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死了。”丹尼额头低垂，哀伤不已，“那我每天等待着的、邀请一起去看《天鹅湖》的人，又是谁呢？”

系统为他编织了一道希望茧房。他沉溺在其中，把幻想变成了现实。

丹尼在新邮件上点了叉，开始浏览起其他信息。在“三个月前”的排序中，有一条是他发给小天的信息：“剧院的《天鹅湖》下个月上映，我刚刚下单两张包厢票，下个月我们一起看首场表演，好不好？”

丹尼正好站在于洇身边，看见邮件时，他神色微变，喉结动了动。

加百利正在书架上翻找线索，听见了他们的话，说：“他也许正在某个地方观察我们，想看我们怎么应对‘黑洞杀手’的追杀。”

于洇细细一想：“这么说，他是想看我们逃亡的全过程。”当然，能逃得出去才叫“逃亡”，逃不出去的，只能是死亡了。

尤拉扯了扯丹尼得胳膊：“弟弟，这是不是你的房间？”

丹尼左右打量，嗫嚅：“好像……好像是的，但我不记得我的房间是什么样了。”

加百利的一个手下疑惑道：“这里是哪？我从没见过。”

另一个说：“该不会是黑洞杀手的住所吧。”

呵，这位幕后黑手也是个变态，不喜欢把人杀死，喜欢把人玩死。

寻望若淡淡地说：“这种人我见过很多。”

于洇瞟了一眼在桌前的丹尼和尤拉，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望若，丹尼之前说，你的父亲也在剧院里。但是，既然丹尼是尤拉的弟弟，就说明他的真实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大。那么，你的父亲怎么可能在他的记忆里出现呢。”

寻望若停下脚步，顿了一会儿，说：“我不清楚。”

加百利没料到和总长出一次任务，会遇到这种奇怪的任务。他叹息一声，转头吩咐手下：“波奇，你也一起来找书。丑丑，你负责翻衣柜。”

于洇被第二个加百利下属的名字吸引了：“等会儿，丑丑，是美丑的那个丑吗？”

衣柜前的小工程师点点头。丑丑工程师个头不大，白白嫩嫩怪可爱的。于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也不丑啊，怎么叫丑丑呢。”

加百利害怕手下出言不逊，赶忙介绍：“这位是于洇，工程师积分榜上有名的人物，你们还不过来问声好。”

于洇手掌一竖：“哎，不用这么客气，让大家工作吧。”

于洇站在那位丑丑工程师的身边，查看衣柜前的镜子。镜子十分普通，迎着手电光束，镜面照射出了他的脸。

光束白中带绿，因此于洇在镜子里的脸也是绿绿的。

这时，丹尼大叫：“我又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是小天发来的！”

尤拉皱眉：“小天？小天不是已经亡故了吗？”

丹尼蓝绿色的眼瞳里泛着惊喜的波澜：“没有。她告诉我她马上要来找我了。姐姐，我要不要好好打扮打扮？”他摸了下自己的头发，想把杂毛都捋顺。

可见，宿主的记忆仍然是紊乱的，没有完全恢复。他没有意识到，小天已经死了。

尤拉对弟弟笑了笑，肌肉僵硬：“她不可能来找我们。”

“你看嘛，标着红点的这条是刚刚发来的。发件人是小天，她在里面写，她现在就过来，马上到了。姐姐，现在你信了吧。”丹尼的桃花眼开心到笑成了一条缝。

于洇举起手电，打算把光束从衣柜的镜子前挪开。可当他眨了下眼后，忽然发现镜子里的他变得不一样了。

“他”长出了长而蓬松的头发，下巴变得又尖又瘦，脸色更加泛绿光，脸颊上还覆盖着滴滴水珠。

于洇起初以为自己看错了，便闭了下眼，再睁开——

有一股大力倏然按住了他的肩头，把他往身后拖。是寻望若扯住了他。

他喊：“小心！这个柜子不正常。”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正在弯腰查探衣柜的工程师丑丑，双脚一下子离了地，不见了，像是被抓进了衣柜。

“吱呦”一声，衣柜门“啪”得合上了。

加百利冲了过去，惊呼：“丑丑！”

那边的丹尼也大叫一声：“啊，小天又发来消息说，她刚刚来了，又走了。她说，她要享用捉到的美食了，一会儿再来看我。”

“姐姐，小天捉到了什么？她为什么不来见我就走了？”丹尼不知所措。

于洇赶紧上前，和寻望若一起拉开了衣柜门。衣柜里的杂物全都不见了，空空如也。并且，底部出现了一个圆形洞口，边缘光滑，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从黑洞里现身——原来所谓的“黑洞杀手”是这个意思。

于洇看向镜子，里面的他已经恢复了原样。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于洇问。

寻望若回：“一小时四十一分种。”

加百利极度不安。丑丑的情况已经是九死一生了。

于洇瞄向洞口，问寻望若：“你想不想下去看看？”

“想。”寻望若说，“不过在这之前，我要放个小东西进去。”

寻望若半蹲下来，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个机器小乌龟，把它丢了进去，

于洇恍然：“哦，可以让他为我们探测下面的情况。”

寻望若用面板操纵机器乌龟的行动，让它顺着黑洞往里面走。乌龟眼前的景象被传输了回来，稍有些模糊，画面色调呈青紫色。

乌龟的眼睛是一台夜视仪，夜视仪的色调，和人眼看到的有所不同。

奇怪的是，黑洞通道里什么都没有，乌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摸索了约五分钟，它就彻底通过了通道，抵达了另一边。

传输过来的景象显示：另一边也是个卧室。卧室里有张单人床，和一张小书桌，而书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只毛茸茸的黑色蜘蛛腿。

窗外吹来了一阵清风，蜘蛛腿的毛发便在风中飘舞。

尤拉犹疑：“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这个东西……”

于洇震住了：“对面竟、竟然是我家。这个幕后黑手把我的卧室也给复刻了下来，他是从哪来的数据啊。”

不说家具，光是把蜘蛛腿插在花瓶里，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这么做。绝对有问题，问题大了！

于洇心中后怕：“该不会，他一直在跟踪我吧。”

寻望若亦是非常惊讶的样子，愣在那儿好半天，他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甚至忘记了要继续操作面板。

直到丹尼的声音响起：“啊，姐姐，我又收到小天的信息了。她说，她已经享用完了美食，现在要再来看我一次，让我准备好。”

“天呐，她好爱我，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来见我。”丹尼意气风发，昂首挺胸，“也对，像我这样可爱的男人，她当然巴不得天天和我在一起，怎么会舍得离我而去呢。”

加百利一脸复杂：“…………”

于洇灵光一闪，对寻望若说：“你快让小乌龟钻回洞里，看看那个黑洞杀手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好。”寻望若让小乌龟调了个头。机械乌龟跑得可比现实里的乌龟快多了。蹭蹭两下挪动了一百米。

在起初的十秒钟里，夜视仪呈现的画面一如既往，风平浪静，色调偏青紫，通道蜿蜒曲折，不见任何东西。

可从第十一秒开始，在小乌龟的夜视仪画面里，忽然冒出了许多马赛克，光线变得忽明忽暗，视野开始左右晃动，随后，滋滋两下，竟熄火了。

寻望若拍了拍面板上的屏幕，然而无济于事，屏幕已经黑屏了。

于洇问：“会不会是坏了。”

寻望若摇头：“它没那么容易坏。”

他们让衣柜门大开，纷纷往后退去，担忧黑洞里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所有人聚精会神，手电光束齐聚黑洞表面，等待着变故出现。

不过，等了许久，黑洞里依然没有动静。

加百利的另一个手下问：“领导，我上去检查一下情况吧。”

“不要，波奇，你不能再被拖走了。”加百利拦住了他，“我们等它自己出来。”

滋拉一声响——寻望若面板上的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机械小乌龟的夜视仪自动修好了。夜视仪传回的景象正在变换，显得小乌龟正在迅速向前移动。

可是寻望若明明没有在操纵它。

他的气息带着稍许局促，仍然虚弱，不比以往浑厚。

于洇走到书桌前，摸了摸电子信纸。就在这时，电子信纸亮了起来。通知显示，有人发来了新邮件。

托尼医生：“抱歉，丹尼，小天在今天早上去世了。请节哀。”

而一旁的于洇和寻望若，观察起了这间看似温馨的卧房。他们来回走动，想要搜索到有关内核入口的线索。

“你说，那个幕后黑手，究竟想做什么？”于洇扫了一眼床铺，没发现任何异样。

“他有能力让系统直接杀死我们，却没有这么做。”寻望若分析，“而是把我们放一个陌生地带，派出‘黑洞杀手’来围剿我们。”

尤拉叹了口气：“过去了八年，我也快忘了。”

“怎么可能？”

寻望若在他身边应道：“我在。”还握了下于洇的胳膊。

“好黑啊，姐姐。”丹尼说道。

话音刚落，眼前画面一转，骤然黑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于洇出声问：“望若？”

尤拉：“不怕，抓紧我的手。”

大家纷纷拿出了照明设备。光线恢复了，于洇惊讶地发现，周围的环境完全改变了。他们站在一间卧室里。这间卧室像是有人居住，书桌上摆着打开的电子信纸，衣架上挂着几件睡衣和衬衫，红木双人床上的被褥铺得十分整齐，桌前窗帘半开，露出了一扇玻璃窗，不过窗外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

而小天的回复却是：“丹尼，我今天去医院看病了。我想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医生说我可能得了不治之症。先别慌，医生还没有完全确诊，不一定真的是不治之症……”

后面的丹尼已经不想看下去了。他反复回忆过这段往事无数次，他这辈子对生活所有的美好期待，正是坍塌于这一天。他颤抖着手指，退出了这封邮件，转而去看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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