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至青丘的木头对着礼怨姬的墓碑久久呆然。

忽然，脑海里面掠过临风女童四字的木头，将手变成树枝插入土里：“对不起……但是，果然还是由你来了结我最好……”

木头撕开黄符，将从土里挖出的某种东西狠狠按入左眼，紧接着他的身体快速染上了紫黑色，因剧烈的痛苦嗷叫，蜷缩身体。

在甄枯木的脑海之中，万千碎片猛烈回旋拼凑成一幅幅画面掠过。

剧痛不已的甄枯木用脸砸地面，艰难喘气，全身痉挛。紫黑、鲜红之色彻底覆盖他的身体，勉强保有一点意识的甄枯木，确认剧毒已经通过“核心”扩散至身体每一个细胞。一直缠绕着他的那些愤恨之音终于实现统一——悲鸣。

我的一切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够就此结束！

绿光迸发，甄枯木感到身体涌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伤口在快速自愈。

“不错！”

灵元被残忍地从左眼挖去，然而木头早已感受不了痛楚。泪水持续从右眼溢出，视野逐渐黯淡的木头，向着那一动不动的黑色用力伸手：“明……”

死寂降临，木头翠色的瞳孔彻底失色。

“烛照……太阳烛照！”甄枯木用尽力气喊道，“帮我解毒！”

——如汝所愿。

火焰凶猛灼烧甄枯木，痛苦与痛苦交替之间，脑海里统一的悲鸣恢复成以往极其恼人的嘈杂。

待甄枯木回神，纯白巨圈淡去，构成十只金乌的分枝岔开的漆黑之道垂落向下回到折角处，同时前方为一团黑色的纯白道路显现。

甄枯木在连续失败两次以后成功爬起，疲惫不堪的如同老朽一样撑着木杖，拖着一滩浑浊的暗红水银，一步一步沿着白道前进，消失在黑暗之中。

感受到某人气息的漆黑之道再度垂直向上，分叉延伸织出金乌与太阳烛照。

全力奔跑的姬瑞燐在瞥见广阔明净泉水里点缀着一圈淡红色，在红圈中心是被朽木钉着、静止不动的黑色。

“不可能……”姬瑞燐不顾伤口裂开，与滚滚而落的眼泪同时加速。

看见镜明死相那刻，姬瑞燐眼前一黑，双腿一软，重重砸落在地。

“不会……不会的……”姬瑞燐爬到镜明的身旁，深深呼吸以后鼓起勇气抬头。

瞳孔扩散，面无血色，果然是死者的容颜。

“不会的……”姬瑞燐将激烈颤抖的手伸至镜明的鼻下。

没有气息。

“不会的！！”姬瑞燐将手探到镜明的脖子。

没有脉搏。

“不会的！！！”姬瑞燐双手按着镜明的心脏。

没有心跳。

“明君，你醒醒啊！！！我求你……醒醒！！！醒醒……”

姬瑞燐埋在镜明的胸膛痛哭，他的体温比往常低得多。

“不要死……不要抛下我一个……”

“——”

“？！”

好像听见镜明声音的姬瑞燐猛然抬头。

“咔嚓！”从额头中央，镜明的身体如同冰一样裂开成两半。

“咔嚓咔嚓！”镜明的身体继续开裂，从裂缝之中散出白、黑、红、蓝、金和绿色的灰烬。

“怎么回事？！”姬瑞燐焦急地抱紧镜明，阻挡灰烬散出，然而不过是白费力气。

“——”镜明的身体彻底化作灰烬向四周飘散，姬瑞燐再次脸贴地面。

“叮——”水晶平安扣与饰品状态的干将剑掉落地面，清脆的声音在回荡。

姬瑞燐握着水晶平安扣趴在道上失声痛哭，久久不能停息。

“？”感受到炽热光芒的姬瑞燐疑惑抬头，只见一颗赤晶莲花漂浮在她的身旁。

赤晶莲花缓缓升空，灵子汇聚。

“莫邪剑？！”

消散的莫邪剑重现，与静躺地面的干将剑一同升空。

“——”

赤眉剑从泉中飞出，与干将剑、莫邪剑一同围绕赤晶莲花旋转，最终定格形成三角结界。

一度飘散的白、黑、红、蓝、金和绿色的灰烬，汇聚于结界之内，环绕着赤晶莲花一点一点地拼凑出一副九头躯体，与姬瑞燐曾经在魃女晴的记忆中瞥见的九婴十分相似。

干将、莫邪与赤眉三剑剑柄三环玉停止回旋的瞬间，灰烬闪耀光芒，最终显露出一个完整的人类躯体——白发镜明。

那双漆黑的双眸半眯着，空洞无物，迫使因惊愕眼泪暂时停息的姬瑞燐，拼命压制着心中的欣喜，用颤抖的声音对着眼前俨然没有魂魄的躯体喊出：“明君……”

没有反应。

热泪再度滚滚滑落在姬瑞燐的脸颊，她拼命拍打着结界。

“明君！明君！！明君！！！”

——

姬瑞燐手中的水晶平安扣散发柔和的光芒，结界瞬间粉碎成星屑，点亮镜明的双眸。

镜明做了一个非常漫长的梦。

漆黑之中，一颗金珠迸发强光，接着苍翠枫叶轻轻飘落。

镜明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枫叶，在眼泪滴落于枫叶的瞬间，枫叶散作温暖灵光。当他伸手想去抓住灵光之时，烈焰与寒冰不断交错轮换，他一次一次化作灰烬、冰裂粉碎。

“我还要阻止甄枯木……绝对不能死！！！”

镜明奋力抗争，一次一次“重生”。

在无尽死亡令他陷入绝望之际，镜明听见什么东西接连粉碎的声音，随后左右两边有人将他抱紧，一只巨鸟将三人包裹，为他分担烈焰与寒冰之痛，他们一点一点地被撕碎。

在他们彻底湮灭的那一瞬间，一朵红莲在狂怒的烈焰与哀嚎的寒冰之中缓缓摇摆落至他的胸膛，迸发耀眼的红光淹没了他的视野。

当他再次睁开双目之时，纯白的世界将他包围。

隐隐约约听见姬瑞燐的声音后，他骤然回首转身，只见双眼红肿、眼泪盈眶的姬瑞燐激动地扑向他，溅起欢喜雀跃的水花。

“呼哈！”

抱着姬瑞燐一同钻出水面的镜明，显然一头雾水，努力回忆着姬瑞燐扑向他之前的事情，随后一脸惊恐地四处张望：“甄枯木……木头？！”

镜明和姬瑞燐立刻上岸，顺手抄起三剑向前狂奔。

“哐当哐当！”

三剑与镜明、姬瑞燐的膝盖一同重重径直落地。

“怎么会……”

任凭镜明与姬瑞燐流尽眼泪、喉咙嘶哑，奇迹没有再次发生。

二人还不知道现在的镜明是失去了人类肉身的存在。木头无意识之中将被剧毒取代的灵元核心借由赤眉剑嵌入镜明的心脏，同一瞬间九婴珠避免宿主死亡，立刻将镜明封冻并以火相之力维持表皮体温，以此欺骗甄枯木。另外经由干将剑感受到镜明危险的莫邪剑散灵，如果甄枯木没有插入那根锋利的朽木，镜明完全能够通过燧明仙珠保住性命。

可惜甄枯木完全不信任木头。迫使重明火晶、泉言剑与墨语剑在生死一线之间耗尽力量将镜明封入九婴珠，与他一同搏斗避免他被九婴吞噬殆尽。

最终以赤晶莲花为媒介，借由挚情双剑与姬瑞燐的祈愿——白麟念成，九婴珠被重塑获得镜明的外形，集合思念之力的水晶平安扣将镜明的记忆和意识转移，令他最终“重生”。“重生”的镜明没有灵元，不是地灵，按照姬瑞燐的感觉，他的存在更接近那位锻造半命霜莲的少年。

悲伤与无能为力最终转化为愤怒。

镜明用鲜红的双目怒视太阳烛照：“你能复活木头吗？”

太阳烛照的声音十分平静。

——人死不可复生，过去不可逆转。

“你就这样冷冷地看着木头被杀死吗？”

——当时无人向吾许愿救春枫。

“甄枯木许了什么愿？”

——甄枯木向吾许愿为其解毒。

“？”镜明不解，“他没有许愿毁灭南炎？”

——没有。

镜明以为是木头许愿救了他：“……木头，许愿了吗？”

——春枫向吾许愿南炎人都死掉。

“！！！”镜明和姬瑞燐难以置信地看着太阳烛照，“你实现了这个愿望？！”

——是的。

姬瑞燐十分激动：“不可能！！如果你真的实现了这个愿望，为什么我没有死？！”

——汝并非南炎户籍。

“怎么会……你……”姬瑞燐实在不知道是否应该感谢太阳烛照的机械与死板。

看着静躺在地上，右眼半开未有瞑目的木头，愤怒得浑身发抖的镜明双手握拳，血液从他的掌心渗出。

“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请汝许愿。

沉默一会以后，镜明抬头，将脑里木头的灿烂笑容倒映在脸上，对着太阳烛照许愿：“我希望你能够拥有一颗‘心’。”

心，为何物？

在千万年以来累积的信息中不停搜索，却未能得到准确答案的太阳烛照超出负荷。

最终伴随一声清脆的“咔嚓”，纯白巨圈粉碎化作金色的雨水坠落。

黑色之道渐渐隐去，镜明背着木头与姬瑞燐一同沿着逐渐脱色的纯白之路消失在黑暗之中。

“咔嚓咔嚓——”

甄枯木的心脏骤然猛烈跳动，带同经脉炸裂，力量快速流失。

血液从嘴巴涌出的甄枯木跪地，喘着粗气，紧紧捂着胸口：“怎么……回事？！”

“可恶！！！”甄枯木要紧牙关，将剩余力量全部集中于双手，奋力想要扒开胸膛。

然而，他的手指的血管连同骨肉一同炸裂。

“啊啊啊啊啊！”

“——”

甄枯木冷冷瞥了一眼木头以后转身，面对太阳烛照再次露出欣喜笑容，握紧淡绿灵珠轻轻地往胸口一按。

伴随着快乐旋转起舞的甄枯木的笑声，抱头跪地、满脸痛苦的木头的身体在崩坏开裂。

“——”

“哈哈哈哈哈！”

甄枯木抓住木头的脑袋，粗暴地撕开他缠绕左眼的黄符，一颗散发着柔和淡绿之光的灵珠显露，那是木头的灵元。

“看起来还不错。”看出木头灵元饱含力量，身上各处的伤内外作痛的甄枯木表示十分满意，“也是时候拿回来了。”

礼怨姬因为特殊的体质吸收过各种剧毒，这些剧毒在她的体内混合重炼形成了毒中之毒。木头的本意是想借助她的毒杀死自己，然而由于甄枯木留在他身上的十字银耳饰的束缚，他的意志受到阻扰，无意之中生成一股力量与剧毒对抗。

经过剧烈的抗争，剧毒被封入了灵元，同时这段记忆也被彻底粉碎，木头陷入长久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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