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几乎全都没有料到，如今的林馨宁不同以往，在她看来，旧日自己虽与叶珏早有鸳盟订立，但其时无论叶珏将会有何等遭遇，她这位并无夫妻之实的姑娘若是深入其中，难免还会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之嫌，哪里能和此刻相比？

未待他人详述其思，林馨宁檀口轻启，抢先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兹事体大，不容我等轻忽，妾身虽然论及本事不能与诸位比拟，但却有一桩他人所不能及的长处——家父武成侯，如今正在帝都之中，想来只有妾身亲自出面，才能劝得父亲尽量多有照应。”

听佳人忽有此论，诸人神色多有不同，恍然大悟者有之、尚感疑惑者有之、不以为然者亦有之。

无独有偶，察言观色之余同样一改往日风度的人还有良久未出口插言的杨妙裳、林馨宁这两位姑娘，相较之下，反倒是一贯并不参与诸般争端的林馨宁，俏脸上如罩寒冰。

岂知大致猜到叶珏现下所想的顾霄霆对此还有不同见解，微微摇头示意之余，清了清嗓子，张口作答:“君镝提出的这些人选固然可行，但在我看来，却未必已是尽善尽美。

“且先不说旁人，依照现有职衔而论，陈轩波兄弟本属我秦王府僚属，在很多人眼中看来，恐怕早就认为他与咱们是同道中人，由他去奏对暨阳、北宁诸地情势，朝堂上的那些衮衮诸公，能信以为真么？

言及于此，叶珏脸上的表情随即生了些变化，尤其是眼神里有些遗憾，又有些不甘，盖因在他心中，最宜此行的原是舅父王景略，正好趁此良机，让母亲与分别有年的兄弟再次会面，岂不是公私两便之举？

不过想到今夜顾霄霆对陈轩波提点的那些话语，冥冥之中，叶珏觉得这次跟随秦王往帝都一行，即便有再为正当的理由，那位身居青麟宫中的太子，说不得还会借题发挥，甚至会在陛下面前搬弄其他是非，断不会坐视陛下和秦王父慈子孝。

也许是因为自己和兄长的关系再无需在人前多做隐瞒，现下的王麟虽然伤势并未痊愈，但精神倒更见旺健，还不待叶珏等人开口，便已冲口而出叫道:“南归帝都？那可不能少了小弟，就算只是让我前往彼处探望姑母，总还是一桩好事呢。”

顾霄霆的这句话似乎说得轻描淡写，纯是出于一片公心，可叶珏和越朗这两位久随秦王左右的年轻人，将此言听在耳中，心里却陡然一惊，均觉其中别有隐情，难道这位秦王殿下，真想在此时就与青麟宫中的太子正式一较高下么？

这个问题虽只尚在各人心中暗自存想，不能随意宣之于口，但叶珏、越朗对视之际，各自已然猜出了几分端倪，脸上的神情更见严整，受彼等影响，就连方才还面带笑意的王麟更改了面容神态，一只手捂着肋下伤口，挺起腰来，沉静肃立。

“按妾身思绪，咱们到达帝都之后，无论是当朝太子随即攻讦秦王殿下也好，还是秦王殿下迫于无奈剑指青麟也罢，若不能尽得陛下授权，就始终有一个绕不开的问题，那便是帝都和皇城的出入之权究竟操于何人之手。

“而今主掌帝都和皇城宿卫职责的，多半是那位千牛将军，此人正是家父昔日在军中的旧部，若有家父从中穿针引线，想来他即便不会当即死心塌地，效忠秦王殿下，略开些方便之门，倒也未必不成，有此大利，叶郎你说，我该不该随你一起前往帝都呢？”

林馨宁的声音里仿佛还带着些与往日毫无二致的娇憨，适才说话间更有些借机和叶珏撒娇的意味，但旁人此时大半都在心底里暗自感叹了一句:‘好一个武成侯府的千金，好一个亲临战阵的女将！’

“咱们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就此折返帝都，那便不能给任何人留下话柄，日后万一有人旧事重提、更生非议，主动权便容易落在他人手中，故而还是让王景略先生随从前去为好。”

正因如此，常言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当然不该借机在众人面前将舅父、表弟列在合适人选中。

这等应和言语一出，即令叶珏平素对这位幼弟甚为关照爱护，却也不由得苦笑出声，打断道:“到底是如敌将所言，未脱稚气，就这么一会工夫，便将你适才说过的‘军中应当以纲纪为重，不能有所偏废’抛到脑后去啦。”

既然已经主动开口，叶珏便不再停下，欲将自己心中所想全然说出，转头看向顾霄霆，沉声续道:“这一次伴从上将军回返帝都，不消说，末将和越朗兄弟那是少不得了，至于其余暨阳众将校......依我看来，去得少了恐不成事，去得多了又易教他人生疑，还需好生商议。

顾霄霆并未顺着王麟先前提出的话头多言，反而就此转到正经事上，以此询问众人意见。

“时下北境初定，即使咱们复夺北宁郡，却难保北戎残部不会恼羞成怒、回师反攻，故此两地的守备将士是等闲抽调不得的，杨侯爷、万里兄长、傅兄弟等人都该留下，以策万全。

“另鉴于此番回返帝都，只是为了向陛下陈情，说明北疆战事变化，即便是管辖各地民生政务的文士也不能尽数随行，不如就让陈轩波兄弟、张姑娘两人随咱们一道而行罢。”

盖因那位武成侯林远虽也是焱朝开国勋臣之一，但无论是功绩、地位、权柄、文武之能，均不能与那些真正跻身朝廷中枢的权贵相提并论，就是与同为侯爵，却手中强兵的霍山侯杨君爱相较，亦是远有不如。

秋波流转，林馨宁将各人反应都看在眼中，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这位侯门千金终于在此时亮出了属于自己的底牌:“不是妾身人前夸口，更不是妾身危言耸听，殿下此行前往帝都，未必便真能轻易获得陛下的全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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