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陈子云似乎是一改往日眼高于顶的状态，丝毫不以身份取人，与白跃渊商谈之际，竟是自居人下，并不觉得对方不如自己。

若是秦王顾霄霆、霍山侯杨君爱等人亲眼目睹这等变化，必然会为陈子云的判若两人而感到惊奇。

盖因世上之人大多都有攀比之心，能够真正做到正视自己不足的人更是如凤毛麟角，更兼往日的陈子云连叶珏这等临阵经验远超自己的将门新秀都瞧不上眼，如今却能对白跃渊如此，更是足以令人讶然。

按理说陈子云虽是前番遭逢惨败，但好歹也算是曾经亲自参与过沙场征战的人，而白跃渊此前一直是个徘徊于案台之间的火头军，这句话应该由白跃渊发问才是。

陈子云想来也是如此，以距离而论，剑胚岭一带距北宁近而距暨阳远，以此地兵力与北宁城内的敌军数量相比，又是焱军少而敌军众，在此立寨为根据，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的选择。

只是他想起自己当日亲率前锋军兵马而为以完颜宗辅、耶律川等人为首北戎诸部一击而溃，仍是心有余悸，兼之如今北戎军中又多了那位号称‘北海龙王’的耶律逊宁，自己与白跃渊到时是否真能挡住敌军的雷霆一击呢？

须知现下北宁郡中的敌国将士总数当在两万上下，自己与白跃渊所领的人马位置过于前出，数量又远不如敌军，若是北戎诸部当真想要攻取新寨，单凭自己和白跃渊两人和麾下这两千将士，确实力有不逮。

想到这里，陈子云暗中责骂自己:“自古以来因为得意忘形而遭逢挫折者不知凡几，因为心情激动而不详查得失者非止一人，原先各类战例都记得不少，怎么全然不知引以为戒？”

如今听白跃渊如此分析，一时来不及熟思，随口应道:“不然，若是只想探知敌军动静和图谋，大可不必如此费周章，难道军中斥候探马都是摆设不成？”

不过陈子云到底是熟读兵法韬略之人，纵然在亲自领军作战的经验等方面尚有欠缺，但对于兵家诸理倒是记得甚清。这一句话刚刚说出口来，心念转处，便觉出自己早先还是遗漏了一些细节上的分析。

思绪飞旋间，终于还是出口发言:“咱们如今兵微将寡，若是当真与敌军在此地血拼，只怕坚持不了多久，反而误了我军的大事......”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被白跃渊嘿然打断:“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古皆然，事在人为，我却不信北戎诸军连番败绩之余，还能有多大力量，能够将咱们瞬间击溃！”

白跃渊素日言谈举止之间都是力求一派和气，即便在当日迫得慕容玄恭认输之后，也是多加善言，不料此人原来临战之际的举动言语竟是与平常大相径庭，倒是让陈子云有些诧异。

经历过前次惨败的陈子云也想着要亲自带一队人马，好生深入营地左近的丘陵、树林等处详细巡视，但白跃渊却对他笑着摇头，表示不必如此。

白跃渊见陈子云脸上颜色变幻不定，时而恍然大悟，时而懊悔不迭，想必他也已经想明白此行的目的仍在于诱敌与试敌。

正要再说几句，陈子云却抢先出言道:“如今你我麾下人马仅有两千余人，且新寨未成，无所依仗，若是北戎各部想要与我等野战争雄，只怕就是同样分出两三千人，将士们便吃不消。情势如此，咱们连自保无虞都未必做得到，又如何能够试出敌军深浅？”

“正因如此，我昨日便已经想到，秦王等人并不是要让我等真的在此时进取故地，而是想要以此为由，引得敌军主动求战。”

陈子云听得明白，心中默想，发觉果然不差，实情多半如此。

还不等其再次言讲心中所悟，白跃渊便即续道:“秦王等人早先嘱咐咱们当道扎寨，不能令敌军偷过，才是真正想交给咱们的任务，至于这座新寨到底是否能够建成，倒不太紧要。”

其实以他的学识，这等事情原是不需旁人对他再详加指点，皆因为前番自己败得太惨，故而总是憋着一口气，想要寻求机会，好生证明自己的能力，不觉之中便难以顾及其他。

且不必说其他，若是顾霄霆等人真的打算派兵在此立寨，怎么也不会只令两千余众孤军前来。

想起从前白跃渊曾经说过，两军交锋之际，敌军的斥候侦骑，乃至小股部队、易容改装的暗探，都如汤中的杂物一般，应当除之而后快，而如今却偏生不教自己好好下些工夫，陈子云不禁心中犹疑。

白跃渊似乎已经明白他心中所想，随即出言分析道:“行军作战也好，为人处世也罢，始终不会有万世不易的一定之规，如今咱们在此立寨，也应当随机应变才是。

在遥远的北疆边陲，剑胚岭下的白跃渊与陈子云二人，却无叶珏那般探发幽微的心思，指挥麾下士卒择地安营扎寨的同时，虽是对周围的环境动静有所观察，一时之间却也不能尽善尽美、确保万无一失。

“据在下看来，秦王殿下令咱们领军前来，其目的并不是当真要让我等真的将这座营寨修筑的十分完备，以为长久之计，而是想要借此探明北戎诸部目前的心气、能力。”

陈子云自从再次得到顾霄霆允准，能够亲自领军带队，满心之中所想的事情，只有如何尽快赶到剑胚岭下，又稳又快地将这一座新寨扎好，无暇细想其他事由。

不论旁人会作何想，站在陈子云身旁的白跃渊只是安之若素，波澜不惊，颇有些云淡风轻的模样。

缓缓踱步之间，白跃渊神色不改，侃侃而谈:“秦王给咱们分拨的这两千余众，说来是利守御而不利进击，尤其是那数百位重甲步兵将士，因其移动转换不便，虽然为军中精锐，却未必堪当大军前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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