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仅仅只有这一件，说不得便要求着阴侍郎忍痛割爱了！”崔镇正容道，“若是阴世兄觉得齐王那边说不过去，我也愿意和阴世兄一起，向齐王殿下登门谢罪。”

“这怎么使得？！”阴弘智赶紧道，十分苦恼地想了想，才道，“倒是要问问崔公子，刚才我已经说了，齐王殿下手中还有不少琉璃器，我那外甥也不是小气的人，我帮着崔公子以及各位公子引荐一番，自是十分容易便能得到。崔公子为何一定要我手中这件？”

“阴世兄恕罪！”崔镇又拱了拱手，道，“确实有万不得已的理由。”

崔镇仔细一看，果然如此，别说琉璃珠内部的火焰或花瓣状的纹路完全不同，甚至外表的大小、圆润程度乃至色泽，都有细微的差异。单看一颗还看不出来，这会儿五六颗放在眼前，差异便十分明显了。

“这话怎么说的？！这话怎么说的？！”阴弘智仿若失神，嘴里喃喃道，“这琉璃像乃是天地造就，人间怎会有相似之人？！”

“阴侍郎此话不妥！”一个少年出声道，“崔家老祖宗德行兼备，想来该是上天应其功德，才借齐王殿下和阴侍郎之手，将这价值连城的琉璃像送到这世间！”

“哎——这话怎么说的？！”阴弘智没等崔镇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道，“崔公子家学渊源，你我相交可不能以年岁官职相论。若是崔公子看得起，便称呼一声世兄便是了。”

崔镇微微一笑，对阴弘智的态度十分满意，便继续道：“阴世兄，此事原本不应该张口，但是却有不得不张口的理由。还请阴世兄能够忍痛割爱，将这座造像让给小弟。”

那手的主人一下回过神来，脸色讪讪想要同阴弘智道恼，却发现这大方的阴侍郎面带微笑手捋胡须，根本不是打开自己手的人，微微一转头才发现，自己这小圈子的“大哥”崔镇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看呢。

“失礼了，失礼了！”那少年尴尬地道。

“对对对，此言有理！必是上天奖赏崔家世代簪缨、耕读传家的功劳，才有了这极为传神的琉璃像出现在世间！”

“可是……”阴弘智依然一脸难以接受的样子，嗫喏着。

“阴世兄将真相告知齐王殿下，想必齐王殿下必然不会怪罪阴世兄的。”崔镇小心捧起那琉璃像，放到箱子中，让自己的家仆抬上了自己的马车，对依然一脸呆滞的阴弘智道，“自然，我崔家绝不会让殿下和阴世兄的辛苦白费！那大兴善寺的和尚不过给了等重的黄金而已。我崔家虽然耕读传家，安贫乐道，但这上天的赏赐，却绝不敢白白拿取。阴世兄便在此处稍等片刻，稍后自有大礼奉上！”

说完，也不管阴弘智如何应答，抬脚便出了满堂春。

鸡皮鹤首的耄耋老者，偏生眼神明亮，让人一看便心生亲近之感。皱纹丛生的皮肤上，甚至连褐色的老年斑都历历在目。一手持一寿桃，另一手拄一竹杖，寿桃鲜红、竹杖青翠，衣袂飘飞，恍若在微风中安步当车。脚下一只灵猴眼巴巴瞅着老者手中的寿桃，调皮而嘴馋的神情分外传神。另一边还有一只胖乎乎的小狗，正撒开四条小短腿仿若要努力跟上老者的脚步。一人一猴一犬，俱都形神兼备，哪怕不说这造像材质的宝贵，单单这构思和雕琢的技艺，就已经让人沉浸在其中无可自拔。

“齐王殿下手中可还有和这老者一模一样的琉璃像？”崔镇急忙问道。

“这等巧夺天工的宝物，哪一件不是机缘巧合才能得到？”阴弘智摇头道，“别说这一模一样的琉璃像，哪怕是那琉璃珠子，也不可能是一模一样的。”一边说着，阴弘智一边取出怀中剩下的琉璃珠，给这帮纨绔展示。

古代不管是绘画还是雕塑，追求的都是意在形先，力求传神而非形似。哪怕是工笔绘画，对于人物面部细节的表现也是相对模糊。比较突出的永远是具有优势的部位。如果仔细看一看流传下来的所谓“真像”，就会发现许多人物的图形都是相似甚至是一模一样的，而李祐在齐州教给工匠的，却是后世西方绘画中的透视和立体画法，移植到雕刻中，便有了完全迥异于现如今艺术表现手法的雕塑技法。虽然李祐也仅仅是知道个皮毛，并非专业人士，那帮工匠也是照猫画虎，和大师完全不沾边儿。但是有了李祐的启发和比较系统的训练，以及匠人们自己的技艺传承，弄出来的这座琉璃像已经足以让这个时代的人惊叹了。

之前所有人都在惊叹这琉璃像的美感和宝贵，但如今有了崔镇这般把自己的脸放到一旁比较的行为，立刻便发现了这琉璃像的面孔和崔镇面孔的相似之处。虽然仅仅只有三四成而已，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有几分相似是吧？”崔镇站起身笑道，“这琉璃像和我仅仅只是有几分相似而已，但是和我家老祖宗，却是像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一般！”

“这……”阴弘智故意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这……恐怕是不妥。崔公子也是知道，我这是厚着脸皮从齐王手中求来的第二件琉璃像了。虽然是舅甥不假，但……若是崔公子喜欢琉璃器，我倒是可以帮着穿针引线。齐王也是少年人，想必也是愿意与崔公子交往一番。到时候这琉璃像……”

“阴侍郎！”崔镇郑重地直起身来，朝阴弘智拱了拱手道，“小子知道此乃是齐王殿下送给长辈的礼物，本不应该张口的。但是……”

“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一群纨绔什么时候见识过这样的东西？这座琉璃像刚被阴弘智从箱子中小心取出，便立刻引得满场鸦雀无声，就连旁边抚琴奏乐的女子都停了手中的动作，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那流光溢彩精妙绝伦的琉璃造像，过了许久才有一个少年人吸溜了一口口水，喃喃赞道。

“这等宝物，真真是难以形容！”另一个纨绔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应该用什么文雅些的词汇来夸赞，两眼灼灼盯着这琉璃像，同样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

“祐唐 (.)”！

还有一个少年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同样张得老大，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去，颤抖着抚摸了一下那米黄色胖乎乎的小狗，然后一双手忍不住又伸向了那耄耋老者手中的寿桃。

“啪！”另一只手伸过来，毫不客气地打开了那只手。

一边说着，一边站到了琉璃像旁边，将琉璃像转了半圈，把那老者的面孔朝向阴弘智，然后不顾仪表半蹲下来，将自己的脸和那琉璃像的面容放在一起，嘴里道：“阴世兄再看看！”

“呀！”阴弘智反应十分激烈，竟然向后跳了半步，哆嗦着指着崔镇道，“这……崔公子这眉眼之间竟然……这是怎么回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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