈，他们竟然往死角里躲！愚蠢的逃犯！”

“这还差不多。”以此为生的银网傲娇地轻哼。

纪淮和卫寻没有在原地停留，直接向里面走。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顶壁镶嵌光石，将道路照得浑亮。于是，两人便看到路尽头的另一扇门扉，期间没有别的岔路。

“银子，再放些光幕出来。”纪淮嘱咐了一句。

“嗯。”

幽蓝的光幕再次弥散，落在他们经过的道路上。倘若此时有卫兵推开雕花石门，见到的也只会是空无一人的长道。

明亮如晖，笔直幽长。纪淮和卫寻一前一后快走着。

“巴斯坎……”卫寻提起名字，后续的话却不知如何措辞。

纪淮意会，轻轻摇头，“法门不会因为它出声提醒逃犯的位置，而宽容饶恕。之后它会面临怎样的下场，我也说不好。”

想到巴斯坎的伤势和当时介绍的播报，卫寻心里不是滋味。

她兀自沉默了会儿，重新收拾好情绪，抬头时便见新的石门立在身前。纪淮已经伸手去推，卫寻苦笑着说：“总觉得进入极乐宫后，就一直被赶着走……”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没有停留，也没有选择。

温暖的橘色光晕从门缝里漏出来，像极了秋日烂漫的晚霞和冬日暖洋洋的太阳。精巧的石门重新合闭，卫寻嘴边的话突然顿住。

她瞳孔里倒映跃动的烛苗，从书桌、立架一直连到积木似的小屋内部，将屋内的一切摆设都照耀得纤毫毕现，暖意浓浓。

除了随处可见的暖光，视野的另外一大部分，都被层层叠叠的书目所占据。

书桌、地板、博古架、小矮凳……只要是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摞起高低不一的书籍。屋主人显然是没有强迫症，横放、竖放、斜倚，完全不打算整齐地规制这满地满墙满眼的书。

各书的包装也自有特色，卫寻脚边有一摞金装硬皮套书，在它们的上方却随意摆着两册竹简，封面的字体她竟然认得，一册叫《白色为何叫white》，一册叫《findit》。

英文印在竹简上，有说不出的古怪，但下方的金装本也好不到哪去：《ontheground》、《论城池规模规范化第十一条文件》、《超过三个词的书名都太长啦！》……

卫寻随意撇过，不再往下读。

她抬眼望了圈尚且可以称为书房的屋子——屋子不规则，靠并不联通的内墙分成好几个隔间，每个隔间虽然都不相同，但共有的东西都是满满当当的书籍，被煤油灯光抚照，安静的尘封着。

满地的书占据行路空道，一时间，纪淮和卫寻无处下脚，只能愣在门后。

但从错愕到怔愣，不过是进门发生的几秒内的事情。

两人没有愣多久，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屋里徐徐升起。

像是在回答方才卫寻的呢喃，那声音轻笑了下，【怎么能说赶？】

【只是请老朋友做客而已。】

卫寻的神经瞬间紧绷，又马上舒松下来。视线里没有多的人，但是声音却在屋内回响，她迟疑几分，“小凡……？”

纪淮目光闪烁，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同，这个‘小凡’，应该是……

【大家的记性也蛮好的嘛，包老板、张员工，主题游戏一别，很久没见了。】那声音含笑。

纪淮沉了下眼，“也不久，你请我们进来，不就是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更遑论磐石林、决斗场的播报，难道它们不是你？”

【啊咧咧——】那声音笑意浓浓，飘到了左边，完全没有被揭穿的不好意思，【被发现了呢！】

卫寻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们的哑谜，她皱眉挪动脚尖，循声望去。

那声音却突然近前，如咏叹脉在耳畔低语。

【可别再动了哦，虽然我不喜欢竹简书，不喜欢硬皮本，但若是你把它们给踢倒了，我还是会很难过的。】

卫寻下意识地停住动作。往下一瞥，那一摞书都好好待着，离她的腿至少还有五十厘米！

怎么可能会被踢倒？

【嘻嘻。】

那声音恶作剧得逞的笑了几声，【果然，你们来极乐宫，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卫寻：“……”

【是啊，你没想岔。】它回过头肯定纪淮的话语，像绕口令般说：【主题游戏里是我，磐石林、决斗场的播报，还是我。那都是我的一部分，当然代表着我，但也不完全代表我啊！】

【我偶尔能知道你们的动态，可这跟现在面对面交流还是不一样的。所以我说好久不见，有什么错呢？】

它笑眯眯。

卫寻忍不住说：“面对面？你在哪？我们怎么看不见。”

一阵压抑的笑声由轻到重，随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

尽管未见其形，卫寻也能想象到那声音定是笑弯了腰，愉悦上眉梢。

【你看得见。】它渐渐收回笑意，【我就是极乐宫，极乐宫就是我。我就在这里，你们怎会看不见？】

它话音刚落，两人脑海里就传来银网好奇的声音，“好庞大的意识，这就是一个宫殿衍生出来的力量吗？如果我能到这份上，外头那群傻子们就能可劲儿忽悠了。”

【唔？】它突然靠近，【你们还带了一个可爱有趣的小东西呢。】

如果极乐宫的小凡是青壮年，那银网不过才上小学，被这一唬，一向审时度势的银网立刻闭紧嘴巴，不敢吱声。

这个举动又成功逗到小凡。【如果你们没误入极乐宫，我真是少了许多乐趣。】

纪淮在心里估算着时间，往门口瞥了眼，蹙眉道：“你将我们拽进极乐宫，有什么目的？”

【首先，我想更正你一点。】

它摇摇头，【是你们自己踏入极乐宫的地界，可不是我拽进来的。通缉令下达后，极乐宫周围就开启了特殊的‘漩涡’，凡是被‘漩涡’吸进来的人，都会成为打擂台的参与者。只有历经层层对擂，才能往上走，最终决斗生死场。】

【输家死亡，赢家荣誉加身。】

见卫寻想要说什么，小凡打断她，【你们应该庆幸，我拽了你们一把，免去底下十多层的对擂，直接从最后三层开始。我给了捷径，这点毋庸置疑。】

卫寻把话咽回去。

【至于目的，别说得那么功利性嘛！】它不认同地道，【我只是觉得你们有趣，想和你们多玩玩罢了。】

从前的主题游戏没有平民，贵族们想要的东西乏善可陈，它见了许久都见腻了。这回好不容易加入平民，但内城的平民侍奉于各家宫殿，带有各家宫殿的秉性，换言之，和贵族也没什么两样。

直到它碰见两位不一样的‘平民’。

他们自然也有想要的东西，但意识清明，心中有所坚守，像是主城哨堡上的塔尖，清冽得笔直向天。

它觉得十分有意思，也很新奇。对于这种新鲜的玩具，它爱不释手，在主题游戏里放水，在极乐宫中也不自觉地放水。它肯定放了一海的水了吧！

小凡摸摸下巴，顿时觉得自己心地真善良。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捕捉到纪淮再次看见后方的眼神，它慢悠悠地说：【不用担心，凡尔塞不会知道你们在这。】

卫寻疑惑：“为什么？”

【我从来没向它报备过你们在极乐宫啊！】它说：【至于外面的混乱，没那么快结束。这间屋子，是目前极乐宫内最安全的地方。】

这下，卫寻就更想不通了，“你在凡尔塞面前瞒下了我们的踪迹？”

【这不难。】它承认，轻哼，【唬弄凡尔塞还不容易？】

卫寻：“……”你家大人知道你这么鄙视它么……

纪淮扫了眼屋子，暂且没发现别的出口，他直截了当：“有什么条件就说吧。”

小凡轻笑一声，坐下来，【只是想让你们同我玩个逻辑游戏罢了。】

纪淮也没想到是这个条件，他皱起眉头。

【玩完后，我便放你们出极乐宫。】它语调一转，【或者你们更愿意和凡尔塞面对面，还是说……想把前面十多次的筛选重新补回来……嗬嗬，这都是随你们的嘛！】

纪淮和卫寻都没有轻易接话。

小凡不催促，只是轻声提点，【你们应该没忘自己还有一位小同伴吧？】

“凯撒？”卫寻语气焦急，“凯撒在你那？”

那声音轻轻吐字，【幸运的小黑鼠，没受多少磨难，我放在这养得挺好的。】

在这？在这间屋子里？

卫寻快速扫过堆叠的书籍、高矮桌椅，搜寻那个黑团子的身影。

【别白费功夫，只有你们完成游戏，才能找到它】那声音不慌不忙。

纪淮和卫寻正色起来，“你想怎么玩？”

【很简单，看到屋里的这些书了吗？所有的书都独一无二，不可复刻。】

【这里的每一间屋子，哦，当然包括我，都会给你们相应的提示，指引你们找到我想要的那本书。将那本书交给我，即为游戏结束。】

【游戏结束，就算你们赢了。】

卫寻：“只要找书？”

【当然，很简单的。】

卫寻和纪淮不为所动，果不其然，那声音顿了顿，含笑着加了句，【温馨提示，在找到真正的书之前，这里所有书都不能移动、翻开，犯规一次即出局。】

空气里丝丝缕缕凝结起幽蓝的光幕，但谁都没注意。只恨不得跑在第一个的是自己。

“特么你算什么？谁打谁还不一定呢！你个鼻孔朝天的丑八怪！”

“妈的——”

这只分不清是敌是友的雪鸮——让他们免于生死场的对立，却陷入新一轮更加密集地追捕中。

“可以打开门！”

卫寻收回心神，同纪淮一起闪身进去。

“妈的！你是想打架吗？跟我呛声！老子叫你知道厉害！”

“你眼瞎了吧？！他们明明在那！”

“哈、哈、哈！降大运了！降大运了！城主大人的赏赐！城主大人的垂青！”

“一定是我的！这两个犯人的功劳一定是我的！”

此时的决斗场如同沸锅里下饺子，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让这些贵族卫兵无所适从，它们眼里闪烁狂热，将通缉令奉为圭臬，不管不顾地朝那两个黑点扑去。

“妈的！别挡我路！”

“说得就是你！滚开！”

推门的前一刻，卫寻朝后望了眼。

巴斯坎依旧被铁链拴住，瘦骨嶙峋的身躯隐没在暗流中，它神色异常平静，立在幽蓝和黑色混织的流动间，仿佛引起如此大动乱的并不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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