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来到云峰门，外面候着的人明显见少。

张行书暗中思索，莫不是无妄道人故意与云峰门作对？

没待他细想，云峰门一如昨日，请所有人入内。

徐飒年幼，被这件事吓得不轻，张行书哄了许久才让她稍稍好些。

此景与昨日和今早发生的事如出一辙，人们开始骚乱，生怕下一个发癔症的人是自己。

境况逐渐失控，有一人从远处奔来，蹲在那观瞧发疯的人。

翌日辰时，张行书还未起床，听到外面又生吵闹，凑过去细听，好像是别处也有人发疯，大早晨就伤了数人，现已被制住。

一个还好，现在又多了一个，顿时谣言四起。

张行书心中一凛，站在边处暗中观瞧。

捕快没一会就来了，押解被捆得像粽子那人离开时，那人还在大呼小叫，仿佛失了心智。

张行书凝识一看，这不正是先前在石楼外面说话的那位男子。

男子到来，周围议论稍止，可他半晌都未开口，人群又渐起纷纭。

有人说云峰门重出江湖就发生这种事，莫不是放出了什么邪祟。

此言一出，人们皆惧，齐齐附和。

男子皱着眉头，刚要说话，一个身影来到他身侧。

“让贫道观瞧观瞧。”

看到这个人时，张行书连忙压低帽檐。

无妄道人一脸周正，从怀中掏出一包银针，往发疯之人周身猛扎几针，顷刻间就见其不再挣扎，躺在那一动不动，若非胸口起伏，真如死了一般。

“贫道周游各地，曾见过这种邪症。”无妄道人语气中满是悲天悯人的意味，如果不是张行书先前见识过他的狠毒，险些也被骗过去。

旁边立着的男子拱手道：“在下穆自成，不知道长法名？”

无妄道人宠辱不惊道：“贫道无妄。”

穆自成再一拱手，诚恳道：“在下先前听说外面镇子也生此邪症，毫无头绪，没想到门中也遇到，不知该如何是好，请道长明示。”

无妄道人盯着地上躺着的人道：“此疾起先为苗疆所传，贫道施以独门针术，勉强可以制住，不过若要根除，还得再究他法。”

穆自成不知想到何处，愁眉紧锁，望了望四周围满的人群，朝旁边云峰门人耳语几句，继而朝无妄道人抱拳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无妄道人仰面瞥他一眼，沉吟道：“贫道云游四方，不堪约束，另请高明吧。”

穆自成眼看他要走，赶忙拦住他道：“若道长愿意留下，云峰门上下定以礼相待，且无论道长去哪，门人皆不可阻拦。”

无妄道人没有点头，反而问道：“你为何如此上心？”

穆自成又看一眼擂台下的人，沉声道：“一损皆损，云峰门久居此处，依附的是周遭百姓，断不能让邪疾为祸。”

无妄道人闻言，正视着穆自成，赞道：“《想尔注》中云：百行当修，万善当著。贫道虽不羁凡事，却也不能违心。”

穆自成知晓他同意留下，大喜过望，当即请他往石楼走去，又叫人把地上躺着的那位抬着同往。

张行书把两人对话听个真切，不知无妄道人要做什么，可是这事与他毫无干系，自然不会多问。

而且就算他当面拆穿无妄道人，口说无凭，旁人怎会信他？

正待他思索之时，忽然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张行书举目四望，一个熟悉身影站在人群外面。

云仙虽是用白纱帷帽遮住面容，可张行书一眼就认出她。

张行书往人群边缘挤，好不容易走出去，只见云仙留下一个窈窕背影，往云峰门外移步。

上次与云仙匆匆一别，张行书还有许多疑问未解，所以他急忙跟过去。

云峰门外多是草木山道，徐飒步子窄，张行书怕她走丢，没敢行太快，云仙的身影转眼消失不见。

张行书对行云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他后来思索，两人即便相似，断不能如一个模子所刻，云仙除了一身武艺是行云没有，其他疑似之处实在太多。

所以他这次打算好好询问一番，也算了却自己心思。

张行书站在原地，无奈地叹口气，把人跟丢，自然无法相询，他正要离去，忽然感觉一股凉意从头浸到脚下。

这里已是人迹罕至之处，徐飒似乎也感觉到有异，瑟瑟发抖地拽着张行书衣角，紧闭双眸，以为看不到就不会有事。

张行书猛地感觉颈上有硬物抵着，低头一看，竟然有一柄细长的剑从身后架在上面。

“云仙姑娘，是我！”张行书吓了一跳，连忙呼道。

身后女子气息冰冷，手执长剑纹丝不动。

张行书察觉到不对，小声道：“云仙姑娘？在下是张行书，先前在淮安，我们见过。”

林荫下透着阴凉，宛如张行书的内心，他等了许久，都不见云仙开口。

正待他再要说话，只感觉身边一空，徐飒被拽到云仙身侧，张行书下意识转身，颈上的剑再往下压，吓得他不敢再动。

即便如此，张行书终是能与云仙对面而立。

白纱帷帽被微风吹拂，张行书瞧见，被掩在下面的容颜，正是云仙。

“你是黄泉少主？”

云仙轻言，让张行书呼吸一窒。

见张行书不说话，云仙的剑毫不客气，又往下压了几分，甚至已经割破脖颈表皮，往外渗血。

“云仙姑娘，莫不是真要把九泉的人都屠戮殆尽？”张行书见识过云仙的武艺，知道若她真要杀自己，早就动手了，僵持如此之久，定有别的缘由。

云仙宛如玉石而塑，许久未动，终是开口道：“只能如此。”

张行书一愣，半天才知道她所言何意。

找不到加害师父的真凶，只能与整个九泉为敌，这是她的执念。

徐飒被云仙拽着，吓得手脚僵硬，可是看到张行书即将命丧于此，不知哪来的勇气，扭身抱紧云仙的腰肢，呼喊道：“少爷快走！”

眼看云仙抬起左手，张行书忙道：“她非九泉之人，莫要伤她！”

云仙不闻不问，左手缓缓摸到徐飒后颈。

张行书知道那是哑门穴，触之即死，他没想到云仙真如此不近人情，暗中摸剑，想趁她分心之时，救下徐飒。

云仙即将触到徐飒后颈时，变掌为抚，轻轻揽着她，柔声道：“我不会伤他，莫要哭了。”

徐飒抬头，张行书才发现她脸上挂满泪水，浸湿云仙的衣衫。

云仙收剑，与张行书皆缄口不语。

良久，张行书开口道：“她是个可怜姑娘。”

张行书也不知为何，要把徐飒的故事都说与云仙。

听他言罢，云仙垂首看着徐飒，将她揽在自己怀中，问道：“想不想报仇？”

徐飒怯生生地望着云仙，点头道：“想，可是……”

云仙什么也没说，拉起徐飒的小手，转身就走。

张行书愣住，徐飒也呆了，但她不敢反抗，回头看张行书，眼泪又流出来，仿佛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你带她去哪？”张行书硬着头皮拔剑而上，可是眼前一花，云仙的长剑抵在他咽喉，竟不是她一招之敌。

“为她报仇。”云仙没有回头，与徐飒的身影转瞬消失在丛林。

张行书被这一幕弄得不知所措，即便他放心不下，却又无能为力，云仙不杀他已是万幸，又如何阻挡她带走徐飒？

苦笑一声，张行书坐在石头上，思绪万千。

酉时将至，晚霞似火，人们陆续离开云峰门，谈笑间皆是今日的所见所闻。

唯有张行书心知肚明，这事无妄道人绝逃不掉干系。

可是他空口无凭，能与谁说？

发疯那人力气奇大无比，几下就将对方兵刃打落，眼看剑锋就要刺入。

电石火花间，只见云峰门人冲上擂台，一拳把发疯那人打得连滚好几圈，躺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嘶吼不断。

如此情形，自然吸引所有人目光，云峰门人见发疯的人即将挣扎起身，皱着眉头上前，卸下他四肢关节，让他彻底动弹不得。

还未至午时，这件事已被传成有邪祟作怪，导致人心惶惶。

这消息不胫而走，日落之前，客栈门口一直有人凑过来瞧热闹，议论不断。

张行书边走边回头，无妄道人出现在客栈绝非偶然，可是他特为留意，并没有发现无妄道人的身影。

回到所居之处，还没进门，张行书就听到客栈内传出惊叫声，路过的人纷纷往那围去。

张行书瞧了许久，未见到云仙，转头居宏也离开擂台，不知去往哪里。

连忙近前，张行书听周围人讨论，才知道里面有个人用膳时忽然发疯，持刀砍伤好几人，现在已被制住，捆得像粽子一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与先前在漕船所遇之祸如此相似，莫不又是无妄道人所为？

今日轮到张行书上台比武，可是他完全没有心思，总感觉还有要事发生。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擂台上忽然有一人开始发疯，持剑胡乱劈砍，好在这是比武，对方全都招架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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