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晴微微一笑，“我宫里两个孩子闹腾，莫说是隔着那么一个宫道的，就是一墙之隔我也半点不知。”

陈贵人出口打岔，“娘娘这话，妾可就要伤心了，妾为了给五公主缝一双小鞋，可熬了三个晚上呢！”

娴妃顺势转了话题，“难得陈贵人做针线，可有四公主的？”

纯妃望着远去的采仗，道：“文妃妹妹你住得近，我看贵妃娘娘最近出入都坐采仗，可是身子不适？”

纯妃本是想试探，却被尔晴无意点破心底的冤，若是没见到亲人，若没有被击碎镜花水月般的幻梦，她一定仍守着那一亩三分默默思念，待她回过神，身边已只剩明月陪着，回头又望了望身后的长春宫，暗暗下了决心，“回宫！”

走出一段路，陈贵人犹豫的开口，“可是妾为娘娘添麻烦了？”

有如娴妃这等习惯谨慎的本想婉拒，高贵妃如此便不好再拒，下意识看向尔晴，尔晴对着她点了点头，两人便起身郑重见礼，“臣妾叩谢皇上与皇后娘娘恩典，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有人带头，其她人也不管储秀宫里有没有亲人也跟着行礼，唯独高贵妃绷着脸坐在位子上不动，富察皇后看向她，，“贵妃还是莫要搅扰了诸位姊妹的兴致。”

高贵妃抖了抖帕子，嗤笑一声，“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皇后娘娘仁慈宽善，臣妾自该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了。”

富察皇后坦然受之，“贵妃有心了，再有半个月新人将要入宫，未中选者将要返家，本宫与皇上商议后，准后宫妃嫔召见储秀宫里自己的家中姊妹请安小聚。”

尔晴微微一笑，“小五是挺缺鞋子的，不过你可得专注些，娴妃姐姐那不如就拜托给张贵人？”

张贵人不意忽然提起自己，对着娴妃柔和的目光，“若是娴妃娘娘不弃，妾愿为效劳，说来妾久不动针线，还要向陈姐姐要一些花样。”

陈贵人正要答应，娴妃道：“你们商量归商量，可别绣得一样的，这段时日内还是少聚在一块，若是时间充裕，不妨给愉贵人的孩子也备一份，终归是你们的心意。”陈张二人对视一眼，先前，皆是心中一凛，宫里这是又要乱了。

另一头嘉妃吃力的跟在高贵妃的采仗旁，内监虽然抬着轿子脚力也比她这个身娇体贵又踩着花盆鞋的强，这段时日高贵妃总是板着脸一言不发，反而添了几分高深莫测，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嘉妃，你可同皇后娘娘提过？”

突如其来的问题，饶是嘉妃心思玲珑一时也不知问得哪个，更不知该怎么答，“还请贵妃娘娘指教。”

高贵妃轻哼了一声，似是故意为难她，声音轻如蚊呐，嘉妃若不快步跟上凑近根本听不见，“四皇子已经两岁了，皇后娘娘没同你提过种痘的事吗？”

嘉妃心中惊骇，脚下绊住，下意识就抬手要去扶周围的人或物，不想勾住抬轿子的内监，整个轿子一歪，险些将高贵妃摔下来，一根点翠凤簪自她髻上滑落，在地砖上摔成两半，几个内监也慌忙放下轿辇。

那个刚被提上来的宫女才扶住高贵妃，还未松口气，瞥见断开的凤簪，急得红了眼，“这可怎么好，这可是皇上特赐的那对，点翠鎏银凤簪现下摔碎了可怎么好……贵妃娘娘您头上的另一支呢！”

丢失御赐之物这可不是小事，嘉妃下意识的跪下请罪，“四阿哥是妾唯一的孩子，种痘又十分凶险，妾也是一时间慌了神，妾一定会想办法帮贵妃娘娘将凤簪找回来。”

高贵妃大约是气得狠了，手都在颤抖，扬起的手轻轻刮过，嘉妃的脸上只被护甲蹭破了点皮，“你最好有办法！”说罢便由宫女搀着往景仁宫去。

待人走远了，阿双才将嘉妃扶起来，刚要迈动步子，嘉妃才察觉到脚踝钻心的疼，这一低头就瞧见断成两截的凤簪，心中觉得不对，“阿双，将凤簪捡起来，稍后你去寻司珍司的匠人看看，有没有办法补。”

阿双听命用帕子仔细包好凤簪，又拿手在地上摸了摸将那些细碎的点翠都一一收好，一抬头见嘉妃竟一拐一拐的往前走，吓得惊叫起来，“娘娘，、娘娘等等奴婢，您这样走，脚会坏的！”

嘉妃甫一回到宫室里，就着急忙慌的要看永珹，因太后娘娘推说身体不适，免了请安，富察皇后顺势称孩子都小，也跟着免了，故而永珹还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额娘死死抱住，尖利的护甲都刺进肉里，痛得他下意识的哭叫起来。

他越哭，嘉妃抱得更紧要哄，却是哭得更厉害，引得嘉妃心中悲凉亦跟着恸哭起来，周氏在旁几次抬手又不敢去碰主子的身体，不停的提醒，“娘娘，您还戴着护甲，您弄疼四阿哥了，娘娘您先把护甲摘了，出血了，娘娘出血了！”

听得血，嘉妃终于回过神，慌忙放开手，永珹哭着要周氏抱，而嘉妃愣愣珐琅护甲上的红色，竟是慢慢平静下来，眼底透出几分凶厉，“谁要敢让我儿子得了痘，我就叫她先满脸花的去阎王殿里头唱戏！”

那头尔晴方回了延禧宫，便吩咐人去传尔星，陈贵人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一福，“那妾先回去挑花样了。”

“去罢。”

虽同在宫里，一来一去的传唤也费了些时候，尔星见礼落座后，才说起路上的见闻，“娘娘，刚刚过来的路上乱糟糟的，好像是景仁宫里丢了东西，正四处翻找。”

尔晴端起茶盏抿了口清茶，悠悠道：“这是在宫里，你既要留心又要无心，本宫听闻你明日就要出宫，恰逢皇上和皇后娘娘仁慈，准宫妃召见家中姐妹，这才传你过来说说话。”

“多谢姐姐照顾，若不是有姐姐和三阿哥，臣妹才能狐假虎威的，否则哪有臣妹可以挑挑拣拣的份？”

尔星虽留了牌子，却未被指婚，弘历只承诺待喜塔腊家定亲时，他定下一道圣旨，也算是记着尔晴和三阿哥了。

尔晴道：“本宫就你这么一个妹妹，挣来的荣耀不给你，难道还给别人？再则妃终归不是正室，姐姐又怎么舍得让你为侧室看旁人的脸色。”

娴妃轻笑一声，“所谓三岁看到老，就贵妃那脾气，嘉妃想熬出头，除非……”不是有人堵住了她的嘴，而是她自己被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惊到，生生打了个哆嗦，“高佳宁馨她、她不会吧？”

却是富察皇后先笑出声了，“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贵妃从年级上算是我们的姐姐了，让让她倒也无妨，你们觉得呢？”自然也没真想让底下人回话，于是又自顾自开口，“本宫就不占你们同姊妹相聚的时间了，各自回罢。”

然出了长春宫，却见高贵妃高高坐在采仗上，淡淡的扫了嘉妃一眼才示意抬轿子的内监往宫里去，嘉妃瑟缩了一下，勉强跟一旁的另外三妃闲话几句，才迈开步子跟上。

尔晴摇了摇帕子，道：“还是某人没有良心，我这块帕子用了都一年了，天天拿着带着，某人也看不见，我可要伤心了。”那帕子是去年陈贵人亲手绣了奉上的。

眼看几人边说这话边要走，纯妃提高了声音，“陈贵人对文妃可真上心，不知本宫可有幸得陈贵人的绣件？”

陈贵人只是想为尔晴解围，哪里真的拿得出什么绣件，尔晴道：“若是纯妃姐姐能早日为皇上诞下龙嗣，除了我延禧宫，三宫六院乃至皇上太后都会奉上礼物，届时就怕纯妃姐姐挑不过来了。”

高贵妃不应，搭着宫人的手起身，“臣妾先行告退。”不见礼、不等皇后回应便转身缓慢的步出长春宫，宫室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不待众人反应，高贵妃先哼了一声，“既是皇上的吩咐，臣妾们自当遵旨。”

尔晴摇摇头道：“谁知道呢，时辰差不多了，再慢就要晚了请安的时辰。”

长春宫众妃按位份依次落座，娴妃于高贵妃对面，因先前的猜测忍不住打量了几眼，对面人儿的妆容浓艳精致，艳得仿佛是披着红衣的怨鬼，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尔晴脚步顿了一下，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贵妃娘娘跌了一回，倒是转了性子，软和了许多，想来嘉妃也快熬出头了。”

富察皇后端坐正中的凤座，笑容和煦，“今年大选已过半，内务府的小选也很顺利，辛苦贵妃了。”高贵妃由着一个脸嫩的小宫女搀扶着起身福了福，近日富察皇后对高贵妃的针对也越发明显，不过谁让她是皇后，本就是名正言顺。

“怎么不见芝兰或阿满？”

陈贵人笑道：“自然是有的，唉，同在一宫，文妃娘娘竟然不知，娴妃娘娘不若妾把五公主那份也一块送给您了，还请您莫要嫌弃妾针线粗糙。”

“怎会嫌弃，你的手艺都快及得上内务府的绣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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