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富察皇后霎时失去血色的容颜，高贵妃心底很是痛快，出了长春宫才咳出一口血被她用帕子接住，芝兰眼泪当即滚落下来，却没失态的尖叫，压低声音问道：“娘娘您还撑得住吗？”

高贵妃唇瓣上染了血色，勾起的笑也越发艳丽，“芝兰，你说嘉妃算是个聪明人吗？其实很多人都说自作聪明，蠢又不自知。”

高贵妃一走，徒留下长春宫里一片凝重，嘉妃还跪在地上，却没人提醒，都在思索芝兰方才那一句可能有喜，高贵妃多年未有孕信，纵使再隐蔽，多年调理仍是漏了蛛丝马迹，她的状况几乎是半公开的。

高贵妃这时也缓了过来，转过身来，“不必了，臣妾可不像皇后娘娘那么心大，当初二皇子的风寒也是张院判调理的，本宫都这把年纪了，可得比皇后娘娘更加精心。”

娴妃忙打圆场，“尔晴你莫不是又贪凉，撞上桃花娘娘了？都犯浑说浑话了，皇后娘娘不若您也将喜塔腊二小姐召进宫来，咱又不是尔晴的亲姐妹，没得惯她这小性子！”

这倒是提醒了富察皇后，“若还有后妃想请家人入宫陪伴的，本宫便一块允了。”目光扫过众人，在纯妃身上顿了顿。

富察皇后愣了愣，道：“贵妃少有请求，本宫自是应的，可这到底是宫里，贵妃须得有分寸。”

高贵妃难得带了芝兰出来，起身时不知是方才唇枪舌剑间心绪难平，竟是歪了歪身子，纯妃坐在下手心细，芝兰那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更是被她尽收眼底。

嘉妃心头一紧，脸色涨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急的，垂下头掩去眼底晦涩，放在地上的手一点一点攥成拳头。

富察皇后娥眉颦蹙，口气也严厉了些，“贵妃还是少说两句，不为自己，也不要让九泉之下的人徒增业障！”

纯妃深深吸了口气，心领神会，起身道：“娘娘即开了口，臣妾便厚颜也跟着求一个恩典。”

富察皇后含笑点头，“其余姐妹呢？”

娴妃见状开口道：“皇后娘娘体恤我等姐妹，但这里毕竟是内闱不好多召外人，一个两个也罢，若是多了万一惹得太后瞩目，反而是我等不懂事，令太后与皇后难做了。”

娴妃开了口，其余人也起身道不敢，富察皇后道：“这般本宫之后还有宫务要处理，就不留诸位了。”

嘉妃这时候才得以起身跟在众人身后，走出一段路后，尔晴特意放慢了几步，与嘉妃一前一后，低声道了声谢。

嘉妃面上并不声张，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挡住纯妃那边的视线，“小心些。”

如此后，两人不动声色的又走了一段路才拉开距离，娴妃心忧便直接跟着一块到了延禧宫，两人落座后待宫人上茶，尔晴侧首看了眼平儿，平儿便领着宫人退下，娴妃亦然让珍儿跟着出去。

尔晴先开口，“今日是我冲动了，让姐姐担心了。”

娴妃摇了摇头，“小刘太医是你的人，就是嘉妃不开口，今日我也是要为他说开脱，只是我更想问得是贵妃有孕的事，可有我能出一份力的？”

尔晴反问：“娴妃姐姐觉得我做什么了吗？”

娴妃道：“说来本宫认识贵妃的时候比你更久，她是个十分执拗的人，一旦定下了一个人就不会轻易改动，我不信那次平安脉是巧合，更不信贵妃那个身体还能有娠，你同贵妃做了什么交易。”

尔晴转开脸避过她的目光，“淑慎姐姐，我也是为你好，这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不该被卷进来。”

娴妃道：“既然同在紫禁城，哪里有真正的清净，只是尔晴但凡你做了，就不可能不留下一丝痕迹，而贵妃是个不管不顾的，必要时候为了她自己谁都能抛弃，若是一个不好，可能你祖父内务府总管之职都能丢掉。”

尔晴长叹一声，“姐姐也知道喜塔腊家在内务府有几分薄面，那又怎能真的完全抽身干净，再则小刘大人同我说，贵妃怕是至多撑不过半年了。”

娴妃一惊搭在茶盏边的手下意识抬起带翻了杯盏，不顾礼仪的整个身体都前倾靠在几上，“这可不是开玩笑！”

尔晴淡淡的望向她，娴妃知她不是玩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高贵妃可以说是她们这些人头上的一片阴影，忽然间听得这片阴影濒临崩溃，心底松了口气后又是一种莫名的哀切，明明高贵妃做下这么多恶事，甚至在她有孕时暗害，到这时也不免生出一种顾影自怜的同情。

“那这大概是高贵妃最后的一次豪赌了罢。”

尔晴望着绣着淇澳的素净屏风，空落落的，她初初听闻消息也是不敢置信，那个无论前世今生都高傲执拧，一条道走到黑的高贵妃，今生尽然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会提前这么早退场。

两人一时间静默，而宫外大学士高斌府上却是热闹了。

这是第一次高贵妃撇开祁氏把两个异母妹妹请进宫里，这引得祁氏越发紧张，甚至直接同高斌撕闹起来。高斌一开始还好言相劝，但最后终于不耐烦了，两位高佳小姐只得战战兢兢的跟着宫里的人进宫。

高斌看着哭得瘫软在地的祁氏，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却不想待到下次，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他根本不知道最后可以去恨谁。

富察皇后得到高佳小姐们入宫的消息时正在查彤史，心底有过一丝不安，但还是用印，甚至免了她们来长春宫请安，这是她在皇宫王府里生活多年形成的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手下翻彤史的手也越来越焦躁，到最后丢到了一边。

想到高贵妃可能妊娠，富察皇后便难抑平静，后宫中谁都可以有孕，谁都能生下皇嗣，唯有她高佳宁馨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富察皇后看着嘉妃惨白的脸色，问道：“嘉妃你到底是四阿哥的生母，你是怎么想的？”

高贵妃眼前忽明忽暗的，一时竟没来得及回话，芝兰扶稳了高贵妃，回道：“谢皇后娘娘关心，主子身康体健，只是可能有了喜事，难免有些辛苦。”

话音方落，众人皆是惊愕，难以置信的看向高贵妃那纤细平坦的腰肢，富察皇后也是犹疑，“不若贵妃先在长春宫歇息，本宫传张院判前来请脉，以免延误病症。”

纯妃看了眼尔晴，“嘉妃怕是想岔了，宫有宫规，什么品级配什么人，张院判要看顾皇上、太后还有皇后娘娘，怕是不得空，太医院里的其他太医皆是医术高明，说来小刘太医更是妙手，不过去请了一次脉，贵妃娘娘竟是有了喜讯。”

尔晴神色一冷，“兴许是时候到了，不过有没有喜讯，还要看皇上的眷顾，话说回来，连贵妃娘娘都能有好消息，纯妃姐姐花容月貌、诗词歌赋无一不通，白白空待倒是真叫人惋惜。”

霎时间空气仿佛都冻住了，纯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其余人等看尔晴的目光都带着惊疑，为她少见的刻薄言语。

“贵妃可是身体不适？”

高贵妃顿觉得胸闷的厉害，喉头几度吞咽才没有当场吐出口血来，拿帕子掩住唇角的冷笑，“皇后娘娘都不怕，臣妾更没什么好怕的，另还有一事，臣妾要在此通告，臣妾近来心情不好，想请我那两个庶妹入宫陪伴，皇后娘娘仁慈宽厚，不会不准吧？”

嘉妃眼眶通红，“皇后娘娘，种痘是惯例妾不敢心存侥幸，只是永珹体弱，还请皇后娘娘宽限些时间，待永珹身体好些了，妾再上禀，届时辛苦皇后娘娘了。”

不等富察皇后开口，高贵妃先冷笑一声，“皇后娘娘，既然嘉妃自己这个生母都不上心，你我何必要多管闲事，免得有些人以为咱们心思不轨，容不下人。”

皇帝御赐的首饰失踪，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高贵妃更是发了好大一通火，第二日请安时，就在富察皇后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起为四阿哥种痘的事。

富察皇后当即沉了脸色，“贵妃慎言，本宫是嫡母，对每一个孩子一样关切，绝不会厚此薄彼，嘉妃你的担忧本宫知晓，但还是要抓紧，本宫会吩咐太医为永珹调养，并拨几个有经验的嬷嬷照顾。”

“呵，皇后娘娘不亏是皇后娘娘，”高贵妃歪过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嘉妃，“还不快多谢皇后娘娘，能在皇后娘娘面前养着，可比你自己瞎照顾强。”

娴妃亦是蹙了眉头，却是想到先前刘寻为高贵妃诊治，怕是私下里为高贵妃做了什么手脚，难免心生担忧，如刘寻这般得力的恐怕短时间内再难找到。

嘉妃自然也是想到了，“皇后娘娘，并非妾身信不过，只是永珹非嫡非长哪里担得起让张院判看顾，且、兴许张院判不擅长儿科……”她的声音随着富察皇后越来越冷的神色渐渐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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