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没得选。”一十三的眼睛不得不避开那些明亮的目光，这些东西过于纯粹，纯粹得反而有些脆弱，就像薄的透明的玻璃，一碰就会化作碎片。

“也是，如果我们没有遇到五，估计也和他们一样。”小十七有些心情不好，这些孩子没有踏上过无序并不是问题，让她感觉到暗火的是，这些孩子甚至没有去理解现在旧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不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小十七说道。

“。。也许。”

“喂，你们两个！”有人在大喊大叫。

“那两个新来的！”一十三还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个男人在喊他们。

那些孩子也躲在影子里，好奇的看着这两个新来的人，一个个眼睛透亮，好奇又带着畏惧。

“就像一窝羸弱的小老鼠。”小十七小声说道。

好在那些孩子进旧城的时候不是太小，青竹会才不用考虑给这些孩子找奶粉，毕竟没人会考虑用老鼠产奶，除非旧城老鼠进一步变异搞得像羊那么大。

旧城不允许孩子进无序，这是一个奇怪的决定。

这是一个嘴唇很薄的男人，像是把嘴唇那点颜色藏进了嘴里。长得好像书上看到的青蛙，一十三心想。

一十三和小十七站在走廊，而个男人站在房间里对他们说道：“你们得进来聊聊。”

一十三有些诧异，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这是个体想要融入集体都要有的流程，交换思想，接受同化。当然，首先要听一听对方怎么说。

一十三和小十七在门口还提防了一下，原本以为对方在门左右两侧藏了人，等他们一进去就动手，不过看来这个屋子里就一个客厅，甚至没有卧室，也不存在其他藏人的地方。

那这男的不就相当于被他们两个给堵在屋里了吗？

他就没有什么危机意识吗？

“您好，找我们什么事？”一十三微笑着，礼貌地开了场。

“你们两个是新来的？”

你要不要听一下自己在说什么，还我是不是新来的，那你刚才怎么喊的我们？虽然无奈，一十三也只好点了点头。

“对。”

“从哪来的？”

“还没加入过组织。”自己如果说是豺狗帮的会不会让他放尊重些，估计也不会。

“说谎！”这男人突然变了脸色，“就你们两个孩子，怎么可能不靠组织单独活着？”

不是，你不信你问个屁啊。

小十七有些牙痒痒，是不是应该走过去礼貌地给他一来刀。

一十三轻轻抬手把她拦住了，一十三发现了，这个人好像不认识他们两个。

密密麻麻的人已经堆叠在门外，一个个将头探了出来，看着里面的情况，说实在就是在看戏罢了。外面的人有人认出了一十三，小声的说了一句：“那不是食尸鬼吗。”，然后就更高兴地继续看戏了。那些孩子也把头探出来，他们对于新鲜事物总是充满了好奇。

“所以您觉得我应该是哪个组织的？”第一天来别人的地盘就杀人总归是不太好的，所以一十三倒还可以再听听他想怎么说。

“是我在问你！”没嘴唇的男人一拍桌子。

“我们也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探索队后头找一些东西吃罢了。”一十三倒是可以选择性服软，毕竟刀还在自己腰上，拿到手里走过去再给他一刀挺累的。

“我看你们两个背着包啊。”男人见一十三态度很好，暗自欣喜，一翻眼皮，说道：“你们两个包里装了什么啊。”

“食物倒是有一些。”一十三笑了笑。

“那不应该私藏啊。”男人平和的教导着面前的两个孩子，“毕竟我们是同一个集体，是要共进退的，有东西要拿出来分享，怎么可以私藏呢？”

这倒也是个体想要融入集体的必要流程。

“不过冒昧地问一下，您在青竹会是什么身份？”我还以为你是青竹会首领呢，那我在楼下遇见的是谁？首领一下楼你就篡位是吧。

“你不知道我是谁？”没嘴唇的男人饰演出一副很意外的样子。

一十三微笑着点点头，不，是你不知道我是谁才对。

“你要知道我在不夜城是什么地位，我拥有着一张【规划者】芯片，是B级别的！我想我应该很能帮助首领处理这些事情，在这种关键时刻，更需要有人帮首领多出力。”男人自傲地说道。

其实男人拥有的并不是【规划者】芯片，而是从黑市淘到的【煽动者，C】的芯片，通过煽动他人的情绪来起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不过效果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小十七努力地理解了一下男人所说的，然后虚心的提问道：

“你这么厉害你怎么到旧城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

你看，小十七这孩子就是不会说话，一十三有些憋不住笑。

没嘴唇的男人气得脸色暗红，他愤怒地对小十七吼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因为没用才被迫到旧城来的吗？你想说我们都是垃圾？”【煽动者】芯片已经偷偷启动，挑动着在场人的愤怒。

“他们两个是不是说错话了？”男人问着门外的那些人。

“是。。对，没错！她们说错话了！”外面的人开始还有些犹豫，不过在集体意识下很快大家就达成了一致，大家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将这份凝聚感延续下去。维护者自己那些莫须有的名誉。

连那些孩子也在跟着帮腔，即使他们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应该道歉。”那个没有嘴唇的男人高兴的喊道，就像舞台上的歌手，唱了一句，然后把麦克风伸到下面，让下面接上一句。

他们现在是一个集体了。

一十三皱了皱眉，是不是应该让他闭嘴了。

“啪，啪，啪。”

一十三转过头，小十七在缓慢的鼓着掌。掌声并不大，只是平淡地一下接着一下，但随着那些人渐渐静了下来，这掌声也就显得大了起来。

直到所有人都闭了嘴，安静了下来，小十七自然也停了手。

“所以，你要说什么？”男人有一些起汗，这个兔崽子的行为打断了他刚刚煽动起来的效果。要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被一直被煽动。但男人还是要把主导权拿在手里。

“啊？我没什么要说的啊，只是觉得您说得好，想听您再说一遍罢了。”小十七用单纯的表情说道，脸上却带着狡黠的笑。

“你！”男人瞪大了眼睛，赶忙看向门口，想要引导门外的人起哄，把煽动继续下去。

一十三转过了头，咧开嘴对着门外那些人笑了笑。

你们不会真忘了我是谁了吧。

门外的人下意识都往后退了一步，他们就算没亲眼看到一十三跟人咬耳朵，也听说了这个男孩【食尸鬼】名号的由来，谁敢出头去找他的没趣。

这份集体感就这样融化了，就像被尿呲过的雪一样。

一十三转回头，给了小十七一个赞许的目光。

小十七回了他一个我好像有些饿了要不要想想晚上吃什么这个男的怎么还没有说完我能不能一刀捅死他的复杂眼神。

没嘴唇的男人后退了一步，既然硬的不行，那他就换一种方法，把这两个人拖到一个集体荣誉感里。

男人缓缓走到窗口，转过身，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然后用感慨的神情说道：“首先我要先道歉，因为我们其实不应该彼此责怪。毕竟我们经历过同样的苦难，我们都是不夜城的弃子，被不夜城无情地扔进来。在这里，我们彼此依靠，彼此信任，成为同一个集体。我们将拥有的一切都拿出来，一起分享。我们有了共同的命运。更何况，就在今天，流放者侵入了我们的生活，将我们的日常破坏，将我们努力维持的宁静尖践踏地一文不值。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更应该在一起，互帮互助，你说是不是？”

这个没有嘴唇的男人就这样站在窗口前，抒发着情感。晚霞的光辉照耀在他身上，如同暖阳，又像是来普渡众人的传教士，令他的身影神圣，又带有宏大的关怀。

他缓缓张开双臂，晶莹点点的粉尘从他背后升起，在夕阳下更是闪闪发亮。男人脑前鲜红喷薄而出，带有惊雷般的声响。没嘴唇的传教士一个瘫软，倒了下去。

留下窗户上的一个弹孔，和溅在玻璃上的血。

“哎，你说打中了没？”守卫挑着脚手搭凉棚看了半天，问他旁边的另一个守卫。

“应该打中了吧，你没看窗户上都溅血了。”

“你还能看清？这夕阳太红了，我都看不见。你说那个旧城的站窗户边上干啥呢？”

“谁知道，在那装神弄鬼呢吧。管他呢，赶紧把旧城清完，还能赶回去吃个夜宵。”

“也是。”

太阳很快就落下了。

而现在，所有人为了避难都聚在了一栋楼里，上上下下的都是人。每个人都是一副感到不安却又不知道在因为什么不安的迷茫表情。

“那些孩子。”

“因为他们没进过无序？”

一十三突然想起了什么，随便揪住一个人问道：“请问二十六在不在。”

“二十六早上背着包出去了。”

一十三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

毕竟如果理论上孩子不去无序的话，他们的数量会越来越多，不过事实上孩子的数量一直维持在一条水平线上。即使那些孩子拥有着富人的血，理应有着更好的基因，也难以影响他们在旧城的艰苦环境里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现实。

人们躲在各自的阴影里，看着缓缓走上来的一十三和小十七。

青竹会不缺轻壮年劳动力，但还是以女人孩子和老人居多。

一十三和小十七背着背包爬上青竹会公寓的楼梯，青竹会一共有十三栋楼，其中三栋是用来居住，剩下的十栋楼都封了窗户用阴暗环境种蘑菇。

毕竟青竹会接收了旧城里大约七成的弃婴。

说是弃婴倒也不对，每个被扔进旧城的孩子都大概三四岁左右，在他们两三岁的时候是真的留在了不夜城的福利院生活。毕竟福利院需要让人来参观他们来博得同情，获取善款；媒体也需要这个热度来抨击富人随意抛弃孩子，当然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而当他们成长到不再那么楚楚可怜，能轻易获得别人的感动的时候。福利院就会把他们送进旧城，对外还要抹上几把欣慰的眼泪，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庭。反正一直会有被送去福利院的婴儿，就像一直会有被扔进旧城的大人一样。

“。。也许。”

有句话一十三没有说出口，总有一天那些孩子也会踏进无序，只要到那一天的时候旧城还在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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