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我等都是常在军中行走之人，也并非从未经历过沙场战阵，但兹事体大，得不到上将军的明示，那是不敢妄自揣测、行事的。”

如今的顾霄霆仿佛早就胸有成竹，越朗话音甫落，他便已经不假思索地答道:“兵法有言，兵以利动、以正合、以奇胜，想来这些道理不必由我再对你们说明。

“莫说东宫十二卫如今实力大损，被北戎诸部杀得十损七八，就是昔日全师尚在之时，依我看来，也绝不是军中劲旅的敌手。

“不谈旁人，只说太子殿下能够调度的人马，至少便有数千之众，倘使那位储君当真以此为助力，到时在皇城左近拦阻咱们入宫觐见，咱们又该如何应对才好？

奔行在侧的叶珏此时忽然插言接口道:“这就要看那位太子自己究竟作何选择，在我看来，能够识大体、顾大局，才配做国家的太子，如若不然......那便是有不如无。”

然而这些关乎事态未来走向的关键，不仅顾霄清一时都未想到，那些围拢在他身边的诸位‘谋士’，也全然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人冲口而出吹嘘道:“殿下不愧是早就被选定的储君，今日这般杀伐决断，颇有陛下当年决意兴兵立业时的风范。”

将这等评价听在耳中，李景武颇有些忍俊不禁——无论是当今陛下，还是国中著名将帅，作战之前，无不是谋定而后动，丝毫不敢轻忽大意、妄下论断，即令是那位以悍勇闻名于世的傅钧阳将军，亦非无智之人，每逢临阵，必定要待到筹算周全，而后才好全力施为。

再者，叶珏的父母叔伯——大将军叶瓒、王氏诰命、骠骑将军孟元敬等人此刻正在帝都，关心情切，若是知道其人身临险地、命在须臾，焉能不全力相助？

况且自古及今，在被战史所记载的案例里，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者比比皆是，尤其是关乎于双方存亡生死的交锋，即便是著名将帅，也多半不敢在战前便存了‘必然取胜’的念头。

随即话锋一转，续道:“这次老二等人回返帝都，算来随行将士至多不过数百人众，孤家麾下的东宫十二卫有数千将士，难道还不能寻机阻拦他们觐见父皇么？”

沿着官道策马飞驰的秦王顾霄霆等人当然不会知道青麟宫中发生的这件事情，不过叶珏、越朗等人趱行之际，也想到了那位太子或许会被旁人或有心、或无意地提醒，明白他还有数千东宫兵马可用，若是以此与秦王对垒，如何应对，其中大有学问。

对于跟随顾霄霆同往帝都的众人来说，这位皇子应对此事的态度至关重要，互相使了几个眼色后，越朗便主动转头向秦王发问道:“上将军，归根究底，咱们这一次前往帝都，随行只有八百将士，而在帝都之内，可能与我等为仇作对的人物，手中掌握的何止八百人马？

“至于那些没有相应职权，却还要在帝都左近搅闹风波的宵小之辈，咱们都不必手下留情，我却不信，军中将士连在面对北戎精骑之时都能怡然不惧，就冲不开旁人的阻挡么？”

虽然顾霄霆和越朗相互间的对答都默契地避开了身为太子的顾霄清本人，但听到秦王做出如此指示的焱军诸将士心里却大都明白，一旦来日储君相拦在自己的面前，自己所要采取的态度和应对之法，便以此令中所说为例，不必心生惧意。

只有那位新近从军的丁越一时尚不能尽解其意，奔行之际，不禁冲口而出道:“我原来不知，太子和秦王殿下两位皇子的嫌隙，已经到如此地步了么？但他可是国家储君，咱们这些做普通将士的，怎么好与其刀兵相见？”

思绪翻涌，神驰意动，李景武脸上强作欢颜，心里却越发苦涩起来，按着本心所想，他实指望能勉力将太子拉回到正途，如今看来，自己到底难以成功。

最为重要的是太子虽为国家储君，但若是真的自行命令麾下东宫十二卫将士去做截杀于国有功的皇子秦王，多半会被推辞拒绝，那时节又当如何应对、怎生处置？

太子不会知道，眼前这位垂目逊谢、对他少有违拗的人，心中所想与自己全然不同，他适才说出口来的谋划，亦非是一个妥帖的办法，恰恰相反，看着正在喜色浮动、踌躇满志的顾霄清，李景武自行在心中评点了一句:“储君性情如此，果然不能成就大事。”

或许旁人未必能尽知内情，可顾霄清也好，身在青麟宫中的僚属群臣也罢，都应当知晓，时下太子能够独力调动的东宫十二卫将士，总数不过数千人，更有甚者，自从那日北宁惨败以至于今，其中近半都是方甫仓促招募的新卒，未经调训，岂能以之为凭？

听到李景武终于改弦更张，言辞中再没了劝自己与秦王止息争斗的意思，反而主意狠辣果断，直不欲皇帝和秦王有父子相会之机，顾霄清面容间的神情终于为之一变，含笑颔首道:“你现在说出来的主意，才是正经为孤家全力思谋策划的好方略。”

秦王等人麾下的将士不同，单论横冲都所部，便是焱朝少有的精锐劲旅，叶珏、越朗等统兵将校虽然不乏年轻之辈，但却都是颇知军略的人物，与顾霄清等人相比当真不啻天渊。

就算此番回返帝都，彼等不会尽起兵马，亦无暇多做准备，但以李景武看来，倘若太子等众真要与之交锋对敌，只怕不需一两日光景，便会全军覆没。

“明白彼等的能为仅止于此，就该知道彼等奈何不了咱们，我既然敢只率八百将士赶往帝都，那便不怕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阻拦我与父皇相见。

“待到全军进入帝都之后，你和君镝即刻传我的令去，凡我部将士，不得离群而去、扰乱百姓，遇到巡视帝都、皇城的各部兵马，亦需以礼相待，绝不能有丝毫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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