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不一还沉浸在与莺飞雪再次相见的梦中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是邻居张婶，因为怕他家里那条已经有手臂粗的青蛇不敢进来。

李不一披好外衣，抚了一把门后的圆木，木头瞬间从中间向两侧打开，里面被凿出的空洞，恰好放得下他的宝贝雪吟，这便是他保护雪吟的方式。

没让张婶等多久，李不一匆匆地从屋里跑出来，刚打开门，张婶就拉着他往外走，李不一根本挣不脱，也没有挣开的必要，就这么被张婶拉着去了王婶家。

剑鞘上面的每一道纹路都被李不一铭记在心，就行莺飞雪的样貌，哪怕只相见了短短一面，便将少年时的李不一深深地锁住，或许永远无法挣脱。

“孩子嘛，一时间缓不过劲来，街坊们大伙帮帮忙，一起把他们埋了吧！”

所有人的情绪都很低落，整条巷子里，把儿子送去军队的不止王婶一个，但是为了杀敌报国的却只有王婶一个，两年多来，只有她往前线寄钱，从没要过儿子一分军饷。

不由得，李不一又想起莺飞雪，若是她在，定然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她如果不走，两年前寒露山差点被沈洵的军队夷平时，她也难逃一劫。

“你在哪儿呢？我问了许多外来的人，都没听说哪里传出女侠的消息，若是不在燕国，那应该是回柔然了吧，哪怕给我留封信也好…”

王婶一眼都没看自己的儿子，径自走进屋里反插了门，李不一怕人多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就把街坊们都给劝回了家，然后翻开残破不堪的草席，好在之后能给王婶一个正确的解释。

“山匪！”

李不一瘫倒在沙盘前，双眼已是遍布血色，他早就应该想到的，新燕王登位，虎视眈眈的不只有赵国才对，西南方的魏国，军力同样不弱于魏国，虽然那边有朔方天险，守军可以以一当十，但燕国拿的出手的将领只有沈洵一人，他顾及不到千里之外的燕魏边境。

而且经过他之前的推测，莺飞雪去西南方的可能很大，她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没有比边境更适合她施展拳脚的地方，燕魏边境地势特殊，人少反倒更加有利。

“只要燕赵战争能胜，魏国自会退兵，不过沈洵虽然勇猛有余，但手下的酒囊饭袋太多，若不能尽快取得优势，一旦北方狄人南下，冀阳恐有不测。”

“赵国主将李续太过求稳，从不急攻，想要战而胜之已非易事，若想速战速决，便只得铤而走险，可冀阳一旦城破，赵国大军长驱直入，燕国将再无险可守。”

“且看沈家那姑娘如何了，我李不一不为出人头地，不思尽忠报国，不愿扬名千古，不护苍生黎庶，只求一人太平，此生无憾。”

“雪姐姐，你要再来冀阳，说什么我也要跟你一起走。”

李不一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以前他活着只是为了活着，为了读书，为了捣鼓他那些不知有什么用途的“玩意”，甚至连为什么要读书都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莺飞雪为他准备的书，替他铺就了一片大好的前程，而他，也不曾辜负。

将一封写下了自己思念的纸笺塞进沙盘下方的空间，李不一扶身而起，方才死灰一般的阴暗重新燃起了光亮，王婶的死对他触动很大，他不想自己也这么一般，窝窝囊囊地死在小巷子中。

与街坊们一起，李不一拿出昨天卖书的钱，替王婶一家买了棺材，埋还是埋在城外，与王婶的丈夫埋在一起，好歹这一家为国尽忠的英雄，死后还能团聚。

再回城时已是傍晚，这次却是巷子外围满了人，因为巷子里的人都去给王婶出殡了，李不一的家在小巷的最深处，门口停了辆轿子，在穷人的眼中，已是飞黄腾达。

李不一在一众街坊羡慕下回到住处，发现家门已经开着，显然是轿子里的人没经他同意就进了门，因为怕伤到街坊邻居，院子里的机关李不一都很少会打开，这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院子里并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说明那姑娘虽然不讲理，却还懂得礼貌，不过李不一最担心的并非院子里的东西，而且他房中的宝贝。

李不一觉得王婶变了，因为她拉车的速度变得和平常一般无二，倒不是他的安慰起到了效果，而是一个人的绝望吞噬了悲伤和恐惧，只剩下行尸走肉一般的本能。

隔着一堵木墙，李不一听到屋内有点响动，就去敲了敲门，但是没有得到王婶的回应，无奈之下，李不一又安慰了王婶几句，这才回家去抱着雪吟剑，面对着沙盘发呆。

每每睡熟，李不一都会扬起嘴角，好似那把自来到他手上就从没出过鞘的雪吟是一个绝世美人一般，只要他在家里，就始终不离身。

这等屈辱，王婶哪里咽得下，翻看过大壮和二壮的尸体，上面除了新伤，每人的身上都还有不下十道的旧伤，他们来信中中还说是因为作战英勇，被特批回冀阳修养一段时间。

王婶也死了，她的心跟丈夫和儿子一起去了，她的身体吊死在房梁上，她要下去向两个儿子询问真相，然后告诉自己丈夫，他们的儿子都是英雄。

李不一哭了，生离死别他都经历过，但是从没有这么突然，昨天还在一起谈笑风生，今天就已阴阳两隔，猛地他心口一痛，疯也似的穿过人群，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家中。

“王婶，受你赠饭之恩，李不一发誓，定为大壮和二壮讨回个公道。”

李不一咬牙切齿，果然不出他所料，大壮和二壮都是伤在凌州前线，和其他伤兵一起被送回冀阳养伤，但是路上遇到山匪，拼斗之下不是对手，浑身又添了数道伤痕，最后惨死山匪刀下。

“婶…”

李不一在后面唤了声，而王婶好似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随着她的丈夫和儿子一起，压根就没听得到活人的声音，包括离得近了之后一群街坊劝她节哀的话。

街坊邻居们见王婶回来，瞬间安静了下来，默默地把路让开，让出了他们家门口两团破烂的草席，上面浸染着斑驳的血渍，腥臭的味道离得老远都直钻人肺腑。

“大家帮下忙，把大壮他们抬进家里去吧。”

见到这般情景，李不一只能替王婶做主，先一步去打开了院门，院子中央还晒着几身新做的衣裳，厨房门口，笼子里的老母鸡不停扑腾着，好像是在庆祝自己将要逃过一劫。

“李家小子，我和王姐本来还劝你去当兵，现在看来，还是不去的好！”

王婶家的院子里，卷着的草席变成了三个，一群人围着议论唏嘘，原来王婶昨天夜里去了趟官府，想替两个儿子要回个说法，谁成想官府的人不仅把她给轰了出来，还说他儿子是前线回来的逃兵，就算没死在山匪手里，回来也一样要被处死。

阅读长天落：雪龙吟最新章节 不^格小^说^网 w^w^w\.vb\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