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格小说网 > 浪漫青春 > 碧帽似云来

第 83 章 往事篇:你从没真让我选过(往事篇结束)

  • 作者:啥CP都吃
  • 类型:浪漫青春
  • 更新时间:2022-02-22 19:42:45
  • 章节字数:12430字

又是七天过去。

这天傍晚山上开始飘雪星,天地间灰沉沉的。孤越金独自来到林间小屋,在那座醒目的新坟前摆上贡果,烧了一把纸钱。

阿绿没有阻止他,只是坐在身后一个破蒲团上,冷冷看着。待纸钱燃尽,他走到阿绿身边,把身上的厚披风解下来披在阿绿肩上。

他多希望自己真的配做阿绿的神啊!

阿绿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孤越金搭上他的肩膀:“什么时候回狮子台?”

孤越金心想:胡说八道。我徒弟脾气明明好得很,喜欢的东西也多,一向是很好哄的。

那人想了想,又说:“非要说喜欢,那他就喜欢掌门!谁都说不得,我看他就差把掌门塑个像当神供着啦!”

他想哄的人,却始终没讨好到。阿绿不是最怕冷吗?不是最贪吃吗?这两样他都照顾到了,怎么还是不对?

他甚至不耻下问,隐瞒身份去向阿绿的同龄人打听,那小子到底喜欢什么?

阿绿躲开他,摇头:“我回不去了。”

不是‘不回去’,是‘回不去’。

孤越金无语,望着空中飘落的细雪,张开手接了几片。

“阿绿,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你小时候挺多舛的,我都怀疑是老天不想让你留在人间。

“八年前我抱你上山,瘦得就剩一把骨头,放在被窝里又凉又硬,石头人似的,捂也捂不热。那两年你总在生病,没几天消停的。

“十一岁时冬天你上山玩儿,陷进山窟窿里摔断了腿,为师找到后半夜才把你翻出来……当时还以为救不回来了,还好最后没落下毛病。

“你十四岁的时候,就在这里吧?又碰上那样的事,还好为师最后赶到了,才没有……”

阿绿打断了他:“我没忘。师尊对我的恩情,弟子这辈子都还不完。”

“还什么?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还。”孤越金从地上拔了根枯草棍儿,拿在手里弯折:“为师就是想不明白,我都这样对你了,你怎么还不满意?”

阿绿叹口气:“您对我的恩,弟子永远不会忘记。但是我愿意敬您爱您追随您侍奉您,从不是因为这些。”

“那是因为什么?”

阿绿苦笑,摇头。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孤越金说:“你觉得我只对你好,对别人就太残酷,是吗?呵。”

“等你到我的岁数就懂了。要是不对别人狠点,就照顾不好真正重要的人。我这人啊,根本没什么雄心壮志,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们——为了你们能安安稳稳地陪在我身边。”

阿绿干脆地说:“我不懂。”

“那你知道为师重视的人有谁吗?”孤越金平静下来,语气变得温和:“只有两个,你,还有你师娘。不过呢,明年还会有第三个——”

阿绿猛地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孤越金笑:“你还不知道吧?你师娘有喜了。大概——明年夏天,你就能当兄长了。”

阿绿终于勾起嘴角笑了,随即垂下眼:“那很好。”但他又说:“可我不想做兄长,您放我下山吧。”

孤越金的笑容僵在脸上。

阿绿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这两年——从老罗头死的那晚起,每一天都告诫自己:要相信您、尊重您,要……感恩。”阿绿低下头,泫然欲泣的样子:“可就是不行啊……两年了都没做到,以后大概也做不到了。您要有自己的儿子了,以后他一定能懂您。

“所以,放我下山吧!继续留在这里,我以后只会……只会……”

孤越金看着抽泣的少年,平静地打断他:“会恨我,是吗?”

他想了一会儿,问:“这些天为师都没拘着你,但你也不肯叛逃,要等我应允,说明你还是敬重我的——为师这样想,不算自作多情吧?”

阿绿点头:“当然。”

孤越金把折成几段的草棍儿丢开,站起来伸展了一下,长舒了一口气:“行吧,那你走吧,我不拘着你。”

他在阿绿面前蹲下,端详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少年。阿绿太憔悴了,脸色苍白眼底青黑,即使哭着也没哭出几丝血色来。

他闭上眼,试探着亲吻眼前的少年。

阿绿嘴唇很凉,被眼泪浸得湿咸。那孩子这回没有挣扎,一动不动地让他亲。

过了许久,他放开阿绿,笑道:“哭什么?让你如愿了,还不高兴吗?”

他又看了一会儿,站起身,拍拍衣摆的雪尘,故作轻松地说:“那就这样吧。明早回狮子台取些盘缠,顺便跟你师娘道个别。出去了事事小心,以后……以后可没人照顾你了。”

他说罢没再停留,转身径直离开了。

在他身后,阿绿跪倒在雪地里,重重地拜了几次。

孤越金没有御剑,选择一步步走回狮子台。夜雪弥蒙,把四周高大的松树模糊得如幢幢鬼影。

深秋的雪积不起来,只在枯草尖上挂着,粘在裤脚又湿又黏。他孤零零地走着,什么也没想。

直到那个声音响起——飒飒的树响间,有个细微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你就这么答应他了?傻不傻啊?”

他知道那只是幻觉。以往他从不理那声音,但今天在树林深处,谁也不会看到他疯子般自言自语的样子。于是他回了一句:“闭嘴吧。”

那声音又说:“其实你有办法把他留在山上,有办法让他离不开你,对吧?”

孤越金说:“我要是真有办法,还会弄成今天这局面吗?”

那声音不屑道:“哼,虚伪。你明明就知道。既然有办法,为什么不做?”

孤越金沉默,走了老远,才说:“我不能让他恨我。”

“呵,可是你害死了他心爱的小师妹,他早就恨你啦!他就是这样薄情,你再怎么掏心掏肺,都比不上那个小丫头!”

“闭嘴!”

那声音尖锐地笑起来:“生气啦?气我?可我就是你。你是气你自己,气你想要的东西那么少,也还是得不到。就算你整日殚精竭虑、沾了满手血污,也还是留不下他!”

“滚!!”孤越金一掌打在自己耳侧,整个人也随之歪倒在地。

“你真没用。今天他走了,明天你夫人也会弃你而去,你就一个人高高兴兴地做你的掌门吧!”

“闭嘴!!”

那声音渐渐由一个变成了一群,鬼魅般围着他,绵绵不绝地发出阵阵讥笑。孤越金撕扯自己的头发,把脸扎进蓬草里,在粗糙的树皮上磨得满耳是血,试图掐断耳边的声音。

笑声越来越大。最终,他倒在地上,停止了挣扎。

阿绿跪在雪地里,很久很久,终于擦干眼泪站起来。

他到师妹墓前,点上蜡烛,用衣袖拂去石碑上的薄雪。

“师妹,我……我明天要走了。你们也安息吧。”

他又站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身后几声异动。

阿绿迅速回头,脚步声竟已经侵近到了近在咫尺的地方——那人头发蓬乱,满身尘泥,脸上还沾着血迹,只有眼睛亮得吓人,乍看去就如野鬼一般,几乎认不出样貌。

但阿绿还是认出来了:“师尊?!您怎么——”

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将他按趴在地,扯掉刚才亲手系上的披风,拉开衣领,在他后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啊!”阿绿吃痛地叫了一声,挣扎起来。

然而没用,那人力气本来就比他大,这时候更是大得惊人,他很快就被撕开衣裤。紧接着,下身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啊——”阿绿当即什么尊严面子都顾不上了,语无伦次地惨叫起来:“师尊,疼!放开我!放开我!真的疼,我受不了!!你出去,太疼了!!!”

身后的人松开他的脖子,哑着嗓子说:“没事,没事的……我知道你痛,我也不好受……乖,很快就好了,你就让我标记一下……我不会亏待你的。”

“不!为什么啊!刚才不是还……啊!!疼!你放开!!”

阿绿被压得脸都抵在地上,面前两尺远就是师妹的墓碑。他咬牙强忍疼痛,摸索着握住身后那人的手:“……师尊,别在这,别在这行吗?!”

身后那人顿了一下,不知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很快又一切照旧。

阿绿难受得哭了出来,继续恳求:“求您了,求您了!师妹她在看着呢!别在这里……换个地方,求您了……”

孤越金终于有了反应,停住动作,大手摸上阿绿的脸。

“真的,求您……”阿绿刚望见一线生机,突然感到脸侧一痛。

“别吵。”那人说着,卸掉了他的下巴。

阿绿的嘴无法控制地张着,哭声、恳求声、惨叫声,他这回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山林里夜雪惨淡飘落,也没有丝毫声息。

阿绿被弄得一点点往前错,到最后脸都几乎要贴在石碑上。坟前那块他每日清扫的地面,现在流满了他的口水和呕出的酸水。

好疼,好疼,太疼了。疼得他几乎都感觉不到疼了。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刚才明明已经望见曙光了。

会死吧,快要死了吧。也好,死了以后就……

不,他不想死,不甘心,不能就这样死掉。他还要下山,要离开北地远走高飞……不,他现在不想离开,他要报仇,他要让那个人也尝尝这种被碾碎的疼法……

阿绿这样想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终于翻着白眼,彻底失去了意识。

后半夜,雪渐渐晴了,硕大的月亮从枝间露出脸来。

孤越金伏在阿绿身上,静静等待标记结成。

他压抑了一晚上的心这时候说不出的轻松。早该如此了,东西打上标记,就是他的了,人也一样。从今往后这个人从头到脚都会是他的气味,骨血里都会流着他的东西,心里也会向着他,把他放在第一位,再没有欺骗和背叛。就算万一跑出去,别人捡到了,也只会给他送回来,决不敢擅自侵占。

早该如此了。阿绿也许会恨他一阵子,但最后还是会屈服,会变得和以前一样信任他、尊重他……他也一样不会亏待阿绿。

他松开阿绿的后颈,借着月光端详那几个重叠的齿痕。其中一个咬得狠了些,犬齿的位置成了个深深的血洞。黑红的血迹在白色的肩背上蜿蜒,像是瓷器碎裂的痕迹。

他低下头,由下往上,慢慢地把那条血痕,和周围透明的薄汗舔入口中。

“阿绿啊,为师对你情深义重,你怎么舍得离开呢?你不如留在山上,为师对你和以前一样好,你也和以前一样乖。

“我知道你胆小,害怕躲躲藏藏……没关系。我能给你名分,咱过得好就行了,管他们怎么说。要是你师娘容不下你……咱们就把她赶走。

“她只陪我三年,你陪了我八年,你比她更重要。”

孤越金絮叨了很多,又在阿绿脖颈和耳侧亲吻,却都不见他有什么反应,终于觉出不对。

匆匆忙忙地把人翻过来,抱着靠坐在石碑前,见阿绿的嘴不正常地张着,才想起刚才自己好像把他下巴卸掉了,连忙给他安回去,又用披风给他围上,按在怀里焐热。

过了许久,阿绿才重新睁开了眼。

眼睛睁开了,目光还是涣散的。阿绿迷茫地愣了很久,才终于看清他,然后语焉不详地说了四个字。

“什么?阿绿,你说什么?”

阿绿又说了几遍,孤越金才听清楚。

他说:“……我杀了你。”

阿绿魔怔似的重复:“……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说着挣扎起来,伸手去掐他的脖子:“我杀了你!”

“阿绿,阿绿!醒醒,别这样。”孤越金按住他的手。

“我醒着呢!完全醒了!我就是要杀了你!!”

阿绿凶巴巴地叫骂着,手上却没使什么力气。孤越金知道,这孩子现在真正是他的人了,充其量只是闹一闹,不会真的对他下手。

“好了好了……我对你道歉了阿绿……”

“不用道歉!你让我杀你!”

“好好好,我让你杀。”孤越金无奈,站起身去捡地上散落的衣物,阿绿的剑还挂在上面。

那把剑还是他赠与的。他把剑抽出来,明亮的剑身映照着月光。

他把剑柄递向阿绿:“看见这把剑了吗?我让你选。要是你实在恨我,现在就拿这剑刺死我,你师父我绝对不躲。要是你不打算刺我,那就不要闹了,乖乖跟我回去。我会爱你、会娶你,这辈子都会好好宠着你。你选吧。”

阿绿缓缓站起来,为难地看看剑,又看看他,皱眉:“真的吗?”

“是真的。”

“……你不会反悔吧?”

“决不反悔。”孤越金微笑着说。

阿绿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劈手躲过剑,猛地向他刺去。

孤越金整个人都怔住了。

阿绿这一剑又虚又笨重,剑路歪歪斜斜的,放在平时完全不合格。

但是在阿绿眼中,他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杀意,无边无涯的杀意。

这孩子不是天生没有杀意吗?就算被凝玉逼到绝境时,阿绿眼里也没出现过杀意。

他这么爱阿绿,为什么这孩子会想杀他?

但这一剑实在太差了,他就算没有准备,也还是轻易避开了。

阿绿的剑刺在他身后‘铮’地一声断掉了,墓碑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

“你、你真刺我??我……我想不到你竟会真刺我?!”

阿绿踉跄了一下,提着断掉的剑,发疯似的狂笑:“想不到?哈哈哈哈想不到我会真刺你?我也没想到你会躲啊!!”

“你不是让我选吗?不是说不反悔吗?!”

阿绿骂得声嘶力竭,但这次没哭,也或许是哭不出来了。他用断剑指着孤越金:“我算明白了……我豁出命去选,每次都选你、每次都选你,可是你,从来没真让我选过!!你永远都是站在岸上看我挣扎,觉得反正最后都能哄好……我要是不刺你一次,我永远都不知道你会躲!!”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胡话了,快跟我回去!”

孤越金想去拉阿绿,阿绿一挥断剑,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伤口。

“滚!我不会再对你卖乖了!”

孤越金神色一凛,徒手夺下那半截断剑,指间即刻渗出血来。

他把断剑扔在一边,抬手把血都抹在阿绿脸上,然后如愿看到那个少年眼中透出几分恐惧。

“行,既然你已经恨上我,我也不装好人了。我不会让你走了。

“就算你死在我手里,我也不会让你走了。”

孤越金紧紧地攥住阿绿的手腕,一双眼睛几近疯狂地盯着他。

不过他也没下山。孤越金偷偷跟去看过,阿绿把他那小师妹带回了后山,在那间已经倒塌的小屋旁为她垒了座墓,竖了片小小的石碑,又在废墟里扫出了一块地做床铺,每天守在那里。七天过去了,十四天过去了,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可他本来就不是神!他就是会犯错、会过激、会有无能无助的时候,那又怎么样?莫名其妙地把他当做神,又因为他不够像神而发脾气,这叫什么道理?!孤越金琢磨着这些事,烦躁了一整天。

但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一样,他烦的不是那孩子幼稚无礼的做法,而是他……

“先前你替你师妹求情,是仁义之举,为师其实很高兴。但当时众人均已知道她背叛我派,按着门规就是要废去修为赶下山去,我也拦不住。”

见阿绿没开口,他又继续说:“最后她会死在山下,是我没料想到的。现在想想,为师该向你道歉,也该向她道个歉。

“但是我,并非故意害她,这点你应该也清楚。”

孤越金听了这,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想起那晚阿绿说他“不配”,是不配做他的神吗?

那弟子嘁了一声:“他那臭脾气能有什么喜欢的?你还是不要想着讨好他,没戏的。”

孤越金纳闷了:他们才认识多久,真有这么深的感情?

不敢催他。中秋一过,北地早晚就开始落霜。孤越金借着天冷,卷了些厚实的被褥亲自送去。阿绿没说收也没拒绝,但是隔天再去看,被褥还是放在原本的地方,上面结了一层薄霜。

那晚过后,阿绿再没回过狮子台。

孤越金又叫人去南方买了几盒点心和一大篮桔子,放在那几条被褥上。阿绿爱惜东西,不会看着食物腐坏。

没想到那孩子直接提着东西去了斋堂。那天金雪岭上不少孤陋寡闻的北方孩子都吃上了甜甜的桔子,一见到孤越金就笑逐颜开,争着要给他唱赞歌。

阿绿没敢推拒,只是直直地坐着不动,让他的披风从肩上滑下去。

孤越金蹲下来,不紧不慢地把那条沾着自己气味的披风系在阿绿肩上,这才稍微安了心,在阿绿身边坐下。

阅读碧帽似云来最新章节 不^格小^说^网 w^w^w\.vb\u\ge\.c^o^m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快捷键 enter) 下一章(快捷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