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师妹这样小的年纪，眼里却全是沧桑之色，心里怜悯和愧疚之情更甚。他单膝跪到师妹床前，按住她软软的小手，盯着她的眼睛郑重道:“师妹，你不要伤心，也……也不用担心。戴师姐不在了，往后就让我来护着你，只要有我在一天，照样不会让你受欺负。从前师姐为你做的事，我全都会替她做。”

顾彤似乎被他这一出吓愣了，过一会儿才反握住他的手:“那多谢师兄了。”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的光亮照进小屋，在残破的门板旁投下了一片细长的橘红。阿绿心里默默合计:师妹再回去跟那些人一起住实在不安全，这林间小屋平时根本没人来，不如就让她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对方没有起疑，阿绿默默松了口气。

顾师妹不明所以，突然笑道:“师兄很冷吗？怎么跟个老人家似的，捂这么严实？”

说着就伸手去拉阿绿脖子上的围巾。

阿绿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要知道金羽阁里的同门基本上都认识他，这位顾师妹估计是因为不爱凑热闹才不认得他的脸，但戴玄一定对她提过他的名字，如果报上名字，师妹就会立刻知道，他就是那个因自己贪功害死了全队同门的谢秋……

他……他也不是怕被怪罪，他就是……

阿绿被问得心惊肉跳:你要是知道师姐是因为我才死的……

顾彤擦干眼泪:“不说那回事了。我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师兄。”

阿绿一个激灵，猛地挥开她的手，往后一靠，坐在地上。

顾彤吓了一跳，缩回手:“怎么了？”

阿绿裹紧围巾，摇摇头:“没、没怎么。”

他爬起来拍净身上的土，又补了一句:“确实，脖子要是不捂严实，容易受凉。”

“那个……”阿绿躲开师妹疑惑的视线，回头看外面的天色:“有点晚了，我得回去了。师妹就先在这里住下吧，晚点我会送些食物和被褥过来。你先休息。”

对师妹又交代了几句，阿绿飞奔回狮子台，脱掉外衣弄散头发，躺回床上钻进被窝，才刚平复了呼吸，就听见门外熟悉的上楼声——孤越金回来了。

阿绿爬起来，无师自通地装出睡眼惺忪的样子:“师尊，您回来了。”

孤越金似乎心情不错，笑呵呵地脱外衣坐下:“真睡了一天啊？”

阿绿不太敢直接说谎，只模模糊糊地哼了一声:“累。”

累归累，他还是披上衣服起来去给师父沏茶。谁知在走过孤越金面前的时候，突然被那人抓住手臂一拉，整个人跌坐在他怀里。

孤越金在阿绿身上嗅了几下，然后抬头盯着他:“今天都去哪了？”

阿绿猛然想起，师父嗅觉比一般人灵敏，自己是不是真没出门一闻便知，不禁暗骂自己弄巧成拙。

“是……是出去了。就在山上随便转了转。”

“没下山？”

“您应该知道我下没下。”阿绿比划了一下脖子上的银环。

“是，但我没想到你有这么乖。”孤越金笑道:“我本以为你肯定要故意下山一趟来赌气呢。”

还真让他说中了。阿绿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口接了一句:“那您帮我摘掉呗。”

孤越金笑而不语。阿绿本来没报希望，所以也没再追问。

孤越金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又在他颈间嗅了嗅，说:“怎么这么重的梨味儿啊？你去哪了？”

阿绿身体一僵，头脑飞速转动:“梨味儿？那可能是白天在后山……”他一边说，一边扭转身体跨上师父的腿，手也搭在对方肩上，轻声说:“在后山看到一棵梨树，果子结的很漂亮，就上去摘了些。”

“哦？味道甜吗？”

“呃，不。”阿绿垂着眼说:“难吃，全给扔了。”

孤越金失笑:“还说不是小孩子？干的可不都是孩子事儿？”

阿绿不置可否，孤越金便抱住他亲吻。

吻了一阵觉出不对，放开他:“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就是累。”阿绿恹恹地说。

他真是累，不光是身体累——就在刚才，他全身僵得像块木头，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词“不想”。

不想被亲、不想被触碰，腰不想、腿不想、脖颈不想，就连手指和脚趾，也不想让这个人触碰哪怕一下。

就算昨天他还不要命似的想靠师父近一点，此刻他就是不想，就是难受就是讨厌。

“累就算了。”孤越金放开他，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晚上想吃什么？为师帮你去买。”

阿绿说了几样想吃的东西，都是山下才有。孤越金前脚走后，阿绿立马从床上跳下来，跑回自己房间找出两条闲置的被褥，又下楼兜了些水果，从柜角翻出以前没舍得用攒的传送符，直接传去后山给顾师妹送了东西。

他放下东西就又用符咒回了狮子台，连寒暄几句都没敢。回来以后跑回原位坐定，才刚喘匀了气，孤越金居然就带着吃的东西回来了。

阿绿跑过去接了食物，一样样摊开在桌上，欢欣雀跃的样子。他也不是非要故意装假，只是知道师父就爱看他这副小孩子样子，不自觉地就这样表现了。

师父确实喜欢。孤越金坐在他对面，也不吃东西，只笑呵呵地看着他。

阿绿把食盒一个个打开，山下买来的包子还冒着轻烟、梅汁新鲜冰凉、酱肉香气四溢。他吃着这些东西，突然想:师父待他不薄，除了往他脖子上戴了个坏东西外，也没有什么难以忍受的地方。

自己刚才为什么那样抗拒师父呢？他过去就算赌气闹别扭，也大多是想多要些关注，并没有像今天这样真心排斥师父的亲近。

想想师父照顾他这么多年，要是也嫌弃他不碰他，他哪活得到今日？

不该，真不该。然而奇怪的是，阿绿虽然清楚自己过分，却并不觉得羞愧，甚至隐隐地感到一丝的……得意。

阿绿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你原来认识她？”

“呃，咳，没事。我的名字啊，我……姓叶，我叫，叶秋。”

“好，叶师兄。”

阿绿突然感到莫名的清爽，好像这段时间淤积在胸腔里的浊气全都散去了，不禁笑出声来。

“这么高兴，碰见什么好事了吗？”

“嘿嘿，没有，没碰见好事。”阿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顾彤有些疑惑，提醒了一句:“师兄？”

“哦，我叫……”

“算……算是认识吧，挺熟的。”阿绿冷汗直流:“戴、戴师姐很了不起。”

“嗯。她要是没出事，定会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可惜……”顾师妹说着，眼圈一红就落下泪来，随即用袖子掩面拭泪，哑着嗓子说:“抱歉，我也不想……”

阿绿强装镇定:“你说的那个师姐，该不会是……该不会是姓戴吧？”

阿绿想帮她擦擦眼泪，又不好上手，手忙脚乱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哭吧……不，你别难过。我……我真的对不起。”

师妹见他慌乱的样子，破涕为笑:“我是想起师姐伤心，又不是你把我惹哭的，你道什么歉？”

等明天他就去帮师妹把生活用品拿过来，再去找一些能用的木板，把这扇门补上。

当然这也是暂时的，他会想办法去把那些难为师妹的人渣揪出来，收拾到他们服气为止。要是还有身为坤泽的同门需要帮助，他当然也可以伸出援手，不知道人会不会很多……他可能会忙碌很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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