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穆眉眼见着母亲如同一束春末夏初的海棠花，虽娟秀优雅，却慢慢的败落下来。随着身体的衰败，母亲竭力坚持着自己最后的优雅，却也是日渐乏力。眉子多想帮帮母亲，却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最好的帮助，只能多为母亲分担一些家庭琐事。

从穆英一出生，从母亲生病那刻起，穆眉对妹妹就天然的自带了一份“母亲”的责任，从喂水喂粥、哄哭哄睡，再到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久而久之这份浓浓的情谊就不仅仅是姐妹情了，它比姐妹情更加的浓厚。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们在打扫家务的过程中也是对自己心灵的洗涤，正所谓‘日日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母亲这朵海棠花的花期最终还是到了，爱琴仿佛能预知一切一般叫来了穆先生和孩子们，一一嘱托，最终带着坚定而安详离开了他们。她一直在强调自己现在身体太痛苦了，离开是最好的解脱，但也强调她对家里每个人的爱和祝福，希望每个人都带着自己这份对生的渴望，坚定信念好好的活下去，这就是对她最好的馈赠。

爱琴走了，她的话语深深印刻在穆眉心间：“眉子，妈妈有一天走了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也要照顾好整个家。你一定要记得，长姐为母。”

然而没过多久，随着战争的爆发，小小的她随着家人开始了流亡生活。她走了不知道多少的路、挨了数不清的饿，但即使是流离失所，父母亲仍然苦中作乐，在逃亡的路上依然给她和弟弟讲故事、教他们读书写字，甚至偶尔还会在心情大好时哼起欢快的歌曲，父亲母亲带着乐观和希望陪着孩子们渡过一个又一个难关，在小小的穆眉和穆斌心中播撒下希望的种子。

后来她随父母和哥哥在一个小村庄安定下来，并且迎来了妹妹。这个软软弱弱的小不点妹妹出生了，妈妈却病倒了，但母亲的心依然无比坚定，即使是病重母亲依然保持着她的优雅，每天早上坚持梳理自己的秀发，只要是自己能做的事情坚持把它做到井井有条。别看他们家是在一个小村庄，但生活起居的规矩被爱琴树立的井井有条，刷碗和擦桌子必然不能用同一块抹布；边做饭一定要边收拾，做好饭的灶台一定是整洁的；吃饭必然要长幼有序、食不言寝不语；衣物可以旧但绝不能破，可以补丁落补丁，但绝对不能不整洁……这些规矩竟然如同那些诗文般印刻在小小的眉子心中。母亲柔声的指导让眉子对规矩一点都不排除，反而觉得生活就应当这样井井有条。

.2.

在穆眉心目中，母亲的形象是不可替代的，她时常觉得母亲就是心目中女子该有的最完美的形象：知书达理、温婉细腻，如同一股甘泉，时时刻刻都滋润着身边人的心田。

母亲的离世无疑是对一个家庭毁灭性的打击，纵然如爱琴般在生前就把后事料理的妥妥当当的聪慧母亲，依然是让全家手忙脚乱、悲痛欲绝。尤其是对一直与爱琴伉俪情深的穆先生，他知道现在自己是家中唯一的顶梁柱，不能垮下来，依然如往常般去田间劳作、闲暇时教村里孩子们读书识字，比以前更加悉心的照料三个儿女的生活起居，但夜深人静时，孩子们都入睡后，他时常看着炕上空出的一角发呆，那本该是爱琴瘦弱的身体占据的位置，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却占满了他整个心房。

“女孩子爱护自己的头发要像爱护眼珠子一样。”

“女孩子说话要坚定有力，声音大没有用，坚定才是最重要的。”

每日清晨，母亲总是能在她睡醒的第一时间打来清澈的泉水，滋润着她和父亲、哥哥的面庞；母亲和父亲在夏日每天都会把孩子们和自己的衣物勤洗一遍，没有皂角，却能在每件衣物上都留下阳光的芬芳；每日都要行路，父亲母亲就在枯燥的路途上给他们讲很多故事、教他们背书识字，她和哥哥学习到的东西能看到的书本并不多，但在心中已俨然有自己的浩瀚宇宙；她的辫子从来都是母亲梳的，大方得体又漂亮，路途中任何人看到优雅的母女和得体的父子，断然不会想到他们是逃难来的……

穆眉时常很矛盾，一方面看着母亲病痛他们都爱莫能助，确实心酸，希望母亲能早些解脱；但更强烈的愿望是：希望母亲永远陪在他们身边……

.4.

从五六岁开始，眉子就学着做各类家务，粗到洗衣打扫、细到缝纫刺绣，短短的时间，心灵手巧、聪明伶俐的她，在母亲的教导下，操持家务已全然没有问题，她小小的内心时刻铭记着母亲的教导：

穆眉还在爱琴肚子里的时候家庭环境很好，父亲教书、母亲打理家务，家中家底优渥，也不需要为生计奔波，母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父亲简直是珠联璧合、相交甚欢，俩人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和做不尽兴趣爱好，小家庭每天都沉浸在欢声笑语中，眉子就在这样安宁祥和的气氛下出生。

爱琴离开的时候穆斌已是八、九岁的少年郎，身强力壮的他与田间耕作的父亲已能为整个家遮风挡雨。

男孩子心思没有那么细腻，母亲离世虽很悲痛，但对于穆斌来说，看的更远更多的是未来的路，他要快速的让自己成长起来。

.1.

穆英年纪尚小，打从记事儿开始母亲就一直行动不便，偶尔父亲和哥哥、姐姐帮忙抬出去也是倚靠在竹凳上，到后来母亲全身瘫痪后连抱她的力气也没有了，记忆中照料生活起居、陪她玩耍都是姐姐穆眉。对于母亲，穆英是爱的，但却也没有那么的依恋；对于穆英，爱琴的离开是懵懂的，她就只是知道妈妈不在了，但是去哪了？她时常搞不清楚。

母亲的离开对穆眉的影响最大，此时的眉子眉眼清秀，已是十二岁的“大”姑娘了。她是亲眼看着母亲从一位温文尔雅的少妇一步步走到油灯枯竭的，她目睹了母亲患病的全过程，虽然母亲走的时候尽量让自己保持优雅，但她那双如同树枝般枯槁的双手和深陷的眼眶依然在穆眉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还是个孩子的穆眉有时会有一种错觉：“英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就是英子的母亲。”

眉子经常忆起她小的时候，虽然居无定所，但丝毫没有感觉到是在颠沛流离的“逃难”，而更像是与父母在一起的一次“长途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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