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镜明惊觉此处是悲泉乡，家人原本墓地所在的山中。思寻一会以后，镜明决定先将木头入土为安，待一切平定以后再迁往北冥。

镜明刚刚开始动手，天空便飘落灰蓝的忧伤之雪，气温迅速下降。加快进度的镜明安置好木头时，已经是午后，胡乱塞了几块糕点以后，镜明背着姬瑞燐下山。

但是抬头看着没有星辰月亮的天空，镜明不禁怀疑日出是否会到来。本没打算入睡的他在坚持半夜后，扛不住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累合上了双眼。寒冷将镜明唤醒，现已日出，但是天空非常阴沉。确认姬瑞燐呼吸变得平稳以后，镜明细细环顾一圈，勉强看清周遭景物的轮廓。

“可是，我没能阻止甄枯木许愿，杀死南炎人……”

来疾以拥抱安慰不甘与自责的镜明，待他的情绪平息以后，领着他回去县衙和跟他说明情况。为了防范东苍在袛支的势力对西兑发起攻击，白轻行接任白伟亮成为金乌郡守负责镇守金乌边境。同时昴江率领带领天眼小队在半月前转移至坤原一带。

原因之后再探讨，现在先要稳定姬瑞燐的身体状况。镜明刚要用小刀划破手臂，紧咬嘴唇的姬瑞燐便抓着镜明的右手想要制止他。

镜明哀求：“燐儿，不要让我连你也失去，好吗？”

镜明自然不听，将几乎没有移动的姬瑞燐拉回怀里后，从布袋里摸出一个药瓶：“我之前请龚平大哥帮忙备了一些冰血罂粟的解药。”

姬瑞燐蜷缩成一团：“不是……毒……”

昨日接连发生旅西的南炎人化作灰烬消失、部分将士与百姓突发寒症和狂暴凶灵出没大肆破坏等事件，他们支援与战斗忙碌了一夜。

“说起来，为什么你买这么多煤炭，不买木炭？”

来疾解释现在木炭、柴枝一类完全烧不了，只有煤炭还能凑合用。

“……”沉默许久，推测可能与南炎百姓死亡有关的镜明，再度确认南炎的详情。

一脸不忍的来疾酝酿许久，告知镜明南炎百姓基本全灭，南炎地灵或是突发灵元衰竭症而死，或是于今晨响应睚眦的召唤狂暴地一同袭击东苍，各处出现火灾，洛阳沦陷，甄斑芝以摄政公主名义紧急迁都开封城，重整朝政与军队，展开救灾行动。

“睚眦？”

昨日抵达陵光城之时，镜明确认易成伤与睚眦已经战死。纵然有些困惑，但是镜明很快便接受，毕竟他自己也死过一次。出于执念，他们也极有可能以某种方式“重生”，因为他们目标明确，正在报复东苍。

北冥响应东苍的求助，派出强大水灵前往灭火救灾，制止狂暴火兽。与此同时，西兑通过雷霆天眼搜索、救助南炎的幸存者。

“根据坤原方面传来的消息，幸存者大都是黑户与孕妇。”

镜明一脸茫然：“孕妇？都是没有户籍的孕妇吗？”

来疾摇头表示也存在拥有户籍的孕妇：“只是，拥有户籍的孕妇比起没有户籍的孕妇情况差许多。”

根据昴江等人的推测，这是因为不曾拥有户籍的胎儿与母体紧密联结产生模糊状态的缘故。一方面，母体受到甄枯木的愿望影响迈向死亡，另一方面，胎儿在保护母体延迟她们的死亡。因此，拥有户籍的孕妇除了足月临盆的，大多都早产或者流产。孩子出生或胎死腹中以后她们无一例外都去世。

“衍华……衍华师姐！你们找到她了吗？！”

在发现止恨的尸体以后，镜明曾用金瞳找寻李奕榆、尹衍华，但是最终顺着黄金火焰与金乌悲鸣只找到甄枯木。

“听说昴江大人他们很快便找到了衍华师姐……”

在昴江的人马赶去之前，舍弃南炎户籍以西兑李如意身份生活在坤原边境的辛如意接收到易成伤消息后，第一时间前往接应，随后在承认她为新契约者的幽昌的帮助下，抢先找到了白衍华将她带回坤原。

来疾万分难受：“衍华师姐和孩子都……”

镜明无法接受：“衍华师姐不也是用假身份吗？孩子也没有户籍啊？”

“昴江大人他们说可能是因为甄枯木对南炎李氏的恨太深……”

“怎么能这样！！”镜明比起甄枯木，更痛恨死板得不彻底的太阳烛照，“它究竟算什么！！！”

镜明并不知道，虽然白衍华确实已经死去，但是她腹中的孩子的生死未定。

日出之前，白衍华羊水破裂难产，但与其他早产孕妇不同，医师使药催产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医师和产婆非常着急：“再不出来，恐怕胎儿会死于腹中……”

痛苦坚持数个时辰，硬撑着一口气的白衍华对一直在旁抓着她的手鼓励她的辛如玉断断续续地说：“我……对不……”

意识到白衍华要托孤的辛如玉抢话：“娘娘，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惩罚。娘娘，请你坚持住，跟着我一起深呼吸。”

白衍华尽力摇头，回想着与李奕榆商量孩子名字的情景：“女孩就叫‘昭纯’……男孩就叫……‘昭政’……”

其实深知白衍华希望这胎是女孩，想要纪念何芷纯的李奕榆，最初只定了昭纯，还说男女都适用。但是考虑到忌惮何氏与曹氏势力，害怕她因宠心生野心的大臣们，白衍华虽心感不悦与烦躁，还是让李奕榆另起了“昭政”一名。

当时白衍华还开玩笑说，她以为李奕榆会给孩子取名昭莲或者昭祈之类的名字，李奕榆表示他也有想过，但是按照礼法，后辈不能与长辈同字，和易成伤商量之后，最终定了昭政。

“孩子交给你……剖腹……取出来……”

“不会的，娘娘和我一样用了假身份……你会没事的，再坚持一下……”

白衍华用虚弱的声音哀求：“动手……我不想害死……孩子……”

于心不忍的辛如玉看向医师和产婆征求他们的意见，然而他们也一时难以抉择，因为剖腹取子意味着舍母留子，缺乏经验的他们也担心光线不足的环境下剖腹会误伤胎儿。

突然加剧的痛楚带同白衍华的怒气爆发：“动手！！！”

下一瞬间白衍华昏死过去。

“娘娘？娘娘！！！”

辛如玉拍不醒白衍华，她的呼吸越来越虚弱。

权衡过后，辛如玉转向医师与产婆：“动手吧……”

方才白衍华的怒吼也医师也令克服了恐惧，准备奋力一搏。然而汇聚医师全副勇气的刀未能划出口子，一股柔和的水依附在白衍华的肚子上。

就在众人犹疑之际，白衍华缓缓张开双目，泪水再度滑落。

一把声音在白衍华的脑海回响——“现在出生，他会死。”

“……谁来……救救……我们的孩子……”

由于甄枯木对南炎之恨太深，继承了李氏皇族血脉的这个孩子未能彻底逃脱愿望的诅咒。

白衍华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每一次呼吸都在撕裂她的双肺，双手双脚逐渐失去知觉，视野也仅剩几缕身旁火盆透出的橙光。

金蝶在凉风的引领下进入闷热的房间，众人被封冻，仅剩强撑一息的白衍华。

上善若水直奔向白衍华，握住她的手诚恳地看着她：“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将他交给我们。虽然必须舍弃李昭政的身份，但是他能够活下去。”

白衍华听不见上善若水的声音，但是她从出现在视野里令人安心的深邃幽蓝之光知道她不必再祈求了。

“拜……托……你……了……”

白衍华流失的血液卷起一层薄雾将她的身体包裹、卷起，伴随着赤色的加深，一朵硕大的杜鹃花苞逐渐成型。

——“政儿，对不起，无法陪伴你。”

——“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们爱你。”

——“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和快乐地长大成人。”

子规啼鸣，红光闪耀，杜鹃绽放。

日出那刻一个男婴落至上善若水的怀中。

“——”赤发男婴睁开双目，房中燃起了绚丽的火焰。

“……”男婴缓缓地闭上那双明亮的赤瞳，同时红发染上雪色。

上善若水就近取了一方干净的布将男婴包裹后，将他冰封带着离开。其后中了上善若水幻觉的辛如玉、医师与产婆，见证了白衍华奋力产子后去世，辛如玉抱着狸猫伪造的死婴失声恸哭。

上善若水一边看着沉入冰底陷入生死模糊状态的政，一边向身旁的白发少女发问道：“澄，汉华能得救吗？”

预言政之生死，将左右世界前进方向的白发少女微笑举起右手，将天空“握”在手中：“最终的答案将由我们去书写。”

镜明放下木头，从他挎着的布袋里取出备用的松明，但是根本无法点燃。镜明只好尝试以灵力点火，然而火焰刚点燃便熄灭。

眼泪溢出二人的眼眶，最终二人各退一步。

镜明从布袋将抽出衣裳，将他与姬瑞燐的湿衣换掉后，摸到一棵树靠着紧紧抱住全身发冷的姬瑞燐。如果等到日出，姬瑞燐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她就喝镜明的血。

镜明大喊：“来疾！”

“镜明！！！”背着一筐煤炭的来疾热泪盈眶，激动地冲向镜明，“你们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这一刻，镜明红肿消去的双目再次溢出眼泪。

“……”

“难道是……灵元衰竭症？”镜明十分紧张，“怎么如此突然，是之前的战斗伤到灵元了吗？”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镜明困惑之际，本就伤重的姬瑞燐越发难受，呼吸变得急速，全身瘫软跌坐在地。

突变的灵子气息，令镜明和姬瑞燐确认他们已经离开了太阳烛照所在，但是二人眼前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能从沙沙作响的树木和持续传来的鸟兽鸣叫，确认他们身处山林之中。因为感觉周边灵脉虚弱又不稳，同时考虑到姬瑞燐现在的身体不适，镜明放弃使用神舟红伞进行转移。

镜明一手握着姬瑞燐手，一手摸着她的额头：“怎么这么冷？是刚刚泡过水的缘故吗？”

姬瑞燐使力推开镜明，转身捂住胸口挪动：“现在……不要……靠近我……”

不安、恐惧、烦躁，弥漫着整座城镇，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镜明四处张望，瞥见人群汹涌的煤炭店与对面无人问津的木炭店后，心生一股违和感，正准备细细观察之时，发现从煤炭店挤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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