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那我全买下了，一本书一两银子，可行？”

“只卖姑娘手里那本，一枚铜钱便可。”

“我全要了，你开价。”

李不一嫌那丫鬟翻乱了自己的书，于是将她手里拿着的书也夺了过来，那丫鬟不服气，还想争抢，却被身为主人的姑娘拦了下来。

李不一回答的干脆，虽然一本书一两银子，换来的钱足够他一辈子所用，但他不乐意，因为莺飞雪只给他的书以一枚铜钱的价格回收。

“芮儿，全给装回去，一本书一枚铜钱付给他，回头不要的再来找他退。”

王婶和张婶是李不一的邻居，平常都会出摊卖点菜，自己省吃俭用，还能给去了前线的儿子寄点花销，李不一摆的书摊就在她们中间，偶尔卖得出一两本，加上捡点菜叶回去，活着倒不算什么大的问题。

约莫着快到了黄昏，终于有人看上了李不一的书，是两个年轻的姑娘，一主一仆，言语谈吐皆不似冀阳本地人。

李不一整天神神叨叨，又瘦得像根柴火棍子，连军中最普遍的长戟都提不动，再加上他一无报国之志，二无知遇之情，怎会用得上去拿性命开玩笑，所以好几次征兵都被他稀里糊涂地混了过去。

“李家小子，这书你还是别卖了，兵荒马乱的，谁会有闲钱来买这没用的东西！”

显然那姑娘也并非好说话的人，李不一说不卖，干脆就明抢了起来，李不一瘦弱不堪，争抢也不是丫鬟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书全被卷进了包裹。

旁边的王婶和张婶也不好帮忙，毕竟人家姑娘是付了钱的，还是按照李不一的价钱，只多不少，这要再不乐意，那岂不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

但是李不一非常的不乐意，抢不过丫鬟，他便垂头叹气，倒不是嫌书卖的便宜，而是很多书这姑娘根本用不上，一起拿回去难免会浪费了他的心血。

那姑娘不由分说，留下一袋钱就招呼着丫鬟将书给搬到马车上，出行能用的上马车的，那定然是非富即贵，而且还要有足够的身份，自是李不一招惹不得的人物。

“蛮不讲理…”

待那姑娘离开后，李不一冲着马车的方向嘟囔了句，身边的王婶赶紧把他给拉住，示意他不要在大街上嚷嚷，指不定人家有什么高手保护，听到了不乐意，再凭空惹来事端。

“李家小子，别说那不该说的，那书也都是你自己写出来的，有人买了还不是好事？快来帮婶收拾摊子，咱们回家炖鸡，等大壮二壮回来，还要再跟你多认几个字呢！”

“如此面生，听闻沈洵将军家有一女，不会就是她吧？”

李不一帮着王婶收完摊子，心里却还惦记着刚才那姑娘，或者说是他的书才对，虽然书上的东西他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但是重写一本同样内容的书他却不愿意干。

自从莺飞雪离开后，他就没怎么读过新书了，冀阳偏远，能买到的书他都已经看过，倒是莺飞雪替他找来的那些，多数都是些不寻常的书籍。

“你就别打听了，咱们平头百姓，可不敢胡思乱想，快走走，咱回家，估摸着时间，我那俩儿子也该回来了。”

张婶满脸的喜色，在前面拉着板车，李不一在后面推着，今天的菜没剩下多少，还是因为在凌州城回来了一批士兵，家家户户都在备着丰盛的饭菜犒劳，卖菜的农家生意自然也就好了些。

经过巷子口的时候，一队神情低落的士兵正从里面出来，凌州战事不利，吃了败仗不足为奇，王婶还以为是与他两个儿子一同回来的弟兄，热情地拿着剩下的菜分给他们。

“婶，别…我们吃不起…”

一群年青士兵逃也似的离开，这时他们才听到巷子里有议论声传来，什么“可怜”、“倒霉”之类的话，就算王婶再怎么不信，她的双腿都已经哆嗦着迈不开步子。

“王婶，不会的，大壮和二壮只是受伤了，他们不会有事的！”

以李不一的了解，燕国的军队没有把士兵的尸体从前线运回来的规矩，更别提还是这种被拉去充军的无名小卒，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在回冀阳的途中遇到了袭击，不是赵国的军队，便是寒露山新组建的几批山匪。

这几批山匪原本也是冀阳人，因为不愿被拉去充军，方才落草为寇，靠着平日里打劫过往的小股军队为生，眼下战事当先，也没人有功夫去山上清剿他们。

王婶红着眼睛，每一步都迈得无比艰难，李不一的心情也很复杂，虽说他是最近两年才与王婶走的近些，但是非常佩服王婶，十几年前自家丈夫就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又赶着儿子上战场，落得个满门忠烈却无人记得。

今年李不一十六岁，读了千余本书，绝大部分都是莺飞雪替他寻来的，也有他自己攒钱去市上买来的，反正不管是哪来的书，只要他看完后放在门口，莺飞雪都会以一枚铜钱的价格回收。

身为主人的姑娘拿着一本名为“势”的书问道，那丫鬟的身份显然也不一般，主子还没发话，便开始翻起其他的书来，结果无一例外，皆是没有听过的名字和内容。

“书是我自己所做，姑娘若是听过，才算奇怪！”

“那你说，多少肯卖。”

那姑娘显然也是非买下摊上的书不可，丫鬟看不懂，可是她懂得一些，书名为“势”的那本书上，详细记录着凌州城附近的情况，虽然后面她还没看，但此书明显非常人能做。

“不卖！”

“老板，你这书名，为何我从未听过？”

“谁说不是，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不用养家糊口，好歹也别让自己天天饿着，不就去打个仗，你看我家俩儿子，今天还都要回来呢，我杀了只鸡，晚上一起来凑凑热闹！”

哪怕在莺飞雪眼里，李不一都是个十足的傻子，在这乱世，穷人读书能有什么用，没有人扶着，怕是永远都出不了头，什么美娇娘、山河策，都不过是梦中空想。

李不一用莺飞雪留下的钱修缮了房子，原本的破草屋变成了木屋，外面还圈出了一块院子，种了片花草让他的小青蛇有块可以嬉玩的地方，也算是替他看家。

莺飞雪走后第三天，如李不一所想，燕国大将军沈洵带着精锐骁骑接管了冀阳城，一面加固城防，一面清剿山匪，保障与凌州和梓归的路线不会受到骚扰。

除此之外，李不一还花十枚铜钱去买了块上好的灯油，小心翼翼地用蜡纸包裹，藏在他精心绘制出的沙盘下面，每每有空，便会坐在沙盘前发呆，时不时地将自己听到或是猜到的消息化作一条条路线和标记。

不觉已过了三年，李不一十九，本该有书生样，但他却格外邋遢，凌州前线战事吃紧，城里的男子没少被抓去充了军，说到底也只是送死的炮灰而已。

“不卖。”

李不一的态度不仅引得那姑娘不悦，连一旁的张婶王婶都暗自骂他没出息，一点儿也不懂的变通，那姑娘的衣着，怎么看也是富贵人家，人家都开出了一两银子的天价，他居然还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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