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茯苓又问道：“那你可知，如何习武？”

这一点张行书还真没想过，以往看话本，无非是遇见世外高人，或是得了什么灵丹妙药、武功秘籍什么的，自此天下无敌。

见张行书犹豫，伍茯苓把团扇搁在桌上，起身移步到窗边，伸手支着小巧下巴俯在窗沿往外瞧，呢喃道：“习武一事，在于持之以恒，你年岁不小，筋骨已定，若是强来，你身子骨怕是无法承受。”

“起码遇到事情不会只寄托于旁人。”张行书想起今日的事，若非自己让秋葵过去看看，她也不会受伤。但是若她不去，那一船的人可能都要被杀。所以他处于欣慰与自责之间，很是煎熬。

“咳。”张行书伸手在嘴边握拳轻咳一声，问道：“你怎的不吃东西？”

秋葵又变回先前冷漠的模样，翻了个身，没有理他。

张行书点点头，猛然想到行云，她与秋葵差不多年纪，本应被人呵护在心头，如今音讯全无，不由有些抑塞。

闻着鼻尖芬芳，张行书又忆起秋葵稚嫩幼滑的身子，头脑发涨，逃也似的冲出屋子。

秋葵把心结说出来后，好似不再那么厌恶张行书。提起白椴，她笑靥盈盈地看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

第一次看她笑，张行书忍不住也随之笑起来，忽的止住笑意，凝重道：“你可知刑符的其他消息？白姐姐如今危在旦夕，我……”

暗叹姑娘心思真是不可琢磨，张行书在门口呆立半晌，见她不理自己，走到桌旁，拿下砂锅盖子，里面鸡汤味浓，转眼飘满整个屋中。

张行书用勺子把汤盛进碗里，端到秋葵身边，小声道：“起来尝尝。”

秋葵转头看他，小脸冷漠道：“药喝多了，没胃口。”

张行书被她逗笑，又板着脸道：“不行，快吃，这又不是药。”

秋葵又要说什么，张行书不等她说，坐在床沿，用勺盛了一小口，递到她唇边，低声道：“张嘴。”

秋葵百般不愿地尝了一口，张行书就这么一勺一勺地喂完了一碗，而后问道：“还吃吗？”

秋葵食髓知味，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双眸子看他，小声道：“嗯”

此时刚至一更时分，夜禁起始，万籁俱寂。

张行书喂罢鸡汤，又叮嘱了她几句，才转身出门。回屋梳洗过后，躺在床上半睡半醒时，忽闻外头有金铁交击声，连忙爬起来到窗边观瞧。

只见一个黑衣人在院中与两位丫鬟战成一团！

两位丫鬟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与黑衣人交手时竟然不落下风。

她们的软剑宛如鞭子一般，即便被黑衣人挡开，却也能弯个角度以剑尖戮之。

还没打几下，黑衣人作势要逃，被赶来的林外几位丫鬟堵在院子，眼看黑衣人就要被擒，忽见其从怀中掏出三个黑色弹丸，朝地上一扔，院中顿时亮如白昼，又有浓烟弥漫，所有人都呛得不住咳嗽，眯着眼左右观瞧，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踪影？

张行书推门出去，丫鬟们齐声道：“少爷。”

“怎么回事？”张行书看到伍茯苓的贴身丫鬟，疑惑道。

丫鬟回道：“方才那人潜进来，伏在秋葵小姐的门前，被奴婢觉察，这才交手。”她说着，又吩咐丫鬟们两两去找，还叫人去通知护院，整个伍家都要翻个底朝天。

张行书连忙进了秋葵的屋中，只闻有股怪味弥漫，顿觉头脑发昏，迈步走到秋葵身边，只见她已然昏睡过去，心中大惊，若非那几位丫鬟，今日只怕凶多吉少。

他已经猜到那黑衣人是谁，定是先前在东湖遇见的那个倭人。

折腾到辰时，整个伍家灯火通明，可还是没有寻到黑衣人的踪迹，只好多派护院在各处巡逻。

看着秋葵幽幽转醒，迷茫地看着自己，张行书捂着头，松了口气，开口道：“倭人来过。”

秋葵想要坐起，被张行书按住：“倭人已逃，你有伤，安心躺着。”

“属下行事不力，望少主责罚。”秋葵闭着眸子道。

张行书弹了她脑门一下，好气又好笑道：“我何曾将你当过属下，你与我妹妹差不多年纪，我一直待你如她一般。哎，可惜她被人掳走，至今没有音讯。”

秋葵闻言看了他一眼，按耐不住好奇心，问道：“掳走？”

张行书叹了口气，细细说了行云的身世，以及九命神尼如何将她掳走。

秋葵静静听着，没一会居然又沉睡过去。

张行书知晓这是黑衣人迷药的作用，丫鬟说这迷药并无毒性，只要能醒来就不会有事，所以他一直守在这里。

外头有丫鬟巡视，秋葵又醒来，张行书总算可以回屋睡个安稳觉。

可是还没睡多久，外头再次吵嚷起来，好似许多人涌进院子。

张行书困得双目生疼，爬起来从窗子往外瞧，不知谁家的丫鬟们，抱着各式箱盒齐齐码在院中。

叫来距他较近的一位伍家丫鬟，张行书心力憔悴道：“她们是谁？”

“回少爷，她们是知县府里的人，知县公子昨日被秋葵小姐救下，如今性命无恙，知县大人亲自来府上道谢，外面那便是谢礼。”丫鬟回道。

原来如此，这事轮不到他问，张行书点点头，闭眼摸索着回到床上，继续酣睡。

再次苏醒已近日落，外头余晖如火，张行书揉了揉眼睛，总算活了过来。

刚好丫鬟推门进屋，看着张行书道：“少爷，小姐说您醒了就过去见她。”

张行书应了一声，起床梳洗过罢，朝伍茯苓的屋子走去。

伍茯苓正在屋中抚琴，七弦琴声如泠泠溪水，又如山中灵鸟，奏出一幅引人遐思的水墨画卷。

她指尖蔻丹与檀口皆是酡红，身着精白齐腰襦裙，裙摆、衣领用银线绣着水仙花纹，腰上丝带打了个花结垂下，半绾青丝，左右耳上的发髻齐戴银质累丝花簇步摇，垂于耳侧，随身轻晃。

“我还道是哪里的云裳仙子来了凡间。前人有云：云鬓花颜金步摇，说的莫不就是伍姐姐？”张行书走进屋中，被她容颜惊艳，忍不住笑着道。

“油嘴滑舌。”伍茯苓止住抚琴，慵懒的眸子瞥了他一眼：“昨日还道让人教你习武，晚上发生那事，兰儿说你一夜未眠，可算醒过来，用罢晚膳，我便让她教你。”说着看向一旁站着的丫鬟。

她就是昨夜与黑衣人交手的那位，伍茯苓的贴身丫鬟，名叫兰儿。

张行书点点头，用过晚膳之后，就跟着兰儿去了院中。

这一下勾起了张行书的好奇心，又听秋葵接着道：“少主可听过缪姬？”

“啊？”张行书在想倭寇的事，闻言抬起头来，小声道：“伍姐姐，我也想习武。”

伍茯苓虽是没听他亲口说过往的生死攸关，却也能品出一二，未问他为何要习武，而是沉吟一会，问道：“行书可知何谓习武？”

“什么秋葵妹妹……我去瞧瞧。”张行书羞红了脸，把碗筷置于桌上，抹了抹嘴走出屋子。

推门进屋，桌上燃着烛火，却也极为昏暗。

张行书凝识一瞧，碗筷未动，秋葵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晚上用膳时，伍茯苓瞧出张行书心不在焉，拿起团扇掩在檀口上，轻轻摇着，半睁着眸子揶揄道：“行书也知道怜香惜玉了。”

秋葵也止住笑意，缩在被子里，细细思索了一会，小声道：“刑符三五年内不会发作，你伍姐姐极有本事，主人无数次提过她，有她来操持此事，想来主人不会有险。”

“缪姬？自然是……知道。”张行书怎能没听过，因为她，三叔才散尽家财。虽说衡王抓三叔并非因为这件事，但张行书对她还是没有什么好感。

提及白椴，秋葵难得主动与张行书说话，她露出眸子，两只小手伸在耳侧捏着被子，宛如狸奴一般，看着张行书道：“主人曾扮作男子，与缪姬相识，岂料缪姬竟倾心主人，而后主人表明女儿身，缪姬不退反进，还是要与主人结为连理，主人只得落荒而逃，谁知主人走到哪，缪姬就跟到哪……”

提及白椴，秋葵带着一丝不可琢磨的羞怯，把脸蒙在被子里，小声道：“主人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或是你那伍姐姐，才能相较一二。”

这可真是惊天大秘密，张行书忍不住想笑，原来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缪姬，竟是为了白椴才如此。

张行书心中感叹，白姐姐真是位奇女子。

张行书虽是不艳羡白衣侠客仗剑江湖，也不想年纪轻轻数次历经生死却无能为力。行云被掳；被人追杀；白椴受伤；身陷囫囵；秋葵受伤，这一幕幕都在他眼前浮现。所以他前所未有地坚定道：“我想试试。”

伍茯苓侧首瞧了一眼他的背影，又看着窗外，轻声道：“明日我会差人教你锻骨之术。不过你不去瞧瞧你那位秋葵妹妹？丫鬟进出她屋里三趟，想是遇到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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