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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郑家村

  • 作者:老猫叼咸鱼
  • 类型:综合其他
  • 更新时间:2021-08-15 04:19:51
  • 章节字数:9832字

(引: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桃花源记》——陶渊明。)

正拿抹布擦着热锅盖的二娘,就听见床上的姑娘、跟让人掐了脖子似的,喉咙里呜咽着,嗷就醒了。

惊魂未定的九幽眼皮一掀,满眼都是黄泥拌草抹的土坯房,

但是她听完之后更郁闷了,要不是她知道那个玄帝死后三年,她刚出生,她就真信了。

不待九幽应声,郑二娘把屋门都带上了。

九幽坐在木板床上,掀开被、看自己那身被换了的土灰色粗布衣裤,一腿的药渍和染脓的灰布条,回想了下大概经过,好像她昏死之后玩漂流,让钓鱼的郑二娘一伙人,给捞上来的。

独孤九幽从来都怕水,还水火容不得呢,只因这两样儿害死了她唯二的两个亲人,一场火烧了怀她三年的生身之爹,顺便还烧了她全家;一江水淹死了她如花似玉、温柔似水的师父,从此让她彻底成了孤儿。

她是华胥母尊人。反正炎黄子孙统称为‘华胥汉人’,而华胥人就是自女娲一脉的纯粹母尊血统。

劈头盖脸的水花!冲进了她鼻子和嘴——那水跟臭水沟子似的,酸涩难喝又呛嗓子,头朝下被扔下去的人,甚至没怎么扑腾!

她被淹的昏死之际还纳闷,让她帮忙的旧相识兰陵王,为啥要杀她灭口?

(听过这个典故之后,九幽都怀疑自己身上的伤不是荆棘刮的了,怕不是鱼钩刮的……)

至于为什么会掉水里——九幽脑袋里细碎又清晰的记着,那个戴着鬼脸獠牙面盔的男人,让她给周国皇帝送个有毒的假发,然后又淹她灭口!

九幽脑瓜子嗡嗡的,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呢,她以为自己在西域招恨就算了,怎么到哪都有人使唤她,还灭口呢。

九幽在床边摸上自己那把、黑红烫手的炽铁剑之后,才稍稍有点安全感,起码她的防身武器没丢。

二娘还告诉九幽,有匹黑马一直跟着她,因此马身上全是刀藤的伤和水瘴的毒,她已经帮那马用草药医治过了,拴在房后的树下呢。

大娘姓郑,人称二娘,不止她,郑家村的所有人都姓郑。

她还给九幽取了个名字,叫郑光明。

取光明磊落之意,原因是捞九幽上来那天,她是在钓鱼,然后一把血淋淋的姑娘捞上来,她的钓友都疯了:“二姐,你这是把谁杀了啊?”

二娘欲哭无泪,“牟啊!这要是我杀的人我不得跑了啊。”

钓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居然正大光明杀人!”

所以二娘让她叫郑大光明。

虽然九幽一直强调自个儿叫九幽,小名刘玄蛟,但是因为口音问题,二娘叫‘九幽’跟叫‘蛟’是一模一样,都是‘啊揪’,听不岀差来,九幽也就随便她叫了。

自前两日落水醒来,被郑二娘所救,九幽心里就一直有个坎,那就是:这是哪?初次当差兰陵王为什么要杀她?

据她落水之处推断,她必然还在‘齐陈周’的交界,尤其是这宜人的气候,想必离长江不远。歇了两天,她这皮肉伤可算能下地了,九幽连忙背上剑出去看看。

推开油漆剥落、渐浅褪色的木门,独身老妇二娘家门扉半掩,她排手推门,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二娘家屋外就是一片菜地,绿油油的菽粟随风微动,格外繁茂。

栅栏外头,有几株古树直矗霄汉,老干虬枝盘曲交错,十分荫蔽,往远了瞅去,也是树林耕田,还有不少结了果子的树。

九幽犹记得昨天二娘推完牌九回来,给她揣了几个赢来的砂梨,俩人边吃梨边喷阔,二娘问她咋落水的,她啥也不敢说,只能说失足落水了。

二娘于是就劝她:在村儿里待着吧!陶渊明的桃花源是假的,我们这可是真的!

而且郑村人从生到死,都不出村,不用交税征丁,所以大门不关,财物不丢,衣食无忧,生来就是享乐的。村外是几百年的老树,树外还有水,水里有瘴气,郑村人世代吃的东西,都是能解瘴气的粮食和水,这里就是陶五柳的桃花源。

九幽原本不懂,出去看看才懂了。

经九幽了解,郑村人总共不过十几户人家,却家家如一家。

据说百年以前,为避五胡之乱,跟冉闵一起下杀胡令的华胥族女首领,四处护送所剩无几的、华胥汉人流亡。

这里什么都有,外来的华胥族人在此定居隐世,和本村的人共同繁衍,到现在的几十号人,村里把‘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奉行到底了。

米菜自己种,衣服自己养蚕缫丝,不攀比不使坏心眼子,这群人的日子照样不亦乐乎。

试想一个周游列国的人,冷不丁关村子里了,别说九幽闲不住,马也闲不住啊,马绕着窗户门冲她叫,就为喊她出去遛弯,那匹油光锃亮的大黑马,不吃马草爱吃药材和香叶。

田间地头上,有一棵像遮天绿伞似的高冠老树。

树下倚着个老头,啧啧一口茶喝着,手里蒲扇扇着。牵马路过的灰衣少年,梳个利索的马尾,原本她路过就路过了,却被老头儿扬声喊住,“唉~捏介个妮儿,咋害有点面熟嘞?”

九幽闻声转头,一瞧是个老头儿,眉头一皱,回了句,“您咋看出来的啊老爷子?村里别人都见我面生着呢。”

老头不慌不忙的先抄起一旁的茶壶,嘬口水,才眯缝眼睛道,“妮儿,我看你印堂花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啊,捏来,爷爷给你看相批八字,一捆草药看俩相。”

九幽一听这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您自个儿找个王八壳算卦吧,我可不跟搭话了,上来就喊人孙子,可没人跟您扯伦理哏。”

“捏看捏介个妮儿,咋害不信内?捏娘独孤如意当摄政皇帝那会儿,爷爷算她命里有女,她到死都没信,死后三年呐,你不就出生了么。”

然后她就站定了,瞪一双黑亮大眼瞅着老头。“敢问老爷子,您当年搁哪儿高就啊?真会看相算卦啊啊?”

老头一摆蒲扇:“这跟看相算卦莫有干系,老夫见过捏爹娘。”

九幽越听越害怕,紧忙把马撂下,赶紧给他鞠一躬:“没想到都归园田居了,还能遇见老前辈,独孤九幽给您见礼了。”

给老头儿牛气的,赶紧坐了起来,朝她勾手,满脸红光的笑,“捏真叫九幽啊?这名儿好啊,雍遏不通曰幽,宁幽隐以远祸兮曰幽,你就不是隐居的命!能成就你那贵人正在赶来,但你可别往心里去啊,你俩成不了,你跟谁都成不了,可别沉浸于情啊爱啊的,等以后你登基坐殿了,要什么得什么,你还得用着这些桃花呢。”

“老前辈您这是算命还是算桃花啊?我没那么大志向,也没野心,我让桃花给伤透了。”

老头都乐了,“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成天闹心男女的事儿,你要是帝星也是昏君。”

“我这岁数才能闹心,你这岁数想想就得算了。”

牵马的少年一甩束顶马尾辫,扭头走了,树底下一身白的老头,边喝茶水边乐……“这不是马上君王的料儿啊,这是说相声的料儿吧。”

……

村里的方言又像是吴侬软语,又含钩带环分外俏皮,九幽远远就听见有人唱山歌了。

听半天才听出来:

“日出东南隅,照我郑姓楼。郑姓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东南隅……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女子的歌声如银铃般悦耳,嗓音比黄莺还动听。仔细听来,她唱的分明是郑家村版的‘陌上桑’。

牵马走在路边的细条少年,抬头看去时,村头黄土道中央,那哼歌的姑娘一身绿衣裳,正被几个年轻村夫拦着献殷勤。

这群男的七嘴八舌的,“罗敷,三哥可是村花嘞,可带劲儿的美男子,配妮儿哪儿不中啊?”

那姑娘翘着下巴,不屑道“捏个龟孙,他哪儿带劲儿嘞?美人那得跟戏词似的,什么肤如凝脂、手若柔荑……”

停马站在路旁的外地人,与他们的方言格格不入。九幽瞧着那姑娘,背个包袱,草绿的小衫,头挽鸦髻,蹦跶着走道,似乎刚从村外面回来。

看起来也就二八的年纪,长得柳叶眉星子目,用一句古诗形容:又勾勾又丢丢,

而且一听就是湘鄂村儿里人,跟二娘一个口音。

旁的男的酸道“嗳,哪有你说的那样式儿的啊?你搁哪见着的啊?”

围观的九幽心道:这回换龙泽口音了,这大哥也是外来的吧?

绿裙姑娘乐的,眼睛都眯成缝了,“那我肯定见过啊,没见过能跟你说嘛,那美人就在外面的水里洗澡来着,那长的……可好看了,又勾勾又丢丢,一个男的咋能长那样呢……”

“洗澡?你还看了是咋的?”

姑娘也不害臊,大方承认:

“那可不嘛!”

“这家伙……出去一回长的什么见识啊?没经过村长同意就跑了出去,看族长不骂你的!”

“没事儿,我就说下次领村长出去看美男,反正姐姐也出去了,……她那真是会情郎去的,我还有姐姐垫背呢。”

直到有个女人来喊——“罗敷!!——”

然后姑娘就被个妇人拽走了。

乱哄哄的一问一闹,九幽才听明白:给罗敷垫背那姐姐摊事了,在外面把肚子玩大了。

重点是她姐姐还没成亲,村里也没有相好的。

九幽跟去一听那相好的是谁,她都不敢相信了!没想到兰陵王还能干出这么畜生的事呢?!

可一听那描述,鬼面具,红袍金铠……郑采桑所有描述都是兰陵王,九幽不由得想起落水那天,涌入鼻息酸涩辛辣的水,灌的她脑袋都不好使了,唯独记得死死的,到阎王那把账算他高长恭身上,是兰陵王杀她灭口……不问她是谁,也不说为什么办完事灭口。

——此事一出后,村里人义愤填膺的不行,却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九幽看完热闹就打算走了,迎面打门外,进来个杵竹棍的老头,摇着蒲扇,悠悠叹息道“俺村儿危矣!紫微斗数,恐要有血光之灾呀,这是命啊!”

一听老头胡诌,族长急的脸红脖子粗!“捏说啥?难不成采桑还能害了全村儿不成!”

“这就是命儿呀!……打破了制衡的和平,可不就得出大乱子嘛。”

族长很暴躁,当即暴喝道“滚滚滚!俺郑村儿天时地利人和,又怎么会遭大难!管她采桑这个孩子是谁的呢,从此就在郑家养着,以后谁也不准出村了!!”

于是,封村已成定局,事情,似乎这样就尘埃落定了。

第二日,再大的事都能归于平静。

二娘说山上有很多能治蛇毒的药,就带九幽去了。

九幽牵着马,拎着小药锄跟在二娘屁股后头。

她自己找到了好多的草药,却几乎都被那小黑给啃了两口……她差点忘了这大馋马专业吃药材了。

她顺手拍了马脸一巴掌,唾骂:“你没吃饱过是怎么着啊!”

小黑一声哀鸣……

马嘶声哀怨,比天上飞旋的乌鸦还凄惨。

九幽看乌黑鸦盘旋,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有种不好的预感。

犹记当年,他以龙椅为嫁妆,禅她为帝,以太上皇之尊下嫁与她,助她奉旨为尊,一统北方,娶夫十四位。

懵懂学步的独孤九幽,望着后院儿里、他爹那一众妻妾,以及基本见不着面儿的庶兄庶姐,她对自己爹给自己的‘嫡子’地位颇为不解。她打小生活在将门后院,平时被爹走哪带到哪儿,也不跟后院的兄弟姐妹玩儿,因为他们都有娘,她没有。

但独孤九幽不敢问,一问她娘搁哪呢,她爹就连哭带闹,提不得问不出,讳莫如深。后来她懂点儿事了,又听皇帝叔叔说,她娘曾经是摄政大魏的‘玄天女帝’,华胥女族首领。

九幽一看见这妇人,也想起来这是哪了。

九幽嘎巴了两下嘴,只觉异常沙哑干涩,出声都像牵肠挂肚的。

“可败说话了啊揪,你这腿脚不中嗓子也不中的,二娘这锅里坐着菜呢,你饿了就垫吧一口,我先上村口推牌九去了。”

她爹虽是鲜卑人,但有一半华胥人血统,据说华胥族是男人生孩子,所以她是她爹生的。可独孤九幽打小就不知道自己亲娘是谁。按理来说,生娃得是一男一女的事,那女呢?

就因为她五年前,干完坏事儿不告而别,所以他得一报还一报?

山河永在人易老。她那十四宫到头来…一个都没留住。

——题记

多年以后,在女帝为周武帝送殡完国丧后,她的后宫十四男妃……彻底全军覆没。九幽大帝终于认识到了,自己为什么叫‘寡人’!

鲜卑小将满头辫发,银甲护心镜直放光,他两手一推便是千斤的力气,硬生生将瘦挑少年按头!扔下了小河沟——

“到阎王那可别算错了账,要你命的是兰陵王——高长恭!!”

二娘很是高兴,扔下手里潮乎抹布就凑上来,“啊揪醒嘞?”

凑过来的这张脸,眉眼粗犷见棱见角,搭上围个靛青头巾,别提多喜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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